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来的忠犬背叛后——蔽月流风【完结】
时间:2024-01-31 17:11:42

  陆溪月仍在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鲜艳的红狐裘随之抖动,眉眼间艳色大增,在苏白失去神智前,终是松开了右手。
  失去脖间桎梏,苏白瞬间向前倒去,他剧烈地呛咳,大口地喘气,身上已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涔涔流下的汗水,乌黑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陆溪月恍然想到两年前唐家进犯,她匆忙赶回山门时,整个山脚已是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众多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唯有苏白一身蓝衫独自立在众弟子之前,少年紧紧捂着胸口,哪怕胸前已被鲜血染透,仍勉力支撑着身形,面对唐家强敌环伺,面对深不可测的唐老太爷,也不肯退哪怕一步。
  那时他也是这般,孑然一身,脆弱而倔强。
  陆溪月猛然掐住自己大腿,疼痛让她瞬间惊醒。
  叛徒不值得怜惜,更不配她的感情!
  她豁然站起身来,红色的裘尾扬起好看的弧度,她冷冷问道:“你恢复了几成功力?”
  苏白方才如获新生,闻言忙调息运气,不待呼吸平稳,便忍着喉咙剧痛回道:“不,不到半成。”
  “若是你此刻点人穴道,能封住穴道多久?”
  苏白挣扎着直起身子,思忖片刻后道:“若用全力,且对方内力弱于我,至少能封住十二个时辰。”
  陆溪月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容:“若是点你自己的穴呢?”
  这一笑,瞬间褪去了冷意,本就明艳i丽至极的脸庞越发生动,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眸中似是载满了万千星辉。
  苏白怔愣地抬眸,失神道:“逍遥游心法不引自动,若是封自身穴道,最多两个时辰。”
  陆溪月唇角笑意倏然消失,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目光看着眼前人,淡淡开口:“封了自己的天溪穴。”
  冬日的早晨很是安静,此刻连风都停了下来,生怕触怒处于疯狂边沿的陆溪月。
  苏白敞露的胸前后背上或长或短的红痕还未消褪,紧实的躯体一览无余,苏白心一横,伸出两根骨节泛白的手指迅猛地点向两肋之间,狠狠地封住了自己的天溪穴。
  内力运行陡然受阻,苏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温泉中。
  方才因为窒息而潮红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像是有百万只虫蚁在血管中争先噬咬。
  封住天溪穴本是江湖中人严刑拷问的常用手段,虽然难熬,但以苏白的忍耐力并不会这般艰难,可此刻他全身都泡在温泉中,热气刺激下内力欲运行却受阻,剧烈程度甚于平日百倍。
  奇痒难耐,奇痛难忍,苏白双手死死地扣着池边鹅卵石。
  好痛……好痒
  好难受……
  他想要伸手去挠却不知道该挠哪儿,无处不痒,无处不疼,他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掌好结束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
  见苏白痛苦地蜷缩在池中,陆溪月却没有预想中的痛快,她本准备好这个命令会被拒绝,不想苏白竟毫不犹豫地封住了自己的天溪穴,那般决绝、不计后果。
  她胸中倏然涌上一股异样的烦恶之意,胸口酸酸胀胀,她使劲地揉了揉,却怎么也揉不掉。
  她冷冷地看着苏白,如晨星般清亮的桃花眸中情绪翻涌,“何时想明白,愿意说了,可以唤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屋中走去。
  她回到屋中,坐到烧的噼里啪啦的火盆旁,周身瞬间暖和了起来,可心中烦躁厌恶却更胜方才。
  大寒将端午送走后便一直站在门后,将池边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见陆溪月这般神情走上前说道:“庄主,二庄主重伤未愈,又在寒水瀑受罚了十个时辰,此刻再这样罚他,是不是有些――”
  有些太不近人情,太过分了些。
  “你在教我做事?”陆溪月猛地抬眸,眸中寒芒乍现。
  大寒连忙低头:“老奴不敢。”
  她对陆溪月的脾气最了解不过,知道她最在意的只有山庄的荣辱,斟酌着说道:“如今山庄中数二庄主武功最高,这次比武招亲需要他。”
  “听弟子来报,唐家这次也准备派精锐弟子前往,”大寒顿了顿,犹豫道:“领头之人正是唐忱。”
  陆溪月捧着暖壶的素手一僵,旋即冷笑出来,“唐忱,唐忱呵呵呵。”
  “他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为人汲汲营营唯利是图,他挖空心思地往上爬,自然不会错过温家这个高枝。”
  唐忱当时是怎么向她说的?
  他说,阿逍,世上之事仅仅有情是远远不够的,你既非女子,家世更非显贵,我在唐家本就处境艰难,只有立下赫赫功劳,我才能有立足之地。
  呵,无耻至极!
  她恍然想到苏白方才所言,是唐忱你想在唐家立足,为什么就要牺牲无辜的我,牺牲无辜的山庄?
  陆溪月神色骤冷,凡是唐忱想要得到的,她必然要抢到手。
  她死死攥着暖壶,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着他,若他想明白了便来唤我。”
  “是,庄主。”大寒应声出门。
  大寒甫一打开房门,一股冷气便迎面扑来,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缓步踱走到温泉边,苏白此时整个身子都没在池水中,只有头无力地靠在鹅卵石上,脸色一会儿苍白似雪,一会儿红似烈阳,如瀑黑发在池边倾泻而下,眼睑紧紧闭着,修长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抠在鹅卵石上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痉挛。
  大寒长叹一声,她也不知道苏白能不能听到,自顾自地说道:“二庄主,庄主想知道什么,您告诉他不就好了,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
  苏白嘴唇翕翕合合,浓密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抖,无数次他都在心中思索,他该怎么告诉师兄。
  可他无法说,他一个字都无法说……
  若幕后真凶不是温家,自然无从说起,若真是温家,这罪由他承受也是应该……
  “庄主,二庄主他晕过去了!”大寒声音急切,高声呼喊。
  以苏白如今的修为,若不是精疲力尽到极致,是断然不会晕过去的。
  “铛!”
  暖壶掉在了地上。
第14章 挣扎
  大寒忙奔回屋中,手炉倒在地上,水洒了一地,陆溪月却仿若未觉。
  她怔怔地抬头看了眼窗外,哪怕已是正午,乌云却沉甸甸地压在山头,透不出半点亮光,她心中某处似是刺痛了一下,冷道:“把他丢回隐庐。”
  “是。”大寒应下,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寒姨,公子不是泡温泉去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端午看着依偎在大寒怀中,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苏白,“唰”的一下哭了出来。
  大寒将苏白轻轻放到窗边的竹榻上,替他把起脉来。
  端午紧张地看着大寒,生怕她流露出任何不好的神情,“寒姨,公子如何?”
  大寒凝神思量后松了口气,道:“还好,二庄主体魄强健,气海充沛,只是太过辛苦所以力竭晕倒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端午又焦急又纳闷,“怎么泡个温泉还力竭了。”
  “哎,”大寒叹了口气,她对此也很是困惑,“二庄主不知怎么又惹恼了庄主,被封住了天溪穴,痛晕过去了。”
  天,天溪穴?!
  端午虽然武功平平,但人体周身穴道是学武的基本功,他还是知之甚清。
  天溪穴位于胸口两肋之间,天溪穴通则人体血流像溪水般通畅,故名天溪。
  可若是天溪穴被封,则浑身内力运行受阻,整个人似要炸开,又似被万虫噬咬,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端午想到什么,问道:“可是庄主她没有内力,就算点了也封不住公子的穴道呀。”
  “难道是寒姨您点的?您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吗!”端午不禁抱怨起来。
  大寒无语地瞥了眼端午,知道他也是心中着急才这般口不择言,当下也不同他计较,“是二庄主自己封了自己穴道。”
  “公子自己点的?”端午惊地张大了嘴。
  大寒说到此处,心中也不由涌起一股佩服之情,她虽说也对庄主忠心耿耿,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自己封自己穴道下手还这么重,是个狠人。
  “但是以公子的承受力,也不至于痛晕过去呀……”血燃丹那么恐怖的东西,公子都还能撑过三个时辰。
  大寒沧桑的眸中流露出同情,“二庄主他,当时整个身子都泡在温泉中。”
  “泡在温泉中?”
  端午拿毛巾的手猛地一抖,“怎么可以泡在温泉中就封穴呢!”
  端午连连跺脚,那温泉会促进血液流动,穴道被封痛苦加剧何止千百倍。
  端午一边拿毛巾帮苏白清洗,一边哭诉:“公子自小是娇养着长大的,这三个月来怕是把几辈子的苦都吃了。”
  若是让夫人知道公子如今动不动被打被罚的直接晕过去,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大寒只当端午说的是来九溪山后被护法夫妇娇养着长大,感叹道:“是呀,以前二庄主和庄主同住倚玉轩,现在,”大寒环顾这简陋的竹屋,“现在这竹屋着实简陋了些。”
  端午一抽一搭地说道:“这竹屋是公子亲手搭的,还算别有风致,可是公子他心里苦。公子向来高傲,世上的人和事鲜有放在眼里的,可如今他心里憋了事,憋了很重要的事,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哎,端午你别哭了,你哭你们公子就能醒过来?”大寒看着端午俊秀的脸庞哭成小花猫,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安慰道:“我相信不管有什么误会,终会解开的。”
  提到误会,端午顿时激动起来:“庄主他自己被唐忱欺骗,害的山庄损失了一整个堂的力量,他自己变得敏感多疑,成天怀疑接近他的人别有居心,可如今怎么连公子都不相信了?”
  大寒道:“这其中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你我不知道的事情,庄主向来是不肯说的,你们公子也没有跟你提过吗?”
  端午摇摇头:“公子不肯告诉我,寒姨您也知道,我们公子对庄主那叫一个敬仰濡慕,到底有什么误会能让庄主下这么狠的手。”
  大寒点点头,“是这样,你们公子性子虽然傲慢了些,但是对庄主向来恭顺,相信庄主慢慢会意识到的。”
  说着站起身来,“你好生照顾二庄主,恐怕年后开春了我们要去一趟应州。”
  “应州?”
  大寒点头:“应州应都城。”
  端午眼睛瞬间一亮,“江南的春天同我们锦州不同,繁花似锦,杨柳垂堤,寒姨您届时可以大饱眼福了。”
  大寒突然想到,好像端午正是二庄主去应州参加武林琼花会时带回来的。
  “庄主他真的要去温家?”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问道。
  端午眼睛一亮,顿时咧开了嘴,“寒姨!公子真的被我哭醒了!”说着忙不迭地端起桌上热水喂苏白喝下。
  大寒没想到经过这么一番反复折腾,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苏白就能苏醒,不由心中生畏,“恭喜二庄主武功再次精进。”
  她虽内力不强,但这练功的法门她还是略知一二,二庄主这段时间反复将内力消耗一空,再次凝聚,极大地拓宽了气海,也使自身内力更加凝实。
  单以气海之宽广来看,二庄主恐怕已是这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了。
  苏白却丝毫没有喜意,而是问道:“寒姨,庄主还是要去温家么?”
  “温家?”端午惊的低声重复了一遍。
  大寒颔首道:“庄主需要温老太君相助来重塑气海,自然得赢得比武招亲娶到温大小姐,更何况庄主想要振兴山庄,若能交好温家必然是如虎添翼。”
  “娶温大小姐?”端午愣住,“庄主想娶温大小姐?”
  大寒摆摆手,“庄主的打算,我等怎会知晓。不过,为了振兴山庄,庄主愿意付出一切。”
  若非如此,庄主又何必从小就女扮男装。
  苏白心中剧震,一股难以言明的痛苦席卷全身。
  为了山庄师兄可以连命都不要,以命相搏伤了唐老太爷,替山庄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为了山庄师兄日夜苦练,就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扬名天下。
  少年的声音因为受伤而低哑浑浊:“振兴山庄……纵使是那横亘古今的月亮也会有阴晴圆缺,门派兴衰本是常态,何苦执着。”
  大寒心中一凛,旋即明白苏白这是还迷糊着,若是完全清醒,定然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忙道:“可是振兴山庄,重回逍遥祖师在时的辉煌,也是山庄历代庄主的夙愿。”
  苏白嘴唇轻颤,声音微弱:“难道要为了别人的想法,搭上自己的一生么。”
  就像父亲是用所谓的礼法束缚他,逼迫做不愿做之事,娶不愿娶之人……
  大寒噎了噎,想说那老庄主也不是别人啊。
  端午突然歪头道:“可公子您不也是为了庄主才好好打理山庄事务,才认真练武的么。”
  他的公子,有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便足矣。
  他的公子喜欢听雨对弈,对烛温书,夏日赏荷,冬日赏雪,于武学一道都不甚上心,更不用说那些庄内俗务,可两年前,是公子担起了整个山庄事务。
  大寒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二庄主行止由心,不痴迷武功,也不恋栈权力,她记得老庄主常说二庄主比庄主更加契合逍遥游心法。
  可这人在江湖,风雨飘摇,谁能真的逍遥。
  “比武招亲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二,庄主说待过了年天气回暖便往应州赶去。庄主的情况整个山庄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就连大小姐和几位堂主都不知情,”大寒顿了顿,正色道:“还请二庄主务必要养好身子,才能保护庄主,保护山庄。”
  “我想见……”苏白面如金纸,强撑着说道。
  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端午举着拳头,“公子您想见谁,我去把他叫过来。”
  苏白神色瞬间黯然,头一沉,闷声道:“算了……”
  就算他去见了师兄又能如何……师兄今年已二十有三,正常男子在这个岁数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能做什么,又能说什么,他甚至连多看师兄一眼都是亵渎。
  他那隐秘的情愫倘若被师兄知晓,以师兄的性子,哪怕再如何需要他,也不会再容他留在九溪山上。
第15章 挑衅
  “我要见阿白!”
  门外突然传来清脆洪亮的女子声音,似乎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是小姐。”大寒犹疑道。
  苏白没来得及说话陆清月已径直推开门闯了进来,大寒只能歉意道:“小姐也是被老庄主夫妻宠坏了。”
  “阿白,你怎么样了?”陆清月快步上前,焦急地问道,立夏紧随陆清月进门后便站在了一旁。
  苏白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上的月白中衣衬得清峻脸庞越发苍白,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一双薄唇干涸发白,她记忆中的苏白像是夜空中的鹰,永远是那般风神蕴藉孤傲不羁,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白这般脆弱地躺在床上,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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