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皇宫遭人闯入,父皇险些死在他手里,我不放心他还是偷偷去看了父皇,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
“你说来者是母后的外甥,你说计划不能被发现,不能让他知道母后的尸身并未安葬而是用邪术养着,等待找到容器便取了我的心脏复活她。”
那时的沈之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那天下了大雨,雨水狠狠砸在他的身上,割着他的心,心如刀割。
回去后他烧了所有贵妃和元奚送的东西。
他演着这出戏,他想相信一次,自己的母妃和太傅与父皇不同。
父皇不在乎他。
可贵妃和太傅在乎他。
有人在乎他。
他从皇宫偷跑出来,却意外被傀儡抓了回去。
他没忘记当时他按照傀儡指示演的第一场戏,明明那么糟糕,他明明要被带去炼制成傀儡。
可那傀儡师瞧见他的第一眼,面上的诧异清晰可见。
就好像,他认识沈之砚,不知道傀儡抓来的人竟然是沈之砚。
沈之砚笑着说:“我演的那么糟糕,你竟然让我活了整整十五天,那时候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席叔叔,你与他好像,可惜我记不清他的脸了。”
“我听说母妃被傀儡师杀了,在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这一切或许是场局,是你们布的局,你与父皇认识。”
“你让人去演那些话本,再杀了他们炼制傀儡,是为了让自己傀儡师的恶名显露在外,让人知道雁平川有一个恶趣又残忍的大妖,这样你们在琴溪山庄杀了这么多修士后,可以直接把罪责推脱到傀儡师身上,将复生的母后完美藏起来。”
沈之砚向前走了几步,一步步逼近席玉。
他边走边说:“届时你们可以给宗门们一个交代,就说这一切都是傀儡师做的,皇帝也是受害者,将修士们死亡的真相掩盖。”
“你是千年大妖,想藏起来太过容易,宗门们一心找你讨要说法,自然会忽略幸存的父皇,父皇带着母后回宫躲起来,无人会怀疑,琴溪山庄的修士死亡不是因为那残忍的傀儡师喜欢杀人,只是皇帝要复生一个早已死了几十年的人。”
他终于走到了席玉身前。
沈之砚负手而立,眉眼冷淡:“席叔叔,母妃,元太傅,我说的对吗?”
云念听完了这一切,也忍不住感慨:
真是好大一桩局,若不是皇后暗中相助,只怕他们也得被绕进去。
不过沈之砚也是真的聪明,竟然凭自己就能猜出来这些。
席玉已经不知该如何回话。
眼前的人已经长得很高,小时候他高热,是他衣不解带彻夜照顾。
疼爱是真的,想杀他也是真的。
“安之……”
万千话化为一句:
“抱歉。”
抱歉。
他必须要阿清活。
席玉的脸色变得很快,眼神陡然间印痕,五指成爪要往沈之砚的胸口去。
沈之砚不退不躲,安静站在那里任由眼前的人来取他的命。
可利爪即将来到心口的前一刻,一只手自身后抓住了他的肩,将他狠狠摔向身后。
随后少女横剑挡下了席玉的利爪。
她一边抵挡一边骂:“你想以死成全你那点孝心别拉上我,我不想死,也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我还有我师弟师兄和师姐要救!”
席玉冷着眼:“你的穴位不是封了吗,为何还能用灵力?”
甚至——
更强了。
强了太多。
他与谢卿礼那一战消耗了太多灵力,但纵使灵力再枯竭,一个大乘修士杀一个元婴也是易如反掌。
可如今他应付云念有些困难,她的每一招都比之前坚定许多,剑意也更加纯粹。
他想不明白。
而云念笑着回:“你猜猜啊,你不是聪明的很吗,怎么这都看不出来,你不太行啊。”
极尽挑衅的话配上格外欠揍的语气,席玉的脸越来越冷。
他调动周身的灵力与云念缠斗在一切。
但为了不伤及这具身体,他打的束手束脚。
可云念像是拿捏住了他的弱点,丝毫不怕地将命门往他眼前送。
他无数次想杀她。
但不能杀,必须让她的神魂被子蛊吃掉,然后吸取了阿清神魂的母蛊爬到她体内才能移魂。
她不能死在他手上。
席玉打的不爽快,无意中被云念捅了好几下。
她下手也是狠,杀招毫不留情,招招往他的灵宴穴去。
席玉只能想办法让她失了分寸:“云念,你不担心你那小师弟吗,他将三分之一的灵力留在无量镜中,又因为自缚咒重伤未愈,你知道他面对的那人修为多高吗?”
云念眼也不抬,又捅了他一剑:“渡劫啊。”
席玉:“……你怎么知道?”
云念反手踹飞他,席玉重重砸在石壁上滑落,胸前已经没有好皮。
少女提剑朝他劈来,席玉连忙翻身滚开。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问题你是小学生吗?”
席玉又躲过了她一剑,迅速翻身站起。
他低声喊:“徐从霄!”
倒在远处的人一动不动。
云念不耐烦:“别喊了,我大师兄睡觉呢。”
席玉不可置信:“你封了他的听觉?”
“昂,不然等着你们两个打我一个吗?”云念趁其不备又捅了他的腰腹一剑:“我看着像傻逼吗?”
席玉捂着腰腹迅速后退,脸色煞白如纸。
云念不动声色看了眼他的腰腹。
这次只离灵宴穴不到半指距离,要是听霜横面积再大点,席玉方才就已经死了。
云念有些惋惜,看了眼手上的听霜。
听霜剑身细长,如果是碎荆的话,她刚刚就能送席玉殡天。
听霜:“……”
席玉抽空看了眼沈之砚和皇后。
沈之砚席地坐在皇后身边,垂首并未看他们这里,仿佛无论今日他是什么结局他都不在乎。
皇后靠在贵妃椅上闭目,侧脸已经爬上了更多的裂纹,面色隐隐透了些清灰。
她要撑不住了。
席玉咬牙,点住自己腰腹的几处穴位止住血,周身威压大涨朝云念打来。
沈敬马上就要打开天罡万古阵。
算算时间,马上就要日落了。
随着山后的最后一缕残阳落下,日光彻底消散。
皇帝站在高台,底下是数百个并排排列的人以及交错爬行的巨蛇。
后山迸发出强烈的光,光亮一股脑照亮了整个琴溪山庄。
无形的阵法从地底蔓延,从琴溪山庄最外围向内扩散。
与此同时,听霜和碎荆齐齐嗡鸣,发出痛苦的哀嚎。
少年仰头望天,光亮落在他的脸上,清俊的眉眼越发好看。
戴着兜帽的人道:“天罡万古阵开了,你输了。”
少年收回眼,下手颇狠朝他砍去:“输的只会是你,蠢货。”
而地道内的云念一剑刺穿席玉的剑将他钉在地上。
席玉疼的脸色惨白,汗水浸染全身。
他却笑了:“天罡万古阵开了,你听,你的剑在哭。”
云念眯起了眼,眼眸漾出狡黠的光。
“话别说的太早,不如您瞪大眼再好好瞧瞧?”
第46章 琴溪山庄二十五
她离他很近, 听霜剑穿透他的身体,他疼的彻骨。
她的剑在哀嚎。
但她身为听霜的主人,明明跟听霜五感共同应该下意识畏惧无法应战, 为何她还能动,为何她如此淡定,为何她看起来……胜券在握?
又为何, 她身上的剑意这般强大纯粹?
席玉的大脑在那一刻有些宕机:“你……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没有反应?明明天罡——”
“明明天罡万古阵开了, 为什么我还能活蹦乱跳,笑的开心灿烂春光荡漾,身上的剑意反而更强大了?”
云念打断了他的话。
席玉看起来是真的很震惊,一动不动盯着云念。
“你以为天罡万古阵开了我们就毫无还手之力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就没见过什么超乎自然奇迹的东西吗?剑修杀人必须要用剑吗?”
云念站起身, 拔出深陷在席玉肩膀中的听霜。
听霜剑拔出后, 血窟窿无法填上,鲜血迸溅在云念的脸上。
席玉毕竟是妖, 虽然曾经是人身,但入了妖道之后身体也发生了些变化。
比如他没有心脏, 弱点并不在心口。
比如他的血是暗红色的, 像是中了毒般。
云念的脖颈下有块突起将皮肤撑的很薄,依稀可以瞧出是条虫子的模样。
席玉终于懂了:“你运动将自己的识海遮住, 强行逼晕了这虫子, 但你可知它一旦醒来会更加疯狂, 你不要命了?”
云念直接被他气笑了:“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说的跟你会留我的命一样。”
她举起剑,剑尖直指席玉的灵宴穴。
少女居高临下, 一脚踩着席玉的胸膛将他牢牢按在地面。
“你输了。”她冷眼望着他,问:“席玉, 你们这些年究竟杀了多少人?”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席玉毫无反抗的余地,经脉在方才的打斗中已经被云念毁的七七八八,一身修为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面对不知为何修为突飞猛进的云念,他毫无还手之力。
席玉的神情很平静:“阿清每天都要吸食人血,你说呢?”
每天吸食一次人血。
皇后是在十年前醒来的,整整十年,三千多天。
起码有三千多个修士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席玉面上并无愧疚,仿佛这些修士的死是有价值的、是应该的,仿佛他不需要因此感到愧疚。
云念这时候才贴切地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邪恶嗜血、毫无人性的妖。
除了程念清他谁都不在乎。
他可以为了程念清杀了这么多修士,杀了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纵使她方才露出再多命门他也不敢杀她,只因程念清的复生需要她这具身体。
仅此而已。
一个疯子。
云念也骂了出来:“你真的是疯了,疯子。”
席玉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疯狂又邪佞,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着,一声声一阵阵。
随着他的大笑,他的身体在颤抖,蜷缩着的身体挤压伤口,血水涌出,难闻的血腥气蔓延在彼此间。
“我是疯子,云念,为了心爱的人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我想救阿清有什么错,我爱她,我可以为了她去死!杀几个人有何错!这世间弱肉强食,本就该如此!”
他的脸涨的通红,沙哑的吼声吵醒了皇后,她睁着朦胧的眼看过来。
沈之砚从始至终都没抬头,只是坐在那里垂首看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阿清,阿清我真的想救你……”
席玉看向皇后。
皇后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沌,闻言闭了闭眼不再看他。
她的态度明显,便是在告诉席玉,她不需要。
她厌恶他,恶心他,痛恨他。
席玉唇瓣抖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他喃喃:“为了心爱的人做这些事情有什么错啊,我只是想留住她,若这世间没有她,我要如何活下去啊……”
他忽然恶狠狠看过来,眼眶通红带着阴郁和疯狂:“云念,你说我疯,你身边有个比我还疯的你知道吗!”
云念一声不吭。
席玉不依不饶:“你知道你那小师弟是什么模样吗,当年他被囚禁,你知道他怎么逃出来的吗?”
“他以自己为引,给看管的人都下了毒让他们无法动弹,自己一个人不急着跑,反而将那些麻痹状态的人一个个搬到了蛇窝!他将他们活着喂了蛇!”
“他进玄妙剑宗从一开始便带着目的,那人的身份神秘,与你们三大宗门有关,他便是要一个个去查,你以为他是重伤被捡回去的?放屁,那是他自己捅伤了自己!”
“他下手真狠啊,自己去了自己半条命,掩盖自己的灵丹装作没有修炼的模样,掐好了时间在故陵剑墟开启前到达金丹进入翠竹渡。”
云念似乎有一瞬间怔愣。
不过转瞬间,她长睫轻颤,抖着声音落泪:“你骗我,你骗我……我师弟不可能这样做……”
席玉俨然失去了神智,狞笑着吼:“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谢家、裴家、柴家三大家族,对,就是你听说的那三大家族,都灭门了!都是因为谢卿礼,那人要谢卿礼,而三大家族要护他,因此落得个灭门境地。”
“那人是渡劫中期的修为,只差一步便能入渡劫后期,浮煞门遍布整个修真界,这些年来知道当年事情的人,无论大家族、小门派还是散修都被浮煞门杀了!那人一直在找谢卿礼,只要是他身边的人他都会杀干净,你以为你这师弟身份当真这般简单?他就是个煞星!你也会因为他死,你们玄渺剑宗若要护他一定会落个灭门境地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