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贵,不代表没有剧毒!”李纯简冷嗤一声。
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不应该是翰林学士喝得起的。
“康王殿下,老夫就算是要谋害,也得谋害您,才拿到收益。一个不知名的小卒,害死就害死了,长安每年都会死人。”郭学铭恼道。
郭学铭此刻不敢叫大夫,怕李纯简贼喊捉贼。
在郭学铭看来,越是地位尊贵的人,越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郭学铭,什么叫作不知名的小卒,公明可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比你这正五品翰林学士要高半个品阶!”绿筠怒不可遏。
郭学铭听后,冷笑连连,眼底充满鄙夷之色。
大理寺算什么玩意,与刑部的职责部分重叠,是最没有前途的地方。对比之下,翰林院出身的,多半是天子近臣,便是六部尚书见到他郭学铭,也要恭恭敬敬。
女人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容易被利用着起哄。
“郭学士,敢不敢跟本王去大明宫见阿耶?”李纯简挑了挑涵烟眉,眸光如夜幕般深沉,透出一丝邪魅气息。
“那康王殿下做好被打板子的准备。”郭学铭傲慢一笑。
郭学铭认为,李纯简是个草包,只会无理取闹。
“阿筠,给公明找个大夫看看,把剧毒解开了,顺便告诉清笳,等我好消息。”李纯简忽然笑嘻嘻。
瞧吧,明明是个亲王,为了讨好女人,故意不分尊卑,能有什么出息。郭学铭愈发肯定,这趟大明宫之行,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绿筠走后,李纯简就拽着郭学铭去大明宫。
沿途不坐软轿,李纯简健步如飞,折腾得郭学铭两脚发软。
到了大明宫的紫宸殿,孙公公收到李纯简的眼色,刻意教李纯简、郭学铭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领入温室殿。
“阿耶,您是不是身子骨不好,都已经入夏了,怎么还待在温室殿?”李纯简问道,目光变得清澈。
“你少胡闹,老子就无碍!”夏太宗将御史台弹劾宜城公主李纯簌大闹翰林院有辱斯文的奏折一股脑儿扔到李纯简的脚下。
话音刚落,李纯简活蹦乱跳,躲避奏折。
这时,郭学铭扑通跪地,挤出两颗老泪,哀嚎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康王殿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诬陷老臣毒害大理寺少卿。翰林院跟大理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可能做这种缺德事……”
“郭学士,你胡言乱语什么,本王何时说过,公明被你投毒了。公明是寒门出身,没见识过昂贵玩意,喝了你那碗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虚不受补,晕倒过去。本王怀疑,翰林院以你为首,大行贿赂之风,才舍得花钱买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老实说,本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贵的茶叶。”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夏太宗眯着眼睛,笑容和煦。
别说李纯简,就是夏太宗,一年到头,也只喝过两三次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还是在方贵妃那里,因为夏太宗不爱喝。
“陛下,这是老臣的学生,当年听了老臣的指点,弃官从商,远赴塞外,挣到不少银钱,才买来顾渚紫笋茶,孝敬老臣的。老臣听说康王殿下到访,唯恐康王殿下要和宜城公主一唱一和,闹得翰林院叫苦不迭,才好茶好水地供着。未意料到,老臣一番好心,倒是成了康王殿下诬告老臣的把柄……”郭学铭挺直了腰杆,哽咽道。
“哪个学生,经不经得起刑部立案调查!”李纯简喝道。
“陛下,老臣绝对不会出卖学生。他现在是个商人,不比从前,长安城任何一个大官,想要碾压他,绰绰有余。”郭学铭梗着脖子,不卑不亢,颇显气节。
“既然郭学士如此有骨气,就请阿耶做个见证,本王要将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传出去,交给长安人评论。”李纯简笑眯眯。
“长安人才不会上康王殿下的当!”郭学铭表现得正气凛然。
然而,出了大明宫,郭学铭腿软,李纯简走得雄赳赳气昂昂。
“康王殿下,你当真要与整个翰林院为敌?”郭学铭质问道。
“郭学士,除了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还有没有别的贵重东西?”李纯简笑得意味深长,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贵之地翰林院,喝得起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茶,这个消息,传遍了长安。
长安郎君热烈讨论,无非是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之类的言辞,虽然气愤,但是一笑而过。
长安娘子也会评论一番,却是见怪不怪。
天下乌鸦一般黑,做官的但凡不贪就爬不上去。
紧接着,康王李纯简的黑料满天飞,吸引了长安人的注意力,正是翰林院号召天下文人墨客对李纯简口诛笔伐的。
十年前,李纯简初入平康坊,在听雨洲点了七八个红牌娘子,夜不归宿,生活奢靡;八年前,李纯简强抢已经有了婚约的民女,玩弄之后抛弃,还替那位民女乱点鸳鸯;三年前,李纯简当街纵马,导致周遭的小摊贩无法营业……
啧啧,李纯简的混账行径,多如牛毛。
第127章 跳塔
“娘子,康王殿下也被翰林院反杀了。无论是长安娘子还是长安郎君,见到康王殿下的宝马香车就吐口水,表达对康王殿下的不满。其实,这些年来,认识康王殿下,他并不是传闻当中那样混账,说不定另有隐情。”绿筠无奈叹道。
当初,大夫确诊,管公明是疲劳过度。
绿筠立刻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恨不得胖揍李纯简一顿。
可是,听闻李纯简落难,绿筠又开始心软了。
“阿筠,替我准备衣裳首饰,我可能要出门一趟了。”贺清笳揉了揉额角,云淡风轻地道。
绿筠听后,啊了一声,杏眸圆瞪。
“阿筠,要尽快哦。”贺清笳摇头失笑,推搡了绿筠一把。
于是,绿筠出门一趟,给贺清笳添置了雪青色碎花雨丝纹襦裙、三翅莺羽珠钗、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
临近黄昏,篮羽气喘吁吁地跑回怨歌行。
贺清笳见状,立刻搁置了手中活计,呼唤正在洗菜的绿筠。
“贺娘子,爷要跳大庄严寺塔!”篮羽急切喊道。
“篮羽,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康王殿下又不是第一次做混世魔王,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脆弱。”绿筠抓着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葱,眉头微蹙。
“阿筠,梳灵蛇髻。”贺清笳淡淡地道。
语罢,绿筠很想问一问,贺清笳是不是早就猜测出来,李纯简要跳大庄严寺塔了。可是,事情紧迫,绿筠没有问话,利索地替贺清笳梳妆打扮。
呆愣在一旁的篮羽,吐了吐舌头,终究不敢嘀咕,他家爷就快死掉了,贺娘子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妆扮。
篮羽不会明白,贺清笳愿意出门,都是极其给面子了。
紧接着,绿筠带着贺清笳,快马加鞭,赶到大庄严寺塔。
李纯简就站在大庄严寺塔第四十九层上,那身骚包的粉色,远远望去,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而大庄严寺塔四周围绕了看客,迟迟不见不良人。
绿筠耳尖,听见有的长安郎君,长得贼眉鼠眼,竟然胆敢不耐烦地吐槽,康王殿下到底跳不跳。还有的长安郎君,面相清秀,书生装束,居然讽刺道,康王殿下还是跳了,至少不会浪费粮食。
“阿筠,无妨的。”贺清笳轻拍绿筠的肩膀,语气淡然。
可惜,绿筠双手握拳,舒展不开,眼眶湿润,染上猩红。
“康王殿下,您若是跳下来,我必定改嫁。”贺清笳一点点拨开人群,走到大庄严寺塔下,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清笳,我没用,你改嫁也好,益州顾氏家主顾籍就是好人选。你直接去益州奔赴他,他纵使再无情也会有所柔软。”李纯简感觉腿脚酸软,干脆坐在窗口上,委屈巴巴地道。
“康王殿下,您怎么没用了?”贺清笳轻声叹道。
“清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八年前,那个有了婚约的民女,不是我强抢的,而是她跪在地上哭求我强抢的。她说,她与未婚夫偷偷见过面,相谈甚欢,彼此都非常满意。结果,有一次醉酒,未婚夫居然将她用绳索绑起来,用鞭子抽打之后,塞入衣柜里边,饿了一天一夜。从那时起,她告知双亲真相,坚决要求退婚。可是,双亲软弱,被未婚夫威胁,不敢不交出她。情急之下,她才撞见我,说是愿意用身体交换这场婚姻。你说,一个女人要多么无助方放弃了清白。我答应下来,对外宣称,玩弄了她几日。事实上,她躲在康王府,一直担心受怕。我告诉她,康王府很安全的,等风头过去就送她回家。她以为,我懒得多管闲事,恐惧得差点投井。我觉得,她可能生病了,便派了一个年轻的大夫照顾她。然后,两人有了感情,打算远走高飞,哀求我帮忙帮到底。所以,我送他们出长安,倒贴银钱,还要揽下乱点鸳鸯谱的恶名……”李纯简楚楚可怜地道,桃花眼底水波泛滥。
“康王殿下,我相信。”贺清笳轻声道。
“长安娘子,听到没,康王殿下没有伤害那位民女,这一切都是谣言中伤出来的!”绿筠双手叉腰,一声河东狮吼。
“清笳,我不在乎那些坏名声,从前就有,以后也不会少。但是,我觉得自己真的没本事,配不上你。杨思思死得很无辜,沈知行却可以逍遥法外,说不定还有机会祸害别的长安娘子。我想利用一两价值十金的顾渚紫笋,逼迫翰林院撤去对沈知行的保护伞,还是搞砸了。幸好,我没有蠢到爆料翰林院,有的收了字画,替世家大族子弟美化所犯下的罪行;有的索要古董,为丧尽天良的富商说书立传;有的打着寻求古籍的旗号,偷盗前朝名士的陪葬品……”李纯简闷闷地道。
“康王殿下,你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是发现了翰林院最肮脏的一面,已经很了不起。”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是吗?我怎么会担忧,那些恶人看见一个亲王都可以被打倒,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残害寒门子弟。谁替寒门子弟出头,谁就是死路一条,只能跳大庄严寺塔!”李纯简忽然站起来,情绪变得激动,然后纵身一跃,招致一片惊呼声。
贺清笳知晓,李纯简是故意跳大庄严寺塔的。
然而,眼睁睁地看着李纯简飞落下去,她捂住胸口,一股莫名的酸痛感涌出,迫使她张开双臂,想要去接住李纯简。
最后,李纯简落在管公明事先铺好的海绵垫子上,安然无恙。
“康王殿下,你快要吓死我了!”绿筠狠狠地锤了李纯简的胸膛,笑语盈盈。
李纯简听后,摸着脑袋,傻笑一下,尔后投入贺清笳的怀抱,任凭绿筠如何叫嚣,也舍不得滚出来。
他刚才看得清楚,贺清笳眸光闪动,并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证明贺清笳待他还是和别的郎君不一样的。
嗯,他要加倍努力,让神女沾染人间烟火。
“康王殿下,闹腾起来,真是不要命。”贺清笳低声道,语调带出一丝她自个儿也察觉不出来的娇嗔。
第128章 公道
杨思思跳大庄严寺塔的案子,终于引起长安娘子的注意。
长安娘子的嘴巴厉害起来,便是翰林院也招架不住。
“娘子,康王殿下的闹腾,太有效果了!长安娘子把沈知行的破事全部扒拉出来了。沈知行五岁的时候,喜欢偷偷地戳年轻妇人的屁股。他的阿娘,不仅不道歉,还责怪年轻妇人小题大做,难怪长大之后做出有爹生没娘教的恶事。还有,沈知行十岁的时候,已经文采出众,居然写诗逼迫一位风韵犹存的寡妇跳塔自尽。”绿筠咬牙切齿道。
“还不够。”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那还能怎样?”绿筠感到疑惑不解。
这时,李纯简大摇大摆地踏入怨歌行,那只藏在背后的手,变出一朵栀子花,别在贺清笳的发髻上,顿时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刑部有什么打算?”贺清笳问道。
李纯简听后,耷拉脑袋,桃花眼底波光粼粼。他和清笳之间,就只有说不完的公事,就不可以风花雪月么。
“康王殿下,快说!”绿筠急切嚷嚷道。
“杨思思跳了大庄严寺塔,身体摔得稀巴烂,下身分辨不出任何被侵害的痕迹。沈知行一口咬定,是刑部哄不住杨思思的双亲才祸引东水,将他当作假想罪犯,还骗得长安娘子围攻他。虽然翰林院现在不可以站起来维护沈知远,但是沈知远动不动就去酒馆买醉,写几首充满哀愁的破诗,流传长安,惹人怜惜。长此以往,刑部不能为了一个杨思思而耽搁别的案子,只能放过沈知行。”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阿筠,长安不止是郎君有才,娘子也有大把文思敏捷的,尤其是平康坊的红牌娘子。找一两个红牌娘子,将杨思思被沈知行欺辱的故事编织成歌舞,捧着她们上位花魁娘子,传遍整个长安。我这么说,足够直白吗?”贺清笳轻叹道。
绿筠听后,点头如捣蒜,双眼亮晶晶。
“清笳,这个主意好。回头,我就让公明,模仿杨思思的笔迹,编造一本日记,记载被沈知行羞辱的点点滴滴,也传播出去。这样,刑部就可以将沈知行逮捕,最好是屈打成招。”李纯简笑嘻嘻。
“屈打成招?康王殿下,这恐怕会适得其反吧。”绿筠喃喃道。
然而,绿筠发现,贺清笳轻微点头,并不反对,显然还有别的深意,只是她绿筠猜不透。
罢了,她家娘子指路,杨思思的死,必定让沈知行付出代价。
天道有轮回,苍天或许会饶过某人,但是她家娘子不会。
于是,绿筠和李纯简第一次合作,映射杨思思被沈知行糟蹋的淫词乱曲不到三天时间,红遍长安,家家争唱。紧接着,杨思思的日记横空出世,字字泣血,看得长安娘子落泪。然后,李纯简根据日记,强行捉拿了沈知行。绿筠拜托管公明,她要偷看,沈知行被严刑拷打的过程。
说是严刑拷打,其实就是夹手指、打板子。
绿筠听着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哀嚎声,感觉不到畅快。
临末了,沈知行还叫嚣道:“康王殿下,您这是公报私仇!杨思思的日记,是真是假,你们刑部拿得出证据吗?你们胆敢扣留本官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吗?”
“沈知行,你说对了,本王就是公报私仇。第一,你们翰林院以各种名目收受贿赂,却装作很清高的样子,教本王作呕。第二,你们翰林院到处抹黑本王,害得本王要跳大庄严寺塔,自证清白。第三,杨思思是怎么死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李纯简从怨歌行随手拿出一把红色缂丝海水云龙图金漆嵌象牙柄团扇,使劲扇了扇,笑容贱兮兮。
“康王殿下,有本事您就将我打死!”沈知行扯破喉咙喊道。
“打死你,多没意思。民间闹腾一次,本王就有理由逮捕你一次,慢慢玩弄,让你感到一下杨思思当初的无助彷徨。”李纯简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