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垣的语气沉了下来,“李婉平呢?”
小平头嘬了嘬牙花,他脑子很简单,在他看来,之前让那个保安从窗户口跳下去嫁祸给周垣是嫁祸,如今把李婉平从窗户口扔下去再嫁祸给周垣也是嫁祸。反正只要是个人从窗户口下去,都能嫁祸给周垣,而他只要当个目击者就可以了。
小平头退后了几步,与周垣拉开一段距离,然后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向了不远处的那辆面包车,随即将面包车的后车门打开。
周垣抬眸扫了一眼。
在面包车的后车厢里绑了一个女人,有胶布贴了嘴,却正是李婉平。
周垣的脸色愈发阴沉。
但其实,周垣早就料到了李婉平在面包车里。
因为那个保安既然是一枚弃子,那么,如果按照周舜臣的计划,保安就必须要有让周垣加害他的动机。那么,这个动机就只能是李婉平。
换句话说,李婉平一定会在工厂的附近。而周垣在来之前已经观察了工厂附近的所有环境,能完美隐蔽一个成年女人的地方,也就只剩了那辆面包车了。
小平头恰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军/刀,然后用刀抵在了李婉平的脖子。
周垣逼近半步,目光从李婉平的身体掠过,眼底染了一股戾气,但稍纵即逝,并没有过多表露。
小平头继而将李婉平拖下面包车,然后从废旧工厂的另一个门往楼上拖。
李婉平再轻也是个成年女人,小平头一手拖着她有些费力,李婉平的后背就一路摩擦在地面,有尖锐的石头隔着衣服擦进去,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灼痛。
周垣紧紧跟上,但碍于小平头手里的那把军刀,周垣一直不敢贸然上前。
小平头将李婉平拖到一个窗户口旁边,但不是下面有稻草堆的那个。
之前为了让那个保安配合,周舜臣才安排了人在其中一个窗户口下面放置了稻草堆,但现在李婉平不是自己人,所以,她摔死、摔不死都已经无所谓了。
周垣意识到小平头想要做什么,心底顿时有些不安。他在小平头将李婉平靠到窗户口时,忽然大声开口道:“你只管提条件,我都答应。”
小平头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周垣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李婉平,她没哭,但眼泪却强忍在眼眶里。
周垣的心脏不禁一阵钝痛,是因为他,这个女孩才受了这样的苦。
周垣不着痕迹向前一步,“你们的目标是我,把她放了,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平头笑着讥讽,“你以为我傻?把这娘们儿放了,你能听话?”
周垣一言不发。
小平头又拖着李婉平往窗台上靠了靠,“臣哥说了,你不懂规矩,就要咱们教你懂懂。”
小平头说着,扫了一眼窗户台,“这个高度把人扔下去,若是头先着地,还能活不?”
周垣握紧了拳,“周舜臣不准手底下的人闹出人命也是规矩。”
小平头顿时就乐了,“臣哥的规矩,你倒是很清楚。”
他顿了顿,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的眼睛虽然看着周垣,但话却是对李婉平说的,“小妹妹,你还不清楚吧?你对面那位好哥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小妹妹,像你这样清清白白的人家挺瞧不起咱们这样的人吧?但巧了不是,你对面那位好哥哥也跟咱们是一样的。十年前还是几年前来着,你这位好哥哥可是因为杀/人坐过牢。”
小平头说到这里故意夸张地抬高了声调,“杀/人啊妹妹,你害怕不?”
李婉平在小平头的禁锢下吃力挣扎着,她被胶布贴了嘴,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
小平头越发得意,他的目光对上周垣,语气嘲讽,“垣哥,兄弟我说的是事实吧?没冤枉你吧?想当年,臣哥可是很器重你啊!”
周垣并没有吭声。
因为小平头说的是事实,但也不完全算是事实。但不管怎样,周垣有过不好的过往,有过黑暗的污点。
小平头继而将李婉平的半截身子押出窗户口,他皮笑肉不笑,整个人阴恻恻的,“妹妹,咱俩的确是无冤无仇,我本意也没想害你。但谁让你命不好,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等你做鬼之后,记得去找你的好哥哥索命。”
小平头是铁了心要将李婉平扔下去,李婉平半截身子悬在窗户口外,身体的血液顿时一下子拱向脑门,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慌乱。
周垣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箭步闪到了小平头身后,他伸手拽住了小平头握刀的手,然后屈膝一磕,正中小平头的腹部。
小平头的面色顿时煞白一片,他躬身隐忍的一霎,周垣趁机打掉了他手里握着的军刀。
周垣的力量和敏捷度完全出乎了小平头的意料,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把李婉平直接向窗户口推去。
周垣一时间脸色骤变,他几乎是全凭本能反应,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李婉平身上绑的绳子!
但周垣抓得太快用力过猛,直接导致李婉虽然被拽了回来,但周垣却因为惯性整个人却被甩出了窗外,急速下坠的惯力连带着李婉平也一并撞到窗台,在千钧一发之际,窗台的玻璃碎片因为强劲的力道割断了李婉平身上的绳子,李婉平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周垣,但周垣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体重下坠将李婉平整条胳膊拽出窗台,窗台上的玻璃碎片顿时刺进李婉平的胳膊,鲜血一下子就顺着李婉平的手臂滑落下去。
两个人沿着大幅度倾斜的墙棱贴合,枯旧的木梁在震颤中簌簌脱落,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胳膊被玻璃碎片刺入的剧痛顿时让李婉平的脸色惨白。她嘴上的胶布被刚才蹭到墙边的力度刮落,她的嘴角也擦破了皮。
周垣没想到李婉平会不顾一切伸手将他拉住,但这样不行。
李婉平终归是个女人,她的力气太小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周垣从窗户外面拉上来。而且,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周垣下坠的重量会直接废掉李婉平的胳膊。
周垣抬头看向李婉平,“松手!”
李婉平却不肯。
她真的很疼,手臂的伤口一直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她甚至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周垣抬起另一手就要去掰开李婉平拉着他的手。
李婉平的声音染了哭腔,眼泪就落了下来,“别,求你了!”
如果她松手,他会死。
周垣一怔。
李婉平对他摇头,“别,别松开,求你,我不疼。”
周垣看着李婉平哭的通红的眼眸,“你……为什么?”
周垣想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宁愿冒着自己手臂可能会废掉的风险,也不愿意放手。
明明,他们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李婉平的眼泪却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周垣,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你愿意教我开始,也许是从你真正对我好开始,也许也许……
她不知道,但是,她喜欢他。
第31章
小平头以为出了大乱子, 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他的目的只是栽赃陷害周垣,但如果连周垣也一起死了,那么, 小平头就是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
他瞬间便连滚带爬往楼下跑,但跑到一半, 便被赶来的阿江给截住了。
阿江是周舜臣从前最得意的打手之一,出手狠且重, 即便这么多年以来, 阿江早已改邪归正, 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身手。
小平头是认识阿江的, 当年阿江当混混的时候,小平头还是阿江的手下。
小平头对阿江的身手心有忌惮,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开口尊了声:“江哥……”
阿江丝毫不跟他嗦, 直接大步冲过去,照着小平头的脸就是一拳, 然后紧接着一拳打在了小平头的肚子,似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应该是肋骨。
小平头并不经打, 阿江这两拳, 他便倒地不起了。
阿江没再下狠手,因为周垣吩咐过,事情不能闹大。而且,阿江现在也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混混了, 他还有他的妻子, 他做事不能不管不顾。
阿江紧接着拖着小平头上楼, 然后大步跑到了窗户台前。
他看到周垣和李婉平的情况想要帮李婉平将周垣拉上来,但窗户台的木头已经经不起太大的力道, 随时都有脱落的危险。
阿江顿时犯了难。
周垣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他和李婉平的处境更加危险,便直接对阿江命令道:“带李婉平走。”
李婉平不肯。
周垣对李婉平道:“你不是说过,你相信我。从前信,现在信,将来也信。既然如此,你放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死。”
李婉平还是不肯,她不敢,不敢赌。
周垣冷了声音,“阿江。”
阿江闻言立刻会意,上前去拉李婉平,“李董,你相信垣哥。”
他说着的同时,周垣也突然抬手用力将李婉平拉着他的手掰开。
几乎是在一瞬间,腐朽的木头窗台“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周垣就那么直接坠了下去!
李婉平顿时大惊失色!
但好在周垣早有准备,他想到了窗台可能会因为受力断裂,所以,他在坠落的一瞬间,伸手抓了一下窗台旁边的废旧铁梯。
下坠的冲力并不能让周垣完全将铁梯抓住,但也正是因为抓了一下铁梯,缓冲了下坠的速度,所以,当周垣坠到地面的时候,其受力程度,也就只有二层楼左右。
恰时长鸣的警笛由远及近响彻了这栋楼,阿江率先恢复冷静,转身一个箭步走到小平头面前,然后拎着他靠到窗台,并让他以一个半趴的姿势伏在了窗户台上。
阿江全程带了手套和鞋套,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印迹。
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对李婉平言简意赅,“李董,您记清楚了,这个地方自始至终就只有你、垣哥以及小平头三个人。”
他话落,不等李婉平反应,他便直接下楼梯绕后门的方向离开了。
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然后展现在警方眼前的一幕就是,小平头在窗台的位置,周垣在窗台下的地面,很明显是坠楼,而李婉平受了伤,跌坐在角落的地上。
这其实,就是周垣想要的结果。
他太了解周舜臣的手段,他知道,周舜臣擅长借/刀杀人,所以,他便将计就计。
在之前,周垣已经给梁志泽发了短信,说的很明白,他要来跟周舜臣谈判,如果半个小时不回话,就让梁志泽报警。所以,报警是周垣这方主动报的,警察问起来,也是说因为周舜臣指使小平头绑/架了李婉平,才要周垣来谈判,继而矛盾激化,周垣出于正当防卫打了小平头,小平头一怒之下推周垣坠楼。
这事儿半真半假,但小平头洗不清楚。
因为这里是荒郊野岭,一共就仨人,李婉平肯定不会帮小平头说话,所以,没有人能替小平头作证。
再加上,之前周垣吩咐了韩齐把自家商铺砸了。若警方问起来,周垣还能顺便把这一茬儿也嫁祸到周舜臣的头上。
再加上之前周舜臣命令高植夺了周垣在G市的工程,诸多证据都可以证明,周舜臣与周垣不合,且有诸多商业竞争。
周舜臣是经不起查的,他黑/道起家,就算洗白了一部分,但底子也不干净。可周垣背后的李氏集团却很青白,是正经的商业企业。所以,这些事一旦真的闹起来,这一系列就可以直接定性为,是以周舜臣为中心的暴力团伙,打压伤害正经商人。
周垣这一计,一箭多雕。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小平头早就已经晚了三秋,他被警察押着下楼,在与周垣擦肩的时候,恶狠狠地低语扔了一句:“周垣,臣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周垣在下坠的时候额头蹭墙磕破了皮,他半张脸都是血,表情却没有一丝波澜,“这些话,你还是留着给警察说吧。”
小平头随即便被警察带走。
周垣稳了稳心神,他扭头去寻李婉平,李婉平已经被一个女警搀扶着走出工厂,整个人都僵硬着。
周垣与李婉平隔着数米的距离四目相视,有救护车开过来,有医生让周垣上车。李婉平却突然向周垣跑过来,她跑的不稳,周垣怕她摔倒,连忙上前几步伸手将她扶住,但因为惯性,李婉平还是撞进了周垣的怀里。
李婉平忽然就又哭了。
周垣心口一疼,然后护住了她,“没事了,别怕……”
这一风波,最终以全体人员都进了医院而暂时告一段落。小平头是鼻软骨损伤外加断了一根肋骨,周垣是头部擦伤和左手手臂骨折,李婉平是胳膊刺伤以及背部受了一点擦伤,但因为惊吓过度,李婉平一直在发烧。
周垣按理应该住在骨科,但因为不放心李婉平,便临时包下了李婉平隔壁的病房。
李婉平烧得迷迷糊糊,护士每隔一小时便会为她替换一次降温的退烧贴。
周垣一直没休息,虽然左手手臂打了石膏不方便照顾李婉平,但也一直守在了她的身边。
住院第二天,李婉平终于退了烧,但整个人依然没什么精神,一直在昏睡。医生说,应该是心理问题造成的。
医生向周垣建议,等李婉平醒了,可以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做一下心理疏导。
大约在第三天的早上,警方来医院找周垣做了笔录。笔录做完的时候,周垣接到远在G市的严筠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严筠很委婉且不带任何脏字地问候了一遍周垣的祖/宗十八代。
这倒可以理解。
因为在这次的风波里,周垣是一箭好几雕赢麻了,但G市那边的工程,严筠都真金白银把钱投进去了,周舜臣作为投资方的其中一方却突然出事,这让严筠无辜受累,工程一度暂停。
对此,周垣的确理亏,是有点对不住被一直蒙在鼓里的严筠。所以,不管严筠在电话那头如何阴阳怪气,周垣也通通都受了。
跟严筠通完电话,周垣便又去了李婉平的病房。
李婉平已经醒了,但眼皮很沉,半阖着,身上也因为发烧出了一身汗,没有一点力气。
周垣走过去,他想尽量表现得平淡,但眼神还是泄露了担忧,“感觉好些了吗?”
李婉平很轻很虚弱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矫情,而是,绑/架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真的有阴影。
周垣并不知道,李婉平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绑/架过。
那个时候,李婉平只有五岁。她跟一些小朋友在自家的楼下玩,结果被一个疯女人绑走了。
李婉平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疯女人之所以疯癫,是因为她的孩子死了。孩子是个女孩,也是五岁,跟当时的李婉平一般大。那个女人的孩子死后,女人的老公在外面又有了情人,女人受不了刺激,渐渐就疯了。
李婉平那时太小,具体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但她永远都忘不了,在那个冰冷潮湿没有任何光线的地下室里,那个疯女人乱糟糟的头发,长长的指甲,以及非要喂给李婉平吃的已经发霉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