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曾经问过泊瓷婚约的事,泊瓷曾经笑着回答,只是外婆与友人打趣闲聊而已。
有传言对方是安王的大世子,名为扶安俞,是大皇子的堂哥。
扶安俞是跟大皇子齐名的君郎,不止是才华横溢,两个人的外貌更是被称为日月争辉。
大皇子名为扶若,俊逸,和煦,如同高空耀眼之阳。
大世子扶安俞,优雅温和,俊美,如同皎洁无暇之月。
据说扶安俞没有入仕途,还是大世子的身份,就是因为方便入赘泊氏。
后来又传言说扶安俞腿脚有疾,所以婚事才搁浅了。
只是不管是安王这边还是泊瓷都没有回应过所谓的婚约。
如今,弦隐已经跟在泊瓷的身边已有两年。
弦隐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成为武者的念头了,因为泊瓷的身边高手如云,所以他这个三脚猫功夫也就能自保。
弦隐知道自己的长处就是医术。
他就靠着自己的医术跟泊瓷身边最强的护卫首领——山城拥有相等的位置。
泊瓷要出门有皇上派遣的重大且秘密的任务。
泊瓷这次出行带的都是心腹,所以随行的人都知道是来找皇帝亲生子的。
弦隐觉得自己也是泊瓷的心腹,怎么可能被留在府邸,那他的地位就不如被泊瓷带在身边的山城了。
医者很重要。
不止是随时为泊瓷调理身体,如果找到了皇子,也可以检查一下对方的身体。
所以现在,他给式尘检查身体的情况,是泊瓷同意带上他的原因之一。
弦隐在医术方面的天赋是无人能及的。
他去了泊府之后,几乎就是沉迷于医药的研究,包括各种蛊虫。
除了给泊瓷调理身体,他平时就是在研究提高医术,在主子的身边出人头地。
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受到了主子如此器重,弦隐就觉得自己特别的优秀。
现在就是向主子展示带着他是多么有用的时刻。
弦隐打开医药箱,余光看到式尘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饶是弦隐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那种美得不像话的脸了,看到式尘的脸仍是惊叹于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在长相这方面,弦隐一直觉得没有跟泊瓷站在一起能用上【般配】两个字。
但是式尘这个样貌绝对是可以。
只可惜,这位是要被培养成下一任皇帝的。
泊氏与皇室的血脉不能相融。
这是泊氏代代作为国师的必要条件。
君是君,臣是臣。
谁也不能混淆这个界限。
“我是主子派来给你检查身体的。”
弦隐从医药箱打开了放银针的卷布,“无论多疼,你都不要随意动手啊,你打伤了我,主子的药就没人做了。”
弦隐见过太多高手,自己功夫虽然不太行,但是能察觉对方是一个高手。
亮银针是威慑式尘的。
看到式尘不为所动,弦隐坐在桌子旁边,拿出自己的脉枕说:“过来,把手腕放在这里把脉。”
式尘动身坐在了弦隐所指的地方,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看到对方沉默不语,但却很配合自己,弦隐松了一口气。
不过主子真的是一点都不担心他,都没有想过对方很危险怎么办。
“她是你的主人?”
式尘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清楚。
在诊脉的弦隐下意识地看向他说:“对啊,你这个嗓子听起不太好啊,你张嘴我看看你的舌头。”
式尘紧紧盯着弦隐问:“她是怎么成为你主人的?”
弦隐瞪大眼睛,莫名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弦隐皱眉说:“我就直接对她说,我想跟在她身边,我这么有能力的大夫,她当然会留下我啊。”
可是在地下场时,他叫她主人,她并不愿意。
她觉得他的能力不足成为她的奴仆吗?
式尘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场,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她带离那个地方。
她似乎不愿意当他的主人。
可是却将他留在了身边,还叫了大夫来给他检查身体。
也许,要成为她的奴仆需要经过重重检查与试验。
毕竟他还没有向她展现过自己的武艺。
这样想着,式尘更加配合弦隐了,只希望自己能够经过这层层的考验。
式尘愿意配合检查,这也省了弦隐不少的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患者,弦隐肯定会跟对方聊上几句。
可式尘的身份特殊,弦隐在泊瓷身边这么久,很清楚身为下属,舍弃好奇心也是非常重要的。
他没有跟式尘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式尘身体检查的结果记下,等着见到泊瓷汇报。
这个时候,他家主子肯定已经休息了。
山城也不会让活人靠近她的房间,死人去了也得躺在门口等着主子醒来再说怎么处理。
给式尘检查完身体之后,弦隐合上医药箱,准备离开。
“你就在这屋休息吧,主子有需要可能会传唤你。”
弦隐没有用敬称,但还是会下意识地注意语气。
主子想要眼前的男人登上皇位。
他必然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虽然弦隐所有的行动只会优先考虑自己的主子,但是也不准备得罪主人选择的新帝。
弦隐拿起自己的医药箱就离开了式尘的房间。
他直接就去了泊瓷的房间。
果然刚刚到了房间门口,山城的身影就出现了。
明明已经天亮了,而是他的身影依然给人一种鬼魅感。
山城沉声说:“弦隐,主子歇息了,你回房间等着传唤。”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弦隐笑眯眯地说:“我……”
山城的身影瞬间消失。
弦隐的笑容僵住在脸上。
他指着某个地方,因为泊瓷在睡觉,所以也不敢太大声,小声又气愤地说:“山城,你不愿意说话,我就毒哑你。”
看着弦隐指着跟自己藏身的相反方向。
山城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吵到主子睡觉,吃哑药的指不定是谁呢。
第4章 (四)
◎——◎
在弦隐离开之后,式尘也没有睡觉。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感觉有四到五人隐蔽在自己的附近。
应该是她派来的人。
她知道他的武功并不需要人保护,这些人应该是用来监视他的。
如果他想要离开,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式尘没有想要离开。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就知道她的名字叫泊瓷。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他觉得真的很好听,她也很适合‘瓷’这个名字。
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又易碎的美丽。
刚刚那个大夫说,她在吃药。
她的身体不好吗?
他想问,但是又觉得自己问了,那个大夫可能也不会告诉自己。
那大夫看起来态度很和蔼,但是眼瞳深处有戒备与审视。
式尘不想睡觉,但是他也需要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之后,他的感官更加地清晰,甚至闻到了房间里焚香之后的味道。
淡雅的松香味似乎在提醒着式尘已经脱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场。
最开始他被关进去之后,非常想要逃跑,可是他的武艺不足以支撑他逃出去。
后来就被扣上了锁链,随着武艺的增长,锁链也在变重变长。
活下去成为了式尘主要的目的。
式尘的武功是跟母亲学的。
记忆中,他一直跟着母亲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母亲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可是,无论母亲与他住在哪里,都会有人找上门。
每次有人上门之后,母亲都会立刻搬家。
他在小时候,曾经跟母亲住过一个村庄,住了好几年,他以为能安定下来。
可是,母亲最终还是决定要走。
式尘很不理解,他第一次问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里有他和母亲好不容易砌起来的房子,村里人给了他们可以耕种的田地。
他虽然还未成年,但是村里的人也愿意带他去打猎。
母亲低叹:“式尘,我希望你能自由的活着。”
母亲只回答了他这样一句话,他不懂什么意思的话。
式尘那一年十三岁,跟着母亲离开了那个村子,去了禹城。
母亲在禹城做手工为生,将他送入私塾开始学习知识。
那私塾算上他只有三个人,还有教武艺的师傅。
母亲的身体去了禹城之后,开始越来越差。
他后来就不去再去私塾学习,而是开始四处打杂工,为了给母亲赚钱治病。
母亲没有阻止他,一直到他及冠一年,初冬,天空阴沉,母亲送了他及冠的贺礼。
一块玉佩与一笔数额很大的钱,他很惊讶,不知道母亲只是靠手工哪里来的钱。
“尘,这个名字是你父亲给你起的。”
母亲轻轻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了一下【辰】字。
“是我换一个字,因为希望你能拥有自由,哪怕沦为尘埃也没有关系。”
式尘握紧手,目光深邃地问母亲:“娘,你所谓的自由是何意呢?”
式尘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
他深知没有父亲可以依靠,唯一的亲人就母亲,他只能希望自己的存在并不是母亲的负担。
他从未质疑过母亲说的任何话。
母亲说搬家,他就立刻收拾行李。
母亲说习武能让他拥有一线生机,他就习武。
母亲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最重要地是活下去,然后获得自由。
“你跟我去过很多地方,可是你依然不知高山之上看到的日出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除了深阳国,其他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母亲缓缓地露出笑容说:“自由是你可以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式尘,这世间的人偶尔还不如尘埃,所以无论以后遇见了什么困难,先活下去,然后用你的眼睛去看这世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母亲逝世于那一年的深冬。
那一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太阳高悬在天空,可是依然无法驱散覆盖大地的寒意。
母亲临终前对他说:“活下去,得到自由,式尘,活下去……”
母亲去世之后,他安葬了母亲,用手巾擦拭了母亲的脸庞,让母亲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他的母亲有一身厉害的武艺,以及能够改变面容的手。
他记事起就总是看着母亲在脸上涂涂抹抹,然后将自己的脸弄得其貌不扬。
他懂事之后,母亲就开始教他怎么改变自己的脸。
眉毛,眼睛,嘴巴,只要稍微改动一下,样貌就会发生改变。
母亲总是做着式尘不明白的事。
他就算询问了,母亲的回答总是让他更加地不解。
一直到有一次,他捡到了漂亮的贝壳,开心地跑过去送给母亲。
母亲拿着他的贝壳并没露出开心的笑容,而是语气冷淡地问:“为什么会选择把这个贝壳拿回来。”
式尘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它最好看啊。”
母亲笑着,举起手里的贝壳,洁白的贝壳在阳光下透着一种美丽的荧光。
“你看,它无法掩藏自己,被人发现了它的美丽,所以成为了首要的目标。”
母亲的视线看向式尘,冷声说:“式尘,明珠必须蒙尘才安全,如果你还学不会易容术,我就彻底改变你的脸。”
母亲偶尔让式尘觉得很畏惧。
严厉,谨慎,也很少笑。
这就是他心中的母亲。
他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
失去母亲。
他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跟常年的漂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友人。
冰冷的土地格外的难挖,他独自挖了很久,浑身冷得发痛。
最终完成了母亲的墓地,将她下葬在禹城的一座寺庙的后山里。
他将那块玉佩放在盒子里,埋在了母亲的墓碑前,然后捐给了寺庙一大笔香油钱,只是为了让僧人们能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照看一下母亲的墓地。
他在离开之前,坐在母亲的墓旁,他不是想要说什么。
只是陪母亲听了僧人们的诵经声。
据说这诵经声能让死者安心往生,前往下一世。
人会真的会有下一世吗?
式尘不知道,他静静地思考了许久,只觉得母亲这一世似乎被什么束缚,她向往自由。
母亲说自由重要,因为是她的求而不得。
母亲临终前的遗愿就是他能活着,最好是自由的活着。
除此之外,母亲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如此,母亲那些没有说的事,应该并不重要。
他告别了母亲,独自在闯荡,四处漂泊,没有母亲的他更加地居无定所。
式尘从来没有觉得活下去是一件艰难的事。
至少在被抓入剑玄山庄的地下场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式尘因为一直随着母亲流浪,只有在两个地方曾经过一段安稳的生活。
一个是那个村庄,还有一个就是禹城。
他在禹城读私塾的时候,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同窗。
那是他为数不多接触过的同龄人。
因为关系相处的不错,后来离开禹城的时候,式尘还想给两个人写信。
但是母亲不同意,就这样断了联系。
式尘进入剑玄山庄的地下场,就是遇见了其中一位同窗,对方姓孙。
其实式尘已经不太记得他了,可是对方很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说起了陈年往事,式尘也渐渐地回忆起那段时光。
在分别时,式尘发现有人跟踪孙公子。
他本来想上去提醒一声,没想到却和那位孙公子一起进入圈套。
孙公子的功夫虽然也算是不错,但是对方的人数太多了。
式尘想要脱身都来不及,他最终不敌,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困在剑玄山庄的地下场。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所以在只有黑暗而血腥的地下场努力地活下去。
当然是想过逃跑的。
最开始是自己没有逃出去的能力,后来在那样的环境下,他的大脑似乎也开始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