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微弱的光线透过树叶地间隙斜斜泻在落叶堆积的地面。
孔靖瑶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因为一抬头就已经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村落星星点点正在热情地向她招手。
就在喜悦浮上心头之时,忽然颈后荡来一股细微的风动撩起了她的一根发丝。
孔静瑶没有犹豫,当即回身,将自己一直捏在手中的匕首直指偷袭之人脖颈的位置。
那人似乎也料想到了她的警觉,长臂一曲,“叮”的一声,铁质的护腕恰好挡住了她的刀锋袭来的方向。
同时,那人指尖使出一记巧劲,准确地敲击在孔靖瑶手腕的麻筋之上。
她捏着刀柄的手指一时无力,手中的匕首也随着插入脚间的泥土之中。
匕首落地后,孔靖瑶依旧想要继续还击,就在她刚一抬手,准备蓄力重重一掌直接击碎对方的肩胛骨,致使他丧失还击之力。
可当她一抬手,她只觉得自己心口猝然传来被蚂蚁轻咬的刺痛,凝在掌中的力量陡然溃散。
这股熟悉之感,孔靖心下察觉不妙,想要凭借自己残留的最后一丝力气,争取一下,却在抬脚之际,眼前一黑,双脚好似踩在云端一般虚浮无力,紧随而来的是意识也变得混沌,最后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孔靖瑶听到耳边传来水滴富有节律的“叮咚”,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心中偷偷庆幸自己的小命好像是保住了。
因为晕倒而失去的五感也在渐渐复苏,她首先意识到的就是鼻腔中充斥着怪异的香料的气味,凝气向外呼了好几番,堪堪将这个怪味从鼻腔中呼出。
而后,她努力掀开千斤重的眼皮,突如其来的光亮,迫使她不适地微眯双眼,过许久才慢慢恢复视线的清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纱帐,而后是枕在头下的软枕,再来是盖在她身上丝绸质地的被衾,这些东西即便是到了富饶的大临也不是一般小富人家能够拥有的,何况是在物资贫乏的北境。
她双手撑着软垫一点一点起身,环顾了室内一圈。
房间的正中是一个硕大的兽形铜鼎,拔步床的两侧各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掐丝珐琅仙鹤造型的落地烛台,不远处的卧榻都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
此处的桩桩件件,用度着实过于富贵奢华,在她认识的北境人中,唯有乞颜满或许能有此待遇。
难不成,刚刚自己想要逃走时被乞颜满撞了个正着?
可是转念一想,孔靖瑶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乞颜满身上的功夫孔靖瑶之前是见识过的,他所有的功夫都是靠着一股蛮劲,不似刚刚那人,所有的动作轻盈且不拖泥带水,使出的招数都是运用巧劲夺利,而不是靠蛮力压制。
最让孔靖瑶不解的是,自己并非是被那人击中命门才昏过去,制服她的是最后记忆中的酥麻之感。
那个暗器她再熟悉不过了,是程枞为了她特制的麻醉针。
而除了她自己,能持有这麻醉针的……
怎会……
就在她为自己即将想到之人大为震惊时,不远的大门处传来低声交谈的响动。
孔靖瑶原本是打算藏在暗处,趁来人不备,将其挟持,进而逃出生天。
但当她刚一动自己盖在被衾下的双脚,被褥之下竟就发出了“哗啦哗啦”的铁链响动。
不敢置信的孔靖瑶,猛然掀开锦被,果真看到自己被铁链铐住的双脚。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统统被人换掉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北境女子的服饰,就连脸上伪装的人皮都已不翼而飞。
她神色愤愤地攥紧了拳头,怒视着即将从外面推开的大门。
一只穿着皮靴的脚抢前迈入门槛,紧着是入目的男人的样貌,令孔靖瑶不免大吃一惊——
于蒙?!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使劲揉了揉之后,再次看了过去。
这一次,她看得真切,此人除了衣着华丽一些,样貌同于蒙别无二致。
男人回头时,恰好撞见孔靖瑶诧异的举动,他冰冷的脸庞换上温和的笑意,“醒了?”
孔靖瑶坐在床上双唇紧抿,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
男人脸上笑意不减,不紧不慢坐到了孔靖瑶所在的床边,他嘴角噙着笑意,伸出右手食指从她脚腕的镣铐处一点一点向上滑动。
被他触碰过的皮肤好似有百蚁啃食一般的难受。
当他指尖游走过小腿来到膝窝处时,孔靖瑶抬手擒住了男人青筋暴起的手腕,怒喝道:“说!你到底是谁,抓我有何目的?!”
男人并不为自己被忤逆而恼怒,抬眸眼神天真地直视着孔靖瑶,“阿赫,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救下的于蒙啊?”
话音刚落,男人就爆发出狂妄轻浮的笑声。
片刻之后,他终于收敛了笑意,眉眼弯弯补充道:“被你自己的针中住的滋味好受吗?”
孔靖瑶捏着男人的手腕开始向后使力,咬牙切齿威胁道:“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立马就能将你的手掰下来!”
男人扫了一眼自己被捏得发红的手腕,轻笑,“如果你喜欢,我送你好了,权当我们正式认识的见面礼……”
话未说完,只听到“咔擦”一声脆响,孔靖瑶果真毫不留情将他的手腕掰断了。
不等男人反抗,紧接着,她跪在床上的双膝向前移动,单手卡住了男人的咽喉。
候在一旁的侍者看到男人耷拉着的手腕发出惨烈的尖叫,六神无主地朝外面高喊:“叫御医!叫御医!”
当事者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继续语气轻佻与孔靖瑶调笑,“送给姜姑娘的见面礼,姜姑娘也收到了,现在请允许我简单地向你介绍一下——我既是你在军营中遇到的被人随意欺负的小兵于蒙,也是北境失踪的二皇子乞颜骛。”
乞颜骛的名号孔靖瑶曾有听闻,此人所到之处无不尸横遍野,也是凭借他的狠戾,不过两年的时间,就为北境向外扩张了三分之二的疆土。这般传奇之人,却在三年前的一次外出游猎中,意外失踪,北境王为了寻找这位皇子几乎派出了北境所有能调动的兵力,寻找了一年之久,始终一无所获。
相传,当年北境王早已有了要封乞颜骛为北境太子的打算,如果他当年没有失踪,就不会有现在北境太子之位缺失之事了。
可惜孔靖瑶并没有见过乞颜骛的画像,她也无法判定眼前之人是真是假。
即便他是真的乞颜骛,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他不惜在使团中演戏亲近自己,现在有将她囚禁起来到底是有何意图,她均不得而知。
还有一点最令孔靖瑶在意的是,他从一开始就叫她“姜姑娘”,她原本是“姜芷兮”的这个身份,知道得少之又少,他又是从而知晓。
带着所有的疑问,孔靖瑶静静打量着眼前之人,思索着如何能从他的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与她对坐的乞颜骛神色始终温和,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紧紧捏着孔靖瑶尖翘的下巴,强硬地将她一点一点拉向自己,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拍在孔靖瑶的鼻尖。
他垂眸冷笑,“姜姑娘,是不是对我有非常多的疑问?如果你主动吻我一下,或许我一开怀,就能回答你想要知晓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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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交易达成◎
孔靖瑶嘴角上扬, 两颊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皓齿轻启,蜜嗓中溢出低回婉转的柔情, “好呀……”
乞颜骛对孔靖瑶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不过一瞬, 就被他戏谑的目光统统掩盖。
为表真心,他先一步松开了捏住孔靖瑶下巴的手,自然地垂在腿边,而后缓缓闭上双眼,只等着一亲芳泽。
相应地作为交换, 孔靖瑶也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冰凉的指尖顺着他肌肉线条清晰的脖颈慢慢向上攀爬, 最终停在了他手感粗粝的下巴上。
乞颜骛在黑暗之中, 隐约能感受到女子花香一般的呼吸轻柔拂过他的脸颊,似是丝绸的柔滑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跳动的心间。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有趣的女子, 刚刚让她吻自己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意为激怒她罢了, 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更没想到的是在不知不觉中, 自己好似开始有点期待她红润的双唇轻轻覆在自己唇上的绵软触感,花蜜似的香露流连于唇齿, 檀口之间细软的滑嫩应该也会别有一番滋味吧。
就在他还在期许之时,吻尚未落下, 等来的却是颈边擦过一丝冰凉。
从锋利的触感, 乞颜骛清楚的知道, 此刻孔靖瑶正以一把薄刃抵在他的脉搏之上。
如若换作旁人, 想必早已吓得手足无措, 而乞颜骛不怕也不恼,此刻竟然“扑哧”笑出了声,“姜姑娘不仅骗了我的心,还想要我的命,可真真是好生无情。”
他继而兴奋地补充道:“真是百密一疏,没有料想到,姜姑娘居然会在舌下也藏了刀片,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果然处处给我惊喜!”
孔靖瑶并不被他的情绪所扰,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既然你知道自己的小命现在攥在我的手里,想要活命,你就立马放我出去!”
“好,我答应你,”乞颜骛冷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孔靖瑶冷哼,“条件?你可知只要我指尖稍稍向内一转……”
话说一半,孔靖瑶当真将刀片的一侧往内旋动,霎时间嫣红的血液从刀尖涌了出来,很快就接连不断地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散发着金光的床垫之上。
乞颜骛摊开掌心将血滴捧在自己的掌心,掌中的绯红同时染红了他的浅棕色的双眸,他没有半点慌乱,胜券在握地望向孔靖瑶,“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姜芷兮的吗?”
孔靖瑶沉默不语,但握刀的手细微地一颤,出卖了她心中的紧张。
乞颜骛继续说:“如果我说是辰王亲自告诉我的,你相信吗?”
孔靖瑶手中的刀晃了晃,欲言又止。
乞颜骛仰着脖子着实难受,抬手拍了拍孔靖瑶挟持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拾起被衾的一角按住自己失血的伤口,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三年前我被乞颜满安插在军中的探子所害,其间我随着难民流落到了大临,恰好遇上北境使团入境,我就随手杀了个倒霉蛋,没想到如此凑巧,他竟然是辰王安插在北境使团中的探子,你说这是不是咱们天定的缘分?”
孔靖瑶不搭理他。
不得趣的乞颜骛继续说:“所以,我们见第一面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而辰王给我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任务是,监视你顺利完成刺杀北境王并在必要时出手。这个“出手”也分了两层意思,一层是你认真完成任务时发生危险的话,我会出手相助,另一层是如果你背叛了辰王的意愿,我会立即出手将你消除;而第二个任务,是给你这个……”
说着乞颜骛摸了摸自己的袖口,从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在手中晃了晃,一颗小小乌褐色的药丸在其中欢快地跳动,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响动。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抽空找巫医看了一下这个药,他说这个是专门用来滋养种在人体内寄生蛊的血丸,如若你不能在固定的时间吃上这个药,最开始或许只是精神不济嗜睡,渐渐地你会感觉周身百虫侵咬瘙痒难耐,最后当蛊虫将你的五脏六腑统统吞噬干净后,它们会从你的七窍奔涌而出,留下一张空洞的人皮……”
“啧,好好的美人儿最后只能剩下一张皮,想想那个场景,真可谓是惨绝人寰。”
孔靖瑶咬着牙关,瞪着他,“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既然你知道我时间紧迫,更不应该在此浪费光阴,快将你想要交换的条件说与我听,如果能行我就应下,如若不行,大不了咱们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谁输谁赢,还没有个定数呢!”
乞颜骛笑着将琉璃瓶放进孔靖瑶手中,“我的条件非常简单,辰王给你原来的任务就是要取北境王的项上人头,我不过是想你到时候能顺便将这个小小的东西放在寝殿中最为显眼的位置即可。”
说着他晃了晃自己手中明黄色的卷轴,“如果你能帮我顺利完成此事,我或许有方法可以帮你彻底拔除体内的蛊虫……”
孔靖瑶明白乞颜骛开出的条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的确具有相当大的诱惑,但是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她思忖片刻,抬手指了指卷轴,又确认了一次,“就这样?”
乞颜骛诚恳地点点头,“对。”
眼瞧着天色将明,如果凌云阁的人没有在密林处接到孔靖瑶,定会将这个消息传回大临,届时程枞那个啰唆精赶来,她定会被关于“安全重要性”的说教淹没。
于是,孔靖瑶向前一摊手,“好,成交。”
乞颜骛果断将卷轴交到孔靖瑶手中,用左手别扭地朝身后的侍卫招了招,一群内侍涌了进来,将她脚上镣铐一并摘了去。
松开镣铐后,孔靖瑶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脚,取出乞颜骛给她的琉璃瓶中的血丸,送到唇边咽了下去。
吞入之后,她运气感受了一□□内的变化,片刻后便确认乞颜骛并未诓骗于她,这果然是血丸。
一切完毕后,孔靖瑶跟随乞颜骛的脚步,两人分别坐在圆桌的对角,同时陆陆续续有内侍鱼贯而入,为他们奉上热茶和点心,也将她遗失的行李、衣物、□□统统放置在她手边。
孔靖瑶忽然想起什么要事一般,猛然一跃,一脚跨上桌面,俯身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抵在乞颜骛目光锐利的眼尾,“那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乞颜骛当是什么要事,不禁掩嘴轻笑,“当然是丫鬟,不然你以为我一介皇子,能搞得清楚姑娘衣服上那些横来竖去的细带?话说回来,过往我脱的时候都是一把撕碎,下一次我多留意……”
孔靖瑶跳下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说了,我并不想知道你的这些风流韵事。”
乞颜骛满脸遗憾,“好吧,来日方长,下次见面,我将学习成果向你讨教。”
孔靖瑶脸上挂满了“婉拒”二字,抓起桌上的糕点胡乱塞了几块进嘴后,立即背起自己的包袱,头也不回大摇大摆走出了乞颜骛的府邸。
乞颜骛望着孔靖瑶渐渐消逝的身影,垂眸询问正在为他接右手腕骨的巫医,“帮她拔蛊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巫医一脸嫌弃地扫了乞颜骛一眼,“你的手都要废了,还有闲情关心别人死活?!”
乞颜骛谄媚笑道:“死不了,这不有你在吗?”
巫医长叹一口气,接着之前的问题回答,“一半一半吧,主要是她这个蛊应该被下了有十几年了,还一直在喝增量的药,蛊虫怕是早已随着血液遍布她的四肢百骸,即便是我师父在世都不能说十足把握,以我现在的能力不过能为她除去浅表的部分,之后她如果不动用内力的话,大致能为她延寿二十年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