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眉间一蹙,眨了眨眼,娇艳的面容瞬时冷清了下来,她轻哼了一声,“不见。”
“这...”小姑娘虽不意外夫人的吩咐,可还是踟蹰在她眼前,顿时让李含章察觉到了此事还不简单,想起他人威严莫测的心思,她眼中划过一道抗拒,却还是沉住气问道:“可还有事?”
拾辛点了点头,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那爷说若是夫人不见她,便收下礼物便可,还说这礼物只可给夫人一人瞧,夫人若是瞧过此物,定会见他一面的,奴婢见他如此严肃,便收下了礼物,夫人可要看一眼?若是不想瞧,奴婢便给他还回去。”
礼物?李含章的这才注意到跟在拾辛身后的丫鬟手上抱着一个大红色漆木匣子,李含章眉头紧锁,实在是想不通康熙会送什么礼物给她。
只是他让拾辛传的话着实令她好奇,李含章没忍住,雪白的手指便搏动了匣子的一角,露出了匣内点点颜色,却惊的李含章从座位上憷地站起身来,愣在了原地。
李含章豁然惊坐起来,屋内的女眷不知原由,坐在下首的刘氏虽与左右交谈着,可注意力却一直在李含章身上,见李含章好似受了多大的惊吓一般,赶紧上前说道:“哟,夫人这是怎么了,这额上都是冷汗,身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李含章一张芙蓉面上瘆白的很,可众目睽睽之下,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李含章强笑着点点头,“你们先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下去休息片刻,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才是。”
一旁的叶氏也发现她的异样,站起身道:“夫人快去,我们都熟人熟事的,自会照顾,还是夫人身子重要耽搁不得。”
李含章点了点头,抬手唤了拾辛过来搀扶,带着那丫鬟一起往内寝走去。
等她走远,刘氏便与左右低声谈论着,“也不知道初了何事,我瞧着她那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是的,我瞧着是看了那丫鬟匣子里的东西才这样的。”
“我也瞧见了。”
叶氏听着她们的话轻嗤一声,便只充耳不闻,在丫鬟的搀扶下又坐下身子,端起茶来轻轻一吹,自顾自的品尝起来。
李含章在拾辛的搀扶下径直去了内屋,接过匣子后便让两人在屋外守着,拾辛两人虽摸不着头脑,可瞧夫人的面容只能听话的推出房门。
待人都走后,李含章心中恨极了,她啪嗒一声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摆放着一身明黄色的服饰,鲜艳色的蓝色缎面上八只彩凤若影若现,彩凤中间穿插着数枝艳丽的牡丹花。
这身皇后的常袍,是他在警告她呢,李含章冷笑一声,手指握紧了凤袍的一角,又急又气,可若真是惹急了他,她与孩子怕真得被他带回宫里去。
不急,不急,李含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拾辛与刚刚那丫鬟站在门外,两人大眼瞪小眼,虽不知道出了何事,可看夫人这模样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两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却还是乖乖安静等在屋外,并不敢乱跑。
两人正发呆之时,房门却从里面打开,只见李含章穿着一双水红色的绣鞋踏出房门,眼中是含着淡淡的情绪,唇角微微含笑,再不复刚刚的慌乱,吩咐道:“拾辛,去请他来我房中吧。”
拾辛与那丫鬟面面相觑,不敢耽搁,点了点头便火急火燎地跑向屋外。
第83章
◎晋江首发◎
康熙站在李府大门口,隔着老远便看见拾辛这丫头急匆匆跑过来,不意外的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待小丫头近身,康熙微弓着身子倾斜着脑袋笑着问道:“怎么样?可是你家夫人请我进去?”
拾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气度斐然的男子,见他虽一团和气,可心中却油然升起淡淡的防备,她抿着唇略带拘谨地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低声道:“公子这边请。”
康熙轻笑出声,也不多言,跟着她的步伐闲庭漫步般迈入了李府的大门。
几人穿过正院,康熙在廊下瞧见挂在空中的鸟笼,只见那黄鹂鸟好似被暑气熏的恹恹的,趴在笼子中一丝精气神也无,康熙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并未放在心上,晃眼往花园里一瞧,发现来贺寿的人数着实不少,乌压压的坐了一院子,池子边上的阁楼上还有剧班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大戏,着实热闹。
康熙心里暗忖,看来这女人这几年离了宫闱小日子过的还不错呢。
几人提步又绕过廊下,复行穿过馥郁丛丛的花园,康熙有心开口,却瞥眼瞧去一旁的小丫头埋着头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也只得打消了念头静默的跟在身后。
待远远的瞧见一处阁楼,门前守着一清秀小丫鬟,康熙便知道这是到地方了。
来到门前,拾辛与那丫头点了点头,便转头对着康熙道:“公子,夫人在里面等着呢,你自进去就是。”
“这...”一直安静坠在末尾的梁九功听闻让康熙独自进去,便有些犹豫,不放心的开口道。
康熙抬手打断他未尽之语,“无事,你在外等着便是。”
说罢便不迟疑提起下摆径直推门而入。
月白色的云纹靴子落在暖白色的羊绒毛毯上,随之映入康熙眼帘的便是一张如意梨花桌,屋内开着半扇窗户,透过雪白的宣纸窗是淡淡的暖黄色光束,随风飘曳的暖青色帷幕后,是一道清绝妍妍的背影。
李含章半垂着眼眸坐在妆台前,原本高耸的云鬓此时已松散开来,平时挺直的脊背此时稍许无力的缱绻着,雪白的颈皓弯着优美的弧度,让她多了一丝怯怯柔弱。
随着脚步声靠近,她心中默数,在感受到身后薄热的气息后,她转过身子,扬起脸蛋,秀美狭长的凤眼中带着一丝讥讽,冷冷出声,“你送来那东西是何用意?”
明明是艳丽的容貌,此时又带着彻人心骨的冷意,偏偏那披散在脑后的秀发又给她增添了恰到好处的柔弱无依,这独特的气质在那双清冷的凤眼中让康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瞧见远处秀床上摆着的匣子露出的明黄色,他伸出手掌微微放在她的肩头,不动神色道:“是何用意你自然是知道了,不然你为何着急忙慌得终于肯见我一面。”
李含章被他这样无赖的回答气狠了,她啪嗒一声拍开他的手掌,讽刺道:“堂堂帝王,竟然用这种手段威胁一介妇人,真是可笑?”
听闻此话,康熙却并不生气,反而笑意愈浓,颇有些自得道:“朕虽贵为帝王,却愿意为你这一介妇人用些手段,按理来说,这是你莫大的荣幸才是。”
李含章狭长的眼眸中不觉划过一丝受伤,随后便愤然道:“是,帝王手段用在我这妇人身上,我自该感恩戴德才是,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自然能不管不顾旁人心思,只是我便是豁出性命也想问您一句,后宫佳丽三千,您为何独独追着我不放,还是因着您帝王尊严,其实内心想要征服的不过是我一心一意钦慕与顺服?”
随后便凝视着康熙的双眼,在他惊异的目光中痴笑着,红唇亲启缓缓道:“那您大可不必,因为我对您再无情意可言。”
康熙被她这大胆的言论惊的脑中轰然一响,脱口便是,“李含章你放肆,朕乃九五之尊,又是你的夫君,你合该对朕敬之爱之,怎可口出大逆不道之言。”
李含章此时此刻却并不惧怕他的帝王威压,满脑子想的都是此人过去种种,她站起身来,她原本就精于骑射,略有些武艺在身,身高也自比普通女子高些,站起身来刚好在他的下颌处,微微扬着脸,身上气势并不比他低半分。
“怎么?这些话便践踏了您的帝王尊严,撕开了您以爱为名想要禁锢我的遮羞布,我若是您,便不会还揪着从前浅淡的情意不放,咱们一别两宽何不痛快?”
这直白无情的话语如春雷一般落在康熙的心头,他的心口阵阵紧缩,也不知道是李含章如此狂悖的话语让他心惊,还是因着这样绝情的话语让他心疼,此时此刻他才豁然清醒,自己一心想要挽回的情意或许早在三年前便已经烟消云散。
他嘴唇微微泛着白,眼中竟是不解,他不自觉一步一步上前,双手握紧李含章的肩膀,指骨用力,青筋毕现,砥砺着李含章步步后退,眼眸中带着黑云般的阴郁,“朕念着与你不同旁人的情分,你甫一进宫,便赐住长春宫,封为贵妃,为怕你不喜深宫静谧,朕便夜夜陪伴,便是昭幸其他妃御,也不敢大张旗鼓,怕的便是你难过,可你呢,身为宫嫔却私会外男,当着朕的面用自己和肚中孩子的性命威胁朕也要保他周全,甚至因为此事还假死离宫,朕却为此后悔不已,还追封你为皇后,桩桩件件,朕还有何对你不起的?”
李含章忍着肩头的碎骨的剧痛安静的听着,心思缓缓发散,目光略发温情,她嘴角勾出一个笑意,这是康熙自见到她后,唯一露出的一个真正的笑容。
“是,您是帝王,便把自以为的荣宠与偏爱强加在我的身上,卑贱的我便该感恩戴德、一心以你为天,可是我不止一次告诉你,我做不到,我不是你宫里的女人,能眼睁睁看着你夜夜临幸不同的妃子,还安顺的待在后宫,日日盼着你的怜爱,曾经我也有试着去妥协、去接受,可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你的猜忌与质疑,至于假死出宫,我原本便生的自由,你我之间只剩下厌弃鄙薄,我自然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至于皇后,呵...”
“我根本不稀罕,至始至终,我所求不过如寻常夫妻间的两情缱绻,仅此而已,可惜您是皇上,这偏偏是您最难做到的。”
“嫁予帝王,身赋荣华,却还不如民间夫妻一心一意,你所赐予我的遵从,甚至皇后之位,我从不放在眼里,我所求的不过是黄三的妻子而已!”
李含章的眼眸明亮如月,眼中的哀伤与执拗让康熙震惊,他绷着一张脸,好似不能直视那双眼睛的澄澈通透,转身走到窗前。
起风了,院中零零散散摆放了数十盆兰草随风摇曳,肆意飞舞,风尘眯眼,康熙忍不住抬手遮去尘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他转身回头时,眼中只剩下了无边的冷漠与蔑然。
“既得圣宠,便不能再去想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身负膺荣,该是你生生世世之幸事才是,朕不计较你从前种种,锦然这孩子也必须随朕回宫,若你实在不愿随朕回去,朕便赐你自戕,只是这一次,朕会派人一旁盯着你直至落气,想来这一次怕就没有上次这么好的运气了。”
“宫中事务繁忙,朕在此处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你若是不想自戕便准备一下,三日后回宫。”
康熙欣长的身影好似一团浓雾般笼罩着李含章,他冰冷的声音好似直直的把她拖进了地狱一般,李含章心头阵阵发寒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眼中惊恐不定,咬着牙拼命暗示自己冷静下来。
知道此时在与他顶撞无益,她将心中的骇然与恨意压下,上前一步青葱般的手指握住他的袖口,凄惶不已,“锦然还小,不能没有母亲,为何皇上就不能放过我们母子?”
康熙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受伤,他按捺住阵阵收紧的心脏,沉默良久冷声问道:“如此说来,你便是死也不愿意回到朕的身边了?”
李含章忍受不了他身上的阵阵冷意偏过头去,缓缓站起身来与他拉开距离,步履颤颤的走到桌边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颤颤巍巍的饮了一口,待冰冷的茶水缓缓流过喉咙,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他,唇角凄然的勾起,“皇上圣心独觉,带不走我的心,便要带走我的尸体,若是这样,我便成全了皇上就是,只是锦然还小让我放心不下,还请皇上看在父子之情上,看顾锦然平安长大,待他长大后,能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给他我们两个都没有的自由!”
康熙想起从前两人在李府中的缱绻情意,那是他作为爱新觉罗玄烨从不曾有过的时光,那时候的他,不是皇上,不是君王,唯独独是他自己黄三,有一个爱他的妻子。
忍住心中的酸楚,他轻声问道:“含章,你便就这样不想回宫吗?”
不知何时,窗外的金乌日渐西斜,金色的光晕落在李含章的身上侧影如画,她微微低垂着脑袋,耳廓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便是最好的回答,无端的让康熙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情潮。
再忍不住心中的情潮翻涌与心头的疼痛,转过身打开大门,逃离而去。
待听到朱漆雕花门传来咚的一声,李含章轻呼出一口气,忍住足下的酸软走到窗前,待看到那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才放松了稍许,她终是堵对了,他对她的情意,自戕这话不过是逼她就范的气话罢了。
只不过今日已经见到了他的决心,李含章还是被吓了一跳,忍住透骨的心惊心中思绪万千,看来计划是要提前了,也不知道张恒与范东南那边可做好了准备没有。
第84章
◎晋江首发◎
如是又过了两三日,这日午间,花溪阁内走出一人,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清秀的脸庞,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漆木雕花食盒,行色匆匆。
他微弓着身子目不斜视,迈着小步往外走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一青砖瓦房外,他上前一步,握着门上的铜环轻扣了几下。
不多时便见门里走出一头发略显花白的老伯,见了他来并不惊讶,两人显然颇位熟练。
那小年轻正是梁九功的小徒弟小明子,他递上手中的食盒,笑着脸到:“文老伯,我来给锦然少爷送午饭来了,还麻烦你转交一下。”
至那一日过后,李锦然身边便有他跟着,便是上私塾读书,也是由他送过来,早晚饭食皆是如此。
那老伯的花白的胡须轻微颤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小哥儿,今早府上有人把锦然少爷接走了,说是身体有恙要休息几日,如今锦然少爷并不在私塾内阿。”
那年轻人听见这话,满脸惊讶,追问道:“是什么时候?”
老伯眯着双眼回忆了一下,肯定道:“你刚走不久,估摸着快一个时辰了。”
小明子一听这话,心中暗暗不安,想到梁九功之前的吩咐,让他看好小公子,慌乱之中手中的食盒跌落在递上,引起老伯阵阵惊呼他此时也顾不得,转身往花溪阁跑去。
梁九功得了消息陡然色变,目光犹疑不定,待沉下心问了守在李府中的侍卫,得知李府今日平平,与往常并为有异,重点询问了是否有大夫上门后,在侍卫口中得了否定的答案之后,梁九功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只剩下完了两字。
梁九功嘴唇微微张合,颤抖的手掌甩向一旁的的徒弟,“好你个小子,让你看好公子,你为何离开?”
小明子挨了重重的一掌,白皙的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他捂着脸垂着头,有些委屈的回道:“今早公子去私塾的路上,说是想吃府上厨子做的芙蓉膏了,等公子进了私塾后,奴才想吩咐小路子回府中取餐食,可偏偏小路子又不见踪影,奴才怕公子挨饿,才自回府中的,偏偏不想出了差错...”
梁九功不等他说完,便生生打断,看向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凌厉,“不必再说了,一切都等咱家禀明万岁爷后,再做打算。”
待康熙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向李府,推开偌大的府门,平日里的喧嚣与热闹好似戛然截止一般,只剩下无人的寂静,跟在一旁的侍卫也惊疑不定,不可置信的开口,“怎么会这样,奴才今日一直守在门外,并为见有人出去过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