慕泽一笑,道: “好在咱们如今身在西北,且陛下要立储,问谁也问不到我头上来,皇后想生是非,也得先盯着京里支持陛下立储的人。”
“这倒是。”黛玉笑道, “那些人就够皇后费心的了。”
“不会有陈大学士吧?”慕泽好奇道, “应该不会有,若是陈大学士开口,陛下哪里还会犹豫。”
皇帝对陈大学士,可谓是言听计从。
“说是陈大学士病了,皇帝也不好将人硬请进宫去。”黛玉道, “只是不知道陈大学士是真病还是假病。”
陈大学士虽是帝师,在皇帝那里又极受信重,可天威难测,谁知道哪天风就变了方向,他是个老成持重之人,断然不会让自己陷入到那种境地里,必然是要早做打算的。装病避开立储一事,也许就是陈大学士想要保全自己的一步。
慕泽想了想他见过的陈大学士的为人处事,笑道: “陈大学士不是轻狂人,陛下看重他,他也不会得意忘形的。”
慕泽和黛玉毕竟离京太远,许多事不能及时知晓,等到下一次再有京城的消息传来时,西北边疆已经安稳了下来,慕泽正带着黛玉学骑马。
今春慕泽带人袭击了前来西北边疆骚扰的西戎部落,战绩斐然,折子递回京城,皇帝龙颜大悦,特意着翰林拟了嘉奖的圣旨,并赏赐一道送来了西北。
和来送赏赐的太监说话时,慕泽和黛玉从他嘴里得知了大公主出降之事,听他说大公主和驸马和和乐乐,十分恩爱,但与此同时黛玉收到的京中来信里却说大公主新婚第三日就和驸马大吵了一架,具体是何事皇后遮掩的严实,并无人知晓。
也在此时,陈大学士病愈,和皇帝私底下说话时,打消了皇帝此时立储的念头。
“陈大学士总不能是在替安平侯府描补吧?”慕泽摇摇头,道, “即便两府是姻亲……”他忽然顿住, “既然是姻亲,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凡是人,谁没有个弱点呢?京营节度使一事,陈大学士亮明自己的态度,皇后拉拢他的算盘眼瞧着要落空,她可不得再寻点别的路。
“陈大学士都装病避开了,皇后还能将人请出来……这该不会是皇后,大公主同安平侯府演的一出戏吧?”黛玉疑心道。
两个人猜了半天都没有头绪,虽然不是不关心储君之事,但慕泽一个手握兵权的外任大将,是不能参与到这种事里头来的,真是连点口风都露不得。若不是有黛玉在京中还能有几个写信联络的友人,许多事他知道的只能更迟。
……
夏日水草丰美时,黛玉已经能独自骑着马出门了。
这日,黛玉约了张夫人和张家舅舅家里的几个小辈一道出门,几人逛了半日,等到午饭时黛玉忽觉身体不适。
因自幼身子便不好,纵然如今好了,黛玉也总是多加注意,觉得不好了并不硬撑,忙让人将自己送回靖国公府,请了大夫来。
于是,慕泽回府时便见家里下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进了正院更见屋里围了五六个人,张夫人亦在此列。
慕泽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黛玉在软榻上坐着,脸色红润面带笑意,旁人也都在笑,慕泽……
慕泽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张夫人笑道: “这傻孩子,你要当爹了!”
“啊?”慕泽张大了嘴, “什么?”
“还真傻了!”张夫人拉着其他人走,道, “问你媳妇去!”
屋里人只剩下慕泽和黛玉后,慕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要……”
黛玉抿唇笑道: “真的傻了?”
慕泽朝黛玉跟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道: “我……我先洗个手,不是,我先洗个澡,对,我身上太脏了……”
说着话就要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黛玉。
“我……玉儿,我很高兴,谢谢你。”
黛玉笑着点头: “我知道。”
等慕泽沐浴回来,小心的在黛玉身边坐好,虽然见张夫人和黛玉的模样就知道黛玉必然很好,慕泽还是问道: “大夫如何说的?你身子一切都好吗?几个月了?”
“一切都好,不用担心。”黛玉笑着一一答道, “才一个多月,否则我也不会察觉不到。”
“这就好这就好。”慕泽搓搓手,道, “一个月,还……你,你有哪里觉得不自在么?”
黛玉无奈笑道: “才说了一切都好,你还真的傻了?”
慕泽揉揉脸,道: “虽说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但我没想到……”
黛玉靠过来,枕在慕泽肩头,道: “我知道。”
他们都已经太久没有拥有这样亲密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慕泽轻柔的拥住黛玉,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坐了一阵子。
慕泽又问道: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黛玉摇摇头,道: “姨妈才也问我,我倒没觉得想吃什么,也没有不想吃什么。”说完她又笑, “你还知道这个啊?”
慕泽道: “我有一个副将,他媳妇有孕时,大冬天非得吃葡萄,可那时候到哪里去找葡萄,最后是吃了杯葡萄酿的酒才算完。”
黛玉笑道: “趁着如今是夏日里,咱们先酿些葡萄酒备好。”
“好,明日我早些回来,让人到外头多买些葡萄来。”慕泽认真道。
黛玉抬手捏捏他的脸,道: “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你说着玩的,别这么紧张,嗯?”
慕泽点点头,又摇头,道: “没法不紧张。”
毕竟有孕是的黛玉,慕泽想想曾经见过的有孕在身的妇人,最初的欢喜褪去,只觉得心惊肉跳胆战心惊。
“我都没有紧张呢,你紧张什么?不许紧张。”黛玉捧着慕泽的脸让他点头。
慕泽深吸了两口气,黛玉身上的香气让他精神清明了些,道: “是我不好,倒让你来安慰我了。”
慕泽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道: “时辰不早了,我去吩咐人摆饭。”
用饭时,慕泽细心观察着,但见黛玉的确与平时并无异常,稍稍放下了些心。
黛玉对于有了身孕的事倒是接受良好,毕竟他们先前已有打算,这个孩子算是如期而至。
慕泽则是惊喜过后开始担心黛玉的身子,难免更紧张几分,好在为怕引得黛玉紧张,慕泽慢慢平静了下来。
饭毕,黛玉想要到院子里走走,并道: “大夫说,我倒不必整日只坐在榻上养胎,能多走动一些倒好。”
慕泽陪着她一起出去,道: “大夫还说了什么?罢了,你别费精神想了,明日我再将人请来问问。”
黛玉便不再想,让慕泽扶着自己跨过门坎,想到一件事,道: “嗯……行,明日你自己问大夫。”
慕泽看着她,道: “你这样子,好像是瞒了我什么。”
黛玉朝他招手,道: “附耳过来。”
慕泽弯腰靠过去,听黛玉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慕泽一愣,道: “你身子既不便,我难道还能这么……”
黛玉瞪他一眼,慕泽改了口,道: “明天我保证不问大夫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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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黛玉这个孩子头一个月并无征兆,黛玉也没觉得哪里不好,才诊出有孕时身子也并无不适,但女子有孕少有不经受些折磨的,黛玉也免不了。
自黛玉有孕后,张夫人不免多上门,三位舅舅家里也时常有人过来探望,有人陪着说话倒也不至于无趣,黛玉并不排斥有人来。
只是当她身子不大舒服的时候,她就不想待客了。
好在,张夫人不算外人,一见黛玉身子不适,她就同其他人说了,少过来打搅黛玉。见黛玉近来胃口不好,张夫人还拿了家里腌的几样小菜来,黛玉吃着竟比家里厨子精心烹饪的精致菜色还有胃口,每逢用饭时,必得用张夫人家里的小菜佐餐。
为此,慕泽对张夫人谢了又谢,为黛玉吃不下去饭的事,他愁了好几日,还特意新找了厨子来,都没什么用。
张夫人笑道: “黛玉有胃口就好,这点子小事,哪值得如此了?”指指慕泽, “跟你爹似的,你娘生你的时候,我来照顾你娘,你爹也这么着。”
慕泽笑道: “这才是父子一脉相承。”
“行了。”张夫人道, “回去陪你媳妇去,我自己走。”
慕泽便目送张夫人转过拐角后,才回了正院。
黛玉正拆京城来的信,不是她在京中的友人所写,是被慕泽举荐得以晋封的京营节度使送来的。
两个手握兵权的武官来往,自然是慎之又慎的,没有大事,京营节度使不会轻易往西北送信的。
慕泽方一进屋,黛玉便道: “皇后娘娘又在打京营节度使的主意了。”
慕泽一愣,问道: “陛下是如何说的?”
黛玉将信递给慕泽,道: “承恩公府提拔的御史参了京营节度使一本,说他老家有亲族仗着他横行霸道,陛下命人严查,查出来却不止这一家,连带着几个内阁重臣老家都被查出来些仗势欺人的事,就连陈大学士祖籍都有人借他的名头生事。闹到最后,京营节度使家里那点事,倒不值得人在意了。”
慕泽快速看完信,京营节度使的位置算是保住了,皇帝命人严查吏治,明面上看起来倒是好好的杀了一股歪风邪气,但不过是治标不治本,那些人消停不了多少日子。
“陈大学士啊。”慕泽叹了一声。
那些阁臣,尤其是陈大学士祖籍那些事忽然被人摆到皇帝跟前,自然不是巧合,在皇后意欲对京营节度使动手的这个当口,满朝里能做成这件事的,唯有陈大学士。
“陈大学士以此为由自请致仕,陛下没有应允,不过陈大学士之后便病了,一直不能起身。”黛玉道, “陛下会因此迁怒皇后吗?”
慕泽想了想,道: “一次或许不会,但次数多了……”
黛玉摇摇头: “人心不足蛇吞象,皇后如今已经是中宫之主,却还想要更进一步,只怕她……”
陈大学士帮了皇后一次,但在这些大事上,显然他是不会站在皇后那边的。
慕泽一笑,道: “人心哪有满足的时候,皇后也不过是个凡俗之人,免不了不知足。”
黛玉庆幸道: “罢了,幸好咱们如今不在京城,否则这些事定然躲不过去。”
“是啊。”慕泽道。
慕泽端了一碟子榛子到黛玉跟前,问道: “吃点吗?”
黛玉点头,道: “今日已然有了胃口,午饭也没有少吃,倒又觉得饿了。”
慕泽闻言忙让人端了点心来,笑道: “你如今是一张嘴两个人,自然要吃的多些。”
黛玉捏捏自己的脸,问道: “我是不是胖了?”
“有吗?”慕泽仔细瞧了瞧,道, “哪有?前几日你都没吃几口饭,哪里胖了,分明是瘦了。”
“是吗?”黛玉不大相信的起身去照了照镜子。
慕泽跟过来喂她吃榛子,道: “你瞧是不是瘦了?你如今不同,还是多吃些好。”
恰好朝朝等人端了几碟子点心过来,又道: “太太才说想吃牛乳糕,已经吩咐人做了,只是尚且要等等才能好。”
这是慕泽出门送张夫人的时候黛玉吩咐的,慕泽诧异道: “不是说闻不惯那个味儿?”
黛玉笑道: “忽然又想吃了。”
“还有旁的想吃的吗?”慕泽见状,笑问道。
黛玉道: “只先这个罢。”
吃了几块点心,坐着看了阵书,牛乳糕就做好了,黛玉便端了牛乳糕,陪慕泽到书房去给京营节度使写回信。
慕泽要端着,黛玉还不让,道: “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这些日子,除了吃饭拿筷子,我连手都不能动一下。”
“哪里不让你动手了?”慕泽道, “方才难道你不是用手拿的点心?”
黛玉拿了块牛乳糕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又找自己的茬。
慕泽很识时务的闭上嘴。
这时候慕泽还在为黛玉能吃下饭高兴,过了两个月,慕泽就又开始发愁了。
大夫来诊脉时特意叮嘱,夫人需要稍微注意一下平日的吃食,否则胎儿过大,怕生产之时遭罪。
慕泽登时如临大敌,决定要严格控制一下黛玉每餐的吃食和日常的点心。
黛玉虽是头一次怀孩子,但生孩子于女人而言是道鬼门关这事,黛玉还是知道的。听得大夫如此说,黛玉也是想着自己应该多多当心才好。
但是……脑子这么想,肚子不听话呀!
慕泽闻着榻上有股不寻常的香味,循着味道一抬枕头,下面赫然是一个油纸包,打开一开,里头有五块蝴蝶酥。
慕泽: “……”
黛玉尴尬一笑。
慕泽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搁下油纸包,拉过黛玉的手到身边坐下,问道: “你觉得饿了?”
黛玉委屈的点点头。
想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丰衣足食,寄居贾家时尽管会受些委屈,却从来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
今日算是知道了。
为着知道了挨饿是什么滋味,黛玉特意吩咐人务必不能让善堂的老弱妇孺们饿到,旁的都能凑合,只这个饿,真的是受不了啊。这是黛玉的亲身体会。
慕泽拿了块蝴蝶酥来,喂到黛玉唇边。
黛玉讶然: “真的让我吃呀?”
慕泽失笑: “那也不能饿着你呀,明儿一早请大夫来问问,孩子不能太大,但也不能饿着你,是不是?”
黛玉咬了口糕点,咽下去后,道: “就是嘛,我都饿了两天了。”
她这么一说,慕泽更心疼了,当即吩咐了去端黛玉平日里爱吃的那些点心来,还要让人给她炖上一碗燕窝粥,还是黛玉看着天色晚了,过会子她就歇了,这时候炖了粥,她也吃不成,慕泽才作罢。
点心厨房是不少的,主子们说要,立即就能端上来。
吃了点心,黛玉方能安稳的睡上一觉,不必像昨夜似的,半夜里就饿醒了,睡都没有睡好,今天一天都不怎么有精神。
次日慕泽先起身,黛玉尚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
慕泽轻手轻脚的下了榻,出去梳洗完毕,先让人去请大夫来,才去习武。
等黛玉醒过来时,慕泽已经将一套枪法练了五遍,听丫鬟来说太太醒了,慕泽方换了衣裳,到主屋里去见黛玉。
此时已是冬日,今冬不像去年那样冷,慕泽尚未穿棉衣,一身单衣进门时,才穿戴整齐的黛玉见了,忙道: “一大早的你也不穿身厚些的,不冷么?”
“我才出了一身汗,不冷。”话虽如此说,慕泽身上到底带着寒气,在炭盆前烤了一会儿,才过到黛玉身边去。
等用过早饭,慕泽让丫鬟去请早已到府里来的大夫,那大夫给黛玉请过脉,又听慕泽说了黛玉的情形。
依大夫的话,饿当然是不能饿着的,没这个道理不说,长此以往,对孩子和母亲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