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有四爷教养还不够吗?”长乐一笑,“到了,四爷快去乾清宫吧,国事重要。”
胤禛深看她一眼,离去。
长乐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收回视线,跨入门中,步入中庭,宫女看到后上前行了礼,进屋回话去了,她在门口静立等待,垂着目,再恭敬不过。
德妃在窗子跟前瞅了一会儿,给屋中的鹦鹉喂了食,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永和宫的宫女出来,道:“侧福晋,快进屋吧。”
长乐微微颔首,拿着画卷进了屋,屋中暖风和煦,带着几点子花香味,长乐进屋行完礼,看到了早开的几支玉兰插在汝窑瓷瓶里。
德妃接过宫女递来的画,看到上面的图时,眼中的惊喜毫不掩饰,越看越爱,由其是看到自己的面容是年轻时候,忍不住抚了抚,时间一晃入宫几十年了,她也从青葱少女成了母亲,祖母,可是哪有女子不对容颜的衰残而失落呢。
然而这幅画中,既画出了她和孩子们的和乐之美,还画出了她昔日的模样。
视线落到她身侧的两个孩子上,她笑容愈发浓烈,老四眼中不再是那样疏离,有兄长的威严但嘴角隐约的弧度却叫减去几分冷硬,多了柔和。
她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面庞,在触到时,仿佛又看到孩子那冷漠的眼神,她忍不住缩手,视线落在了十四身上,嘴角忍不住勾起,“这幅画我很喜欢,李氏你花的很好。”
她声音带着温柔诚挚,还有赞赏满意,投来的视线也柔和了许多。
长乐一笑,“娘娘喜欢就好,四爷也喜欢。四贝勒缄默不善言辞,画成时,四贝勒看着您的画像出神了许久。”
“真的吗?”德妃眼睛里满是寻问。
长乐点头,“是。”
德妃眼中起了一层雾气,“他,的确嘴拙。”放下画,方才的柔情收了手,德妃神情变得端肃稍许,“本宫说过,你若是画得好,可以提一个条件,只要本宫能做到。”
长乐笑道:“臣妾多谢娘娘恩典,臣妾喜欢画画,但往日颜料不足,没有传教士们用的颜料,不知可否求一些颜料。”
德妃凝视她,“只要这个?”
长乐颔首,“是,不知是否为难,若是……”
德妃抬抬手,道:“倒也不难,你回去等着,自有齐全周备的画具给你,你倒真有几分天赋。”
长乐笑道,“臣妾家乡在江南,那是也见过几个洋人作画,没事儿了就自己琢磨,没想到竟能画得有模有样。”
德妃点头,看来她私下还是有可称道的地方,“原来如此,画技不错,你有这样的天分。”
长乐恭敬道:“臣妾粗陋,斗胆献丑罢了。”
德妃一双美目在她面上流连,其中的打量未曾减退过,见不过一二年间,她就大变了作风,想来,长进了,既然老四喜欢,她也不好太过为难。
“送去老四那儿的两个丫鬟伺候的如何?”
长乐含笑,“都十分伶俐,一个正在臣妾的院子里,但愿新人能早日为四贝勒诞下小阿哥。”
德妃定睛瞅着她面上体贴的笑,不管是不是真的,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可见她不似往日那般张狂,“但愿如此。”
长乐恭顺一笑,宫女进来禀道,“娘娘,王贵人带着十五阿哥来给您请安。”
“快让十五进来。”德妃高兴道。
王贵人带着孩子进来,行了礼问了安,德妃就将孩子叫到了自己身边,打量一番,道:“可算是好了。”
“让娘娘挂怀忧愁,胤禑惭愧。”十五阿哥忙道。
“说的哪里话,论担忧还是你额娘最心疼你,日后可要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胤禑行礼,“是,儿臣遵命。”
王贵人杏目染笑,“娘娘请再受妾身大礼,多亏娘娘费心。”
“快起来,快起来。”德妃在自己宫里,不大喜欢繁文缛节,赐了座,道:“若是胤禑身子好了,也该去进学了。”
“是,臣妾的意思是叫他再养一日,明日就叫他去读书。”
“也可,身子最紧要。”
王贵人自然看到了一边儿的画,道:“侧福晋入宫,除了问安,可是来送画的?”
德妃欣喜中带着几分夸耀,道:“王贵人,你过来看,这画上的人简直活了。”
王贵人走近,果然吃惊赞叹,夸奖的话一句接一句就没有停过,很快从画技到画中的人物身上,德妃听了心花怒放,舒坦至极。
王氏轻扫了一眼李氏一眼,道:“这样好的画,这样有能耐的媳妇儿都叫娘娘得去了,臣妾都不知道怎么羡慕好。”
德妃满面红光,笑道,“你羡慕什么,十五和十六都是听话孩子,你的好日子在以后呢。”
“是,是!娘娘说的是”王贵人笑靥如花,目光在画上流连,欲言又止,“侧福晋这样的画技只怕宫里的西洋画师也比不过。”
长乐一笑,道:“臣妾技艺卑陋,哪里及的上皇宫里的画师,只是平日里无事的时候随手画画罢了,也就娘娘不嫌弃我,许我妄为罢了。”
德妃摇头,“我虽不懂画,但是不是随手画我还看不出来,你啊休要谦虚。”
“可不是,侧福晋未免太过谦虚了。”王氏掩唇一笑,停了停道:“昔日光是知道宫里有西洋画师,但也没见过他们画画,胤禄虽学过,我却是眼拙的没看出好处来,想要这样一幅母子和乐的画,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
德妃听出她的意思,一笑,并不说话,只看向长乐,长乐笑道:“十六阿哥有专门的人教,将来必定比臣妾画的好,若是娘娘不嫌臣妾手艺粗陋……”
王贵人像是得了什么大惊喜似的,“这怎么好意思,怕是要费侧福晋许多时间,这恐怕也不合适。”说着看向德妃。
德妃道:“李氏你可画得来?”
长乐笑得粲然,“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这样的亲子图画多少幅都不嫌厌倦的,只要贵人娘娘不嫌弃我的画技,臣妾愿意为娘娘画一幅。”
“那就劳侧福晋费心了?是不是需要画笔纸张,胤禄那儿多的是呢,我这就叫人去给侧福晋拿,可惜了,胤禄今日不在,他去进学了。”
长乐笑道:“无妨,十六阿哥的样貌臣妾画得下来,今日正好十五阿哥在,臣妾可以先画娘娘和十五阿哥。”
“好,好,我这就叫人去拿纸笔。”若说上回只看了个大概已叫她欣喜,如今看了成品她更心动了。
两个孩子渐大,日后离宫了,她也有个念想不是。
德妃笑盈盈地看着,不一会儿画纸画笔都拿来了。
长乐调整了位置,视线在二人身上一落,起笔就开始在纸上勾勒起来,她神色专注,缄默无言,笔下飞快,入神后,抿着唇,带着一点倔强,整个人投入进去后,全然忘记了周遭。
至少胤禛来的时候,她就像没听到一般,纹丝不动,直到身边的人提醒时辰不早了该出宫了,她才诧然惊觉。
“四爷?”长乐起身,赶忙道:“妾身画入迷了,都不知道贝勒来了。”
王贵人和十五阿哥也起身,两厢见礼后,胤禛笑道:“可惜十六今日不在。”
“无妨的,妾身记得十六阿哥的模样。”长乐道。
胤禛看着她画的画,眼神愈发深邃,对上首的德妃道:“额娘,时候不早了,不如叫李氏带回府中画。”
德妃点头,温和道:“李氏要的东西,等你下次入宫带给她。”
胤禛触到她温柔的目光,略有些惊讶,道:“不知李氏要了什么东西,她竟这般不知道规矩。”
“你说她做什么。”德妃语气里的亲昵不言而喻,“李氏要了一些画画用的纸笔而已。”
胤禛松了口气,“那就好,今日李氏送的画,额娘可满意。”
“满意,满意得不得了。”德妃道:“李氏画得极好,胤禛,你得了个宝。”
胤禛眼里先有了笑,面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立刻收敛的笑,淡淡道:“额娘这是笑话我呢,李氏如何受得起这样的夸赞,免得她娇狂。”
德妃自然看到了他的高兴,也怕李氏再如以往一般骄纵不守规矩,道:“有你和福晋管束着,怎么会娇狂,我看李氏懂事了。”
“额娘谬赞,儿子羞愧。”
“好了,快些出宫吧,时候不早了,免得出不去了。”
“是,额娘儿子告退,贵人娘娘,胤禛告退。”
王贵人避开半个身子,十五阿哥恭敬揖礼,道:“四哥慢走,当心雪天路滑。”
胤禛颔首,两人出了宫,上了马车,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驶离了皇宫,胤禛才启唇问道:“怎么又接了一幅画。”
“母子情深,妾身能为娘娘效力,也乐在其中。”长乐温柔道。
胤禛抿唇,这样的话妥帖至极,她以往从来不说这样疏离堂皇的话。
作者有话说:
四大爷:你从来不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长乐:有的是机会,习惯就好。
第83章 戳老四的心肺
◎(1、2更)睡什么睡继续更◎
马车恢复了静寂, 只有车身摇晃发出的当当声和马蹄踏在路上的嘟嘟声,二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长乐视线落在手腕的镯子上, 轻轻的摩挲着, 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胤禛双目越来越深沉,以至于里面逐渐蕴聚了风雨暴雪,似乎顷刻间就要落下, 终于在马车骤然停下差点将他们甩出去时, 他猛然掀开帘子对着车夫怒斥, “没用的东西,你的眼睛呢!”
车夫当即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四爷恕罪,四爷恕罪!”
长乐轻扫了一眼车夫, 收回视线, 知道他的脾气, 不想火上浇油, 所以一句话也没说,然而这却愈发叫他动怒,摔下帘子,道:“速速回府!”
刚到门口, 他便率先下了马车,身后之人几乎是一眼也不看地往正院里走, 府上的人瞧见四爷的气势, 纷纷避让, 看到身后姗姗而来的侧福晋不由嘀咕揣测, 到了次日,便有人说侧福晋惹怒了四爷,四爷生了好大的气。
第二日大家都打了主意要看侧福晋的好戏,可惜出腔的只有伊格格一人,任凭她怎么说,长乐一句接着一句,居然将她给说哭了。
苏格格失笑。
福晋道:“行了,都少说两句,爷要忙起来了,少给爷添麻烦。”
不过一日,就有人在用度上克扣。
阿媛冷笑,去了厨房,当日管事的妈妈不小心将汤汁撒在了她鞋上,她命人掌掴了犯事儿的人,管事妈妈也得了个管理不当的罪名,叫阿媛好一通数落,里面的人就那么瞧着,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给。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福晋的耳朵里,不住点头,“到底是亲生母子,向着她额娘也是应当的。”
廖嬷嬷轻声道:“大格格对福晋一样孝敬。”
底下跪着的管事妈妈立马道:“大格格若果真孝敬,怎么会不知道我是福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若做错了事,那也该由福晋呵责,岂能由着大格格这么呼来喝去的,福晋,奴婢也是干了快十年的老人儿,如今被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儿被训斥,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厨房里安心做事。”
福晋修剪着瓶中的梅花,“你想怎么做?”
管事妈妈眼皮一撩,眼珠咕噜噜转,“大格格是福晋教养长大的,训斥奴婢也就训斥了,最要紧的是不该折了福晋的威严。”
“这倒是。”福晋轻声道。
暮色渐至,门外菱角进来,轻声道:“福晋,大格格来请安了。”
福晋轻笑一声,“来得这么是时候,让她在外面等着。”
“是。”菱角退下。
金乌坠下后天气的严寒就透了出来,阿媛立在院子里,手中还提着汤水,半时辰过去,她不住打寒颤,嘴唇隐隐发紫,屋里菱角出来瞧了眼她,道:“格格快进屋吧。”
阿媛浅笑了一下,提着手里的食盒进去,进了屋里,先是给福晋拜下,“阿媛给额娘请安,额娘金安如意。”
“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晚了,怎么这会儿来了,手里还提着东西。”福晋声音温和。
阿媛全当没有看见跪在底下的管事妈妈,笑容依旧合度,道:“早过了隆冬了,哪有那么冷,额娘还是这么心疼阿媛,阿媛受之有愧。今日去厨房要了几只鸭,亲自做了枸杞老鸭汤,知道额娘夜里总是脚冷,老鸭汤可以驱寒。”
福晋浅笑,给菱角示意,菱角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大格格真是费心了。”
阿媛道:“女儿侍奉额娘天经地义,何况,弘晖在进宫前也是再三叮嘱,我是女儿也是姐姐,怎能失信于大阿哥呢。”
福晋听到儿子的名字,默然片刻道:“过来。”
阿媛上前,“额娘。”
“天冷,多在你额娘那儿上点心。”福晋看到发青的嘴唇,“三阿哥那儿你不是还要多费心。”
“三阿哥有嬷嬷妈妈照料,现在额娘身边更需要人。”阿媛诚挚道。
福晋笑了笑,道:“你是个懂事的丫头,行了,回去吧,日后不要那么大的火气,火气太大伤了和气。”这算是对今日之事的警告。
阿媛应声道:“是,阿媛听额娘的,额娘还没吃晚饭吧,阿媛脸皮厚,想在额娘这儿讨一顿饭吃,不知额娘答不答应。”
福晋轻笑,“我都不知你是个厚脸皮的,我记得你刚到我这儿的时候,忸怩得不像话。”
“阿媛那时胆子小,上不得台面,叫额娘笑话了。”
“我教出来的姑娘,哪里上不得台面,现在就很好。”
“是,多亏额娘教导。”阿媛笑中带着几分感激和羞涩。
底下的管事妈妈则越听越心越凉。
福晋命人去问问大厨房,饭菜好了没有,“先给爷送去,别叫爷久等,若是不合口,记得及时告诉我。”
“是。”
阿媛听闻此,眼中揉进复杂的情绪,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太多遍了,屋里还没有点灯,可已经有了一重昏暗,这昏暗仿佛要钻进人的骨头里。
“把大格格的老鸭汤热了,我尝尝。”
阿媛笑开,福晋从身侧的丫头手里接过手炉放进了她手里,这一点暖很快蔓延到全身。
阿媛摩挲了一下手炉,眼睛里有微末的笑意。
二人自若地用膳,底下管事妈妈一直跪到天黑,二人用完膳,阿媛服侍福晋睡下,才得以离开,还是阿媛叫她起身回去的。
管事妈妈一脸菜色,再不敢提白日里发生的事。
……
书房里。
胤禛视线落在桌上的画卷上。
上面画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孩童,女人在其后伸着手护着他,似乎怕他跌倒,小孩儿的面容很清楚,可与弘昐像又不像,不像弘昐,可他说不出来像谁。
女人的面目也十分模糊,只粗粗勾勒了,只有轮廓,没有五官,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