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平撇了撇嘴,“周总怎么就知道我会摔倒?”
她话音刚落,也没注意脚下。她刚好走到一处积雪处,雪下结了一层细细的冰,李婉平脚底一滑,顿时重心不稳,就直接倒了。
事出突然,周垣没来得及扶住她。
李婉平坐在地上疼得咋咋呼呼,“周总,你是真不管我?”
周垣杵在原地默了片刻,“我也没成想你真的会摔倒……”
李婉平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不应该眼疾手快将女人扶住吗?”
周垣默了默。
李婉平跺脚,“怪你!”
周垣继而向李婉平伸出一只手,“好,怪我。”
李婉平垂眸顾了一眼那只手,“做什么?”
周垣道:“给你个支点,也给我个支点。你要是再走不稳,我也能眼疾手快地扶住你。”
李婉平一秒就哄好。
周垣垂眸顾着她,有雪花飘落在她的头发上,再往下,睫毛上凝结了一层冰霜,还有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
周垣只觉得可爱,觉得此时的李婉平,像极了商场柜台里摆放地陶瓷娃娃。
周垣继而又抬眸看向远处的长街,铺了一层雪白,比往日里的繁华更多了几分温柔。
周垣问李婉平,“你为什么喜欢下雪?”
李婉平说:“因为下雪就可以回家了。”
周垣不解。
李婉平毫不在意继续道:“小时候是在寄宿学校读书,后来又去了国外,所以,我只有在下雪的时候,也就是年底,我才能回家。”
周垣安静听着。
李婉平大大咧咧地道:“不过在外面也挺好,没人管也没人唠叨,想干嘛干嘛。”
她说着,抬头看了周垣一眼,“周总有特别喜欢的天气吗?”
周垣说没有。
李婉平歪了歪头,“那你要不要尝试着喜欢下雪天?”
周垣问为什么?
李婉平嘴善如流,“人的本质不就是安利吗?把自己喜欢的推荐给别人,是一种本能。”
周垣一时无话,半晌,“那算了,我可不想跟你的爱好相同。”
李婉平气鼓鼓了一张小脸。
周垣的眼眸里映衬着落雪,变得纯粹又温柔,他的语调不高不低,暖又清晰,“不过,如果这份安利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李婉平微怔。
她目光所及,是周垣那修长及膝的灰色羊绒大衣,在雪花路灯的映衬下泛着粼粼的暗泽。他没有系纽扣,大衣就那么随意垂着,不羁而又慵懒。
李婉平忽然道:“周总,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吧?”
她不等周垣回应,已经拉着他跑到了最近的一个公交站牌,“来到一个新城市,怎么能不坐公交车呢?”
周垣无奈瞧着李婉平,“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歪理?”
李婉平却只笑不语。
恰时一辆公交车进站,这是夜班次的最后一辆公交车,整个车上除了司机之外,就只有周垣和李婉平。
李婉平拉着周垣坐到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这里的位置最舒适,宽敞,又适合观景。
李婉平的身体靠近车窗玻璃,玻璃上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李婉平伸出一根手指,在车窗玻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写完自己的名字,又在后面加上了周垣的名字。
周垣坐在她身旁看着,微微摇了摇头,“你今年才三岁吗?”
李婉平眉眼弯弯笑,难得没有回怼。
她继而将两个名字都抹去,然后在车窗玻璃上抹干净了一个圆圈,从那个圆圈里望出去,能够清楚地看到G市的雪夜景。
公交车正好途径一个公园,公园的边缘就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在湖泊上停泊了许多老式的铁皮船,李婉平一眼望见,连忙拉了周垣去看。
李婉平不禁有些感慨,“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那样的铁皮船,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有,没想到还没淘汰。”
周垣倒是没那么大惊小怪,他语气淡淡的,兴致缺缺,“这个公园的主题是怀旧复古,里面的很多设施都是仿的八/九十年代。”
李婉平闻言扭头看向周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以前来玩过吗?”
周垣说没有,“不过,这个公园当初建造的提案我帮忙看过,有一部分资金是严氏集团投的。”
李婉平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继而又拉开五分之一的车窗,在雪夜色下望了一眼已经被公交车甩在远处的公园,回忆着说:“我小时候很调皮,有一次背着父母偷偷去公园玩,就是在这种停泊在湖边的铁皮船上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湖里。”
她说着,又伸手把窗户关闭,“当时可危险了,湖水有三米多深,我年纪小不会游泳,差点淹死。”
周垣只安静听着,却并不言语。
李婉平扭头看向周垣,“周总都不好奇我最后是怎么成功上岸的吗?”
周垣刚要搭话,但公交车的播报声忽然响起,他们到站了。
周垣继而起身,拉着李婉平往车外面走。
天气冷,外面的地面上已经结了一层细细的冰。这种冰介于似水似冰的状态,是最滑的。
周垣率先走下了公交车,然后又转身伸手半扶半抱将李婉平扶下了公交车的台阶。
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却暖,“站稳了,别再摔着。”
李婉平已经吃了一次亏,这回也长了记性,走路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她又一次旧话重提,“周总,你知道我当时掉进水里后是怎么上岸的吗?”
周垣漫不经心问:“怎么上岸的?”
李婉平大咧咧地道:“虽然有点俗,但却是事实,当时是有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哥哥把我从水里拽出来的。”
周垣微微挑眉,“拽出来?”
李婉平点头,“因为那个小哥哥的年纪也不大,具体的情况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他当时也就只有十三四岁。一个大孩子想要救一个落水的小孩子其实也蛮吃力的,反正我的记忆里就是他把我连拖带拽地从水里拽了出来了。而且因为他当时拽得太过用力,我的后背划到了湖边的岩石,还把衣服都给刮破了。”
周垣闻言一怔。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他压根儿就不想再记得。
因为关于十四岁那一年的所有事,他都不想再记起。但隐约的,他记得当年是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就在他的眼前,“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当时周垣是去给他的妈妈买生日礼物,然后就路过了那个湖边。救那个小姑娘也只是出于人性的本能反应,但具体情况他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小姑娘大抵是受到了惊吓,上岸后一直哇哇大哭。
周垣没有办法,因为他不擅长哄人,于是,他就把原本应该送给妈妈当做生日礼物的水晶球送给了那个女孩。
那一天,是那一年的初雪,但雪下的不大。
周垣遇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天空飘着朦朦胧胧的雪花。周垣回到家的时候,雪却已经变成了雨。
而就是在那个雨夜,周垣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老人说,冬天很少下雨。
但那一年的那一个冬天,那一年冬天的那一个夜晚,雨水冰冷刺骨。
李婉平见周垣迟迟没有说话,不禁好奇问他,“周总,你在想什么呢?”
周垣回神垂眸顾了她一眼,“没什么。”
李婉平并未察觉异样,又自顾自地道:“那个小哥哥人可好了,当时为了哄我不哭,还特意送了我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所以,从那之后,每到初雪,我就会去买一个水晶球当做纪念。”
李婉平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也不知道现在那个小哥哥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不过,他应该会过的很好吧!毕竟,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周垣的眼眸微动,语气平和且柔,“别东张西望的,好好看着脚下的路。”
李婉平闻言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地低头看路了。
他们一路走向酒店,中间途径酒店门口的停车场,在停车场的边缘处停了一辆黑色奔驰,奔驰的车身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不容易被人发觉。
周垣的脚步忽然顿了下。
李婉平由于惯性也跟着顿住,她不解抬眸看向周垣,问他怎么了?
周垣的眼眸微微暗了几分,但几秒钟的时间,他又恢复正常,“没什么,走吧。”
李婉平没头没脑地左右张望了一圈,但她并没有注意到那辆黑色奔驰,也就跟着周垣一起走进了酒店。
G市的这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城市的街道纵横交错,从东到西,自南向北,全部都妆点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周垣闲着没事陪李婉平把G市所有好玩好吃的地方都逛了一遍,李婉平没心没肺的,只顾着吃吃吃,买买买,最后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堆放在酒店的客房里,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大约在第三天的时候,这个项目的第三个合作方终于抵达了G市。不过跟之前收到的消息一样,来的人不是王总,而是蒋柏政。
出于礼貌,在蒋柏政抵达G市的当晚,周垣还是象征性地跟蒋柏政一起去吃了个饭。不过没带李婉平一起去,是周垣、蒋柏政、严筠,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吃的。
第二天去看地的时候,周垣也没有带李婉平,依然是周垣、蒋柏政、严筠,以及相关的工作人员。
严筠作为主要负责方亲自安排了人为周垣和蒋柏政介绍了那块地的详细情况以及周边的整体规划。
蒋柏政平时看着像一个纨绔公子,但一碰到正事就变得特别精明,他边看边与负责人交流,一个上午,就提出了不少关键问题。
等一行人看完了地,天也快黑了。严筠依旧主动提出来请客。这时,一直没与周垣闲聊的蒋柏政忽然轻描淡写了一句:“我听说,李董也来了,怎么一直没见着人?”
周垣伫立在一处雪丘,“蒋总找李董有事?”
蒋柏政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眉目之间染了几分痞,“对,有事。”
周垣面无表情回:“什么事?”
蒋柏政意味深长答:“我跟李董之间的事,还需要报告给周总吗?”
周垣漫不经心瞧着脚下的积雪,“需要。”
蒋柏政轻嗤,“那算了,改天有机会见到李董,我再亲自跟她说。”
周垣便没再吭声。
一旁的严筠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又旧话重提,“中心路有家川菜馆,去尝尝吗?”
蒋柏政兴致缺缺拒绝,“不必了,三个大男人去吃饭有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严总,我晚点把关于这个项目盛和集团的部分发到你的邮箱里,我们再联系。”
他话落便转身离开,留下了一脸无语的严筠,和毫不在意的周垣。
严筠默了片刻,扭头看向周垣,“蒋柏政不是订婚了?怎么?订婚了还跟你抢吉祥物?”
周垣依旧没吭声。
严筠碰了个软钉子,又自顾自转移了话题,“那我们俩去吃川菜?”
周垣终于抬眼皮扫了他一眼,“就我们俩?”
严筠一脸茫然,“啊?不然你还想叫上谁?”
周垣不咸不淡的,“那不去了,回见。”
他话落,也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严筠一个人杵在原地愣了半晌,在心里分别问候了周垣和蒋柏政的祖/宗十八代。
之后的几天,蒋柏政因为盛和集团有事就先回了E市。而剩下周垣和严筠就一直周旋于各种组织之间,为了拿到更低的征地价和更高的政策扶持而努力。
李婉平对这些外在的交际谈判不太行,但她也没有闲着。周垣每天都会接收很多文件,李婉平就负责帮他把文件分类,然后再整理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内外搭配忙活了一个来星期,严筠那边却忽然给周垣抛出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项目里的一块地皮,上面建造的老宅是人家业主的祖宅,业主是一位八十三岁的高龄老人,思想顽固且保守,无论周垣和严筠这边出多少钱,他都不同意拆迁。
对于严筠来说,这倒也不是个事儿。因为这个项目他并不着急,严筠的意思是,老人年纪大了,让他活,他还能活多久?等老人走了,再去动员老人的孩子,这个问题就容易解决多了。
但周垣等不起。
周垣是新公司,本来就没有多少基础资本,而这个项目又是新公司的关键项目,周垣为了确保这个项目成功,已经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梁志泽和江厉,每一个环节都占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周垣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高龄业主。
周垣继而问严筠要了那位业主的现住址,是住在G市郊区的山里。听严筠说,老人因为山里安静适合养老,一早就让家里的孩子给在山上给盖了一座二层的小洋楼。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还有小道消息说,老人之所以会搬到山里去住,是因为老人本身的脾气不好,跟家里的孩子闹了矛盾。
严筠告诉周垣,说他之前已经派了好几个公司的谈判高手去游说老人,但统统都被老人赶出了家门。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真正的谈判难题不是对手之间的博弈,而是,人家压根儿就不跟你谈。很明显,老人就属于后者。
周垣想了想,又决定把李婉平也一起带去。
他做了些功课,了解到老人唯一的孙女跟李婉平年龄差不多,周垣是想着,或许有机会的话,能让李婉平帮着打打亲情牌。
因为像对付老人这样的业主,所有的专业技能都不好使,一来老人听不懂,二来老人也不想听。
这样决定之后,周垣便挑了个晴天带着李婉平一起驱车进山了。
他们顺着城市的中心路一直走到尽头,然后上国道,大约行驶了三四公里,又左拐进入了凹凸不平的山路。
山路不比城市的街道,虽然周垣已经尽力把车开的平稳,但还是差点把胃里的早饭都给颠出来。
周垣在山路里行驶了一千米左右,然后进入了一片树林,树林里没有正规的路,都是些土路,走的人、过的车多了,自然而然压出来的那种。
周垣在进入树林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在他按照导航的指示在树林里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车子直接驶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那是一个小山丘,□□米高,周围都是树,小山丘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挡在路的中央,而车里的导航还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播报:直行,继续直行。
周垣闭了闭眼,直接将导航关闭了。
他就知道,在这种荒山野岭,导航根本就靠不住。
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跟严筠借车的时候,也应该顺便借个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