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垣一脸兴致缺缺,敷衍反问李婉平,“怎么认识的?”
李婉平又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砸巴着嘴,“是有一次曼姐去吃自助餐,她和她男朋友一起去取餐的时候,曼姐掉了钱包,她男朋友帮她从地上捡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周垣还以为是什么不一样的原因,却这么普通俗套,“挺有缘分。”
李婉平摇了摇头,“不是。”
周垣扭头看向她。
李婉平双手捧着牛奶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壁,“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俩挺有缘分,但后来曼姐告诉我,那个钱包是她故意掉在她男朋友面前的,就等着她男朋友帮她捡起来。”
周垣默了一秒。
李婉平弯了眉眼,“周总,你是不是觉得谈个恋爱也很有套路?”
周垣左手插/在西裤口袋内,右手端着杯子喝咖啡,“希望以后在工作上也能有如此出色的城府。”
李婉平闻言撇了撇嘴,“周总,你这话真的超级煞风景。”
周垣垂眸顾了李婉平一眼。
李婉平摊了摊手,“曼姐跟我说过,爱情这东西,有时候是需要主动出击的,如果不主动,错过了就会很可惜。”
周垣斜倚着窗台,“所以,她又主动出击,尽快订婚了?”
李婉平又摇了摇头。
周垣挑眉。
李婉平抬眸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语调缓了些,“曼姐的男朋友不是本地人,他的父母在老家买了房子。但曼姐想要在本地买房子,曼姐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男朋友之后,她男朋友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然后在本地付了首付。曼姐说,她男朋友能为她做到这一点很让她感动。曼姐还说,一个男人有多爱一个女人不是只靠嘴上说说,而是要看这个男人能为这个女人付出多少。曼姐的男朋友为了曼姐愿意妥协原本对他们来说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所以,曼姐觉得她找对了人,这才同意订婚。”
李婉平说着,抬头看向了周垣,“周总,如果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你愿意为她付出很多吗?”
周垣闻言怔了下,迟迟没有出声。
窗外的天色很暗,雪光应着路灯笼进来,映在周垣的眉目,他的眉色很重,比墨更浓。
周垣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付出很多,但他却已经为了李婉平付出了很多。
想到这一点,周垣没来由地有些躁意。这跟他的预期不符,也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内。
李婉平迟迟没有等到周垣的回答,又问了一遍,“周总,你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付出很多吗?”
周垣说不知道。
李婉平脸上的表情瞬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失落了。
周垣不忍,垂眸看向李婉平。他掩饰,又不加掩饰,他漆黑又深邃的眼眸,就那么牢牢锁定在李婉平的身上,不肯移开。
良久,他轻轻咳了声,“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李婉平鼓了鼓脸颊,端起杯子将里面的牛奶一饮而尽,“那我去把杯子洗干净。”
周垣直接道:“不必了,放着我洗吧。”
李婉平迈出去的脚又顿住,只好把空杯子放在了桌面上。
她继而迈步向门口走去,路过玄关看到放在柜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球,她顿足。
周垣也看到了这一幕,言简意赅,“送你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每年都会买一个水晶球,那天应酬正好路过商场看到了,就顺便给你买了一个。”
李婉平伸手将水晶球拿起来,又回头看向陷入从天花板的吊灯投下来笼在其中的周垣,那团光笼罩着他,很是温暖而纯粹。
李婉平忽然问周垣,“周总,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每年初雪都要买一个水晶球吗?”
周垣想也不想,说不好奇。
李婉平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噎了回去,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她气鼓鼓地将那个小小的水晶球揣进口袋,抿了抿嘴,“下次送礼物要买个大的,小气死了。”
周垣闻言抬眸扫了她一眼,后者已经开了门,大步离开了他的家。
周垣眼眸微动,似笑,又看不清,他低头抿了口咖啡,正宗的美式,是苦的,但回味起来,也有点不易察觉的甜。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周垣都很忙碌,他没有空去参加赵曼的订婚宴,但依旧托了李婉平帮他随份子,礼数周全。
但这事儿原本用不着通过李婉平,周垣完全可以通过微信转账的方式给赵曼,或者让自己的助理何锐去做。
但他还是让李婉平帮了这个忙。
用周垣对李婉平的话说,白赚一份伴手礼不好吗?
李婉平想了想,就把周垣那份伴手礼里面的巧克力和糕点都匿下了。
赵曼订婚宴那天,李婉平特意早去了会儿帮忙,但宴会举办地很简单,就是中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李婉平实际上也没帮上什么忙。
但饭后离开的时候,赵曼为了表达谢意,还是多送了李婉平一份伴手礼。
李婉平就这么拎着三份伴手礼从酒店离开,在宴会厅的楼下,李婉平却碰到了好久不见的蒋柏政。
他并不是一个人,跟他一起的还有他的未婚妻。只不过他们两个并不是一起走,似乎是吵了架,蒋柏政走在前面,他未婚妻追在后面。
为了避免尴尬,李婉平驻足在电梯门口墙壁的一侧,没有让蒋柏政注意到。
她等着的功夫,周垣的助理何锐也坐电梯下了楼。他老远瞧见蒋柏政的背影,又瞧见躲在一侧的李婉平,立刻神神秘秘地描了句:“韩家以为找了个乘龙快婿,殊不知是引狼入室。”
李婉平闻言一愣。
何锐却不再多说,自顾自地离开了。
李婉平杵在原地沉默片刻,然后也转身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下午李婉平在公司里处理了一些文件,临近年底,很多工程项目都要做汇报总结。现在的李婉平虽然还称不上能够独当一面,但在批阅这些文件的时候,也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吃力了。
这除了李婉平自身的努力之外,周垣是功不可没的。李婉平从认识周垣到现在,不长不短一年的时间,学到的东西却并不少。
也许,周垣的性格是冷漠了些,但那只是表象,其实,周垣的心很软。
李婉平仔仔细细批示着文件,在审批一栏,她的笔尖微顿。
那是一个名字,周垣。
龙飞凤舞地字体,大气又不羁。
李婉平用手指触摸过那两个字,几秒钟便又移开,她继而又拿起笔,在周垣的签字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曾几何时,李婉平是很讨厌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周垣的后面。因为按职位,她是董事长,周垣只是总经理,她没道理写在他后面。
但后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顺序,李婉平不仅不讨厌,反而还感到理所应当,甚至,还有一点没来由地安全感。
李婉平继而将所有批示好的文件整理归类,刚要按下座机内线让赵曼进来取,又想起今天赵曼订婚,没来上班。
李婉平只好又自己把文件分装,亲自送到了周垣的办公室。
周垣并不在办公室里,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李婉平抱着一摞文件走进去,然后将文件全部堆放到了办公桌上。
她继而准备离开,膝盖却不小心碰到了办公桌下方的抽屉。抽屉没有锁,受力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李婉平连忙弯腰去关,她目光所及,在抽屉里倒扣了一张边角有些泛黄的照片。
出于好奇,李婉平将那张照片拿起来看了一眼,但只是匆匆一瞥,只看到是一位中年美貌的女人依偎着一个少年。李婉平没来得及去仔细看少年的面容,办公桌上的座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李婉平吓了一跳,照片从她的手指间隙重新掉落回抽屉,李婉平无暇顾及,连忙匆匆关了抽屉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项目的供应商,找周垣报价。李婉平官方礼貌表示周垣现在并不在办公室,并提醒供应商如有需要,可以直接打周垣的手机联系。
供应商在电话那头应着,然后便礼貌挂断了电话。
李婉平这才离开周垣的办公室,她走出老远,才又后知后觉想起来那张边角泛黄的老照片。
应该是周垣和他母亲的照片。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李婉平还是发现那位美貌的中年女人眉眼之间跟周垣很像。只不过李婉平没来得及去仔细看看周垣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跟现在一样外表很冷漠,或者,小时候会可爱一点。
李婉平这样想着,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她哼着小曲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拎着三份伴手礼准备下班回家。
准确地说,她是准备去周垣的家。
原本李婉平是想把三份伴手礼都笑纳,但后来想了想,周垣毕竟也随了份子,什么都没有似乎也不太合适。故而,李婉平打算把伴手礼里面最贵的香薰蜡烛留给周垣。
李婉平一路驱车回家,她没想到这个点周垣居然在家。当时李婉平只是试着敲了敲门,但她完全没成想周垣居然穿着居家服给她开门了。
李婉平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她略微鄙视地瞧着周垣,语气也不算友好,“周总,在别人都忙忙碌碌地工作时,你居然在家里睡觉吗?”
周垣无波无澜扫她一眼,“所以,你有什么意见?”
李婉平默了片刻。
周垣继而转身自顾自走回客厅,李婉平赶紧在玄关换了拖鞋,然后拎着三份伴手礼跟在了周垣的身后。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垣家的玄关居然也准备了李婉平的拖鞋。摆放地整整齐齐,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似乎随时等着李婉平来穿。
李婉平边走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随便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周垣瞧在眼里也不责备,伸手驾轻就熟地将她的外套拎起来,然后又整整齐齐地将外套挂到了衣架上。
李婉平自顾自坐到沙发上,伸手扯过一份伴手礼打开,匿下里面的巧克力和糕点之后,才把剩下的香薰蜡烛递给了周垣。
周垣站在一旁垂眸瞧着。
李婉平一副理所当然地道:“你好歹也随了份子,多少也应该沾沾喜气。”
周垣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接过那个香薰蜡烛闻了闻,是玫瑰花的味道。
他不太喜欢花香,太腻了。
他继而又将那个香薰蜡烛还给了李婉平,“你自己留着吧。”
李婉平撇了撇嘴,“喜烛呢。”
周垣无波无澜嗯,“所以才让你自己留着,多沾点喜气。”
李婉平“嘁”了一声,然后又将香薰蜡烛重新收好,她好奇问周垣,“你不喜欢香薰吗?”
周垣慵懒斜倚着墙壁,他的手上端了一杯绿油油的蔬菜汁,虎口挨得杯子近,郁葱的绿浆把皮肤衬托得极白,连凸起的血管都近乎透明般的薄。
“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
李婉平继而托腮问:“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薰?”
周垣略微思考了一秒,“无花果。”
李婉平顿时瞪大了眼睛,“无花果?”
“怎么?”
李婉平连忙摆手,“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好像很少有人会喜欢这个味道。”
周垣将蔬菜汁端到嘴边喝了一口,不予置否。
其实,并不是周垣喜欢,而是周垣的母亲喜欢。
无花果是周垣母亲最喜欢的水果。
在周垣小的时候,有一次写作文,周垣就曾写到,妈妈是无花果的味道。
李婉平继续道:“在中心路有一家DIY香薰蜡烛店,周总要去吗?他们家的香料很全,应该会有无花果的味道。”
周垣姿态慵懒撩眼皮,“你想去?”
李婉平顿了顿,“也不是……就,就是想着给你做一个无花果的香薰蜡烛。”
周垣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说了句好。
当天晚上,李婉平睡得很早,但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面漆黑一片,她试着摸黑往前走,有腐朽地木制楼梯,她踩上去,一阶一阶,吱吱悠悠地响。
在楼梯的尽头,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看背影应该是周垣。周垣站在高处,脚下是万丈深渊。
李婉平察觉到危险,想要开口提醒,但在梦里,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出声音。
李婉平急坏了,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周垣的注意,但丝毫没有作用。
周垣依旧往前走着,然后在李婉平的注视下,他失足跌落悬崖。
李婉平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李婉平的呼吸急促而重,她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脱离梦境,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拿起了手机,然后不加任何思考就拨出了周垣的电话。
忙音响了许久才被接起,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略微沙哑且慵懒地喂?
李婉平微怔。
周垣的这一声“喂”将李婉平拉回了现实,李婉平下意识将手机移离耳朵,然后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一些。
这个时间,如果不是真的有非常紧急重要的事情,随便给别人打电话是非常不礼貌的。
李婉平一时语塞。
漫长的静默,她的脑海里飞速酝酿着该如何开口,周垣的声音却先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做梦了?”
李婉平闻言微怔,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周垣无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又呆呆地不肯说话,我猜你应该是做梦了。”
李婉平的心脏没来由地缩紧,但沉默着没有答话。
周垣问:“梦见什么了?”
李婉平想起那不好的梦境,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泛了白,她眼眸微垂,善意地说谎:“也没什么,记不太清了,就……就只是心里有点害怕。”
周垣的电话那边传来推门的动静,他似乎是在走路,有风声夹杂在他的说话声里,“是噩梦?”
李婉平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没答话。
周垣继续道:“跟我有关?”
李婉平连忙下意识否认,“不是!”
她的语气太过急促,慌乱之间明显暴露了是在说谎。
李婉平顿时有些懊恼扯了下被子,声音变得很轻,“是……有一点点担心……”
周垣的语气平稳且淡,“外面冷,披上件外衣,然后到阳台这里来。”
李婉平没听明白,她刚想问去阳台做什么,却忽然从电话那头听到了风声。
她一瞬间从床上跳下来,随手抓了件外套胡乱往身上一裹就直接冲向了阳台。
夜深人静,有呼啸的风席卷而过,周垣就站在对面的阳台,风吹起他的外衣,袂角飞扬,整座城市都在他的身后失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