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娘子的反应如何？”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问道。
“娘子，刑部查案迅速，尊重陶鲲鹏的姐姐的意愿，吏部也尽职尽责，绝不包庇王中仁。长安娘子又不是无理取闹，能有什么反应。况且，陶鲲鹏是郎君，那些寒门子弟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长安娘子就更不会浪费表情。”绿筠笑道。
“长安娘子，比长安郎君更加热血。”贺清笳表情淡漠。
绿筠听明白了，贺清笳还是想要知道，长安娘子为什么没有反应。她向来重视贺清笳的一切想法，当即出门打听八卦。
这时，李纯简回来，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满脸疲惫。
“清笳，再来一个陶鲲鹏自杀的案子，我就累死了。”李纯简楚楚可怜地道，桃花眼儿水雾朦胧。
语罢，贺清笳思量片刻，决定不说实话打击李纯简。
如果长安娘子确实没有反应，而长安郎君又不为陶鲲鹏打抱不平，类似陶鲲鹏的悲剧，仍然会发生，因为王中仁付出的代价太小。王中仁只是丢了官职，不得入长安，可以定居洛阳，继续过富贵生活。久而久之，大夏人将他淡忘，他依然潇洒自如，好像陶鲲鹏的死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无伤大雅。
这就是普通人的悲哀，普通人死了就是死了，唤不起良知。
“清笳，我想吃桂花糕。”李纯简拖长了软绵调子。
贺清笳前往厨房做完桂花糕，绿筠凑巧归来。
“娘子，我知道长安娘子为什么没有反应了，因为长安娘子不喜欢陶鲲鹏。陶鲲鹏之前相亲两年，吓跑无数长安娘子。他每次相亲，见到长安娘子，都会告诉长安娘子，她必须孝顺陶鲲鹏的阿耶阿娘，还得支持陶鲲鹏的姐姐备战科举。长安娘子觉得陶鲲鹏有病，私底下一传十十传百，导致媒婆再也不敢收陶鲲鹏的茶礼。”绿筠嚷嚷道。
李纯简正在啃桂花糕，听完这么一大段八卦，立即没了胃口。
哎，他有预感，他还要继续劳碌。
第124章 愤怒
自从陶鲲鹏跳塔自尽案子结束，李纯简开始赖在怨歌行。
吃饭、睡觉、营业，绿筠都能看到李纯简那张骚包如桃花的脸颊。绿筠原本想要出门打听八卦，见到李纯简那只无处安放的小手正在靠近贺清笳，只能双手叉腰，双目圆瞪，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
“娘子，康王殿下就不能去干正事吗？”绿筠不止一次抱怨道。
当然，绿筠抱怨的时候，李纯简在场，显然是说给李纯简听的。
李纯简不甘示弱，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提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楚楚可怜地望着贺清笳。只要贺清笳回答了绿筠，李纯简大概可以趁机晕倒在贺清笳的怀里。
贺清笳自然知晓绿筠和李纯简的小心思，唯有无可奈何地叹息。
半个月后，又有人跳了大庄严寺塔。
李纯简不得不拉着管公明一起住进刑部。
“娘子，康王殿下是故意的吧，给公明发俸禄的是大理寺，又不是刑部，天天白嫖公明的劳动力，实在可恶。”绿筠咬牙切齿道。
“管少卿，是康王殿下的心腹。”贺清笳淡淡地道。
从前，贺清笳就觉得，管公明突然受到重用，尔后稳坐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将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完全比下去，俨然大理寺的隐形一把手，必有猫腻。
渐渐地，贺清笳猜测出来，管公明可能早已成了李纯简的心腹。
现在，贺清笳可以非常肯定，李纯简当初那看似荒唐实则精明的行径，便是要将心腹管公明从幕后推到台前，坐镇大理寺，岿然不动。
“娘子，您也太抬举康王殿下了。”绿筠冷笑道。
“对了，跳塔案件，可有消息？”贺清笳故意岔开了话题。
“跳大庄严寺塔的是三年前的女探花，叫作杨思思，在翰林院任职从九品待诏。姿容姣好，才思敏捷，性情柔顺，在长安郎君当中颇受好评，媒婆也很喜欢给她介绍亲事。不过，她是寒门出身，比较腼腆，见到长安郎君，容易羞涩得脸红，长安郎君因此对她更加有了好感。”绿筠轻声道。
“长安娘子对她印象如何？”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您怎么不关心一下杨思思的死因？”绿筠调笑道。
“跳塔自尽，排除他杀，纵有千般原因，也不会有凶手。”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绿筠听后，立即出门，打探一番。结果，回来的时候，眼冒金星，握紧拳头，显然是愤怒极了。贺清笳见状，推给绿筠一碗刚刚煮好的桃夭茶。
茶水烫口，绿筠小心品尝，怒气只能消散一点点，咬牙切齿道：“娘子，您知道杨思思为什么要跳塔自尽么。杨思思第一次进翰林院，被分配给正八品五经博士沈知行。那沈知行，道貌岸然，表面上只娶了一位又老又丑的妻子，不敢纳妾，背地里却专门玩弄翰林院的娘子。杨思思寒门出身，心思单纯，没见过大善大恶，被沈知行以课业做得不够如意为理由，带入附近的茶楼包厢。然后，沈知行在茶水里下了逍遥散，玷污杨思思的清白。杨思思醒来，不知所措，沈知行又是下跪磕头又是痛哭流涕，哄得杨思思保守秘密。接着，沈知行信誓旦旦，为了补偿杨思思，会帮忙争取侍书的位置。结果，杨思思一次又一次被沈知行占了便宜，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儿家清白比生命还重要，便不敢告知阿耶阿娘，更没有勇气去揭露沈知行的恶行。久而久之，杨思思始终压抑着自己，反而对于恋爱产生恐惧感。这种恐惧感，等到沈知行对她一边施暴一边羞辱，达到极点，杨思思终于无法忍受，从大庄严寺塔跳下去。”
贺清笳知晓，绿筠还没有说完，便塞给绿筠一只桂花糕。
这只桂花糕是篮羽特意落下的。今早，篮羽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找贺清笳讨要桂花糕。贺清笳深知李纯简的尿性，若是不答应篮羽，李纯简就立刻出现了，只能去做桂花糕。
绿筠砸吧桂花糕，继续道：“刑部已经正式控告，沈知行多次侮辱杨思思，预计判刑一年。最令人心寒的是，刑部为了这一年的刑罚，要努力搜寻证据。否则，翰林院没有理由去革职沈知行。为了这事，端王代表吏部协调，看能不能在沈知行的考课上揪问题，奈何沈知行学识渊博，写的文章第一流，吏部竟然找不到错误。娘子，这还有没有公道，害死杨思思的贱人，可以在长安到处写诗诉苦！”
“阿筠，长安娘子如何看待杨思思？”贺清笳揉了揉额角。
听了一大堆废话，终于可以问出来了。
“娘子，长安娘子应该会像我一样愤怒吧。”绿筠恼道。
其实，绿筠忙着愤怒，忘记打探这回事了。
“去打听打听，我再教你怎么做。”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你要出手了！”绿筠欣喜万分。
“我若是不出手，阿筠就会出手，但是阿筠出手的效果，不会让阿筠满意。所以，还是我出手，省了中间环节。”贺清笳冷声道。
一个时辰后，绿筠去而复返，唉声叹气。
“娘子，杨思思大概是受沈知行施加的屈辱影响，性情孤僻，独来独往，长安娘子无法产生太大的共情，愤怒一会儿就结束了，以为刑部、吏部最后会给出合情合理的交代。长安娘子怎么如此冷静了，以前不是这样的。”绿筠替杨思思感受到满腹委屈。
“阿筠，你也是长安娘子。”贺清笳沉声道。
“娘子的意思是，我可以去翰林院闹腾吗？可是，我是您的人，您和康王沾边，我闹腾就等于康王闹腾，怕是对康王的名声有所损伤。”绿筠露出为难之色，却是眸光晶亮。
“康王已经很久不闹腾了，有一次闹腾，还比较正常。放心吧，就是要闹腾起来，让杨思思的死获得关注度，长安娘子才会持续愤怒情绪。有些人渣，律法治不了，得依靠长安娘子。”贺清笳说了一大通话，顿感疲惫。
她不是热血心肠，只是不想让绿筠失望太多次。
第125章 闹腾
绿筠奉了贺清笳的命令，准备闹腾起来，反而不知所措。
她耷拉着脑袋，请教贺清笳，贺清笳笑而不语。
无奈之余，绿筠托了管公明，间接询问康王李纯简。
李纯简听说是贺清笳让绿筠闹腾的，眼前一亮，星光璀璨，恨不得亲自上阵，跑到翰林院闹腾。可惜，杨思思跳大庄严寺塔的案件，近来没有新进展，杨思思那对忠厚老实的双亲，日夜在刑部哭诉，杨思思的阿娘更是哭瞎了眼睛。宜城公主李纯簌闲得无聊，去过一次刑部，暗暗吐槽道，杨思思的阿耶阿娘也太懦弱了，只知道哭泣，却不会协助刑部寻找沈知行侵害杨思思的罪证。李纯简觉得颇有道理，但是没有办法，公道不可以烂在人心，否则这世道就变成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样的人间地狱。
李纯简思量再三，给绿筠出个主意，哄得李纯簌去闹腾。
只要李纯簌闹腾，御史台必定参奏，事情就会闹大。
于是，绿筠拎着贺清笳做的水晶桂花糕，登门公主府。绿筠打定主意，李纯簌若是不珍惜她家娘子做的水晶桂花糕，她就当场吃完。
结果，李纯簌坦然接受水晶桂花糕，只给绿筠留了一块。
“阿筠，你的胆子如何？需不需要喝酒壮胆？”李纯簌调笑道。
“公主殿下，您也太小瞧我了。”绿筠笑语盈盈。
想当年，她家娘子想要灭掉一家穷凶极恶之徒的满门，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她就立即点了一批羽林军，乔装打扮，轻装上阵，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掀起腥风血雨。
“阿筠有弱点，本宫自然要问一问。”李纯簌娇俏含笑。
不错，绿筠的弱点便是贺清笳，绿筠大方承认，教李纯簌笑得开怀。
当晚，绿筠歇息在公主府，与李纯簌策划，大闹翰林院。
同时，李纯简得到消息，撇下刑部，独留管公明挑灯忙碌，直奔怨歌行，见贺清笳留了一块木板，明知是为了绿筠，仍然欢喜不已。
李纯简不知，神机妙算的贺清笳，如何推测不出，绿筠今晚不回家。
“清笳，我们今夜把酒言欢吧。”李纯简笑嘻嘻。
“康王殿下，我不喝酒。”贺清笳淡淡地道。
李纯简早已预料到贺清笳的说辞，一点也不失望，继续笑呵呵：“清笳，没事，你看着我喝，也是一样的。”
贺清笳听后，知晓李纯简的小心思，揉了揉额角。
接着，李纯简派了篮羽，叫来楼外楼的夜宵，即烤肉配葡萄酒。
一只绿釉陶烤炉，造型精巧。旁边摆满大大小小的瓷盘，有无心炙、逍遥炙、灵消炙、天脔炙、蛤蜊炙、蝤蛑炙、驼峰炙、牛炙、鸭炙、浑炙犁牛、小蚌肉炙、龙须炙、干炙满天星、金铃炙、光明虾炙、升平炙……丰盛得咋舌。
“清笳，野猪肉炙，我的最爱。”李纯简递给贺清笳一串烤野猪肉，桃花眼底水光潋滟，笑得纯良无害。
贺清笳勉强咬了一口，眸子闪烁一点光亮。
李纯简的炙烤手艺绝佳，烤野猪肉的肥腻部分被烤得干干的，又滋润了精瘦部分，可谓回味无穷。贺清笳默默地吃了几串，感觉口渴，随手执着双龙海棠夜光杯，小口抿着葡萄酒。
很快，贺清笳吃饱喝足，醉倒在李纯简的怀里。
李纯简极少见到，贺清笳灿若玫瑰的一面，简直惊呆了。他十分珍惜这点绿筠不在的时光，小心翼翼地将贺清笳打横抱起，忍不住要亲吻贺清笳的侧脸，又觉得太唐突，只能悲催地咽了咽口水。
好吧，他坐在床边，看着贺清笳的睡颜也就满足了。
白雪肌肤衬托红梅醉意，惊艳得他挪不开眼。
然后，不知不觉，他犯了睡意，倒在贺清笳的身旁。
第二天，李纯简是被绿筠的河东狮吼吓醒了。贺清笳也悠悠醒来，眼神带着迷茫，清冷气息褪去，仿佛盛开在瑶池的水莲花，坠入凡间的越女湖。
“阿筠，闹腾得怎么样？”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你又维护康王！他将您灌醉，睡在您身边，和那个人面兽心的沈知行有什么区别！”绿筠双手叉腰，杏眸圆瞪。
“阿筠，说正事吧。”贺清笳撩拨一下发丝，示意李纯简快速逃跑。
可惜，李纯简呆愣住了。贺清笳哪里撩拨的是头发，而是他的芳心。霎时，李纯简挨了绿筠一顿结实的爆栗子，桃花眼儿水汪汪，教贺清笳抚了抚额头，顿感无能为力。
“娘子，现在可以说正事了。”绿筠皮笑肉不笑，见李纯简老老实实地坐在靠背椅上，便收起拳头，继续道：“今早，宜城公主带着我，去翰林院闹腾一下，将翰林院正六品以上官员的，丑事抖落了一遍。有正六品侍讲刘某，假扮山贼，玷污了寡嫂的清白。有从五品侍读学士马某，喜欢逛平康坊最下等的店，玩耍多人活动。那些翰林院的老学究，涨红了脸，与宜城公主辩驳，都被我帮腔，狠狠地怼回去了。”
绿筠越说越兴奋，笑得似做贼般开心。
这翰林院，表面清高，常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抨击社会，实则藏污纳垢。
难怪乎，宜城公主搜集了一箩筐证据，闹腾翰林院。
“还不够闹腾。”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娘子，翰林院的黑料还没有曝光完，等中午吃饱了饭睡个懒觉，宜城公主会带领我，继续和翰林院对骂。”绿筠急忙接话。
“阿筠，六妹妹揭露的是翰林院的私生活不检点这方面，吏部即便是受理后展开调查，也只能暂停翰林院官员的升迁之路，并不会对翰林院造成实质影响。再说句难听的话，翰林院一旦编纂了涵盖文学、史学、哲学、地理、工业、农业、医学等所有学科的巨型著作，那么他们的污点将会被忽略，吏部不得不放开升官发财的通道。”李纯简低声叹道。
老实说，那些史书歌咏的名人，谁又是干干净净的，说不定还是家暴男。
“娘子，那要怎么闹腾？”绿筠急切问道。
贺清笳听后，指了指李纯简，摇头失笑。
对付男人，还是男人出手，一针见血。
第126章 紫笋
李纯简爽快答应下来，闹腾翰林院这个苦差。
绿筠不知，李纯简将管公明掰开三部分来使唤，一部分在大理寺，另一部分在刑部，最后一部分在翰林院，管公明叫苦连天。
绿筠只知，与管公明并肩作战，内心是非常激动的。
结果，李纯简带着管公明、绿筠，拜见正五品翰林学士郭学铭，管公明饮了一碗顾渚紫笋茶，晕倒过去。
“郭学士，你居然在茶中下毒！”李纯简跳起来，嚷嚷道。
绿筠见状，立即抱起管公明，细细把脉，眉头蹙起。
其实，管公明没有中毒，只是脉象虚弱，教绿筠怀疑。
“康王殿下，这顾渚紫笋茶，可是上品，采摘于谷雨时节，只要一芽一叶初展的茶芽，形似兰花，一两价值十金，有市无价！”郭学铭捋着白须，气得脸颊涨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