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打断她,“我知道,可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必须向你解释清楚。”
这是他第一次以连续的身份向程云清剖白过往,毫无保留地阐释他的坚守和三观。
夜色渐深,程云清想起附近不远有间西图澜娅餐厅菜色还不错,提议步行过去吃晚饭。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途中,经过一片露天的大排档,食客们正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喝扎啤吃烧烤,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咸辣辛香混合的人间烟火味。
街角有间灯火通明的派出所,用栅栏围起,程云清抬眼朝里望去,几辆车身标记有国徽和警察的警车并排停在院子里。
回忆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程云清的目光流连过身畔的连续,耳廓,鬓角,下颌线,和林旭的样子不断重叠,一样,又不完全一样。
不禁有一种梦境般的荒诞感,程云清突然问:“你说,人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连续一愣,神色严肃道:“我不会。我会像忠于国家和信仰一样忠于我的爱人,她对我而言,是唯一的。”
程云tຊ清一怔,连忙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和……原来的阿旭,不太一样。”
她笑一笑,牵过他的手说:“有点……太正派了。”
“不好吗?”
“不是不好……”程云清笑着不肯说。
连续握着她的手指,故意叹口气,“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想当黑社会大嫂。”
他前面说得认真,程云清也听得专注,听到这里才发觉这人又在说笑,又可气又可笑地去锤他,“我确定了,你就是阿旭,不是假冒的。”
连续凉凉地接了句:“哦,原来我不是别人的假冒的啊?”
程云清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福至心灵,迟疑着问:“别人?你该不会是……在吃那个阿旭的醋吧?”
连续微挑唇角,眼尾含着笑意看她。
程云清顿时乐不可支,后退着走了两步,“自己吃自己的醋,你幼不幼稚?”
“小心——”连续忽然伸手,一个大力将她拽到怀里,程云清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一辆速度飞快的送外卖摩托车堪堪与她擦身而过。
连续左肩的枪伤明显没好透,这么一扯,疼痛又叫嚣着翻滚起来。
在这方面程云清一向很敏感,注意到他因忍痛脸色产生的变化,蹙眉关切问:“没事吧?”
连续示意自己无碍,故作轻松道:“我就想趁机占个便宜。”
程云清回过神,发觉自己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没好气地说:“又开始不正经了,你肩膀这伤,不比腿上的轻。不好好休养,以后阴天下雨有你受的。”
连续没作声,抬起右手臂穿过她的腋下,轻松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被猛地抱起来转了一圈的那刻,程云清双脚离地,唬得差点叫出声来,她下意识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几秒后重新稳稳当当落地,只剩下他结实温厚的手掌紧紧贴在腰侧。
“你——”
连续搂着程云清,趴在她肩膀上笑个不停,“看吧,就算只剩一只手,抱你也是小事一桩。”
肢体纠缠,肌肤熨帖在一处,程云清只觉胸腔内的心跳像是开了倍速的快镜头,变得迅疾而沉重。
她的眼睛掠过路边近在咫尺的西图澜娅餐厅,意有所指地轻声问:“还吃饭吗?”
连续揽着她的腰,垂眸看过来,视线不可避免的相接,明明四周是昏暗的,她却觉得他含笑的眸子蓄满分明的炙热。
他摇摇头,一语双关地回应:“回家。”
第49章 四十九、父母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子透进来远处江面大桥上的光线。
昏暗的环境中,他们沉默而热烈地交缠在一起。
连续从正面拥抱住程云清,一手在她的后腰徘徊,温热的唇游走在她的颈间,手指自下而上轻而熟练地解开她家居服的扣子,随着他的动作,她的身体慢慢从衣物中蝉蜕而出,像是一抔纯白的新雪。
程云清慢慢后仰,连续顺着她的耳垂一路吻下去。
厮磨之间,她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明天不上班。”
连续自然明白她的暗示,却装作听不懂:“为了陪我?”
“不是……”她坦诚道:“我停职了。”
连续的动作一滞,接话说:“那我这次休假可占便宜了,有你天天陪着。”
相视一笑,亲吻在辗转,爱抚也随之用力起来,情欲的力量渐渐主导了一切。
他的身体是那么的结实有力,刺眼的依旧是上面的疤痕,新伤摞着旧伤,交叠在一起。程云清垂下头,趴在他肩上,用唇轻柔地擦吻那处已经愈合的枪伤。
“还疼吗?”问完又后悔,她垂下眼。
他却认真回答:“不疼。”
她没再说话,舌头温柔地流连滑过,连续抑制不住地呼吸停止一瞬,带动她的动线,变换位置来到床前,他的吻一刻不停细密地落在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从颈侧到锁骨,急切而迷恋。
程云清看到他下颌上新生的青茬,那让每一次贴触都带来奇妙而无可名状的酥麻感。
连续清晰看到程云清眼底摇曳出的坚定和柔软,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矛盾情绪,却在她望向他时,和谐地统一起来。
不知为何,紧张亦或是其他原因,她的身体始终有些紧绷,连续的呼吸从她支起来的膝头一路向下,来到小腿。
程云清莫名羞涩,像是受惊一般猛地往后缩了下,却被他握在手里,轻柔地摩挲着。
她的腕子是那么纤细,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折断,这个事实让连续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他俯身吻了上去,皮肤与皮肤的肌理之间紧密贴合,她的发根被汗意浸湿,掌心变得发烫,他的手指亲昵地贴上来,与她的手指纠缠在一起,他的吐息再次来到她的唇边,含住她的舌。
在连续漫无止境的绵长亲吻中,程云清躺在滑腻的丝绸衾被之间,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可以这么柔软,软到超过医学上能达到的极限,像是直接化成了一尾鱼,一滩水,轻而易举融进欲潮之海。
程云清近乎失神地不断后仰着脖颈,她觉得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慌不择路地试图去攀附可以借力的东西,下一秒却被他支撑住脊背。
“抱紧我。”说着,连续的手抚上她的脊椎骨,圆润的凸起像是一颗颗珠子,在他指间滑过。
程云清鼻尖微动,发觉连续身上的烟草味淡了很多,只有残余的沐浴露香气,是程云清拿给他的,她惯用的那款茉莉植萃。
她不着边际地想起,这两天似乎都没见他碰过烟。
清醒一闪而过,她很快抛弃了所有理智,将自己完全交付于他。
他耐心地分开她的膝盖,放任地沉进她的身体。
新雪消融,世界开始变得鲜嫩而轻盈。
沉寂的快感像是深埋于体内的种子在萌芽,慢慢苏醒,萌动,欲望复活,汗意涌上来,处处都是潮湿的黏腻。
再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人,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连续仅存的理智让他想起曾经读过最瞧不起的一句话:温柔乡是英雄冢。
半夜,外面开始下雨。
秋天的江州,雨水丰沛,但与盛夏那些酣畅淋漓的暴雨不同,细润而轻静。
程云清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醒来,看到身畔的连续正靠在枕上,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下翻动。
程云清咕哝着问了句,“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
连续合上手机,伸手揽过她靠在自己身上。
网络上关于“江州医科大三附院下跪事件”的消息很多,他搜索着看了一遍,大致还原出事情的经过。他知道程云清有能力处理好这一切,但过程中所要承受的压力和磋磨半分不会少,而山辉无疑在中间帮了大忙。扪心自问,即便他没有去云南执行任务,当时就在程云清身边,除了提供陪伴的情绪价值,或许也没办法比山辉做的更好了。
透过窗帘缝隙,程云清看到雨滴在玻璃上滑过的痕迹,这样的天气,他即便精神不济,却总归是睡不沉的。
程云清的脸贴在连续肩头,手在被子里游走,搭在他大腿陈旧的枪伤上,“是不是疼?”
连续低声否认,“没有,昨天睡多了。”
很快又问:“那个艾滋暴露的医生,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程云清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好多细节她故意没跟连续详说,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你刚才就是在搜那些消息?”
连续没吭声,算是默认。
想到李遇,程云清不禁有些失落,她同样非常担心那个概率极小的万一,“还要再过一个周才能检测出结果。”
看她这个样子,连续立刻换了话题,“中秋节我那次失约,你爸妈……”
程云清倒不是很在意,依偎在他身侧,“改天你跟我去登门,把前因后果跟他们解释清楚就好。”
连续把她抱在怀里,低声笑说:“不会不让我进吧?”
“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连赵治平……就我那出轨的前未婚夫,再见面他们都能客客气气的聊天,你还没罪大恶极到需要负荆请罪的程度,不至于被赶出门去。”
连续故作放心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爸是铁路企业的干部,我妈是高中老师,最讲究体面。两人是别人介绍结的婚,相敬如宾过了大半辈子。我以前年纪小,觉得他们的日子一成不变,太平淡,没意思透了,现在不这么想。”
程云清像是有了些谈兴,仰首问:“你呢,你爸妈呢?”
停顿少许后,连续说:“我六岁时,爸妈就离婚了,说不上是谁的错,主要是为了各奔前程。我爸一直在军中,各项审批都很严格,但我妈的事业要出国才能有发展。军婚不好离,当时家里天天吵架,闹到最后,再深的感情也被磨光了。后来,我爸很快就重新组建了家庭,你见过的,连泽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读tຊ的是军校,毕业以后,进了保密等级最高的部队之一,经常在任务上,就和我妈基本断了联络,好几年没见面了。”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语气。夜色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程云清伸出手,摸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臂,轻轻叫了一声,“阿续。”
他似乎僵了下,回握住她的手,轻笑着说:“我就是听你说起家里的事,有点儿羡慕。我很早就开始住校了。”
顿了顿,连续重新开口,“我能理解他们,尤其是我妈。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没有谁天生就该为了谁奉献的。”
程云清不以为然,“话虽如此,可你就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行动上总在牺牲,口头上却从来都不标榜。”
他没有趁机调笑,谦逊道:“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程云清轻轻地蹭了下他的颈窝,自顾自说:“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片刻的静默过后,连续接过话,“上次收到我妈寄来的礼物,发信地点在丹麦,想必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
“我听连泽说,你爸爸也是军人。”
“嗯,他在云南。”
程云清想起去年远离尘世游荡的时光,眼前一晃而过那些明丽秀美的山色,苍劲冷峻的峡谷,和一望无际的碧水蓝天。
她愈加贴近他,“阿续,其实……我在云南见过你。”
连续错愕,“什么时候?”
“腾冲市人民医院。”程云清回答完,又说:“之前,我曾经试探地问过你,可是你撒谎了,跟我说没去过云南。”
连续只是略回想了下,皱眉确认说:“是在永宁街附近,那个卖玉石的摊子前面。”
他在江州伪装的身份是年轻时误入歧途的刑满释放人员,找不到更好的出路,才会选择混黑社会。而他的老家本来就在潮州,与人打交道时方言没问题,各种条件都符合,所以能被选进这个任务。
本来就不是真的,他便没在程云清面前特意避讳或者提及。
“嗯,就是那次。”程云清失笑道:“在腾冲那天我刚好去医院见朋友。之后,我本来还想让那边的同学调取你的医疗记录来着,但是什么都没查到。”
连续解释了句,“上头帮我处理过,抹掉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程云清并不在意那些,而是说:“当时你正处在深度昏迷之中,应该是毒品注射过量造成的……”
连续没作声,那正是他从上次任务里惨胜撤出来的时候,林霄暴露牺牲,死在他面前。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侥幸捡了条命回来,被人送到医院。没想到,早在那时,就已经与程云清有过交集。
他是不相信宿命论的,觉得是迷信,笃定事在人为,但此刻,竟然觉得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们之间一定是有很深的缘分,才会兜兜转转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彼此牵绊,相互吸引,变得亲密无间,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在做安排。
她见他久久不应声,“不能讲是吗?我不问细节,就想知道是不是每次都这么……”
程云清说不下去了,这个答案即便他否认,似乎除了起到舒缓镇定她情绪的作用,也掩盖不了她想自欺欺人的事实,枪林弹雨里生死一线,哪有不危险的?
林霄临终前的样子挥之不去,黑白色的葬礼和堆满鲜花红旗的授勋仪式接踵而至,如同两个世界的画面在他眼前像水墨一样洇开,交织渗透。
连续闭上眼,强迫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抽离出来,宽慰她说:“在队里执行任务,大部分都是安全的,有时候乔装去接头,也是在收到确切消息的情况下,没那么大的不确定性。”
程云清好奇问:“你平时的工作包括在边境线上……巡逻吗?”
听到她的用词,连续不由得笑起来,“我不负责巡逻。中国的边境线很长,大多只是埋个界碑,而且各种小路盘根错节,士兵是流动的,边民一般都知道规律,也没办法守得密不透风。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程云清有微微的眼酸,仰起头用唇轻贴了下他的下颌。
连续没说话,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窗外雨声窸窣,天色幽暗沉闷。
这样的早晨,不用上班,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最适合赖床。
“云清——”他低低地叫她,声调旖旎而缠绵。
“嗯?”她像是又困了,闭着眼睛含糊地应声。
“我们去云南吧。”
第50章 五十、求婚
程云清平时做事风格讲究规划先行,有的放矢,每次旅行前都要做好衣食住行各方面的详细攻略,还从来没有过早晨说去某个地方,中午就赶到江州机场的换登机牌的经历。
这样心血来潮的体验于她而言可谓是新奇,以至于起飞时还在恍惚,问了句:“没提前定酒店,我们到昆明住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