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渡摆手。
又看了眼蹲在角落的石衍,皱眉:“怎么样?”
陆知斐还未开口,那边两个将士已皱着眉,没好气说道:“一直没开口,跟我们装死呢。”
牧钧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但这种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转头与叶长渡说道:“叶大哥,让我去试试。”
他先前在外面等了许久,却无法进来,没想到会等来叶大哥和星河,也亏得叶大哥是理智之人,要不然他也不敢开这个口。
叶长渡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却点了头。
牧钧松了口气,又与他拱手一礼,立刻朝石衍走去。
“阿衍。”
牧钧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石衍,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尤其先前从星河的口中知晓裴时安说的话,他就更加没底了。
如今厚着脸皮进来,也是念着这一份从小长大的情谊,以及一份他对身边好友的信任。
他知道石衍脾气不好、为人莽撞、做事暴躁。
但他绝不是草菅人命的主。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好好与我、与陆大人、与叶大哥和星河说,若有什么冤屈,我们也能帮你。”
石衍听到这话,眸光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牧钧,张口想说什么,却又重新埋了头,把自己更往里缩了一番。
牧钧看他这样,也是急得不行。
余光瞥见那两个将士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知晓今日皇后娘娘盛怒,这两人便是皇后娘娘特地派来的。
她正想草草了事,好让圣上息怒。
因此未等二人开口,他便紧攥着石衍的衣领,怒道:“石衍,你看着我,你看着星河!丹阳郡主还昏迷未省,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什么都不说,不仅是你,就连你爹娘也得跟着出事!”
“还有你让我和星河,以后怎么面对你!”
“现在出事的是丹阳郡主,星河的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星河会有多难!”
没人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就连那两个将士也没想到。
想阻止的时候。
陆知斐忽然抬了手,让他们住嘴。
而原本一直埋着头,不肯说话的石衍,此刻看着面前盛怒的青年,还有站在不远处,目光复杂看着他的叶星河……他双目忽然涌出泪水,哭着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射的箭!”
“我的确想过要杀了裴时安,但真的不是我,我没动手,我不知道是谁……”
石衍哭得停不下来。
他自出事到现在,就紧张得不行。
他今日和牧钧一道骑射,后来追着一头小鹿过去。
那鹿生得十分可爱。
他本想着生擒回去,给他娘圈养起来,没想到一路追到了裴时安那边,看他在那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心里的确有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出手。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从他的方向,竟射出去一支箭,他眼睁睁看着那支箭朝裴时安过去,他也傻眼了,张口想喊人离开,却因为太过震惊,喊不出声。
然后他看到箭矢刺入叶初雨的背部,看到裴时安看向他时愤恨的眼神。
他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只想着要跑,绝不能让人找到。
听石衍喃喃把今日发生的事说出来,众人一时无言,牧钧却有些信了,只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最后还是陆知斐说道:“有没有人替你证明?”
石衍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陆知斐略作沉吟,发话:“先去把裴二公子找来吧,既然事情由他而起,他自然也得过来听一听。”
他说罢,便准备喊人去找裴时安。
叶长渡回想先前少年那副模样,却沉声道:“我怕时安不肯过来。”见陆知斐看过来的眼神,叶长渡叹了口气,“小六的事,让他打击很大。”
陆知斐抿唇,倒也理解。
任谁面对这样的情况,都不可能没有感触,即便是那个冷酷的少年。
就连他也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
那个从前骄纵的女孩,竟然有这样大的胆量和勇气替别人挡箭。
这一刻——
陆知斐对于这位丹阳郡主,彻底改观了。
第71章
牧钧主动请缨, 表示自己可以去请裴时安过来。
现在圣上和皇后那边都还在等着消息,事情拖延的时间越长,变数也就越大, 所以明知道裴时安不会给他好脸色, 牧钧也必须要走这一趟。
“郡王、大人,让我去吧。”牧钧拱手与二人说道。
叶长渡看着他,皱眉不语。
“陆大人怎么说?”过了一会, 他转头看向陆知斐。
陆知斐倒是无可无不可。
圣上把这事交给他, 他要做的就是调查出真相,不冤枉一个好人, 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他一身绯色官服,头戴乌纱, 此刻看着牧钧颔首:“去吧。”
牧钧闻言,松了口气。
他当即就要拔腿出去,身后这时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我跟你一起去。”
牧钧回头, 眼中并非不惊讶。
发生这样的事,他原本以为星河会避嫌。
叶星河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嗓音仍喑哑, 脸色也不好看, 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牧钧走去:“把裴时安喊来,查清楚究竟,如果不是阿衍所为,也能还他一个清白;若真是他所为……”
他说到这, 忽然一顿。
垂落于身侧的双手, 也突然紧握了一下, 他沉声咬牙:“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身后传来石衍哽咽的声音:“星河……”
叶星河没有回头,只咬牙冲牧钧说道:“走吧。”
牧钧自然不会说什么, 当即点头应是。
走到叶长渡身边的时候,叶星河方才止步,看了叶长渡一眼:“哥……”
叶长渡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他亦不想自己的弟弟被情绪所控制。
为人者,即便再是着急的时候,也需要分辨是非,以及有理清真相的本事。
就像此刻——
即便他再恼再恨,再是心疼小六受伤,但在调查清楚真相之前,他都不会轻举妄动。
目送少年离去的身影,叶长渡恍惚间,竟觉得自己的弟弟,也好似因为这件事,变得成熟了许多。
叶星河领着牧钧回到营帐。
虽然来时想的很好,但真的看到昏迷不醒的叶初雨,还有失魂落魄的裴时安。
两人这一番话,终是有些没法开口。
尤其是叶星河……
看着今早还与他拌过嘴的叶初雨,如今就这样毫无血色地躺在那边,生死未知,他觉得自己这颗心沉甸甸的,难受得很。
“怎么样了?”
原本想说的话,一时有些说不出口,只换作这么一句。
他问的是裴时安。
然裴时安此刻一心只有叶初雨,怎么会理会他?
最后回的还是束秀。
她的声音也早就哑了:“郡主还未醒过。”
叶星河一听这话,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牧钧见此,也有些沉默。
他与叶初雨并不熟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对她纵使偶有感兴趣的时候,但也不愿为她多分心思。
可此刻看着她就这样躺在床上……
牧钧这心中,并非一丝感觉都没有。
但石衍现在的命就系在裴时安的身上,他不得不把他带过去问清楚,即便因此被裴时安揍,他也认了!
牧钧的视线从床上的少女,移到那个坐在床沿上、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未曾换过任何动作的少年身上。
深吸一口气。
牧钧开口:“裴公子,陆大人那边需要你过去一趟。”
无人回应。
少年依旧背对着他。
若不是他手上还保持着,给叶初雨擦拭额头的动作,只怕所有人都要以为他已经入定了。
早知如此,牧钧并未变脸,仍劝道:“阿衍说不是他射得箭,裴时安,你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吧?我们一起把真凶找出来。”
叶星河看着身边好友,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
而不远处的少年依然无声。
叶星河抿了抿干涩的唇,终于还是哑着声音开口了:“裴时安,你……”
裴时安头也没回,声音是刺骨的冰凉:“与我何干?”
帐子内一时无声。
就连裴溪和束秀她们也不敢出声。
“裴公子……”牧钧仍不肯放弃,还想再劝。
但裴时安看着叶初雨一点点皱起的眉尖,心里忽然徒生怒火,他沉脸道:“出去!”
束秀也有些烦了,连带着对起小少爷,也有些没好脸色。
她走过去劝道:“小少爷、牧公子,郡主重伤未醒,需要静养。”她神色淡然,但话中皆是赶客的意思。
叶星河心下一沉。
他看了看束秀,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裴时安,终是沉默。
“照顾好……她。”说着,叶星河拉着牧钧的胳膊,准备往外走,打算另想别的办法。
帐中这时却传来一声轻吟。
这道声音很轻,轻得几乎细弱如蚊,但一直观察着她的裴时安,还是立刻就感觉到了。
“叶初雨!”
少年紧绷了几个时辰的脸,终于露出惊喜。
众人循声也皆围了过来,就连原本要走的叶星河,也几乎是立刻就掉头走了回来。
“叶初雨,你醒了?!”叶星河的声音也不掩惊喜。
众人没有掩饰的关切之声,在帐子里响起,外面符英听到动静,也进来一看,瞧见这副画面,她立刻让人去给皇后娘娘传了消息,又立刻派人去请太医。
一时间。
帐子里十分热闹。
叶初雨却被这一声声,吵得头疼脑昏。
她才醒来,显然有些承受不住。
最后还是裴溪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大家别围得那么近。”
众人这才回过神,稍稍退离了一些。
只有裴时安依旧死死坐在床沿边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怎么样?”
“你……还好吗?”
本想问她疼不疼,又觉得这话简直是昏话。
怎么可能不疼?
那样锋利的箭矢,她肯定疼死了。
明明那么怕疼,那个时候,她究竟是怎么有勇气,朝她扑过来的?
裴时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一时间竟也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除了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问不出了。
叶初雨哑声:“……还好。”
但她的表情却与还好,没有一点关系。
声音轻得不行,嗓音也嘶哑不已。
束秀听见之后,连忙倒了一盏温水过来。
叶初雨这会重伤在身,不好起身喝,时桃便拿着一方帕子,一点点给她擦润嘴角。
叶初雨这才感觉好些了。
透过屏风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仔细辨认了一会,发现是牧钧。
又想起先前自己昏迷时,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些话。
“你们刚在说石衍,他怎么了?”她哑声询问。
谁也没想到,她先前竟然会听见,一时无言,就连牧钧这一时半会,也有些说不出话。
叶初雨只好把目光,落到裴时安的身上,以目光探询,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时安现在对她简直有求必应。
此刻迎着叶初雨的注视,便如实答道:“你昏迷的时候,我看到石衍拿着弓弩冲着我们的方向,那支箭是从他那边射过来的。”
他并没有说凶手就是石衍,但其中意思显然分明。
叶星河与牧钧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重伤初醒的叶初雨,又实在说不出一点话。
帐内又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叶初雨紧拧着眉。
她先前只顾着朝裴时安跑去,并未看向林中,自然也就不知道射箭的人会是谁。
但根据她对游戏中石衍的了解,石衍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人脾气的确是暴躁了一些,却不是秦吉那一流。
而且石衍是叶星河这个派系的人,还是他的知己好友,现在这些游戏都讲究三好四德五美,怎么可能会让一个草菅人命的人,成为男主的知己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