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溪只能当做没瞧见。
此刻听闻叶星河这番话,她也只是柔声说道:“不急,我们再等等郡主。”
“等叶初雨?”
叶星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直道:“等她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他全然不知道叶初雨要去学宫的事。
仍按着她以前的习惯,与裴溪说道:“她昨天是破天荒才会去学宫的,今天肯定不会再去那边受苦受难了。”
昨儿叶初雨在学苑睡觉的样子,他也是看到了的。
他料想以叶初雨那个养尊处优的性子,是不可能再去学宫受苦的。
裴溪听闻这话,却轻轻诶了一声,她迟疑道:“是这样吗?可是郡主昨日还说,今日要与我们一道去学宫的。”
裴溪说起,昨日夜里他们吃饭时候的事。
叶星河哪知道这事?
但凭他对叶初雨的了解,他还是摇头说道:“你听她胡说呢,她一个月能去三回,都是破了天荒了。”
“而且今天这么冷,她肯定还在睡。”
今日风实在是大。
吹在人身上,就跟刀子似的,刮得人生疼。
他倒是觉得没什么。
毕竟从小,他就已经习惯了。
但裴姐姐是南边来的,哪里受得住这个凛冽的北风?北边这边的风,跟南边可不一样。
南边顶多只是阴冷,吹得人冷飕飕。
北边这的风,却是能要人命的,这要是从前没感受过的,冷不丁吹到,绝对得难受许久。
他之前听白芍说,裴姐姐有一日被这风吹得,脸都快裂开了,他担心又出现这样的事,忙催促道:“裴姐姐,你信我,叶初雨肯定不会来的,我们还是快走吧,这是你第一日正式教学,可别迟到了。”
“这……”
裴溪面露犹豫,看向裴时安。
裴时安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往身后先看了一眼,见那边始终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他薄唇微抿了一下,终于还是收回视线,与裴溪说道:“阿姐,我们走吧。”
他都这么说了。
裴溪便也没再坚持。
她被叶星河与白芍扶着先上了马车。
裴时安站在马车旁边,并未去跟叶星河争抢什么,看着她上了马车,他便独自往自己的马匹走去。
今日言明被他吩咐去做别的事了,并没有跟随。
走到马旁边的时候,他又往身后看了一眼。
那边依旧无人。
他却没有昨日的那些负面情绪,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视线。
正准备踩着马镫上马,裴时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等、等等、等等我!”
所有的动作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裴时安顺着声音立刻扭头看去,果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远处拐角处。
裴时安忽然呼吸微滞。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少女,提着裙子,匆匆往这边跑来。
她跑得很快,似乎生怕自己被落下。
裴时安什么都没说,握着缰绳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了,他站在自己的马旁边,没有动作,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往他们这边跑来。
其实先前没看到她,他也没觉得什么。
原本就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他也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叶初雨在不在,对他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甚至于她的存在,有时候还会十分影响他的心绪。
可这会看着她跑来,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裴时安只觉得眼前这灰蒙蒙的天空,好似都变得亮堂了许多。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云层。
让那在云层之后掩藏许久的太阳,也终于露了出来。
那边裴溪和叶星河显然也注意到了。
裴溪原本已经坐到马车里面了,忽然听到叶初雨的声音,她立刻伸手掀起车帘。
看着远远跑来的叶初雨,她惊讶喊道:“郡主?”
“你真来了?”
叶星河也是一脸震惊。
叶初雨这会已经跑到马车旁边了。
她生怕自己被丢下,这一路跑得别提有多快了。
束秀都被她远远抛到了身后。
这会被人询问,她还有些缓不过来气,依旧半弯着腰,低着头,喘着气,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裴时安见她小脸通红,呼吸也十分乱,不由长眉紧蹙。
他正要抬脚过来。
叶星河却先他一步,皱着眉,拿手,轻轻拍了拍叶初雨的后背,明明是关心,话却依旧说得不好听。
“有鬼追你啊,跑那么快。”
“我要不跑那么快,你们把我丢下了怎么办?”叶初雨瞥他一眼,没有注意到那边裴时安停下的步子。
叶星河显然也没注意到。
听闻这话,叶星河不由一哽,他这次是真没想到她会过来。
还真是差点把人丢下了……
叶星河有点尴尬。
“谁知道你真的会来啊。”他小声含糊一句,底气不是很足。
叶初雨还想瞪他。
裴溪已经让白芍倒了一碗茶。
这会她亲自端给叶初雨,与她说:“郡主先喝口茶缓缓。”
叶初雨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笑脸,也没有怨怪她差点落下她了。
“多谢裴姐姐。”
她看着裴溪甜甜一笑,然后也没避讳,接过茶碗就直接喝了起来。
几口温茶入肚。
喉咙里那股子火辣辣的灼烧和干渴,终于缓解了不少。
她把茶碗重新递给白芍,正想去看裴时安在哪。
余光一瞥,就看见那边静立着的少年郎,与他四目相对,叶初雨脸上笑意愈浓,正想过去与他打招呼。
就听到身后传来束秀的声音。
“郡、郡主。”
束秀也总算赶到了。
她亦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也难为她沉稳了这么多年,今日却被迫跑了一路,她这会站在叶初雨的身后喊道,气息都不稳了。
看她这副模样。
叶初雨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她以前在学校参加过比赛,接力、三千米都有……却忘记束秀作为一个古代人,哪吃得消这样跑?
一时忘记去找裴时安。
她主动扶着束秀的胳膊,不好意思问道:“你没事吧?”
束秀摇了摇头,脸却依旧红得厉害。
耽误了这么久。
再不出发就得迟到了。
叶星河等束秀也缓过来一些之后,便率先催促道:“走了走了。”
他是有私心的。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叶初雨想去找裴时安来着。
叶初雨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到这话,她也没说什么。
裴溪的马车虽然不算大,但也够她们几个人坐了,叶初雨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去自己的马车那边坐,十分自然地蹭起了裴溪的马车。
“我跟裴姐姐一道坐!”
她笑容甜美。
很难有人抵挡得住,裴溪也如此。
她没有拒绝,笑着应好,还主动伸手搀扶了叶初雨一把。
等她们全部坐好,叶星河与裴时安也都上了自己的马匹,一行人头一回这样整齐地去往学宫。
等到了学宫。
自是有不少人,瞧见他们一行人一起过来的情形。
早在昨日,稷下学宫的学子,就知晓学宫内又多了一位女先生。
是专门教授他们棋艺的。
听说这位女先生,还是青莲苑那位裴时安的姐姐。
如今这世道,女先生不是没有,学宫内就有几个,但毕竟还是少数,大多也都是名门望族出身。
毕竟这世道能教授女子的,家底肯定不会很差。
可这位裴溪裴先生,商人之女,年纪还不大,听说她今年才十八,与他们竟都差不多年岁。
众人对她的任命自是又惊讶又好奇。
稷下学宫作为大秦最大的学府,在这任教的先生,哪个不是杰出之辈?这位裴先生究竟有何杰出的,竟能以这般年纪任教其中?
后来便听说,她昨日来学宫接受试验的时候,就连胡院长都败在她的手中。
胡院长的棋艺,在学宫诸位先生里面,都称得上数一数二。
如此看来。
这位裴先生的能力自是不容置疑的了。
后来还有人说,这位裴先生背靠叶家,与叶家姐弟的关系也很好。
叶星河对这位裴先生的好,整个学宫的人早就知道了。
昨日她刚进学宫,叶星河便立刻嘱咐下去,说这位裴先生是他们叶府的贵客,让他们善待裴溪。
若有谁敢对她不敬,就休怪他对他们不客气!
在这上学的都是耳聪目明之辈。
即便叶星河的这番话,没有直接传达到他们面前,但他们有眼睛有耳朵,岂会不知道?
有这位小霸王保驾护航。
即便这位裴先生身世不怎么样,年纪又不大,但谁敢去置喙什么?
他们可不想跟叶星河作对。
但就连那位丹阳郡主,也对这位裴先生礼遇有加,这就让人十分惊奇了!
不过这位丹阳郡主昨日带给众人的惊奇,已经够多了,倒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了。
这会远远瞧见他们从远处走来。
众人的视线,不由被走在中间的那两个女子所吸引。
年纪稍小的少女一身红衣,容貌明艳,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而她身边的女子,年纪显然要稍长一些,一身月白色斗篷,眉目温婉,手握暖炉,这会正柔声与身边的少女说着话。
亲眼看到这一幕。
众人心里最后那一点疑虑也跟着没了,也更加没有人,敢对裴溪不敬了。
一个小霸王,一个女疯子……
又背靠相府和长公主府,谁瞎了眼敢跟他们作对啊?
不要命了是不是?
秦吉的下场还在跟前摆着呢。
于是整个学宫,再无人敢说裴溪一点不好,就连她上课,那些人也是乖得不行,完全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倒让裴溪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刻,裴溪正与三人交待道:“你们不必陪我去,这路我已经熟了,倒是你们三个,马上就要上课了,快些过去吧。”
“那裴姐姐,你要有事,千万记得和我们说啊。”
虽然知晓以裴溪的人缘,还有叶家的威名,裴溪肯定不会有事的,但叶初雨还是嘱咐了这么一句。
裴溪看着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眸光也变得越发柔软,她看着少女,笑着应了:“好。”
又与三人说:“你们先去,我看着你们走。”
她都这样说了。
叶初雨三人也不好说什么,便跟裴溪先告辞了。
裴溪站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开的身影。
娇小的少女走在最中间,两边则各站着一个少年郎。
裴溪目送他们远去,方才收回视线,重新抬步的时候,裴溪深吸了一口气,才往前走去。
从今以后。
她就又多了一层身份了。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自是会好好珍惜,用她这一身本事报效其中。
她满怀信心和希冀,离开了这边。
而另一边。
叶初雨走在两人中间。
眼见越走,两边偷偷打量过来的视线便越多。
起初叶初雨以为他们在看她。
她也知晓自己这一番变化实在很大,被人偷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渐渐地,她忽然发现还有人在打量叶星河。
叶初雨恍然大悟。
她忽然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叶星河的胳膊。
“干什么?”
叶星河不知道她要干嘛,脚下步子未停,低头看她。
另一边的裴时安,注意到这一幕,也跟着看了过来。
见她拿手肘碰撞叶星河的胳膊,他长眉紧蹙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比先前要难看许多,薄唇也跟着紧抿了起来。
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叶初雨未曾注意到,仍压着嗓音跟叶星河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什么?”
叶星河骤然听到这么一句,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叶初雨呆愣道:“我走哪?”
裴时安听到这一句,也重新看了过来,他嘴角还抿着,目光却也伴随了困惑。
不明白叶初雨为何这么做。
“你先走啊,不然回头要被青莲苑的人看到了。”叶初雨说得一脸坦然,脸上也是一副为人考虑的模样。
可叶星河听着这番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