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报仇心切,正好需要历练,便顶替十七入了极风阁。”
南山听她简而言之,却从她一笔带过的那些细节里,可以想象得出当时是有多么惊险,一个深闺里的大小姐去顶替一个杀手,不知是需要怎样的心性和韧劲。
林悠说完,见他没半点反应,有些奇怪道:“你想什么呢?”
南山笑笑,道:“你这小姑娘还真是野的很,什么地方都敢去。”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阵风吹来,雨帘晃动。
林悠踱步走到门前,瞧着雨雾,心下叹气,要是有别的选择,她又何至于此?
南山又问道:“那你觉得这次与极风阁可有关?”
“我也不知道,”林悠摇头,“不过小九和庭叔之死或许是一个方向。”
南山点头,道:“稍晚些,让范无救去查一查。”
“对了,方才十七与我说她昨日在城里的时候,似乎是有人故意拖住她的。”林悠忽然想起这事,便说道。
南山抬眼看她,疑道:“故意?”
林悠转身走回来,道:“十七昨天本是去一品居取刚刚打好的银饰,那店铺里的伙计说饰品不小心与旧货混淆,送去了库房里,让十七稍等片刻,等人取回来。”
一品居!南山心头一跳,事情好像又与那些搭上边了!
“十七说她等了三刻钟,都没等到人来,本来打算改天再来取,那伙计却又叫她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取回来了。”
“她想着既然等了这么久,也不差那几分钟,最后等取到银饰,已经错过了出城时间了。”
南山沉默了片刻,道:“这一品居也是时候要探一探了。”
林悠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明哥是杀手,若是房间里藏了人他没发现,只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凶手武功比他高,另一个,那就是明哥在进屋那一刻,便被下了药,失去了意识。”
南山道:“根据凶手将十七姑娘支开这一点,他身手一定在一人之上,却在两人之下。”
“大人,说什么呢?”
谢必安和范无救走了进来。
“在给你安排任务,晚些再说,”南山问范无救道,“死者死因如何?”
“死者致命伤是为胸口入两寸的刀刺伤,穿破血脉,顷刻毙命,”范无救伸手做出一个拿刀自捅心口的动作,道,“死者便是以这样的方式,贯通心脉,最终死亡。”
林悠瞧着他的动作,眉头紧皱,屋内并无打斗痕迹,且无熏香迷药,一切的线索好像都指向的是自杀,可柴用明怎么可能会自杀!
南山示意范无救继续说。
范无救道:“死者伤口处痕肉截齐,形状规则,且伤口没入深,这种情况只出现在死者无抵抗挣扎的时候。”
南山心头一跳,无抵抗挣扎?
“这是什么意思?”谢必安摆摆手,大咧咧道,“老范,你就别故弄玄虚了,快说吧!”
范无救正欲开口,南山接口,道:“如果是自杀,就算是再果决的杀手,刀刺入心脏那一刻,都会有挣扎躲避,这是人对于求生的本能。”
他转头看向范无救,语气中带了求证:“所以,伤口必定不会齐整。”
范无救点头,道:“大人说得没错,死者若是在有意识的情形下,创口必定会包含捅和切的痕迹,且痕肉开阔,收缩参差不齐,花纹交错。”
“而且,根据尸僵程度,死者大约死于昨夜亥时。”
第49章 一品居
“亥时!”林悠心头一跳,“可十七说今天早上在房间外听到过回应声啊!”
南山道:“若是能确定柴用明不是自杀,那道回应的声音只能是凶手。”
谢必安唏嘘道:“杀人之后不迅速离去,竟还有此等心性等到第二天,这凶手可不简单啊!”
范无救将之前的检验的结果继续说道:“公子,死者应该是失去意识后,被凶手从背后环抱住,再握住死者双手,将刀刺进了胸口。”
南山点头:“他所作的一切,无论是密室还是等到第二天十七回来,都是为了将死者伪装成自杀的假象,只是光是“柴兄弟不可能会自杀”这一点,就推翻了凶手所伪装的一切,也就显得愈发欲盖弥彰。”
林悠道:“你说得没错,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南山又问道:“老范,可有什么凶手的线索?”
范无救和谢必安对视了一眼,谢必安笑了:“这凶手也是时运不好,一出手就遇上了顶尖的破案团伙,这所谓做的越多,破绽越多......”
南山皱着眉打断:“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有...怎么能用“团伙”这个词呢?整得我们好像什么不正经的组织一样。”
谢必安笑着打哈哈:“抱歉抱歉,公子,老范查出来了,他胸腔伤口偏向右方,虽然偏差只有指甲盖的大小,但还是可以判定凶手惯用手为左手!”
他挥手变幻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南山,道:“大人再看看这个。”
瓶子里是一只长得似蜈蚣却又不是蜈蚣的多足虫,竹签大小,色彩呈暗青色,瞧着怪恶心的,南山额角一跳,道:“这是......龙蛊?”
“没错,”范无救接道,“这就是让死者失去意识的的东西,它通过释放毒素麻痹人的感官、意识。”
谢必安忽然冲南山得意一笑,道:“公子这次可得好好夸夸我,这蛊虫还是我发现的,是不是,老范?”
范无救无奈应声,道:“对,你是大功臣,要不是你今日吃了猪油炒鸡蛋,那蛊虫才不会被你引出来。”
南山一时失语......
“什么龙蛊?什么猪油炒鸡蛋?”蛊虫林悠倒是听说过,只是瞧着那虫子,除了长得恶心了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南山无言笑了笑,解释道:“这龙蛊是将各种毒性强大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容器里,让它们在其中互相打斗,最后剩下来的那一只,毒性之王,就被称为龙蛊。”
“不过一般是邦外人饲养出来的,在中原及其少见,这龙蛊是最常见的一种蛊虫,它通过释放毒素控制人,并寄居在人体内,不断蚕食人体。”
林悠听得鸡皮疙瘩起一身,又问道:“那这猪油炒鸡蛋是什么意思?”
谢必安道:“据说这蛊虫除了吃新鲜人肉,就是喜欢吃猪油鸡蛋、米饭之类的,先才验尸时,忽见一只虫子从死者体内飞出,还直朝我嘴里扑,幸好我机警,抓下了这只蛊虫。”
林悠听完心下唏嘘, 这人要是想害人,什么阴招都想得出来。
范无救认真道:“公子,这蛊虫出现在京城绝对不寻常。”
麻痹,伪装自杀......林悠总感觉在哪听过。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人:“我想起来一个人,以前的极风阁长老惠必刚,伪装自杀是他一贯的杀人手法,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让死者无意识死去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也与这龙蛊有关?”
南山面色一变,问道:“现在可还能寻到人?”
林悠摇了摇头,道:“从极风阁解散那一刻,我们就都断了联系,而且我也不知他面貌如何,若是要找人,实在困难。”
“极风阁入阁之人都是由阁主与大长老亲授鬼面具,所以真正见过成员面貌的就只有他们,如今阁主已死......那就只有大长老能准确找到前成员。”
谢必安道:“那这么说,惠必刚和大长老都有嫌疑了。”
南山问林悠:“你们大长老的武功如何?”
林悠摇头:“怪就怪在这了,大长老武功深不可测,就算十七和柴用明加上都不是他对手,要是他,断不会行如此麻烦的手法,所以他的手段一项都是雷厉风行的,但他反侦察十分厉害,可谓是杀人不留痕。”
谢必安点头:“那就只剩惠必刚有极大的嫌疑了。”
林悠疑道:“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何要杀极风阁弟子?”
南山想了想,摇头道:“事情现在尚不明朗,有太多疑点存在,还需调查才知,这样,老谢,你通知此处城隍爷,先照着画像找人,武功在一级杀手之上,惯用左手,大概率是苗疆人,或者...与苗疆有过缘份。”
谢必安叹气,转身走了,一边说道:“又是大海捞针。”
“老范,你去一趟沧州,调查小九和庭叔的死因,着重注意看是否被下蛊虫,以及那首秃子的童谣。”
范无救领命,也退了出去。
林悠问道:“那我们去哪?”
“一品居。”
傍晚,墨色的云占据了大半边天,春雨密密地斜织着,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朦胧。
东市摊子已经收起来了,只还零零散散有几户,过了东市,一路向西,便是一品居所在的平康坊。
穿过一条小巷,走到街尾才看见一品居大门,门前种着风藤草,郁郁葱葱蜿蜒直到门上的牌匾,瞧着不像一家店,倒像是某位文人的幽深居所。
南山来了兴趣,笑道:“看来这一品居的东家还是位有情操的。”
不过就是栽了两棵树,林悠倒是没看出来哪里有情操。
雨日,店里人并不多。
南山收了伞,伸手拂了拂左肩沾上的雨水,与林悠走了进去。
左右两架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饰品,琳琅满目,十分精美。
有伙计上前来招呼,接过南山手里的伞,瞧着两人样子,暗猜应该是新婚夫妻上街,笑得一团和气,道:“这位郎君是要给娘子买头面吗?郎君可是来对地方了,一品居的银饰可是京城一流!”
林悠一怔,正要慌忙解释,却见南山一脸的心花怒放,笑道:“这位小哥,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银饰拿出来,今日可得让我娘子满意。”
林悠面色一赧,瞪向南山,咬着牙要骂他,又被伙计清脆的一声打断。
“得嘞!”伙计嘴角都要咧到后耳根了,忙上前引着两人进包厢,“两位贵客,请上二楼稍待一下。”
林悠无语的掐住南山的胳膊,骂道:“谁是你娘子!不收妹妹,改收娘子了?”
南山疼得龇牙咧嘴,却碍于店内的人不敢喊出声,他委屈的瘪嘴,小声嘀咕:“冤枉啊,娘子就只收过你一个......”
林悠脸色越发红润,朝南山忙道:“你闭嘴。”
跟着伙计来到二楼包间,南山忽然面色一变,脸上露出些尴尬无奈的表情,道:“小哥,请问店内可有茅厕?”
伙计道:“有的,在后院。”
南山点头,道:“小悠,你先挑着,我先去方便一下。”
“懒驴上磨屎尿多,”林悠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悦,道,“快些回来!”
见伙计带着南山离开,林悠闲步走到桌边坐下,随手倒了杯清茗细品着。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姑娘走了进来,一人端着一个金漆盘子,上面用明目的大红绸子盖着。
“夫人,这就是我们里铺子最好的银饰。”其中一个身着粉衣的姑娘说道。
林悠面色淡淡,道:“打开看看吧。”
粉衣姑娘伸出纤纤素手,将红绸子一翻,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就见一只栩栩如生,银光闪耀的蝉立于玉叶之上。
林悠眼眸一亮。
粉衣姑娘介绍道:“夫人,这只簪子叫银蝉玉叶,玉叶是以苗疆和田羊脂白玉精工琢磨而成,晶莹柔润;金蝉采用了錾刻、焊接工艺,整整花费了一年的功夫才铸成。”
苗疆?林悠眸色深了深,她瞧着这小东西的模样,问道,“我能看看吗?”
“可以。”
林悠拿起簪子,仔细打量,道:“叶脉触手细腻,有凹凸感,这蝉翼打磨的还真是应了轻如蝉翼这词,确实精致。”
俩姑娘相视一笑,顿觉这个单子有戏!却忽听林悠一声惊呼:“呀,这银蝉怎么是黑的!”
粉衣姑娘闻言,脸色一变,赶忙上前查看,就见蝉身底部一圈都变成了黑色,她转头望向绿衣姑娘,脸色惊慌。
绿衣姑娘对她摇了摇头,笑着上前道:“夫人,许是在外放久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夫人不必担心,这黑漆找点酒水擦净就好了。”
林悠却并不买账,冷着脸道:“这就是你们店铺最好的饰品?”
粉衣姑娘也上前道:“夫人别生气,这银饰我们拿上来时还好好的,一定是......”
她话还没说完,被林悠厉声打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是我弄的?”
粉衣姑娘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从仓库起货的时候就仔仔细细检查过了,根本没有黑印,在她手上过了一圈就变这样了,这不是摆明的事吗?
可她没有证据......绿衣姑娘拉了一下粉衣姑娘,让她别说话。
林悠气得一拍桌子,冷冽之气逼得人倒退两步,她轻哼一声,道:“笑话,一品居美名在外,没想到竟是这样粗制滥造,自己手艺不精,还把责任推卸到客人身上!”
“把你们东家找来,我要好好与他谈谈!”
绿衣姑娘朝林悠一委身,道:“夫人莫气,小香是刚来的,不懂规矩,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夫人恕罪。”
“货品出现这样差错是我们的不是,这样,我们免费送夫人一套头面,以表我们的歉意。”
“你们店最好的银饰都是这个样子,我还敢要你们别的货吗?”她虽说得诚恳,林悠却是一脸的不买账,只道,“快把你们东家找来,不然,我将此事尽数说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们一品居就是个假把式的空壳子。”
小香气得握紧了拳头,她还没见过这么得理不饶人的人,她们都打算退一步了,还揪着不放!
“这簪子怎么变黑的先不说,我们已经是给足了夫人面子......”
话未说完,她被绿衣姑娘拉住,道:“去把东家请来。”
小香小脸一皱,急道:“娴姐,她明显就是来找茬的,你做什么要管她?”
娴姐板起脸,道:“别说了,叫你去就快去。”
第50章 模仿杀人
小香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一直等在后院的南山瞧着屋内男人被一个小姑娘叫走,就知道事情是成了,他隐了身形,进了屋子。
南山刚刚打探了一番,一品居东家名叫薛刚,三十来岁,京城人士,单身独居,无亲老小,经营这家店铺已有十余年。
房间内摆设如同一品居,里面摆放了许多绿植,南山随意瞧着,忽被停在墙角的一扇屏风吸引了视线。
这屏风为何要摆放在哪?
屏风内坐,故屏风又为富贵,如果屏风顺水而坐,则表示钱财顺水而流,是为失财的意思,护城河过内城东北角,这屏风却又恰恰放在东北角,经商的人是不会这么布置屋子的。
南山走进,仔细查看了一下,却没发现任何的机关暗室,他不禁皱了眉头,那日人到底是怎么消失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