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楹附和:“所以一千五百年前南泗城的疫病根本不是疫病,而是蛇毒,这种蛇毒蔓延很快,只有那兜帽人可以解,所以他以此拿捏雀翎?”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不解:“可是雀翎到底为何会被他一直拿捏,那种蛇毒解了后,雀翎完全可以带着南泗城百姓重见天日,她当初说是因为担心那时的皇帝和仙门掌权人不安,但我觉得这个理由不真。”
“一千五百年前的皇帝虽然严苛,但也算是位明君,当时的仙门掌权人是明净宗的般虚大师,出家人耳根子是软了些,可也是心向苍生之人,纵使封城无可奈何,但也不是会因为猜疑而行无妄杀戮的人,雀翎为何那么怕他们会对南泗城百姓出手?”
云念想明白了:“除非,有个把柄是能让那兜帽人一直拿捏雀翎的。”
几人对视。
齐刷刷道:“蛇毒。”
顾凛弯了弯眼:“呦呵你们还怪聪明嘞,是的,六索锦蛇的蛇毒不能完全根除,只能压制,因此南泗城的百姓世世代代血液中都会残留这蛇毒,只要那兜帽人不替他们解,一夜之间这里就可以成为死城。”
这才是拿捏雀翎的根本原因。
她放不下这座城,也不可能让他们绝后,可初代中毒的南泗城人孕育后代后会将这蛇毒一并传下来。
因此世世代代,南泗城人的血液中都有六索锦蛇的蛇毒。
因此雀翎被困在这座城,任由那兜帽人拿捏。
因为只有他能解毒,只有他能救这些百姓。
几人的心头都像压了块巨石。
云念细声道:“若真是这样,南泗城的百姓……”
浮煞门一定要灭。
兜帽人一定要除。
可除掉他后,没有人会再替南泗城的百姓们解毒。
如今的局面不可能双赢,所以雀翎即使不愿意助纣为虐,依旧要听命于浮煞门被他们拿捏一千多年。
她生在这座城,奉命守护这座城,城里的百姓于她而言胜似亲人,所以她放不下他们,也不可能看他们去死,只能做昧良心的事情。
苏楹呼吸不上来,只觉得压抑的很,不自觉喃喃着:“雀翎的心不坏,她对我们没有杀意,我能感受到她有时候很纠结,可她没有办法,只能为了这些百姓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念念,你说我们要怎么做呢?”
她看着云念希望她给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她坚定下去的答案。
可云念也给不出,南泗城里有上万人,她没有权力去决定他们的生死。
“剿灭浮煞门,杀了他,放弃这座城。”
少年的声音切冰碎玉,比之他们所有人都要坚决。
迎着几人犹豫的目光,他又道:“浮煞门残杀修真界起码十数万人,放任下去只是徒留祸患,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南泗城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应该是座死城了,这是他们的命数,外头灭门的门派不比这座城里的人少,可没有人救过他们。”
“你们若犹豫不敢动手,那便我来,我亲自杀了那人,我来放任这座城去死,我来做这个刽子手。”
从头到尾谢卿礼都不在乎这座城的生死,若不是云念在这里,倘若只有他一人来到南泗城,在进入这里之时他便会劈碎这座城翻个底朝天。
他只要那人的命。
柴厌。
他道:“他叫柴厌。”
顾凛几人都没说话。
谢卿礼自顾自说:“昨晚逼问出来的结果,只知道他叫柴厌,他既然一千五百年前便是渡劫了,也有可能和两千年前的柴家第三任家主柴行知认识呢?”
“都姓柴,柴行知和雀翎还是那种关系,有没有可能柴行知也是他拿捏雀翎的筹码呢?爱情亲情一起威胁,啧,倒还是不要脸。”
柴厌,柴行知。
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呢?
云念:“可是柴厌是个蛇妖……为何会是柴家人?”
谢卿礼道:“兴许柴家人不忌口跟蛇妖私通呢,又或者柴家人也不知晓柴厌的身份。”
云念急匆匆道:“我这就传信给师父,让他去查柴厌这个人。”
柴家的灭门是他所为,他灭柴家一定不只是因为柴家要护谢卿礼。
柴家的防御阵法是万相阵,是仿着天罡万古阵设立的,说明即使柴家没有去援助裴家,柴厌依旧会灭了柴家。
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灭柴家。
既是柴家人,为何这般恨柴家?
苏楹江昭和云念前去发信,一时之间又只剩下顾凛和谢卿礼。
顾凛瞥了眼一脸淡然的谢卿礼,忍不住挪到他身边问:“你喜欢云念什么?”
少年凉凉看他一眼冷哂:“关你屁事。”
顾凛:“……我好奇不行吗?”
一个原书中一心向道好似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为何会对一个仅仅认识三月的人动心。
少年坐的是个木椅,他懒散靠在椅背中,目光从顾凛手腕上的银链闪过。
“那你呢?”他问:“你戴着的那链子是个女子的吧,你为何喜欢她?”
顾凛那点子吃瓜的笑僵在脸上。
谢卿礼挑眉:“她死了是吗?”
顾凛脸上的笑彻底消失。
谢卿礼点头:“看来是,她死了你为何还活着?”
他的嘴毒一点也不输顾凛。
顾凛的神色看不出一点情感波动,身上不正经的气息早已消失。
谢卿礼嗤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她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呢?”
顾凛在此刻开口:“那我能做什么呢?”
少年恶劣勾起笑:“当然是陪她去死啊,黄泉路上舍得她一人?”
跟在云念面前截然不同,此时的谢卿礼就像一个恶趣顽劣的少年郎,幼稚又毒舌。
顾凛没生气,而是又问他:“你呢,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少年眯了眯眼,忽然间笑了:“我不会如你那般废物护不住心爱之人。”
“若你就是护不住呢?”
“那我就陪她一起死,她前脚走我后脚便跟去。”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下。
谢卿礼毫不犹豫,甚至脸上还挂着笑。
可顾凛知道他没开玩笑,也不是说空话,他真的会这么做。
顾凛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链,与谢卿礼对望了许久。
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顾凛笑出了声,“谢卿礼,你与我以为的谢卿礼还真是不一样。”
谢卿礼没回他。
“你问我为何喜欢她?大抵就是命吧,我接近她带了旁的目的,我想杀她,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我重病之时也是她照顾的我,我无家可归时也是她将我捡回去,她养着护着一个要杀她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她的结局为何是那样?”
“谢卿礼。”顾凛的话虚妄飘渺:“我不甘心,也不舍得。”
所以犯了大错。
可却不后悔。
顾凛叹息:“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呢?不需要,只是命数罢了。”
远处的小径走来几人,穿着湖绿衣裙的少女走在最前面。
她的神情肃重,像是在想什么严重的事情。
明明她身边还跟着两人,可谢卿礼只看得见她,其他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背景色。
他与顾凛多像呢?
他一开始接近她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想要利用她进入内门,甚至还想要杀她,可她将他捡回了踏雪峰,照顾重伤的他,于困境中多次拯救他。
所以他明知她会成为他的软肋,却毫无反抗之力跌入情网,任由爱意编制成网将他牢牢缠紧。
这是他的命数。
他心甘情愿认下。
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也是他唯一的欲念。
他只对她有掠夺的欲望。
云念走了过来,瞧见他一直盯着她看之时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谢卿礼温和轻笑:“没事,只是想看看师姐。”
经过连着两晚的旖旎,云念听他说什么都像是情话,不适地别过头。
她故意岔开话题:“师姐布了阵法,我们方才传信给了师父,他收到信后定会去查,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少年道:“等。”
云念:“……什么?”
谢卿礼又说了句:“在这里等。”
顾凛也点头:“等就行了,莫慌。”
不是,什么叫等啊?
江昭也没明白:“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啥也不干就坐在这里等啊,等什么啊,等有什么用啊大哥!”
谢卿礼懒洋洋道:“等柴行知。”
江昭:“……等他干吗?”
少年抬眼:“等他将南泗城翻个底朝天,把裴家、谢家和柴家的尸身给我找出来。”
云念:“你与他合作了是吗?”
“是。”谢卿礼点头,“只有将三家的尸身安置好,我才能放心一战。”
不久后定会有一场恶战,不知道三家的尸身到底在哪里,谢卿礼不会放心动手的。
他会担心尸身就在某处埋着,而他不小心毁坏了那里。
三人坐下。
云念试探问:“你怎么知道柴行知会有办法找到三家的尸身?”
谢卿礼神色不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拼了命也想雀翎摆脱浮煞门的控制,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尸身与我合作。”
他看向云念:“师姐,我很快就能带他们离开了。”
江昭和苏楹都没说话。
***
玄渺剑宗。
扶潭真人收回手,一旁的青年蹙眉问:“怎么样了,从霄的识海还是不能重塑吗?”
扶潭真人摇头:“重塑了一大半,但最后一点怎么都聚不起来。”
温观尘喟叹:“只能等那几个小子去生死境找裴凌,看他是否有办法了。”
扶潭真人望着榻上躺着的大弟子沉默不语。
腰间的玉牌忽然一亮,符令从中闪现。
扶潭真人一愣,意识到这是苏楹的灵印后急忙打开。
云念的声音从中传出:“师父,那兜帽人叫柴厌,你快去柴家查一千五百年到两千年前柴家的族谱,他是个蛇妖,可能与柴行知认识。”
传音戛然而止。
温观尘诧异开口:“这……云丫头说的是真的吗?我从来没听说过柴厌这个名字。”
竟然还是个蛇妖?
温观尘紧皱眉头:“柴家不要命了吧,敢收一个妖邪进门。”
扶潭真人收起玉牌替徐从霄掖好薄被:“师弟,从霄交给你多照顾照顾,我去柴家看看。”
温观尘拦住他:“你的灵力近些时日消耗太多,要去也是我去。”
扶潭真人一口回绝:“这些时日你为了从霄也耗费了不少灵力,念念是我的弟子,他们拜托的事情应该是我去做,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从霄。”
温观尘还没来得及阻拦,扶潭真人已经大步离开。
屋内只剩下他和徐从霄。
他望了望榻上安睡的徐从霄,一声轻叹弥散。
温观尘上前拉过徐从霄的手腕,灵力朝他的识海涌去。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安睡的人长睫轻颤几下,搭在薄被上的指尖微微蜷起。
***
扶潭真人一路来到天玄城,柴家坐落在天玄城城郊,当年柴家灭门后整个门派都被封禁交由仙门把控。
柴家没有存活的人,上至白发老者下至襁褓中的婴孩尽数被灭,柴家的家产无人可以继承,仙门也没有回收,便下了禁令将整个柴家封禁。
可扶潭真人不一样,他是仙门十六位长老之一,有权力进入柴家。
他拿起腰间的玉牌,柴家紧闭的大门感应到了熟悉的印记,禁制在瞬间消失,扶潭真人轻轻一推门便打开。
整个柴家颇为辽阔,虽不是大门派,但毕竟是个宗门,府邸也有数千平。
刚走进大门,尘封了十五年的腐朽味扑鼻而来,青砖长满了苔藓,隐约可以看到干涸的血迹。
石柱倒塌,牌匾歪歪扭扭,墙壁上到处都是血迹。
十五年前的杀戮与绝望依稀可见。
扶潭真人心下堵塞,却知晓如今不是感伤的时候。
柴厌这个人能修至渡劫,应当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可他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若不是他自己隐藏,便是柴家不愿告知世人,想必是因为柴厌的身份。
蛇妖。
一个宗门里面竟然有妖。
扶潭真人穿过一个个长廊一路来到藏经阁,这里放置了柴家所有的资料,包括族谱。
他一掌劈开上锁的门,推开门之后厚重的灰尘扑鼻而来。
扶潭真人捂了捂鼻子,看着满屋子排列有序的书册。
宽袖一挥,数百本书册漂浮向虚空,书页被无形的力量翻着,哗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灵力快速消耗,扶潭真人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些冷汗,可这几百本中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重复方才的动作又换了新的书册,一遍又一遍,直到额上的汗在地面淌成了一滩。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也渐渐暗下。
哗啦的翻页声忽然静止不动。
虚空中的书册掉落在地,只剩下一卷画卷立在虚空。
他感知到了上面的字,那上面印有柴厌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