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青州不远,应该很快就到了,如今你已经恢复自由了,等到帮我鉴别完【薄戾】,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式尘一动未动,似乎在思考着问题。
泊瓷也没有催促他。
他实际上已经不可能真正的恢复自由了。
现在这些说辞,不过是泊瓷用来试探他想法的。
“我没有什么想法,回答不上小姐这个问题。”
式尘抬起头,他的眼眸清透而莹亮,仿佛落入清泉的黑曜石。
“我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会被困地下场,也是被一个我视为友人的人所连累……”
式尘背脊微微挺直,目光坚定地说:“我想留在小姐的身边。”
泊瓷轻笑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很明显。
她的笑容总是透着漫不经心的敷衍,可依然美得如同皎洁而温柔的白月。
式尘呼吸下意识地顿住了,他的心脏仿佛被揪住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有如此异常的反应。
他不明白她的笑容是何意,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为什么会让她露出了笑容。
他只觉得她笑得好看。
“那么在被抓入剑玄山庄的地下场之前,你在做什么?”
式尘微微侧头,他沉思了一下,平静地说:“曾经想要四处漂泊,看一看这世间的百般姿态。”
“现在不想了?”
式尘缓缓地动了动唇,低声说:“我不想一个人。”
泊瓷对于式尘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意外。
他在地下场被关的太久了,对于外界有点陌生,所以需要抓住一个引绳。
这个引绳就是将他带离地下场的她。
“式尘,你对我来说很有用,你想要留在我身边的提议。”
泊瓷注视着他说:“是有利于我的。”
式尘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比刚刚更加地明显而有力。
心脏每次的跳动都散发出一种炙热的温度。
滚烫的热度在他的心间,仿佛要满溢出来在身体里翻涌。
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欣喜了,其中还夹杂一种异样的情感,他来不及细细地思考,已经被这种欣喜感占领了大脑。
泊瓷微笑说:“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你需要回答三个问题。”
“好。”
式尘决定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他的人生经历也没有复杂到需要太多时间去讲述。
“第一个问题是——我的身份。”
式尘愣住了,没有想到泊瓷问是关于她的事情。
他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剑玄山庄在武林中有一定地位,实力也不弱。
剑玄庄主培养剑主的方式被不少门派觉得不齿,但是依然没有门派会干涉。
可是,她一夜就带人灭了剑玄山庄,如此可看出她压倒般的势力。
他曾经说过她身边下属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从个人实力来看确实是如此,但是如果车轮战,式尘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至少她身边那位叫山城的下属,式尘觉得两个人过招,他能赢,但是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
这问题很明显,他回答不上来。
“第二个问题——你独一无二的价值是什么?”
式尘知道自己是有价值的,比如能帮她鉴别真正的【薄戾】,还有就是他的武艺。
可是这些都不是独一无二的,是可以被替代的。
这个问题是关于他自己本身的,他也回答不上来。
“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在我的身边用什么身份存在。”
式尘觉得自己能够回答上最后的问题。
不过,泊瓷抬手阻止他开口:“按照顺序回答,式尘,我不用你立刻回答,寻找到答案再回答我。”
不用立刻回答。
这句话让式尘的情绪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用这些问题在为难他。
而是希望他通过这些问题的答案,思考是否真的要选择在她的身边。
“谢谢小姐。”
式尘低头说:“我会将这三个问题牢记在心。”
泊瓷微笑说:“我的身边可能还不如剑玄山庄的地下场。”
式尘微怔,垂眸说:“那如果能够在小姐的身边活下来,不是更加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
泊瓷没有想到式尘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态度。
“式尘,在决定你的身份之前,你与我是平等的。”
平等?!
式尘动了动唇,不敢立刻应声。
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他可以视为平等的存在。
“我……”
式尘刚刚开口就对上泊瓷的眼眸。
她平静的眼眸之中,仿佛蕴含着暗涌的寒流。
只是这样简单的对视。
式尘立刻就明白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她的要求。
哪怕这是听起来荒诞又无礼的。
“好,我不会再考虑自己和小姐的身份与地位有多大的差距了。”
式尘已经不太会微笑了,但还是努力地对她扬起了唇角。
风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
车窗外的光透过缝隙扫过他的脸庞,那拥有令人屏息的美丽容貌之中充满了真挚。
她口中的平等是让他可以使用她的权力。
以后他会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现在与她平等,也不过是让他习惯权力的一部分。
式尘理解的平等跟她所说的平等南辕北辙。
但是泊瓷没有解释。
她已经吩咐了留在身边的下属们注意对待式尘的态度。
所以她想看一看,式尘保持着他认为的平等会有什么改变。
“小姐,我还可以继续这么称呼你么。”
式尘试着改变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出门在外,我觉得这样称呼你比较好。”
“嗯。”
泊瓷应声,随即咳嗽了一下。
式尘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突然想起她的身体似乎不好。
式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需要我叫大夫吗?”
“不用,我稍微休息一下。”
泊瓷说着,有些倦怠的闭上眼睛。
式尘背过身体说:“请放心地休息,我会注意周围的情况。”
泊瓷看着式尘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
她昨夜在出发前看了天象。
目前没有任何异动。
下属的汇报之中,暂时也能看出,大皇子应该还没有察觉到她动身离开了国都。
但是应该很快就瞒不住了。
再有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达青州。
剑玄山庄没有在庄内举办剑会,而是选择了距离最近的青州,是因为剑玄山庄的庄主为人很谨慎。
虽然剑玄山庄培养剑主的方式已经人尽皆知。
但是考虑到剑会有五湖四海的帮派会来,他还是担心自己地下场会被人闯入。
将剑会放在青州,可以保证剑玄山庄内部的安全。
她隐瞒行踪离开国都。
这个消息一旦被大皇子扶若知道,他不一定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知道她身边有高手,动手刺杀的成功率很低。
可是他应该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毕竟,皇帝延后了宣布储君的日子,很明显是听了她的建议。
泊瓷看着式尘挺直的背脊,他这一身武艺最大的用处就是在坐上皇位之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式尘感受到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
这让他有点紧张,可是他又没有勇气看她。
如果对上她的眼睛,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询问她有什么吩咐吗?
如果有吩咐的话,她应该会直接说吧。
式尘稍微动了一下脑袋,用余光看向泊瓷所在的地方。
她已经闭上眼睛,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式尘感觉心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他立刻看向自己的胸口,确定自己并没有中暗器。
他不敢注视着泊瓷太久,只能闭上眼睛捕捉她的呼吸声。
确认她的呼吸平稳,他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从她的举止来看,很容易想到她应该是名门的小姐。
美丽,冷漠,看起来无比的脆弱。
他从未接触过这么高贵而遥远的存在。
他想起她的问题。
找到问题的答案,他的想法会改变吗?
如此强烈地想要在她身边的想法。
应该是很难被改变的。
第7章 (七)
◎——◎
这次去青州,随行在泊瓷身边的下属,只有弦隐和山城。
其他的下属都保持着待命状态先一步进入青州进行蛰伏。
应文琼本来想要在泊瓷身边放几个门派的弟子,可是泊瓷没允许,她觉得有些累赘,只拿了应文琼的令牌。
因为剑会的举办,青州聚集了不少武林中人。
不过,下属已经给泊瓷安排好了住处。
青州湖边的吉祥酒楼。
因为在青州湖边,可以看到风景,所以入住的价格很贵。
虽然泊瓷很少出门,但只要是出门,家族那边一定会派人安排好一切。
马车停在酒楼前,店员立刻迎上来想要帮忙去停马车,不过山城没让对方碰马车。
店员一看这马车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有钱人。
弦隐过去打开了车门,没有想到式尘就在车门口,他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想要说的话都到嘴边了,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又憋回去了。
式尘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立刻下了马车,然后他看向车厢内一动未动的泊瓷。
弦隐神色微变,直接进入马车内部,他伸手还没有触碰到泊瓷,对方已经睁开眼睛。
弦隐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主子,到青州的住处了。”
泊瓷应声,弦隐立刻拿过放在一旁的帷帽递给泊瓷。
泊瓷起身接过帷帽戴上。
弦隐退出车厢,然后动作熟稔在一旁扶着泊瓷的下马车,等到泊瓷站稳了,山城才在店员的指路下去后院停马车。
“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和山城就住在你旁边的房间。”
弦隐看向式尘,微笑说:“式尘大人的房间在主子对面,大人可以放心休息。”
弦隐的态度跟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相比明显发生了改变。
式尘知道肯定是泊瓷吩咐了什么。
看到弦隐的态度,他这才明白了泊瓷口中的平等是什么意思。
“先进去吧。”
泊瓷声音很平静,可是式尘觉得她似乎依然很疲倦。
他心中升起一丝担忧,只能跟着弦隐一同跟在泊瓷的身后。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不过一楼用餐的大堂还是有很多客人在喝酒。
弦隐跟掌柜确认了住房之后,立刻对泊瓷说:“主子,我们从右侧的楼梯上楼。”
泊瓷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她刚刚迈开步伐。
二楼的位置突然出现了惨叫声,然后一个穿着灰袍的男人从二楼护栏处掉了下来。
灰袍男有点功夫在身上,他一个翻身在地上滚了几下就站了起来。
“你藏了这么久,还是让小爷给逮到了吧。”
二楼上有一个蓝衣公子,他脚踩着护栏这样大喊了一句就跳了下来。
蓝衣公子落地之后,立刻就拔出了剑。
掌柜哎呦了一声,连忙走出柜台说:“公子,别在店里动武……”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灰袍男抓过旁边的椅子就轮向掌柜。
掌柜下意识地闪身躲开,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客人,就是泊瓷一行人。
泊瓷一动未动,弦隐与式尘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
式尘的武艺比弦隐更胜一筹,所以动作更快地一脚踢飞了那个椅子。
与此同时,那位蓝衣公子已经对灰袍男再一次出手了。
灰袍男不是对方的对手,他的匕首虽然能挡下蓝衣公子的长剑,但是几招之后已经能够看到颓势。
他阴鸷的视线扫过用餐的客人。
蓝衣的公子察觉到他的想法,眉头一皱,已经动身到了用餐区域的方向。
灰袍男咒骂了一声,往相反地方向看了一眼。
泊瓷被弦隐与式尘护在身后,灰袍看不到泊瓷,但是看到她的护卫都仪表堂堂,衣物价值不菲,对方的主子显然是一个有钱人。
“抓这个女的,开一单。”
灰袍男大吼了一声。
蓝衣公子暗叫糟糕,回头果然看到用餐的客人有几个人戴上黑面巾,显然是灰袍男的同伙。
灰袍男从单打独斗,瞬间变成了一个数十人的团伙。
蓝衣公子脸色沉下来,他已经在这里踩点好几天了,没有想到对方的人早就潜伏进来了。
以灰袍男为首,是一伙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
因为最近青州的剑会聚集不少有钱人,所以这伙恶贼就盯上了剑会。
这间吉祥酒楼是青州最好的酒楼,没有钱的人住不起。
他们一直在观察,终于将目标选定了这个蓝衣公子。
他虽然看起来武艺不错,但是独自行动,衣物都是上等绸缎做的,佩饰看着不起眼,但玉佩价值不菲,最重要是他的佩剑。
那是剑玄山庄的仿制剑,一般都是商人用来骗对刀剑一窍不通的有钱人。
这位蓝衣公子明显就是一个有钱的冤大头。
只是灰袍男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故意引他上钩的。
可能是官府的人。
他今天不止不会被捉住,还准备在撤退前,抓一个富家女。
酒楼掌柜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也雇用了护卫保证酒楼的安全。
一瞬间。
酒楼的内部乱成一团。
“哎呀,掌柜,你别叫人捣乱啊。”
蓝衣公子嚷嚷着,他已经打晕了灰袍男的同伙。
他没有下死手,看起来是想要活捉。
掌柜雇用护卫想保证客人们能撤离出混乱的大堂。
客人们看这个情况,也知道酒楼这是被通缉犯瞄上了,都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武林中人都不想跟官府沾边。
“等一下不能撤离,万一里面有贼人的同伙要去通风报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