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却抬手一档,眼睛向后方望去,隆科多顺着胤礽的视线看向身后,才发现喜轿已经不知不觉停在人群之外。
就算是新娘子到了,他隆科多也不甚在意,不过是李家为了搭上佟府,找了个他庶出弟弟的母家罢了,还真不会让他放在眼里。
以为他现在离了佟府,他那庶弟便有机会继承爵位不成?真是可笑。
能让他小心谨慎的只有眼前这个小爷和他身后的哪一位。
隆科多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快步走到胤礽面前,谦逊恭顺道:“扫了小爷的雅兴,是奴才的不是,只是我的小爷,您今日怎的出来了,”又瞄了一眼他身后的梁九功,弓着身子忐忑的问道:“可是...可是三爷也出来了?”
若是寻常阿哥,倒不必让他隆科多小心翼翼到这步田地,只是太子胤礽,乃是储君,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一些。
胤礽清了清嗓子,脆生生的童音道:“听说你有价值五十万两的上等水田,如此昂贵,想来这水田定是不凡,何故要便宜这李府,倒不如送到小爷府上呢。”
“这...这...”隆科多心下惶惶,虽说太子一贯聪明,可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还说出这翻话,看来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万岁爷看在了眼底吧。
隆科多额头上冒出点点汗渍,一把折扇也不用了,胤礽却是不理,仍开口道:“你若是怕小爷少了你银子,大可不必担心,我阿玛说了,这银子他出。”
此言一出,隆科多吓的一哆嗦跪在了地上,心肝脾肺俱颤,囫囵道:“奴才...奴才知错了。”
胤礽装模作样的瞄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还待在这作甚?”
闻言,隆科多只好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不敢多言,恭敬行礼过后便弓着身子退下了,那原本挺拔的身姿骤然像是老了十几岁。
周围人却不知出了何事,让原本不可一世的佟三爷骤然换了嘴脸,指指点点的猜测胤礽的身份,李言弘顺势走了出来,弯腰行礼,“今日府上大喜,还请这位小少爷和长者进府喝杯喜酒才是。”
李言弘也是聪明机警的,与隆科多对峙虽处于下风,可那也是因着佟府的关系与背景罢了,刚刚这两人的眉眼官司他都看在眼里,心中便知这小孩子定是不凡。
虽不知何故他帮助了李府,可这不耽搁李府借此机会攀附上关系。
胤礽睁大眼睛有些好奇的看向眼前一身红衣的李言弘,见他面色恭敬,与他见惯了的常人无异,自觉无趣,想着阿玛交代的事,便摆了摆手,道:“谢过新郎官好意了,今日之事,我阿玛已经知道了,这隆科多与我府上有些关系,他强买强卖自是错了,小爷在此保证,这奴才以后再不敢叨扰府上,再者,今日大喜,我替家中长辈送上贺礼。”
说罢,便转身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嘴角带着笑意,对着李言弘言呈上一个木匣子,言辞温和道:“李少爷,这枚扳指可满足你一个要求,但有所求,可凭这扳指上达天听,只是,有一个要求,您得保证。”
声音低微有礼,话语中却夹渣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只有李言弘能听见,就是站在不远处的胤礽,竖着耳朵也只听得点滴。
李言弘心下震惊,又想到刚才隆科多如此惧怕这个孩童,脱口便道:“可是长姐她?”
“噤声,”梁九功伸出手一拦,又道:“此事从此不可再议,你只管经营好这李府便罢,善待老夫人,其余的,便不是你该管的事。”
李言弘心房颤动,长姐之事,雪鸢并没有瞒着他与娘亲,可长姐的赘婿尽然是当今天子,且长姐也入了宫当了后妃,这事太过骇人听闻,虽母亲深信,他却是不信的。
可瞧着手中的蟠龙扳指,好像又由不得他不信了,为了保李家满门...
日光灼灼打在身上,李言弘心中却是又悲又喜,皇上这是用这个扳指买断了大姐姐一生啊,从此血亲骨肉再不复相见。
等太子和梁九功走远了后,李言弘还呆愣的站在原处,李守智与李守信面面相觑,期身上前,“弘儿,那位小少爷是何人?”
李言弘瞧着两人背影,口中喃喃道:“何人?是他佟府也惹不起的人。”
沉默半晌后转头看向李守信,口中轻声道:“咱们再也不用受他隆科多的气了。”
经此一事,四九城内想对李府出手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胳膊可有佟府发粗!
李守智与李守信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李守信看了看不远处的大红轿子,皱眉道:“弘儿,那这亲还成不成?”
话说这女方家乃是隆科多庶出六弟的母家,号称是诗书传家,其实呢,就是个破落户,家里也就只剩下寡母带着长女、幼子,实在不是一门好亲事。
可事急从权,这破落户也是他们大把大把银子送出去求来的,只是如今不怕他隆科多找麻烦了,倒不如...
李言弘抬头看向那大红色喜轿,吐出一口长气,道:“此事与她们无关,”又看向掌心处的扳指,幽幽出声,“既然已经收了贺礼,这婚事自然要继续走下去才是。”
不多时,李府大门口又重新热闹了起来,随着一声“新娘子到喽~”婚礼正式开始。
康熙与李含章站在窗前,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康熙口中夸赞道:“这李言弘还不错,朕原本以为他会悔婚呢。”
李含章收回视线,听之便撇了撇嘴,张口讥讽道:“别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当你是的。”
这话便是指责他为了自己的脸面,让她苦苦寻了三年。
康熙自知理亏,也不辩驳,默默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候嬷嬷与春语站在一旁似聋哑人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屋内气氛诡异。
幸得这时,胤礽与梁九功回来了。
“阿玛,儿子回来了,”康熙打眼瞧着眼前一脸稚气的孩童,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他暴戾不仁、狂悖不孝的模样,特别是他晚年时候还欲分皇权之事,让他难以接受。
故此自他每每想起前世之事后,便对太子胤礽冷淡了许多,他也有耳闻有东宫太监在太子身边嚼舌根,说是皇父对他恩宠大不如从前,只是不知这孩子此时可在心中已经对他有了怨怼之心。
康熙淡然开口,“事儿办的不错,偷摸出宫的惩罚可以少些,五十张大字可暂缓你半个月呈上来。”
胤礽瘪了瘪嘴,若是以往他早就在皇父怀中撒娇了,可叔姥爷说过,今时不同往日了,阿玛对他不再如往常亲近,故此他也不敢放肆,只是有些委屈的耸了耸肩,小声答道:“是。”
李含章有些诧异的看着康熙,这史书上不是记载着康熙对这太子可谓是喜爱有佳,且亲自养育,为何她这段时日瞧在眼里却并不是这回事呢。
见小太子委屈的不行,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润润的,和她的团子真真一个模样,李含章心下一软,便把他揽在怀中,对康熙说道:“这孩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这么扫兴说什么写字的事儿。”
又瞧了瞧窗外李府大门口的景象,暗叹终究难见,才开口,“婚礼也瞧不成,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可好,”又对着小太子柔声道:“难得出宫一趟,本宫带太子去尝尝民间味道可好?”
胤礽心思一动,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暖意和清甜的气息,正待点头,却又想着皇帝在身边,便打着眼瞧了瞧康熙,默默垂下脑袋不敢应答。
李含章想起眼前的孩童,浮现出史书上那悲惨的结局,到底是心底不忍,瞟了一眼旁边喝茶的康熙,笑眯眯安慰,“你别怕,今儿就跟着我,好好带你玩玩儿。”
胤礽瞧见康熙并没有制止的意思,便知这事儿还得听贵妃娘娘的,嘴角抿起,那笑意忍都忍不住,“孤听贵妃娘娘的。”
“好孩子,咱们先去琉璃厂瞧热闹,顺便去荣芳斋尝尝杏仁豆腐、还有陈师傅家的牛肉汤,各种小吃咱们今儿都尝个遍。”
胤礽听的心花路放,他今儿头一次出宫,听了贵妃娘娘的话儿,只觉着写多少张大字都是值得的,当下便扬起白生生的脸颊讨好版冲贵妃笑笑,“都听娘娘的,胤礽今儿都听娘娘的。”
李含章瞧着高兴,侧身见康熙还老神在在的饮着茶,听了两人的话毫无所动,当下便不高兴了,“怎的,这一两银子无限续杯的清茶倒是比乾清宫的贡茶还有滋味不是?”
康熙正掩着茶碗里的浮叶,闻言无奈放下手中茶盏,摇了摇头,“你瞧瞧别家夫人,对自己夫君无不是温柔小意的,就是你,动辄对朕大呼小叫的,”又对上胤礽清澈好奇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好歹还是要给朕留些脸面才是。”
李含章才不吃他这一套,斜了他一眼,眸中风情一闪而过,红唇微启,“呵呵。”
第53章
◎晋江首发◎
金乌西坠,残阳西斜,热闹的长安大街上,一行人夺人眼眶,前面身穿碧青色翡提马面裙的貌美妇人,手中牵着一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身后紧跟着一身姿挺拔,气质清冷矜贵的富家公子。
后面跟着仆从侍女,手中都握着锦盒,更有甚至,手中锦盒都有半尺高,引得街上的百姓纷纷侧目。
梁九功瞧了瞧天色,上前一小步,“爷,瞧这时日已是不早了,要不咱们准备回去了?”
康熙瞧了瞧前面的两人,努了努嘴,示意梁九功上前去说。
梁九功瞧了瞧万岁爷神情,无奈自己上前,低声道:“夫人,少爷,眼看天色已晚,宫门也快要关上了,您看?”
李含章一愣,这外面的时光过的就是快啊,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小屁孩,“时辰不早了,咱们可要回了哦?”
胤礽有些失望,可到底是宫中长大的孩子,知道今日能跟着出来玩一趟已经是不易了,这时说要回宫,也不闹腾,乖乖道好。
李含章见他如此乖巧,心中也不禁软了两分,想了想又道:“回宫之前,你还可以说一个想要的东西,我送你。”
“真的吗?”胤礽眼睛一亮,有些灰白暗沉的日光之下,那双眸子灿若星河。
“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含章笑着点头肯定道。
康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瞧着两人,嘴角流露笑意。
胤礽回想了想,眼神纠结不已,片刻后便声音朗朗的开口,“今日的冰糖葫芦可否再来一个?”
李含章讶然,没想到锦衣玉食的小太子,好的却是街上最普通的冰糖葫芦,笑眯眯点头附和,“我也觉着今儿的冰糖葫芦味道很是可口呢。”
康熙自然不会放过讨好的机会,下颌微抬,自有人去买了过来。
一大一小一人一只糖葫芦,带着淡淡的满足与惬意往宫门走去,身后的公子摇了摇头无奈跟上。
夜晚,长春宫内灯火明亮,李含章洗漱过后,换上舒适的常服便上了床,康熙早已经在床上了,正半倚着看着手中的奏折。
李含章上了床,瞟了一眼,“不过是寻常请安的折子,你也要细细翻看?”
康熙瞄了一眼,见她穿着月色兰花小衣,微微侧头便露出细白的脖颈,心不在焉地回道:“可别小瞧了这请安的折子,里面文章可是大的去了。”
李含章拉过锦缎躺下身子,她对朝政之事一贯不感兴趣,也就看了几部有关于他的电视剧而已,只知道他好像是难得的好皇帝,仅此而已,多的没有。
康熙见她没有回话,也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事,锦被之下右手握着她牛奶般的小手,眼睛却还是瞧着手中的折子上。
李含章回想着今日出宫,玩得倒是尽心,就是时日太短,悠然想到了什么,她支起上半身趴在康熙身上,“对了,我怎么瞧你对太子似乎是有些不喜啊?”
又微微皱眉道:“可这满朝皆知,你最是宠溺太子啊,难道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成?”
康熙眉心一跳,不动神色的放下奏折,伸手拦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你从何处看出我不喜太子?”
这宫中上下,就连身边的近侍都只是觉着因太子年龄渐长,皇上不似从前溺爱罢了,可也就眼前此女,不过短短一日,竟然机敏的察觉出他的喜好。
李含章最是不喜他对自己虚与委蛇,颇觉扫兴,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便要翻身离开他的身子,康熙却是不允,捆住她的细腰紧贴在自己身上,淡淡道:“我前段时日做了一个梦。”
瞄了一眼李含章认真倾听的神情,又缓缓开口,“我梦见太子日后会结党营私,欲大逆不道,你说这样,我怎能喜爱的起来。”
李含章闻言却是眼神古怪的看向康熙,心中胡乱猜测,这人不会是觉醒了什么记忆吧,毕竟他刚刚说的太子今后可是与历史分毫不差啊。
康熙垂下眼眸,昏黄的灯光让他的长睫在眼睑处晕成一道黑影。
他虽躲避着视线,李含章却本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失望遗憾之感,忍不住心疼,伸手抱住他的臂膀,柔声道:“到底是你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怎能因为一个梦境就伤了你们父子情分呢,要我说,这梦境可能是上天对你的惊醒,要的就是让你好好教养他,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乃至天子!”
康熙怔然,经历前世种种,他虽传位与老四胤禛,胤禛也不付他所托,好好一个帝王最后活活累死在案牍之上,可到底不是他心中合格的帝王。
要说才能,太子胤礽的确最似他。
一语点醒梦中人,或许上天让他从来一次,不止是让他遇上心中所爱,也是能让他重新为这天下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吧。
他笑言:“太子、天子的,此话也就你敢说出口!”
心中想通之后,他顿觉浑身舒适,瞧了瞧女子清丽的脸庞,他心中欢喜,伸手扯下明黄的床幕,便欺身上前。
不多时,床上便响起女子隐忍幽怨的□□之声。
阳春三月,宫门外的马车络绎不绝,今日是皇贵妃在宫中举办春日宴,四九城内有头有脸的命妇都进宫来,御花园内,太液池旁,奇花异景摆放的错落有致,宫女太监来来往往,玉盘珍馐摆放桌前。
李含章坐在佟柔璋下手,与对面的温僖贵妃遥遥敬酒。
佟柔璋坐在上首,自然把两人动作尽收眼底,她沉声片刻,便突然抿唇对一旁的惠妃笑道:“前几天万岁爷在我宫中小坐,夸赞了大阿哥聪慧果敢有□□遗风,惠妃辛苦了。”
坐在下方的惠妃听得此言,脸上也是一阵笑意,一双杏眼很是自得,也温声回道:“四阿哥也是不错,听大阿哥说昨日万岁爷在上书房当众称赞四阿哥至纯至孝,可见娘娘把四阿哥教的很好,才是劳苦功高。”
“嫔妾敬娘娘一杯。”
皇贵妃举杯笑道:“夸大阿哥怎的又夸在本宫身上来了,罢了罢了,我们同饮此杯吧。”
众人都是人精儿,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夸赞起皇贵妃来。
佟柔璋放下白玉酒杯温婉一笑,又转头一一问过几位有皇嗣的嫔妃,不拘是皇子公主,都得了几句问候嘱托。
众女眷不动声色的瞧了瞧两位贵妃,便也极有眼色的参与进来,顿时响起阵阵育儿经,气氛融洽至极,不知不觉中李含章就被排除在外。
李含章也不在意,与交好的宜妃、温僖等人一一喝过之后,便觉着身上有些燥热,带着春语等悄然退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