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缺什么就再买。”
两人一起上了顶楼,这栋一共六层,是一梯两户的大平层,正对着楼下的花园,景致极佳。电梯左侧的房门开着,林亟书放慢了脚步,想必那里就是她将来的金笼子了。
“不知道这里的布置合不合你的喜好,我个人比较喜欢这种简约的风格。”言文作边进门边说。
整个房间都很冷淡,像是十个林亟书一起装修出来的,燕麦灰色的墙,奶白的沙发,灯具都是一板一眼的硬线条,没有一点温度。
“这里很好。”林亟书不假思索,这里怎么也不可能比她带着潮气的卧室差。
言文作直接把箱子拎进了衣帽间,这里比林亟书以前的卧室都要大好几倍。进来的瞬间,林亟书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打扫这里一定很辛苦。
“啊,我忘了取一件东西,稍等。”言文作侧身绕过林亟书走了出去。
林亟书细细打量着这里精致的一切,觉得自己身上这件毛衣裙越发简陋,平时看着不显眼的起球,在这里的灯光下无所遁形,灯光放大了她的贫穷,就像飞上枝头后露出麻雀毛的凤凰。
她走进一旁的主卧,看着那张柔软的大床,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今晚就要和几乎陌生的言文作睡在一起。单薄的身体陷入蓬松的床边,林亟书轻轻坐下,感觉到松软床垫的支撑,它好像正在安慰自己多灾多难的骨头。
家里那床是用了很久的硬木床,也不知道是哪个倒灶专家,非要说硬床对骨头更好,导致林远生借着这话让她从小开始睡硬床。
工作以后她频频加班,而赚的钱却都被林远生用各种借口弄走,奈何她脖颈腰背酸痛不已,却没钱给自己换一张舒服的床垫。
正出出着神,言文作悄悄进来了,林亟书吓了一跳,赶忙站了起来。可言文作却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又把她按回了床上。他的手温很高,热度从林亟书酸痛的肩膀上传来,让她不敢动弹。
“休息一下吧,今天没有别的事。”言文作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本意大概是安慰,可却让她更紧张了。她做好了晚上两人同睡一张床的准备,但白日宣淫还是有些出格了。
林亟书一下想起她查到的视频,视频中那个女人用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教导着她,如何tຊ从内到外讨好自己的金主。简而言之,和金主的互动要像一场精神上的SM调教。林亟书觉得辛酸,这一点她不学都会,毕竟生活已经向她抽了不少鞭子,她不都愉快地忍耐了吗?
“你真的很奇妙,”言文作忽然开口,“我看着你,能感觉到你人在这,但脑子已经飞走了。都说作家的心理活动丰富,以后你想的什么,可以直接对我说出来。”
说出来那还得了?林亟书赶紧回了回神,“不好意思,我可能只是累了。”
“这个你拿着。”言文作终于收回了放在她肩上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来。
中断的身体接触让林亟书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接过钥匙,觉得有些意外,“现在好像很多门都用密码锁了。”
“对,但我更老派。”言文作冲她眨了眨眼,向后拉开了身体的距离,“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您去哪?”话刚问出口林亟书就后悔了,他走了不是更好吗?难不成还想他留下来对她的脑子抽鞭子吗?
“我去收拾东西,我就住在隔壁,你有事随时找我。”
林亟书呆呆地和言文作道别,直到听到外门关上的声音,她都没想明白他的用意。她那伪金主,未婚夫,陌生人言文作,主动住到隔壁去了。
突然要求订婚,现在却好像在拼命避嫌。是害怕进展太快想要慢慢来,还是她只是某种工具人所以要保持距离?
“早晚的事。”言文作在车上的说的话在她心里响起。林亟书抬手看了看那枚戒指,她突然觉得,或许这样是最好的。
他不是完全的金主,也不是完全的丈夫,她就缩在他那洼未满的水池中,她觉得很安全。
叮咚!门口突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林亟书还以为是言文作落下了什么东西,赶忙跑去开门。
“言先生,您忘了......”林亟书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门外不是言文作,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看起来马上就能把她生吞活剥的那种。
女人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讶之色,只盛气凌人地挑了挑眉毛。她一身白色系的香奈儿,年轻又张扬,衬得林亟书像个来打扫的钟点工。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是谁?”
“我……”林亟书有些被吓到了,甚至真的萌生了说自己是钟点工的想法,张了半天嘴才把话说完。“我是林亟书。”
“谁问你名字了?我问你是言文作的什么人?”女人的不耐烦达到了顶峰。
如果林亟书和眼前的女人是利益纠纷,她现在大概还能应付得了,可如果是情感纠纷,她就真的有些迟钝了。她没再说话,而是抬手绾了一下脸颊旁的碎发,那女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又是这个戒指,他那箱子里怕是有一堆吧?看来你就是他的新欢了,那你一定过得很惨吧,毕竟他就喜欢惨的,你不惨他绝对看不上你。”
第三章 :50万你就给他当狗?
在惨这个问题上,林亟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言权。说她不惨吧,妈妈早亡且死得不明不白,被看不起她的爸爸养大,挨骂挨打家常便饭,大学还没毕业就迅速成为血包,加班到快猝死。
但说她惨吧,她平安长大读了大学,还有一份收入相对可观的工作,好像又没资格说自己惨,林远生就是这样说的,还有一些网友们也是这样说的。
那天,几近崩溃的林亟书感觉自己要抑郁了,她听了同事的话,发了一个帖子宣泄情绪,她说自己好惨,感觉已经轻度抑郁了,结果差点被网友骂成重度抑郁。
所以她惨,但不够惨,不够卖惨。每次只要她敢说自己惨,就一定会有人让她看看上不了学的,找不到工作的,无父无母的,甚至还有没能出生的。
林亟书不明白,难道因为有比她更惨的人,她就不惨了,就不能惨了吗?况且就算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也从未拿自己和更悲惨的人相比较,她认为这是一种真正的残忍。
【他人的悲惨不会抵消她的悲惨,更不可能令她感到欣慰。】这是她写在《阳台》里的一句话。
所以她惨,真实的惨,无需比较的惨。此时此刻,她谢谢眼前这个女人,还有喜欢惨人的言文作,肯定了自己的惨。
也许是林亟书的表现并没有让女人满意,她看着不怒不悲的林亟书,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神经病。”她冷哼一声。
因为悲惨得到肯定,林亟书反而平静了下来,“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口吻平静,完全不去想,面前这位到底是言文作的白月光,还是朱砂痣。
女人被她的反应弄懵了,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林亟书,“你还真沉得住气啊,言文作给了你不少钱吧,不然你也用不着这样。”
“嗯,他确实给了我不少钱。”林亟书本来只是在心里回应着,却下意识脱口而出了,这话说完,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哈?”女人脸上的问号开始张牙舞爪。
林亟书突然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虽然诚实,但像极了厚脸皮的拜金女。她都想好了,如果女人接下来问她,是不是为了钱才和言文作在一起的,她一定会答,是的。
“他给了你多少钱?”女人没有按照她的剧本走。
“50万。”林亟书依旧诚实。
“才50万!”女人突然拔高了音量,大笑了起来,“50万你就给他当狗?!我跟你说啊,他以前的女人起码拿这个数。”女人夸张地挥舞着手。
林亟书也看不懂她比的到底是几,但应该比50万多吧。
当狗,这两个字被划上了重点,当什么狗?林亟书没想通,自己现在最多算个看门狗,毕竟言文作好像没有让她在床上摇尾巴的意思。
就在女人快笑出眼泪的时候,隔壁的言文作终于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看来这里隔音很不错。
“文心?你来干什么。”他的语气中敌意很浓。
“当然是来看看你的新欢啦,言文作,你口味一点都没变啊,永远喜欢沾满土的灰姑娘。不过你的审美倒是变了,她不像以前那些媚俗的,看着还挺别致。”
“请你尊重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你们言家要破产了,你未婚妻只值50万?”
林亟书站在门边,此刻不知是该留下看戏,还是该沉默离开,对于卷进言文作旧情中的这种事,她并不感兴趣。
“亟书,你先进去。”言文作结束了她的纠结。
“好。”林亟书乖顺地答道。关门的时候,她还能听见文心在那嚷嚷,她说她的名字太酸,人却太土。
门锁上了,声音还在继续,这种时候,林亟书好像应该贴着门听一听,毕竟刚到手的未婚夫有可能跑了,她该有些危机感才对。
但是那教程中说了,她应该百分百尊重金主的隐私,所以她选择,回卧室睡觉。
等她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昏黄的光轻轻笼着她的身体,像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房子采光极好,让她醒来的时候更像一个披着光的公主,而不是穿着旧睡衣的灰姑娘。
叮咚!叮!门铃和手机一起响了起来,信息是言文作发的,但门口的人不只有言文作,林亟书已经通过猫眼确认了。她再也不敢不看猫眼就开门了。
【开一下门,我给你送资料。】
言文作进来后,林亟书没有问任何一句多余的话,文心是谁?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吗?通通没问。
因为一只优秀的金丝雀,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
言文作的助理看起来很真实,所谓真实,就是他身上有上班的疲劳感。言文作或许是霸道总裁,但助理却绝不是那种要半夜为女主找医生,还能一丝不苟精神焕发的假人。
“辛苦了。”林亟书从他疲惫的手中接过资料,然后看着助理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林小姐客气了。”
保密协议很贴心,言文作充分考虑了她的窘迫,如果林亟书主动泄露资料上的私密内容,她只需要还给他那50万,还有那枚戒指。
林亟书瞄着书桌对面的言文作,在夕阳的暖光下,他看起来更温和,脸颊上那平日看不清的细小绒毛被光描了出来,很暖和,挠得她心痒痒。
签了保密协议,林亟书的手才摸上那份资料。这份资料非常齐全,言文作的家庭关系,个人履历,公司资产,个人资产等,放满了整张桌子,他们已经订婚了,但好像现在才开始相亲。
男方家实力强大,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毕业于Top985院校,上市公司副总,房车不少,人也周正俊朗,身体健康。
女方家母亡父贱,家里除了一间小破屋子毫无资产,毕业于普通一本,目前是会写小说的无业游民,人太清淡无味tຊ,身体劳损严重。
不管哪个相亲圈,都不可能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可言文作却偏偏要和她结婚。看来他那个不方便透露的原因,真的很不方便。
好不容易才看完了那厚厚的资料,林亟书本以为这就大功告成了,没想到言文作又摸出了一个文件袋,他慢慢将它推了过来。
“这是最后一份。”
文件袋上印着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看到医院,林亟书突然有些恐慌了,母亲的死让她对医院有了永久阴影。不过此刻她的恐慌更多地来自于言文作,难道他这样不计得失,是想要自己的器官吗?
打开文件袋后,林亟书开始痛斥自己的想象力,但却也为言文作做事的动机捏了一把汗。这是一份体检报告,是她见过最详细的体检报告。
除了基本检查项目之外,还有一份是专门做的男科检查,现在林亟书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比如言文作没有任何性病,性功能也没有障碍,还有,精子质量非常活跃。
完了,林亟书在心中哀嚎了一句,完了,他是真的想和她结婚。
贼船既然已经上了,现在想要跳河也来不及了。言文作和助理走了,林亟书也清醒了,看现状,言文作十分绅士,不可能强迫她,她可以正常生活。看长远,文心说言文作非常花心,不可能在她身上吊死,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
林亟书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之前存着50万的卡,言文作不是吝啬的人,只要她把他以后给的钱都攒下来,即便言文作厌弃她了,她也不会太惨。
想到这里,林亟书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天彻底黑了,在自言自语了半天后,林亟书终于放过了自己那可怜的嗓子。她端了一杯水来到阳台上。这里的阳台可不是她家那个阳台,更不是她小说里的阳台。
阳台正对着下面的花园,花园里灯光搭配得很好,让人既能在晚上看清楚花叶的绰影,但又不会过于明亮以至于失了情致。
家中小院里那个花园没有灯,到了晚上就两眼一抹黑,她有时候打着手电去修理花草,飞虫直直往她身上扑,她还要一边忍受着楼上林远生的咒骂。
还有一回,因为下了几场暴雨,她怕那些花都被催折了,趁着雨停的时候匆匆下楼看,但她的手电没有照到花上,而是照亮了两个人。
林远生正在和某个陌生女人媾和,他们就倒在花丛中,丝毫不顾雨后的湿滑。那些没有被雨折断的花,被他们全压坏了。那时候妈妈还没死。不过已经和死差不多了。
那女人骂了什么她已经忘了,反正不管她骂了什么,林远生都在家里重复了好多遍,当然,还夹杂着不少他本人的原创词。最后他说要一把火烧了所有花,逼着她跪下来求他。
后来也没烧,因为林远生第二天酒醒后就忘了,甚至还在餐桌上问她,为什么她膝盖青了,是不是和哪个狗男人出去鬼混了,说着还歇了一口气,喝完了稀饭,再大骂她不要脸。
叮咚!门铃又响了,林亟书有些烦躁,即便这门铃打断的是她痛苦的回忆。这回门口不是言文作,而是文心。
她换了一套丝绸的居家服,手上还提着一袋子东西,正在以绝不罢休的姿态戳着门铃。林亟书怕扰民,也怕惹到言文作,还是开了门。
“你怎么这么慢啊!”文心用近乎撒娇的语气抱怨着,仿佛林亟书真的是个钟点工。
“文小姐,你又来了。”
“我就住你楼下,很方便的。”文心直接绕过了林亟书,大大方方走了进来,这时候林亟书才看清了她手里提的东西,一袋子零食,还有一个枕头。
“你来干什么?”
“陪你睡觉啊。”文心不假思索。
第四章 :言文作,你是我的爸爸妈妈
林亟书没有朋友,仇人倒是不少。
当然,她从不怪其他人,是她自己的问题。她身上的负面情绪太多,无休止地加班又挤占了所有社交时间,即便是有人想要和她成为朋友,她也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