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太医带来消息,说了丹阳郡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众人面上都稍松了口气。
沈皇后见咸和帝面露疲态,先劝道:“陛下先回去歇息吧,这里臣妾会派人看着的。”
“您放心,臣妾万不敢让丹阳出事,但凡有什么消息,便立刻遣人给您去回话。”
咸和帝的确是有些累了。
闻言,略作沉吟,倒是也点了头。
不过走前,他倒是嘱咐了陆知斐一声:“陆卿,这事交给你,无缘无故的,你去查查这石家小子,究竟为何要向丹阳射箭。”
这也算是给石父一个交待。
若真是石衍做的,他自是不会轻饶;但若不是,他也不会无故冤枉了忠臣之子。
果然——
他这里才说完,那边石父就红着眼眶跪下,给咸和帝重重磕了个头。
陆知斐自然也不会拒绝,拱手答应了。
咸和帝领着一行人离开。
沈皇后问了太医,能不能进去看看,得太医一句“可以,但郡主需要静养”,她便先放下心。
“叶相,您也进去看看吧。”
叶远声早就想进去了,此刻听到沈皇后这句,自是没有犹豫,只说了一句“娘娘先行”,等沈皇后进去,他亦快步跟了进去。
外面已然没有多少人。
大部分人都已经先行退下了。
萧寒与裴溪主仆却还在营帐外面。
两人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此刻四周除了随侍的宫女和内监,便没有别人了,裴溪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坦然面对,但真的看见萧寒,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波动。
不愿被旁人窥探出什么。
她匆匆与萧寒点了点头,便也跟着进去了。
萧寒见她这般,自是皱眉不已。
他这阵子其实也一直在纠结,他并非拿不起放不下之人,但也不知道为何,每每面对裴溪,总是心生不舍。
不愿就这样与她没关系。
却也不愿拂了父皇的意思。
尤其他听说,这次父皇特地让人,给他挑选家世高贵的女子作为正妃。
其中意义,他岂会不知?
权势地位,就在眼前,他如何能舍?
于是两般纠结,倒让他此刻看着裴溪离去,也无法说什么。
眼睁睁看着她走进营帐之中。
营帐落下的时候,他看见帐中站了许多人,隔着一扇薄纱做的屏风,隐约还能看到趴在床上的叶初雨,她的床前站着许多人,但萧寒的目光却落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即便背对着,他也能认出那是裴时安的身影。
此刻他半坐在床沿上,手却依旧牢牢握着叶初雨的手。
隔着屏风,萧寒自是看不到叶初雨究竟如何,但听着里面传来的低泣和哽咽,也能知晓她伤得很重。
萧寒不由皱眉。
也不知道她跟那个石家小子,究竟又起了什么矛盾。
萧寒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反感叶初雨了,虽然也未把她放在心上,但见她受伤,到底也有些不落忍。
不过他也做不了什么。
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询问:“大哥,石衍跟叶初雨无冤无仇,为什么会朝她射箭,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说话的,是终于回过神来的叶星河。
他先前被裴时安的话震住,此刻听沈皇后再度询问,方才回过神。
叶长渡听闻这话,也皱了眉,作为小七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叶长渡自是也认识石衍的,石家那个小子虽然性格暴躁了一些,但的确不是胡乱射杀人的主——
但若是意外,他也不至于这么迟也不出现。
而且时安也不是会胡乱编排的主。
沉吟半日,叶长渡还是哑声开了口:“既然舅舅已经把这事交给陆大人了,那……”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前面传来沙哑的少年之声。
“那支箭是冲我来的。”
鸦雀无声。
众人皆震惊地看向裴时安。
外面的萧寒也停下了脚步。
裴时安没有回头,他依旧坐在床沿上,眼睛从始至终都看着叶初雨,目光复杂,嗓音嘶哑:“她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
听到这一句,萧寒不禁皱了眉。
但他终是未做什么表示,在内监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沉默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营帐中,依旧无人说话。
谁也没想到情况竟是这样的,一时众人怔怔,神情皆变得复杂起来。
叶星河彻底停下了声音。
裴溪则面露担忧看着裴时安……
这么一来,倒是说得过去了,但是初雨替时安挡箭,这事若传出去,对时安只怕是不利。
至少那位威严又惯来疼爱女儿的长公主,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时安。
最后还是叶长渡先沉声发了话:“不管怎么样,先让小六好好养伤。”
说完,他又转头与沈皇后和叶远声说道:“皇后娘娘,父亲,你们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毕竟是女儿家的闺帐,叶远声也不好一直久待。
他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女儿,点了点头,沙哑着声说道:“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他说完,便先与沈皇后拱手,离开了。
沈皇后也走了,不过走前,却把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符英留了下来。
叶长渡也没说什么。
除此之外,其余人倒是都没走。
只不过裴时安一直霸占着床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叶长渡几次开口想说什么,但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满眼只有小六的模样,到底也什么都说不出。
叶星河这会便更加说不出什么了。
一个是自己的发小好友,一个是自己的嫡亲姐姐。
他能说什么?
他现在头脑昏昏,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满营帐的人就这么默默地,等着叶初雨醒来,但叶初雨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倒是石衍被找到了。
听说人是在后山被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也是一脸失魂落魄,受到惊吓的模样。
还听说石衍的母亲已经晕过去了。
石父也卸了官帽和虎符,表示如果真的是自家那个小畜生做的,该如何就如何,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至于这官帽和虎符,圣上有没有接,暂且不知。
但现在所有人都在传,此事和石衍脱不了干系,若不然他为何要逃,又为何是那副模样。
知晓石衍被找到,叶星河便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极度不希望这事是石衍做的,若不然,不说石衍是何结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初雨和裴时安。
但想起石衍昨日那副模样,他又觉得这事恐怕真与石衍有关。
这样想着。
眼见叶长渡忽然起来,表示:“我去看看。”
他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大哥……”
他哑声喊人。
叶长渡看他一眼,知道他此刻内心必然焦灼,便也发了话:“走吧,你随我一起。”
叶星河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叶初雨,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叶长渡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裴时安,原本是想与他交待什么,但看少年这副模样,也知道这会他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
只能转头交待束秀她们:“好好看着郡主,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束秀红着眼圈,连忙应是。
叶长渡这才带着叶星河,扬长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
束秀抹了抹眼泪,又绞了一块帕子,本想给郡主擦拭下额头。
大约是因为疼痛。
叶初雨这会虽然昏睡着,但额头却时不时冒出汗来。
只是她的手才伸过去,就听到少年发了话:“给我。”
裴时安接过了帕子,不顾旁人如何看她,小心翼翼擦拭着叶初雨的额头。
他的动作极其小心,就跟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生怕弄疼了她。
……
距离叶初雨不远处的几个营帐,正是叶家二房所在之处。
圣上恩典,特着叶家人都可以来参加,叶二夫人自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便和叶韶琼也跟着来了。
叶二爷倒是没来。
甚至他也不想自己的妻女过来。
为着这个,叶二夫人还跟叶二爷吵过一架。
叶二夫人一直不满自己丈夫,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这些年,他们夫妻之间没少发生争吵。
要不是仰仗叶家门楣,上头又没婆婆管束,虽有个长公主妯娌,平日也鲜少碰面,就叶家老二那个德性,叶阮氏早就要跟他和离了。
母女俩也已经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了。
知晓这事竟然与石衍有关,叶二夫人不由皱了眉。
石衍是她看中的女婿。
当然不是因为石衍本人如何,而是因为她是石家的独子,日后琼儿嫁到石家,就是正经的少奶奶,上无妯娌、下无小姑子,石夫人身体又不好,琼儿进府就可以直接管中馈。
何况石家还有规定,不准随意纳妾。
这样的好人家,她早就替琼儿看好了。
前阵子,她与石夫人也算是相谈甚欢,哪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怎么会这样?”
叶二夫人皱着眉:“还好之前我与石夫人接触,并无多少人知晓,要不然就完了。”
叶韶琼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她挽着叶二夫人的胳膊说道:“我早说石家不好,您偏不听我的,现在好了。”
叶二夫人余光一瞥,见她欢喜非常,心中却不禁觉得有些怪异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了?琼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娘?”
今日发生的可是大事。
尤其牵涉着东院,萧温阑的那位宝贝女儿,要是真闹出什么,他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完蛋。
叶二夫人当即沉了脸,看着叶韶琼,肃声说道:“你老实跟娘说,你有没有做什么?”
叶韶琼脸色有些怪异。
但在叶二夫人的注视下,很快又道:“娘,你说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啊?又不是我动的手。”
眼见叶二夫人仍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叶韶琼心里有些慌张,面上却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我说了,我没有!”
叶二夫人见她这样,倒是松了口气。
“阿娘也是担心你,怕你做了傻事。”
自己这个女儿有多讨厌东院那个,她岂会不知?她也讨厌。
就像她讨厌萧温阑一样。
可有些人就是会比别人投生,萧温阑母女命好,就算再不招人待见,也由不得她们如何。
相反。
她们还得恭恭敬敬对待着,讨好着。
“你这阵子就别出去了,发生这样的事,春狩肯定是举行不下去了,但叶初雨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一时半会也走不掉。”
“知道了。”
叶韶琼没什么语气地应道。
她如今心愿已成,自然不会再做什么。
至于叶初雨——
太医不是说要挺过今晚才能知晓情况吗?
真希望她挺不过啊。
*
这里母女俩如何言论,自是无人知晓,而看守石衍的一处营帐,又是另一桩光景。
除了看守石衍的几个将士,还有审案的陆知斐。
只是无论陆知斐怎么问,石衍就是只字不言,他像是彻底呆住了,眼睛都直了。
两个将士见他这样,直接皱着眉跟陆知斐提议道:“陆大人,我看直接用手段让他开口好了,要不然这样等下去,得什么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那边,可都还等着呢。”
陆知斐未言。
他自有手段让石衍开口,但那都是用在罪犯上的。
他倒是不至于为石衍徇私。
只不过看石衍这副模样,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心下思忖着该怎么处理,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禀道:“陆大人,永义郡王和两位小公子来了。”
这若是别人,陆知斐自然不会让他们进来。
但来人是丹阳郡主的亲眷,陆知斐便点了点头。
等到帷帐被掀起,陆知斐起身与进来的叶长渡拱手:“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