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安那代【完结】
时间:2024-02-07 23:07:22

  本科的时候,我深受这类人的喜欢。在他们眼中我是完美的未来妻子——家境富裕,长相姣好,成绩优秀,喜欢出门小酌玩闹但并不放浪形骸。他们常常向我倾诉一些半真不假的远大志向,说想要脱离父母的控制去成就一番伟业。他们编织这些说辞并不是为了给我画饼,而是为了欺骗他们自己。在这样虚幻的叙事中,他们得以相信自己并非毫无追求、一无是处。
  我不吝啬于鼓励他们的痴人说梦,这对他们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他们并不缺捧臭脚的女生,但那些女生多是小门小户的孩子。他们也不傻,心里门清她们的夸奖大多是因为没有见识,或是有心攀高枝。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他们的肯定会显得分量十足,且极其稀罕——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这种条件的女生愿意对他们的胡说八道予以重视和夸赞。
  因为害怕失去唯一能给他们带来心理满足的人,他们往往对我出手大方。我塑造出公主一般的富家女的形象,也使得他们也不敢用便宜货打发我。因为他们的灵魂太过单薄,控制起来实在是缺乏挑战,也因为他们为掩盖一事无成的自卑而滋生的脆弱自尊日益膨胀,和他们的相处既索然无味又令人疲惫。到后期,好几次连善于伪装如我都忍不住要发火。他们成了我最讨厌的一种人。
  不过也要感谢他们,如果不是那次和一个二世祖喝了顿酒,我也不会萌生来美国读水硕以逃离夏家的想法——
  正当我要回忆起那个使我的人生骤然转向的夜晚时,后门被推开了,发出“吱扭”一声响,引得众人都回头看去。
  走进来的是一位珠圆玉润的异域美人。她约莫一米七五,肌肤是如蜜糖般的小麦色,棕褐色的波浪长发垂到胸前,墨绿色的天鹅绒布料连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和丰润的胯,只是简单地行走便有种摇曳生姿的韵味。发现自己打断了正在进行中的入学指导会,她有些抱歉地笑笑,浓密眉毛下睫毛忽闪的眼睛如氤氲了一层水雾般欲语还休,英气十足的小方脸上偏偏长了个可爱的短翘鼻子和圆乎乎的厚嘴唇。她的面庞集结了端庄、性感、俏皮和神秘几大元素,美得层次十足,令人捉摸不透。
  一定是个演员吧,这样的长相和气质,很可能会红遍好莱坞。
  不光是我惊艳于她的美貌,身边所有人都悄悄地骚动了,那声响比我刚进来时的一刹寂静要热闹太多——她太美了。我的这点小漂亮和她比起来,简直是萤火虫的星点光芒遇上光华绝伦的皎洁皓月。
  她低调十足地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本子和一支钢笔,和周边都用电脑或平板记笔记的年轻学生们不同,有一种老派作风。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多一点,这个年龄来电影学院学表演,我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一丝敬意。
  “一会儿结束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学校旁边有一家提基(TIKI)酒吧,也有一些小吃。”阿莱茵问我。
  社交女王开始发挥她的价值了,我微笑着点头答应。虽然身边这一圈人里没有我的目标,但不代表他们之后会交的朋友里也没有。
  我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下刚才进来的那个美人。她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缕发丝垂在耳边轻轻晃荡,让人想伸手为她绕到耳后。
  “她长得好像莫尼卡•贝鲁奇。”阿莱茵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不知道是不是意大利人。”
  我说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刚才进门的模样确实让人仿佛置身西西里的海边,吹着夹杂些许砂砾的有点咸味的徐徐海风,闻着盛夏果实饱满到有些微微腐烂的甜腻香气,听着单弦琴拨动空气时发出的舒缓轻松的奇妙共振……竟有人的美会有这种力量,我二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遇上。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过于直白的目光,她从笔记本中抬起头,眼神 撞上了我的视线。我情不自禁地用嘴型缓缓对她说:你真是太美了。她看明白了,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第6章 第三章所谓爱情这个拙劣的游戏(下)
  老师没有过多废话,将重要的事情讲完,剩下的便让我们自己回家去看材料。我背起包,跟着阿莱茵和一众学生走出门,却看见一个中国留学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男生个子很高,足足有一米九几的样子,面庞白皙,梳着刘海,单眼皮的眼睛里有种忧郁的意味。我与他眼神相碰,继而若无其事地转开——我知道他想认识我,但他并不是我的目标。
  人只有心无旁骛地盯紧自己想要的,才有最大的可能将其收入囊中。
  听说我有车,阿莱茵和其它两个男生跟着我走,剩下的四个人去坐另一个男生的大吉普了。在地下室看见我的敞篷玛莎拉蒂时,阿莱茵露出了激动的神色,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坐敞篷车。我让她坐在前座帮我指路,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
  第一次来洛杉矶的酒吧,这一家提基吧和我之前在深圳去过的所有酒吧都不一样。门脸很小,一旁是原木高桌和灰色石砖墙壁拼成的露台,有几个人坐在外面抽烟。虽然才六点不到,但室内光线被刻意调暗,雕花灯笼里的假蜡烛担起了照明的重任。几棵椰子树划分出卡座和吧台等不同区域,吧台上方的小亭子盖着一层厚厚的稻草。所有的桌椅都由木头制成,墙上挂了船锚、救生圈和椰子壳等具有海岛风味的装饰。吧台一侧的垫脚台上还放置了一个卡拉OK点唱机,上方悬挂着迪斯科灯球,等待醉酒的人上去大放异彩。
  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我们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因为一会儿要开车回去,我便点了个无酒精椰林飘香。等酒的时候,那个对我有好感的美国男孩总是问我各种问题,桌上的人水杯都空了他也只帮我一个人倒,意图明显得大家都有些尴尬了。我尽量不和他对上眼神,心里生出了许多烦躁。
  他鞍前马后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初恋。
  我第一次谈恋爱是在高一。虽说现在看来那是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在过家家,但一开始的我还是真情实感地心动了的。
  我的初恋名叫黄海伟,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应该都会认识一个“伟哥”,他一定是我们全校人生命中最亮眼、能比别的“伟哥”都令人印象深刻、于是提起“伟哥”便只能想起他的那一位。
  我们不同班,我在文科重点班,他在理科重点班,相识是通过一次学生会竞选。我虽然本身对当什么干部没有任何兴趣,但从世俗的标准衡量,这可以增添一个人的价值,所以我肯定要去凑个热闹。我竞选的位置是学生会主席,他也是,最后我们俩都败给了教导主任的侄子。我成了宣传部长,他成了体育部长。得到委任的那一天,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又看了看那位“关系户”主席,再看回对方。他撇了撇嘴,我翻了个白眼,我们逗笑了彼此,于是那天放学便约着去吃了牛奶芋圆。
  我们没有马上开始谈恋爱,在手机上暧昧不明地聊了有大半年。那时,我还没有发现夏浚译和那些女人的通信,所接受的关于男女的教育都来自李菲菲。她教我信仰爱情,崇拜男人,所以我是捧着一颗真心去和黄海伟谈天说地的。除了我其实是被收养的事实之外,我什么都和他聊、都告诉他。他有时会及时回我,有时不会,等他信息的时候我心中总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酸涩和苦楚。
  我们两个都可以说得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高大帅气学习优秀的他,美丽开朗成绩优异的我,追求者都不在少数。我一直默认我们会发生点什么,于是对所有男孩子的示好都敬而远之。他却和他班上的一个漂亮女孩走得很近,还问过我她生日他该送些什么样的礼物。
  后来,听说他们在一起时,我还一度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失恋的心碎滋味。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
  我这人有个打抛弃我的娘胎里带出来的脾气,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让我吃亏。只要受到一丝伤害,我一定会铭记在心底,等着有一天能加倍奉还。所以,当黄海伟和那个女生闹翻了来找我时,我并没有冷冷地将他推开,而是笑眯眯地答应了他要和我在一起的提议。我打算先将他握在手心,至于如何将他带给我的折磨还给他,这个可以从长计议。
  在与黄海伟的恋爱中,我很快便摸出了和男孩子相处的诀窍——重点就在于不能对他们太体贴,不能时时刻刻记挂着他们。之前我恨不得在路上见到一朵漂亮的花都分享给他,他却投入了那个对他送的礼物嗤之以鼻的女生的怀抱——确实,那礼物是我故意提议的女生最不喜欢的东西,但黄海伟在被她鄙夷之后的不肯放弃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有几次忙着学习没来得及回他的信息,却意外发现他会因为我的忽视而更加主动地示好。于是我开始尝试着刻意不理他,从原本的善解人意,变成忽冷忽热且时不时耍个公主脾气。我在他身上试验着自己的猜测,如同所料,黄海伟在我的阴晴不定中变得越来越黏人。胜利来得太过容易,这令我有些厌倦,于是我开始和许多别的男孩说笑玩耍。
  这一下子可好,黄海伟变本加厉了起来。他不光是粘着我,还对我身边的男孩子们生出越来越多的敌意。他下课就跑到我教室门口找我,中午吃饭必须要坐在我身旁的位置上,且故意在有许多人的地方亲我的脸颊和摸我的头。那时候,就连副校长都知道有两个高一的孩子在毫不避讳地谈恋爱。老师找我们谈了一次话,但碍于我们成绩很好,平时学生会的工作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于是只能让我们低调一些,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我乖巧地点头,并在离开老师办公室后甩脸色给黄海伟,让他以后不许再在别人面前缠着我,少来找我,周五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就行了。黄海伟竟然哭了,说看不到我就不安心。我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他,想到之前那个头仰到天上不稀罕理我的骄傲男孩,终于意识到男女关系实质上只是一种博弈,比的就是谁更有价值、有更多选择、更加不在乎失去对方。
  就是那个高一结束的暑假,我发现李菲菲奉为天神的爱人夏浚译竟然偷偷和数十个女人维持着肮脏龌龊的肉体关系。这让我更加确定,所谓“爱情”只是一块财色交易的遮羞布,它给动物性欲望披上一层文雅的外衣,让人类得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和交配的猿猴还有那么点区别。也就在那时,我对李菲菲的敬佩轰然倒塌,她在我眼中从一个御夫有术的恋爱王者跌落为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的蠢材。
  这种轻蔑同时延伸到了黄海伟身上,我自觉窥见了男女关系的真相,他却还是傻乎乎地沉浸在所谓“爱情”之中的愚昧高中生。认定我们并不在同一水平后,他那张本来帅气的脸变得愈发碍眼。我不再愿意和他玩爱情游戏,但也没忘了要报复他的事情。我瞅准时机,打算在最能将他一击溃败的时候顺手把他甩脱。
  我的初恋结束在高二上学期。那是一个周六,黄海伟要去为篮球校队打市里的比赛。作为主力队员的他,一大早便发了微信给我,要我去看他打球。我当然不去,那时候我已经很烦他了,他越是对我嘘寒问暖,我便越看不上他的谄媚样子。于是我回,我生理期来了,肚子疼,不想出门,并让他别再给我发信息。
  没想到,十五分钟后,黄海伟竟打车来到了红树湾,提着红糖姜茶出现在我家楼下,比赛也不打了,就要来照顾我一天。他那张多少同学都觉得以后可以去当明星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的忧心、恳切和爱恋。他好似一只邀宠的小兽,彻底将肚皮暴露在了我面前。
  看着他全不设防的模样,我心知伺机已久的时刻来了。于是我拍开他将红糖姜茶举到我面前的手,冷笑了一声,说,你这么做是为了让队员和老师都觉得你是多么好的男生,而我有多耽误你吗?
  他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他没有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这并非他的计划,他那小脑瓜单纯得很,根本料不到这讨我欢心的举动却成了我报复他的垫脚石。我冷冷地和他分了手,一股脑地将他曾经带给我的一星半点伤害变本加厉地还到他身上,看着他痛哭流涕且为了我自毁前程的模样,我感觉到了一 种前所未有的爽快和胜利。
  黄海伟是我的起点,之后我便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上锻炼和毕业,变得愈发会掌控人心,愈加懂得不同的男人想要的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相同。大学的一个假期里,有次我被李菲菲喊回去陪她。正在我们看电影时,一个富二代开着迈凯伦来家楼下等我和他吃一顿饭,李菲菲心智单纯地催我快打扮好了下去见他。她不明白,抻得越久,我在这个男人身上捞得才越多。那种二世祖没有什么正经事情,追女孩子就是他们的事业,女人是他们的勋章和奖杯。女生越难追,才越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那点可笑的“价值”。
  说来滑稽,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多少男人约会过了,但真正公开的恋爱却只有黄海伟一人。不是我喜欢给自己立冒牌贞节牌坊,而是这个世界需要我矜持。我永远不会让身边的圈子知道我在多少男人身上耍过花招,被任何人问起感情过往,我的回答都是“只有高中不懂事的时候谈过一段”。
  很多男人惊讶于我有这么好的条件经历却如此空白,我都以“家里管得太严”为由将他们搪塞得深信不疑。他们永远不会猜到,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去隐瞒了怎样的肮脏,才得以使自己的外在面貌看上去如此这般纯洁无瑕。
  来洛杉矶,我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不能对美国男人说只谈过高中一段,他们和中国男人的想法不同,会认为大学四年都没有恋爱过是非常怪胎的一件事。所以我打算,把大学里的和不同男人的全部经历美化成一段最后以我受伤为结果的长期感情。这段粉饰过的爱情会呈现出我体贴、浪漫、深情、忠诚等并不存在的美好特质。
  而且,我不会只当纯洁的圣母,我会将一些奔放的情色过往也杂糅进这段杜撰出来的感情里面,以暗示我的目标人选:如果一辈子和我在一起,花样是会多到你绝对绝对不会无聊的。这样完美的女人,男人不可能没有娶的欲望。
  我胸有成竹地喝了一口无酒精椰林飘香,愈发觉得胜券在握。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一件怎样意料之外的事件,以至于我的全盘计划将被彻底粉碎得连渣也不剩。
第7章 第四章捞女很容易当吗(上)
  清晨对我来说是痛苦的。
  并不是不喜欢一天的开始,恰恰相反,每天睁眼我都有十二分的动力要投入到生活中去。我讨厌的是步入阳光前要完成的繁琐复杂的保养仪式,一如每天睡觉前般让我觉得筋疲力尽。
  醒来后,我要先将脸上前一晚涂抹的睡眠面膜洗去,再敷上厚厚的焕肤面膜。然后到厨房烧上开水,以便一会儿随水吞服六种保健品。这些保健品的目的不是保证身体健康,而是保持皮肤紧致肤色均匀、头发黑亮柔顺。
  我赤裸着身子上秤。如果比前一天重了,即便只是几两,那也是一个灭顶的打击,意味着今天我要在粒米不进的痛苦中度过。如果体重没有上涨或者轻了,那便得以用食物秤精确地称出早餐的分量,精确到克数,多一粒南瓜籽也是不被允许的。吃完保健品和早饭,要进行四十分钟的运动。运动类型也是精心考量过的,要练细腰肢练翘臀部,不能练大腰侧肌和斜方肌。
  运动完后去洗澡,在洗发水里滴上几滴迷迭香精油,起好泡,才能放心地涂抹到头皮上;脸上的面膜洗掉,全身用磨砂膏去了死皮,这个澡才算洗完了。洗完澡便要进入复杂的护肤程序:各种乳液,各种霜,各种精油,只要最近新出的贵价产品定要招呼到脸上去;身上也不能落下,每一块皮肤都仔细涂上润肤露,要花去五分多钟的时间。好不容易护肤结束,也不能忽视了头发,要在半吹干的发尾涂上雪松精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