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我当然想,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你能回学校吗?”贺蓉狠狠地呛他。
“我只是失眠, 是你非要叫救护车过来的,”贺远舟扯了扯唇角, “我明天就可以回去。”
“你为什么失眠?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一直失眠, 以前没有开药的途径而已。”
贺蓉一时语塞。
“办出院吧,今天晚上回去也可以。”贺远舟催她。
贺蓉看他突然转变态度, 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出所料地动心了:“你请了两周的假, 回去还能跟上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请老师补课?”
“不需要,我都学过了。”贺远舟看着她, 在某一刻突然起了点恶趣味, 告诉她, “我是穿越回来的, 高中的内容我都会,你信吗?”
“……”贺蓉显然不喜欢他这个玩笑, 恼火地喊他的名字,“贺远舟!”
“你看,跟你说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又不信, ”贺远舟耸耸肩, 掀开被子,“我收拾东西, 你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那你答应妈妈,”贺蓉抓住他的手臂,“别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吓我了,回了学校好好学习,我不想再接到你们班主任的电话。”
贺远舟闻言,紧了紧喉咙。
良久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如果这样能让她高兴一点,那就这样吧。
他妈妈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他还能找到原型的人,也可能因为她是npc吧,这里的贺蓉和那里的贺蓉没什么区别。
简直是个地狱笑话,贺远舟有点挖苦地想着。
至于其他的,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爱她的。
她的确为他付出了很多,尽管是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的付出。
他还留在这里唯二的两个理由:一个是还存在能够回去的念想;另一个就是她。
贺蓉习惯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弄砸了身边大多数的亲密关系,他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如果他真死了,对贺蓉来说太残酷了。
……
重新回到学校之后,贺远舟花了两周时间去赶这一个月的功课,月考成绩出来,他排名第一。
不能不算是一种作弊吧,用成年人的心智跟一群小孩比赛考试。
至于这个世界的初绪,尽管有她的微信,贺远舟没有再打扰她。
只是偶尔下午放学,走在被暮色一点点浸染的林荫路上,最后会无意识地走到书吧去,想远远地看一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还有机会回去的话,他或许还能告诉初绪,她在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肯定会好奇这一点。
她还是喜欢每天放学来这里买明信片,带走各种各样的言情杂志,身边跟着一群关系要好的女生。
她就像是宇宙的中心似的,一切人事都会围着她转。
直到高二,贺远舟在学校看到她的频率变低了很多。
她在微博上发牢骚:
【崩溃,这个学期报了画室的夜课,远离美好的寝室生活了[流泪][流泪]】
【不过每天晚上都能吃到老爸做的夜宵,55,还是有点幸福的】
配图是他爸爸最拿手的鲜虾云吞面,他第一次到初绪家做客的时候,下午三点,她爸非要露一手给他尝尝,一直在厨房忙到五点才出锅。
初绪高二这年申请了走读。新学期开始后,贺远舟拒绝了校庆主持人的安排,后来才知道,初绪那天晚上没有来学校看晚会。
他们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几天后的周末,贺远舟一个人在超市吃方便面。
但初绪已经不会再为他和虞芳菲吃醋,也不会再坐在他面前,嘴里“嘶嘶”地倒吸凉气,一边费劲地把面捞到塑料盖子里。
贺远舟轻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被辣的,在不断上蒸的水汽中随手擦掉眼角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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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这一年甚至比高一过得还快,“嗖”地一下,2014年的日历就淘汰了,书吧在寒假开始前就摆出新一年的日历,初绪还买了一本送给贺远舟。
寒假回来之后,动员大会一开,学校每天的课程就跟催命鬼似的往前赶,不管跟不跟得上,卷着所有人在这辆大马车上颠颠簸簸地前进。
一直哼哧哼哧上到夏天到来,第三次月考放榜,班主任宣布高中阶段的所有知识都已经教完,从七月开始,2013级学生正式迈入高考的复习冲刺阶段。
梧林为高三学生准备的教学楼叫耕业楼,六月初高考结束,人去楼空。学校的刺槐开出一串串粉白的花,宽大的叶片在风中舞成眩目的新绿,一个月后,高二的学生们就在刺槐树下拖着带轮子的塑料箱“轧轧嘎嘎”地搬去新教室,成为新一届高三。
与此同时,中考已经放榜,再过一个月,新一届高一就会来到梧林军训,开启他们的高中三年,如此循环。
只不过对初绪来说,开始高考复习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本来她在学校的时间就缺斤少两的,高二的教学进度又飞快。每次请完假一回来,抽屉里的试卷已经多得塞不下,抽出一张就会“轰”地炸开来上百张,根本没时间让她补救。
也好在她学的是文科,只要能花时间背,单科还不至于不及格。相比其他两门,她的地理是最好的,地理知识点不多,而且清晰有条理,答题的时候照本宣科就行,初绪偶尔发挥超常,甚至能考七十多分。
但只有这一门学得好没用,梧林的竞争压力很大,她的语英排在全校八百开外,数学就更别提了,前面没学好后面全都一塌糊涂。尤其是该死的函数,先教了什么二次函数幂函数指数函数对数函数,这几课初绪还能听懂,结果寒假一回来,突然就冒出来单调性奇偶性周期性对称性导数洛必达法则恒成立巴拉巴拉……直接让她的大脑宕机。
久而久之,到了高二下学期的第三次月考,她的排名实在不好看,数学150的卷子考出的分数跟地理差不多,全校垫底。
初叶红跟罗波峻看到她这成绩,还安慰她没事没事,去年早点把假请了也好,她暑假就不用去画室集训了,刚好能赶上第一轮高考复习。
但初绪要崩溃了,在初中虽然不说有多拔尖吧,至少还能混个中上水平。谁知道高中这两年学完,给自己学废了,在电话里哭着跟初叶红求救:“你想想办法啊!给我报个数学补习班啊,要大家都很差的,不然我怕我还是跟不上!我现在呜啊……(嚎了一会儿)我现在已经是垫底了啊……(无法接受,嚎个不停)”
初叶红本来还没动这个心思,她本来在学校就够累了,再加个补习班,怕把她给累死。
但再想想,初绪是个好胜的人,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她从小就觉得自己特聪明,绘画比赛每次都要拿一等奖,没拿到就要在家叉着腰说评审没品味。学习也是抽时间随便学一学就能赶上别人的智力,所以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
也不怪她接受不了全校垫底的成绩,初叶红想到这儿,痛定思痛,多方打听之后,硬是给她塞进了一个培优补差班,就是梧林的老师在校外办的,据说还是实验班的老师,教得一流。
初绪听她一说是实验班的老师,耳朵就立起来了,他们这届一共四个实验班,两个数学老师,抽到贺远舟那个老师的概率很大。
她心里一喜,催她妈妈再仔细问问那个老师叫什么,得到的答案是姓“周”。
可恶,贺远舟的老师姓王,是个白白胖胖的青年教师,三十来岁头发就掉光了,被起绰号“聪明绝顶”“小王子”,姓周的是三班跟四班的老师。
虽然没能跟贺远舟共沐“小王子”的数学春风有些遗憾,但初绪还是第一时间给他写信提了这件事,表示之后她要开始奋起直追数学,至少要先考个一百分。
等贺远舟慢吞吞回复她,已经是周五,他在信里用平淡的语气告诉她:
【你也报了周老师的培优补差班?如果真的是在周日上午的话,你跟我上的可能是同一节课,就在周老师家里,不过培优跟补差是两个教室。】
啊??
初绪虽然知道贺远舟周日早上有补习班,但下意识以为是小王子上的,没想到他还找隔壁班老师开小灶。
等她再写信回去时,已经是周五晚上,也不指望贺远舟能在第二天就回复,在信里告诉他:
【你为什么你不上小王子的课去上周老师的啊?他真的教得更好吗?而且他是实验班的老师,他补差补的是像我这样的差吗?不会是你们那种觉得120分太低了想考140分的补差吧[惊恐]如果学生什么都不会,我这样的水平,他能帮我烂泥扶上墙吗?我现在的函数乱七八糟,解析几何就更不行了[昏倒]】
【好紧张啊,我今明两天再紧急学一下向量,这个是不是稍微简单一点?我这两天好像有点懂了。】
【对了,既然顺路,我们星期天早上能一起去上培优补差班吗?我还不太认路,我妈妈让我找隔壁班的xxx带我去,但我跟她不太熟,怕路上尴尬,还不如找你[充满希望的目光]】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星期天早上八点,在二楼食堂见,吃完早饭一起去[爱心][爱心]】
【你要是不来,我也会在二楼食堂吃米粉的,最迟吃到八点二十,然后就会因为不认路错过第一节 课被老师讨厌数学这辈子再也学不起来考不上央美不能跟你一起去北城读大学最后这辈子跟你有缘无分[擦泪]】
初绪总是能猝不及防地说出一大堆荒唐话来,最后这一大段加上,贺远舟看得哭笑不得,只能努力抿住嘴唇,把明信片翻个面塞回去。一边若无其事地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免得在英语课上被老师发现他开小差。
第26章 Insomnia
星期天上午, 初绪成功在二楼食堂跟贺远舟碰头。
毕竟是难得的周末,不少学生都在寝室睡懒觉,勤奋的这个点已经在教室里自习, 食堂没多少人, 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个角落吃早餐。
卖早餐的窗口基本上都打烊了,只有鸡汤面和拌粉还开着。初绪见到贺远舟时, 他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貌似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 发梢被透进玻璃窗的光线映得亮晶晶的, 害她在等师傅煮粉的空档一直在尝试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偷瞄他。
瞄了好几眼,她脸上的温度隐隐升高, 发现他今天没有穿校服,虽然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 但初绪之前没看过他穿校服以外的衣服,总觉得很新鲜, 他很适合这个颜色。
最让人嫉妒的还是他的肤色, 迈入夏天之后完全没晒黑, 伸出来端餐盘的手臂很白, 手指修长,指节泛着淡淡的粉色, 再往下是微微凸显的青筋,只是一双手都让人觉得活色生香。
初绪怕被他察觉到自己是个变态,端着自己的拌粉找了个位置坐下, 头也不敢抬。
贺远舟意外于她的安静, 垂眸看了她好几眼,才定下心吃早餐。
……
梧林中学后门连着一大片老式居民区, 补习班就在其中一个小区里面,步行只需要十多分钟。
初绪还是第一次看贺远舟背书包的样子,他的身形高,肩膀又宽,背书包尤其好看。宽大的T恤会被书包带勒出身形,从侧面看起来,他的腰窄窄的一片,让人很想上手摸一把。
对于一个阅人体无数的画师来说,初绪很难控制自己的眼睛,贺远舟是她最喜欢的少年体型,瘦而不柴,骨架比例长得又好,再看他这小细腰,体脂不会高到哪里去,没准还有腹肌……
初绪抬起头,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怕里面流出什么东西。
贺远舟瞥见她的动作,出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初绪第一时间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你身上好香啊。”
这句话她从刚才在食堂见到他就想说了,闻起来是湿漉漉的青草柠檬味,清爽又干净,只要靠近他,就能压过食堂乱哄哄的饭菜味道,实在是……让人想对他上下其手。
“咳……”贺远舟没料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呛得咳嗽,转过头去时,耳朵也蹿上红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早上打了球,都是汗,刚才洗了澡。”
“我知道我知道,”初绪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可是现在才八点多,你几点去打球啊?”
“六点半,跟室友一起。”他答。
“那你们还挺健康,周日都能起得来……”初绪知道他平时下午放学会跟人去打球,但没料到他今天一大早也打,想到自己今天七点半就起了,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过有一点她想多了,还以为他一大早洗澡是为了要跟她见面呢……毕竟她出门前就紧急洗了刘海。
……
三班跟四班的老师全名周益明,学生都喊他老周。培优补差班这套房子看着像他自个儿家,贺远舟带着初绪进门时,周老师的老婆还在餐桌上吃早餐,放下粥碗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试卷已经发下来在桌上了,赶紧进去做。
初绪在路上跟贺远舟打听了这个班大概的上课模式,一听就让人觉得这老师是个变态——
培优班大概二十多个学生,补差班也有二十多个,分别在两个房间。早上九点,补差班的坐下开始写卷子,周益明先去培优班讲他们上周下发带回去写的卷,讲完之后发新的卷子,然后到补差班讲一轮……就这样在两个教室来回倒两个半小时,这老师的脑子估计是钛合金做的,活该他一个上午赚两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