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踉踉跄跄后退,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我师弟是踏雪峰弟子,我师父是扶潭真人,我们玄渺剑宗是天下第一门派,仅凭一个浮煞门如何能灭了我们的门!”
席玉只觉得她傻,他又哭又笑还在挑衅着云念:“你真是傻啊,你以为浮煞门是什么小门派?里面有魔修、妖修、人修,最次的也得是元婴后期!哦对,就如你那好师兄一样,他当年不自量力闯入浮煞门去救人,还不是变成现在这样,这么多年被碾碎识海受到控制的不止他一个!”
“化神大乘数不胜数,就凭你们一个玄渺剑宗还想去护着他?做梦!”
云念好似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席玉心中畅快,嘴上越发没个把:“很害怕吗?那人会的邪术可不少,这五百年来修真界失踪的修士、灭门的门派大多为他所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去阻止他?”
“云念,你这师弟就是个灾星!他隐藏在你身边难道没有原因吗?你也不想想那人为何花费这么大代价偏要去抓他?他身上的秘密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云念流着泪,哀婉道:“你知道那人为何要抓我师弟?”
席玉的面上身上都是血,闻言咧开嘴笑,鲜红的血和莹白的牙对比更加明显。
“我是不知道,但谢卿礼身上一定有比你以为的更多的秘密,他为什么不告诉你,难道不是在利用你吗?利用你们玄渺剑宗掩护他,利用你的真心去保护他,他一直都在骗你,他就是想看你们冲在前面替他去死,而他美美享受你们的保护!”
“云念,你个蠢——”
“哦,原来你只知道这些啊。”
少女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席玉一愣:“……什么?”
云念直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神情清冷毫无波澜,脸色冷沉目光寒凉,哪还有方才半分凄婉哀伤。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鼻尖,“你早说啊,害我哭了这么久,可恶,眼都要肿了,这辈子没这么努力挤过眼泪。”
席玉终于从方才的疯癫状态中清醒过来。
“你骗我?”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打击,一脸不可置信仿佛被云念重创的模样。
云念后退一步:“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搞得我好像是骗了你感情一样。”
席玉:“你敢骗我?”
云念不满:“你还敢杀我呢!”
席玉知晓自己说了太多的消息。
他并不担心自己说出这些秘密会有什么后果,从一开始席玉的目的就只有复活程念清,与那人合作也不过是为了她。
可被一个小辈这样耍,心底那些戾气还是忍不住翻腾。
“云念!”
云念收起了脸上的那些不正经。
她的长相清丽,眼睛很大,也不是强势的人,笑得时候很温暖,总有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能力。
但不笑刻意冷下脸时,眼底刺出的寒芒锐利。
“浮煞门,听着倒挺中二的,是那人的组织吧,你为了程念清加入了他们。你说浮煞门里有人魔妖三派,最次也得是元婴后期,你们的实力很强大。”
“我师兄当年发现了什么,想要去救人,被那人碾碎识海控制成为杀戮工具,浮煞门里还有许多如我师兄这般的存在。”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门派灭门,修士失踪,大多数为浮煞门所为,可我听说他只抓剑修,而近五百年来灭门的有……”
云念仔细回想:“永安城逍遥派,昌平都伏羲观,陈郡吴家,东都陈家,霓裳湘燕家……”
太多了。
系统听的心惊胆战,忍不住提醒:【都是习剑的家族。】
都是剑修。
包括失踪的散修也是剑修。
所以这些被灭门的家族,只因为他们习剑?
云念想到了另一点。
“玄渺剑宗。”
【你们玄渺剑宗。】
她和系统一起开口。
若这浮煞门选择的标准是习剑,世间还有比玄渺剑宗更大的门派吗?
当今三宗六派十四宫,只有玄渺剑宗是剑宗,并且是天下第一宗门,门生兴旺,剑修有数万人。
如今世间只有十五位大乘期修士,其中六位都在玄渺剑宗。
实力强盛,是世间剑道一术最精湛的门派。
一个令她胆战心惊不敢去想的可能性浮现。
【……浮煞门会不会要对玄渺剑宗下手?】
为什么不会呢?
浮煞门实力不弱,最次也得是元婴后期,能灭这么多门派已经证明他们的强大,面对这么一个剑道一术上登峰造极的门派,这么大一个香饽饽,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玄渺剑宗近些年有失踪的修士吗?
云念并不知悉。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谢卿礼的问题了,这人的目的难道是所有剑修。
包括这天罡万古阵,这么一个专克剑修的阵法,明明有关的记载全部被裴凌烧了,为何突然现世?
玄渺剑宗都是剑修,他若是用这阵法去对付玄渺剑宗……
云念不敢想。
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悟了剑心,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剑心凝聚出本命剑。
云念忽然看向了席玉,他失血太多已经隐隐有些昏迷状态。
她上前一步问他:“你们有没有抓过玄渺剑宗的修士?”
席玉冷嗤:“你大师兄不就是吗?”
“没别人了?”
“我怎么会知道还有没有别人,他抓了那么多人,数都数不过来。”
云念低头沉思。
她眉心紧蹙,思绪全然被引到别的方面,压根没有注意躺在地上的席玉眼神陡然间阴狠。
他反转掌心,灵力聚成冰锥。
锐利的冰锥划破虚空朝着少女的后心刺来。
皇后看到了一切,费力喊她:“云姑娘!”
冰锥并未刺入少女后心。
它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虚空。
云念回身,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冷的可怕。
冰锥在眼前炸开,连云念的衣裳都没碰到。
她问:“席玉,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年谢家蒙难,沈敬为何不去相救?”
皇后也看了过来,她的眸中水光莹润,想到被灭了门的谢家心口疼痛。
她也问:“为何不救谢家?”
她哭了,声音哽咽:“席玉,为何你们不去救谢家?”
席玉不敢看她,生怕看到她怨怼痛恨的眼神。
为何没去相救?
到这种地步,面对阿清的哭诉质问,他还要瞒下去吗?
她的哭声回荡在耳边,牵着他的心都疼。
“因为不能救。”
他抬起头,“因为那人与沈敬有合作,当年谢鸢派人来传信,请沈敬去救谢家,还将谢家的布防告知了我们,让我们派兵增援布防,但……我将其告诉了那人。”
皇后哭嚎:“席玉,你怎么敢的!”
方才沉默的沈之砚也看了过来。
迎着三双眼睛,席玉羞愧难当。
他摇着头:“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啊,极北冰莲只有那人知晓在何处,噬魂蛊也只有他会下,包括将阿清复生后消除阿清的记忆,这些都只有他能做到。”
皇后追问:“我爹娘是如何死的,还有我阿姐!你有动手吗!”
席玉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
皇后大口喘着气:“席玉……你有动手吗?”
许久后,席玉的声音传来:“有,谢家两位当家是我杀的,你阿姐谢鸢是那人杀的,你大哥谢呈是沈敬带去的修士杀的。”
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
云念心头好似梗了东西,她根本喘不过气,仰头吸气呼气如此重复数遍。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她缓缓抬剑,剑尖直指席玉的灵宴穴。
“席玉,你残杀修士数千人,迫害谢家满门惨死,在雁平川为非作歹杀人炼偶,今日无法再留你苟活。”
死亡的威胁逼近,席玉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在这么一个小辈手中。
明明只是个元婴,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明明是他动动手就能碾死的人。
为何?
他浑身无力,清楚大势已去,颓然倒在地上等着云念的剑刺下。
剑光劈开虚空带起猎猎声,掀动他的鬓发要给与他最后的解脱。
可一人扑在了身上。
疼痛并未到来。
他听到云念冷冽的声音:“沈之砚,滚开!”
席玉茫然睁眼。
穿着锦服的青年跪在云念面前,牢牢挡在他和云念之间。
云念的剑就横在他的脖颈间,方才若非她及时收力,沈之砚恐怕已经身首分离。
“安之……”
云念似乎真的气急了,满眼都是怒意,看着沈之砚的眼神已经带了杀意。
“沈之砚,他今日必死,你给我滚开,别以为你是太子我便不敢动你了!”
沈之砚知道席玉做了很多错事。
他一向明理,席玉一直教导他要成为一个正直的储君,他明明知晓只有席玉死了才能偿还这些罪孽。
可想到那些被贵妃抱在怀里轻哄的生活,想到元奚冷着脸罚他抄写经文,却又在第二天笑盈盈端来个果盘哄他,那些理智尽数消失。
他方才坐在那里想了许久。
可他还是决定了,他放不下,狠不下心。
沈之砚跪地叩首:“我知道席玉作恶多端,可他是我的家人,我可以替他赔罪,你杀了我吧。”
“安之让开!”席玉怒吼。
云念没空听他们在这里你推我让,她只觉得沈之砚荒谬好笑且糊涂。
“沈之砚,不是只有席玉和你有家人的,那些无辜惨死的修士家中或许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翘首以盼的伴侣,需要照顾的爹娘,他们也有家要回的。”
沈之砚只一遍遍磕着头,道:“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别杀他!”
云念冷了脸。
“滚开!”
她揪起沈之砚的衣领将他狠狠砸在身后的石壁上。
云念没有收一点力,在确保了沈之砚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这一下便能让他十天半月站不起来。
她抬剑便要斩杀席玉,沈之砚恸哭着要来阻止她:
“别杀——”
鲜血迸溅。
是冰凉暗黑的血,掺杂着浓重的妖气。
有几滴血溅在了云念脸上。
她茫然眨了眨眼。
大红的裙摆在眼前散开,女子的头饰有些歪,发髻也散开几束,毫无皇后应该有的端庄贵气。
她双手颤抖握着根玉簪,长长的簪柄刺入了……
席玉的灵宴穴。
皇后不知何时有了力气。
许是太过惊怒,许是瞧见沈之砚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太过生气。
总之她站了起来,在云念的剑砍向席玉前,拔下自己的玉簪亲手捅穿了他的命门。
皇后离的太近,脸上溅的全是血,血珠站在眉上、长睫上,随着她的动作与急促的呼吸摇摇欲坠。
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平静:“席玉,你该死。”
她握着玉簪更深了几分。
席玉只是看着她,温柔又缱绻,瞳孔隐隐扩散。
“当年我拼死救了重伤的你,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你对我的陪伴照顾,感激你这些年陪伴安之长大,但你亲手杀了我爹娘。”
“你以复活我的名义杀了那么多人,我的罪孽比你更深,若非因为要复生我,你和沈敬不会跟那人合作,我们谢家不会孤立无援,我爹娘、阿姐和大哥不会惨死。”
“你要杀我的孩子,要杀我外甥的师姐,你想让我忘记那些罪孽清清白白活在这世上。”她的眼泪坠落冲刷了脸上的鲜血,低声咳嗽起来,血水喷溅在席玉脸上。
他想抬手为她揩去眼泪。
可他没有力气。
生机在迅速流失。
“我后悔了,我后悔救了你,我后悔嫁给了沈敬,后悔遇见了你们。”
皇后拔出玉簪,带出大股的鲜血。
她冷眼看着席玉:“我满身罪孽,我要下阿鼻地狱,等我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我会与你们一起去向这万千亡魂赔罪,永不入轮回。”
席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远处的人,她就跪坐在眼前,眼帘垂下看着他,面色黯淡像是一个早已死了许久的人,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的死气沉沉。
可她眼底的恨意明显。
她是他这一千多年来最珍视的人,也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她曾于险境中救了他一命。
他曾亲自送她出嫁。
他这一生杀孽深重,手上数万条亡魂,在遇到她之前他杀了数不清的人,他恶趣又邪佞,总喜欢抓人排戏看他们战战兢兢演那些疯癫的戏本子又在他们演完后将其炼制成傀儡摆放起来,闲来无事便逗弄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