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
他清冽干净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像是包了层薄膜。含含糊糊，不大清晰却莫名好听。
“进来吧。”梁缘开门后走回椅子坐下，拎起书桌上的汽水扣着扣环单手打开，示意她坐，“说吧，找我什么事。”
归梦没有坐下，直接将手上用纸袋子装起来的信集递给他，“……这个给你。”
他不明所以接过袋子往里面瞥了一眼，好像都是些纸张，随手抽了一张出来同时问道:“什么东西？”
“很多信，都是给你的。”
梁缘看着手上方方正正的粉色信封瞬间就反应过来是什么了。
他眯眼看着上面的心形图案，挑了挑眉，将另外的全部丢在桌面上，抬眸扫向归梦，听不出情绪，“这里面都是？”
归梦目光落在他指尖捏着的卡片，因为反面是朝向她的，所以封口处的那个红色爱心她看得分明。
大拇指盖的大小，颜色很浓，在光下还细闪，不像红笔也不像颜料。
不清楚是画的“爱心”尖尖那一笔不够圆润还是颜色没涂满，看着它占据在梁缘匀称修长的两指间她没来由得觉得不舒服。
她抿着唇，心里涌现出一股后悔。
早知道就不帮这个忙了。
“归梦。”久等不到小姑娘的回答梁缘蹙眉，用指甲敲了敲桌面，“问你呢。”
“啊？”
她抬眸，猛然撞上他清冷的目光。
“这里面都是？”他重复了一遍。
归梦被他盯得心虚，睫毛微抖，拧了抿唇轻轻点头应是。
梁缘嗯，继续下一个问题:“哪儿来的？”
“都是学校里女生给的。有两个是隔壁班的，其他的都不认识。”她一五一十交代的详细。
梁缘面色清冷，指尖敲着桌面，等她讲完了才漫不经心抬眸直视她的眼睛，继续提问，“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归梦说知道:“是情书。”
“知道还收呢。”他笑了，喝完的汽水罐丢到垃圾桶里，“没看出来啊小丫头，看起来挺乖的一只路子这么野啊还怂恿人违反校规。”
“都丢了，以后也别收了。” 梁缘将袋子还给她。
归梦诶，“你不打开看看吗？”
“看什么？看上面写喜欢的言语吗？”他轻笑着反问了一句，目光划过她那张怔忡的脸，“然后呢，看完拒绝还是答应她们谈场恋爱。”
这……
他提的都触及到了她的盲区。
归梦抿唇不语。
梁缘靠着桌沿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翘了翘嘴角不经心说道:“我们家可不兴早恋，归梦，可别害我。”
*
“春雨？”
梁兮刚从楼梯口上来，看到她从梁缘房间出来，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从二哥房间出来，找他有事啊？”
这段时间两个小姑娘相处得很和谐，归梦一见梁兮就跟找到主心骨一样，耷眉，哭诉道:“姐姐，我好像做错事了。”
“啊？”
梁兮最见不得这位新妹妹皱眉了，哎呦呦迎上去忙问怎么了，等听完归梦讲的，嗐，“我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送个情书吗。没事，问题不大。”
“真的吗？”
“当然。”她说完，一顿，“不过，二哥没骂你吗？”
归梦摇头说没有，疑惑道:“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有点意外。”梁兮爆料，“我以前帮同学给他送情书被他修理得老惨了。没想到他今天竟然没说你，奇怪。”
梁兮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奇怪奇怪真奇怪，却没留意到边上的归梦因为她随口说的话而乱了心跳。
*
第二天她一到教室，曲曼筱就跑过来问她情书处置的怎么样了。
归梦如实将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转述给她。她听完捏着拳头一脸激动地说，“太好了，我的CP还有救！”
前排的苏晗甚是无语，“你为什么就非得执着他们两，放过归梦好吗？她不是你意淫的一环！”
“不行！必须得是她！”曲曼筱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叉，坚定不移，“青梅竹马才是最屌的！”
苏晗无语骂道:“……神经病！”
磕的cp又有了机会，曲曼筱也不在意被骂，高高兴兴继续和归梦聊细节抠糖去了。
那沓情书归梦没有听梁缘的话丢掉，她一同带回了学校，想着看能不能还回去，一连等了两天才终于有一个小姐姐来问她结果。
归梦将她的那封找还给了她，抱歉之后顺便将梁缘的答复也一同告之。
“你还是以后再试试吧，梁缘哥哥说他不会早恋的。”
“……”
当时一同来的还有女生的朋友，于是“梁缘不早恋”这句话一个早上就传遍了整个北中。并且越传越离谱，等传到梁缘这个当事人耳边时已经演变成了“听说梁缘家里给他定了个童养媳。”
沈林风听到这则传闻时正陪着梁缘去初中部接归梦，整条路上都是他魔性的笑声。
梁缘冷冷觑过去一眼，“笑够了？”
他依旧乐得不行，揽上梁缘不要命的虎口拔牙，“哎你到底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有的童养媳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梁缘抖掉他的手，视线冷淡似在看智障。
难得又笑话他的机会，沈林风自然不肯放过，自然是浪到底。
当看到站在教学楼下看见他们挥手的小丫头时，他目光微闪，哎呀一声。
“让我猜猜啊，这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童养媳不会是归梦那只小白兔吧？”
第14章 梦
14
沈林风说完话屁股挨了狠狠一击。
梁缘目光沉沉，厉声警告：“是你行了吧，待会儿别在她面前提。”
小丫头自尊心强，上回光是玩笑提了句“女朋友”都红了眼尾，要是让她听到“童养媳”的论调不得垂泫欲泣。
他可不会哄小女孩。
沈林风难得见他这幅无奈的样子，回了声“知道知道”，忽略刚被踢了一脚的教训不长记性地继续犯贱，“终究还是由我背下了这口锅。”
“不过讲真的你对这小丫头会不会太小心了点？护着跟眼珠子似的。小七还是你亲妹呢都没这待遇。”
望着远处抱着书包小跑过来的归梦，梁缘嘴角勾笑说：“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不都是小孩子。”
梁缘唇角微勾，“她比较小，爱哭。”
沈林风想起梁兮打遍大院同龄人的历史，又撇眼细胳膊细腿的小归梦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归梦看到楼下的两人小跑过来，惊讶道:“梁缘哥哥，你怎么来了？”
高中的课程时间都和初中对不上，平时她都是等梁兮来叫她或者自己去校门口等司机叔叔的。
“刘叔今天有点事来不了，让我来接你。”
“这样啊。”
她点点头哦了声，走了几步忽然察觉怀里陡然一轻，顺着视线看过去，是梁缘。
他手正落在她书包的提手上把包提了过去，随意背在肩上，见她看过来还问“怎么？”
归梦轻摇头，觉得不好意思上前想把包拿回来，“梁缘哥哥还是我自己来吧，它很重的——”
话未说完就他淡淡接过，“还行，不算重。”
“能有多重啊，你就让他背着。”沈林风说着接过提了一下，意外地看向归梦，“没看出来啊你这么小的身板力气还挺大的。”
归梦目光依旧落在梁缘身上，闻言转眸，嗯，“我以前在家会帮爷爷做事的。”
沈林风了然：“怪不得呢。”
没有车接，公交又挤不上他们是打车回家的。
将归梦送到家门口，梁缘就和沈林风又出去了。
时间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着，转眼间北市正式进了秋，路边的树叶都染上了秋色，天气也逐日变凉。
跟归梦的心一样，透心凉。
她咬唇看着卷子上面打好的分数，一颗心失落得都快跌到谷底了。
“归梦，你考了多少啊？”曲曼筱好奇的凑过来看了眼，不可思议，“五十六？！怎么会！”
归梦压在试卷上的手一滞，脸色苍白过后滚烫，颤着睫毛伸手去遮住那个刺眼的分数，脸色微红。
苏晗翻了个白眼，“不是大姐你小声点啊。”
曲曼筱见果然周围的视线都聚集过来，抱歉地和归梦道歉。
“不过，你这个成绩怎么回事啊？”她拿起发下来的卷子一张张看过去，除了语文，英语和书数学都没及格，尤其是英语，堪称灾难。
归梦收回卷子，卷面上的分数就像一块千斤重的铅压得她喘不过气。
偷偷瞥了眼曲曼筱的成绩，连她的一半都没到，于是更难过了。
苏晗干脆转过来，瞪了眼不会说话的曲曼筱闭嘴，随后倾身安慰归梦，“没事，不就是一次考试吗？下回再努力就是。”
“对啊，我以前也考不及格的，补一下就好了。”她说着合掌一拍，“对啊，你可以找个人给你补课啊！”
归梦缓缓抬头，希冀地望向她虽不言语却意味明显。
曲曼筱摆手：“我不行，混个及格还行，教不了人。”
苏晗若有所思地开口，“其实，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
归梦问是谁。
“梁缘啊。”
“对啊！我怎么忘了，”曲曼筱激动地拍手，“要说学习没人可比的过咱北中之光，正好你们两还住在一起方便补习呢。”
“可是梁缘哥哥很忙的。”归梦虽然心动，但还是迟疑。
“你先回去问一下看他愿不愿意，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曲曼筱也点头附和。
归梦垂眸看着卷子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吃完饭，梁爷爷难得拦了她询问最近，还问到了学习，问和学校的同学相处怎么样啦，学习跟不跟得上之类的。
她都有认真回答，就是提到成绩时有点难以启齿。
老爷子估计是看出她的犹豫，也不强迫她一定得讲出来，含糊皆过，“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就找你梁缘哥哥。”
“教你，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归梦乖巧轻点了下头，却也有点担忧会不会耽误他的时间。
老爷子说：“他平时在家也不看书，闲得很，耽误不了，你直接去找他就是。”
如此，归梦便宽了心，一边陪老爷子说话一面想着怎么去求他帮自己补习。
想了一晚上。
于是，当十点过梁缘下晚自习回来，一出楼梯口就看到了抱着堆零食蹲在他房门口的归梦。
小姑娘听到声音侧过身来，杏眼像划破夜空的火柴“唰”一下亮了。
“梁缘哥哥，你回来了！”
梁缘目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划过她身上最后落在那一提口袋上。
有了上一次的情书事件，现在他对小姑娘带的东西都有点应激，眉心动动，“手上不会又是帮谁带的吧？”
归梦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摇摇头说不是的说：“这是我给哥哥的。”
“嗯？”他不言，等她开口。
归梦靠着墙面，手里抱着零食仰望着他小小声说出自己的需求，“梁缘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补习一下？”
“补课？”
梁缘稍微意外，转头看向小白兔又扫过她手上提着的一袋零食，了然哦一声，笑道：“所以这是给我的贿赂？”
她耳根微红，抬眸殷切地盯着他，怯怯询问，“可以吗？”
梁缘没有说可不可以，而是朝她伸手，“不是给我的吗？拿来啊。”
这是答应了！
归梦眼睛顿时一亮，笑容清甜，“谢谢哥哥！”
“还不去拿书。”
“好，现在就去！”
归梦把零食包套在他展开的手掌上，尔后开心跑回房间去取卷子。
几分钟后在梁缘的授意下进到他的房间，坐在他的座位上。
她红着脸将试卷递过去，随后低头，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的收紧，羞愧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梁缘哥哥一定觉得她很笨吧，连及格都没有。
差劲死了！
“头埋那么低干嘛，下面有人给你讲题吗？”
眼看小姑娘额头都要贴到桌面上，梁缘不得不开口。他从旁边抽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摊开试卷：“看了下，还好，问题都不大。”
归梦猛然抬头，瞳孔放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迟疑地问道：“你不觉得我很笨吗？”
梁缘蹙眉：“嗯？”
猩红的分数再度映入眼帘，宛如冬日雪地一抹血迹，突兀刺得她呼吸都困难。
归梦收手心攥紧笔身，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道:“都没有及格，还是全班倒数……”
明明她也在很认真的学习，可就是学不好，还考这么差。
太丢人了。
“归梦，”
梁缘转着笔耐心听着，等她说完了才出声，语气里带了不满，“用不着这样说自己，你很聪明。”
见她怀疑地望着自己。他笑了笑跟她摊事实，“分数确实不太好看，但作为第一次接触英语的人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他听老爷子讲过小姑娘的家乡，和北市从幼儿园就精通各类语言的不同，那边教育资源匮乏，很多学生上了初中才接触字母。学的也是哑巴式教育。
这点从她听力部分的得分可以看出来。
梁缘抬眼，明亮的灯光缱绻在他眼底，温柔，细腻。
“做人要警惕好高骛远，但也用不着妄自菲薄。起点不同，追不上是正常的。”
他指尖拨弹着笔冒云淡风轻地说着，“咔哒咔哒”的声音连同的他的话宛如窗外突入其来的秋雨下进了她因为自卑而干涸的土地上。
“你只是你，别拿他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没必要。”
第15章 梦
15
窗外的雨下得很小，淅淅沥沥地轻拍着窗扉。
归梦坐在桌前垂首专心地改着卷子，及腰的长发乖顺地铺在背后，巴掌大的脸在溶溶灯光的勾勒下显得越发小巧。
梁缘坐在她斜侧面，从身后的书柜里随手抽了本书打发时间。偶然抬眸，见她蹙眉纠结的模样，翻了页问道：“哪里不会？”
突然的出声吓了归梦一下。
“哪一道？”
他直接移了过来，扫了眼卷面视线停在她写了个“解：”的地方，“这题？”
他靠得太近了，连带着身上那袭清淡的松香也一同飘过来，萦绕鼻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