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纯简在,篮羽便在。
篮羽弹跳出来,摆出开打的架势。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架了,正是手痒的时候。
然而,绿筠发怒归发怒,此刻更加好奇的是,风竹郎君为什么会是假的,明明风竹郎君的容貌和性情,皆与燕哀帝相似。
这时,管公明禀报,金谷园又送来风竹郎君的拜帖。
“劳烦管少卿,等我们离开洛阳之际,退回去。”贺清笳作揖道。
管公明不会糊里糊涂地听贺清笳的使唤,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李纯简,见李纯简轻微点头,才干干脆脆地应承下来。
“阿筠,你是要跟着我们走,还是等一等公明?”李纯简忽然打趣道,笑容明显贱兮兮。
绿筠原本是要脱口而出,她当然是跟随她家娘子。
只是,管公明偷瞄她的眼神,生出某种隐隐的期待。
哎,感情真是一个麻烦的东西,她有些纠结了。
“阿筠,我们走慢一点,在路上等你。”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如果你们走得慢,被风竹郎君追赶上,应该怎么办。风竹郎君既然表明自己是赫连清竹,必定要去长安的。”绿筠不大好意思地嘟囔道。
“阿筠,别有心理负担。”贺清笳轻拍绿筠的肩膀,摇头失笑。
其实,不论贺清笳走得快还是慢,都会被追赶上。
绿筠哦了一声,便和管公明一块儿留下。
“康王殿下,倘若我发觉,你故意占我家娘子便宜,我绝对不会轻饶。”绿筠在贺清笳上了马车之后,拽着李纯简,恶狠狠地道。
“不知阿筠要如何不轻饶。”李纯简忽而邪魅一笑。
然后,不待绿筠反应过来,李纯简钻入马车。
绿筠立即改了主意,也要上马车,却被管公明拉到杨柳树下,吻得腿脚发软,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马车声哒哒,贺清笳实在不放心绿筠,抛出随身携带的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招致李纯简的似笑非笑。
接下来的行程,走走停停,李纯简总是挖空了心思,保证贺清笳过得舒舒服服,羡慕坏了篮羽。
篮羽暗自感慨,从大秦到洛阳,李纯简跑死了多少只汗血宝马,好像只要慢一步,贺清笳就会消失不见。
“清笳,风竹郎君为什么是假的?”李纯简问道。
贺清笳早就知道,李纯简内力深厚,明显在篮羽、绿筠之上,只是一直假装不会武功罢了。
因此,绿筠说什么悄悄话,李纯简都听得一清二楚。
“等阿筠吧。”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贺清笳的意思再显然不过了。她要等绿筠追随上来,一同说出自己的判断,省得多重复一遍。
“我还以为清笳会说,风竹郎君是真是假,重要么。”李纯简凑近贺清笳的脖颈,嗅了嗅清幽香气,笑得纯良无害。
若是别的小娘子,大概会被这轻薄举动羞恼。
当然,绿筠在场的话,一定会胖揍李纯简。
可惜,贺清笳无悲无喜,反而撩起车帘。
“阿姐,为什么不等一等我?”风竹郎君骑着河曲马,气喘吁吁,额前凌乱的发丝,增添几分落魄美感。
“乌雅姑姑呢?”贺清笳表情淡漠。
“我将她留在金谷园。”风竹郎君眼神略显闪躲。
此去长安,凶多吉少,这是赫连皇室与李家皇室的较量,风竹郎君不想亏欠乌雅姑姑,便将乌雅姑姑软禁在金谷园。
“阿筠,真是藏不住话。”贺清笳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贺清笳猜得没错,绿筠为了多拦住风竹郎君一段时间,细数乌雅姑姑在凉州、江南遭遇的屈辱,这才有了风竹郎君将乌雅姑姑软禁在金谷园的结果。
“风竹郎君,阿姐二字,不能乱叫。清笳是本王的王妃,她不愿意上玉牒,本王便纵容她。所以,她不可能姓赫连,只能是经营怨歌行的贺清笳。”李纯简将贺清笳揽入怀里,沉声道,桃花眼流冷光,涵烟眉似刀锋,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当然,如果风竹郎君不是赫连皇室,想要赖着清笳,姓贺也无妨。”李纯简继续道,见风竹郎君脸色变得惨白,便不耐烦地嘱咐了篮羽,将风竹郎君驱逐得远远的。
马车再度前行,李纯简却舍不得松开贺清笳。
“康王殿下,听说过影卫吗?”贺清笳索性闭上双眸。
影卫,是大燕赫连皇室自创。每一位皇帝,配备一位影卫,如影随形,必要时刻,代替皇帝去死,神不知鬼不觉。
夏太宗觉得,燕哀帝即便有了影卫也难逃一死,可谓是鸡肋。
第159章 真假
“清笳,我不好奇。”李纯简笑嘻嘻。
李纯简盘算着,他要是听了贺清笳对风竹郎君的分析,回头就得复述给绿筠听,这样太麻烦,他不大愿意直接面对绿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狮子。
“康王殿下,我们找一间客栈住下。”贺清笳淡淡地道。
李纯简听后,瞬间明白贺清笳的意思。贺清笳打算,在风竹郎君进入长安之后,等一等绿筠,再返回怨歌行。
于是,李纯简精挑细选,干脆买下一间客栈。
客栈不大,胜在整洁干净,尤其是茅厕,让李纯简比较满意。至于吃食,李纯简没那么讲究,有贺清笳在,保证食材新鲜即可。
李纯简吃着贺清笳煮的羊肉汤饼的时候,绿筠和管公明追赶过来。
“娘子,有没有我的份量?”绿筠笑语盈盈。
可怜的管公明,不会武功,被绿筠一直用轻功挟裹着,吃不好睡不好还呕吐,到如今还是晕沉沉的。
“只有你的份量。”贺清笳瞟了一眼管公明,语气淡然。
话音刚落,管公明晕倒过去,吓坏了绿筠。
“你们太赶了,公明身子弱,吃不消。”李纯简替管公明把了把脉,眉头微微皱起。
若不是贺清笳在场,李纯简就要吓唬一下绿筠,谎称管公明被绿筠折腾得命悬一线,必须立即找到大夫开药,省得绿筠下次继续没轻没重地使唤管公明。
哎,李纯简此刻觉得,管公明和绿筠并不般配。
可是,贺清笳不摇头,他就当将管公明半卖半送吧。
“康王殿下,你还会看病?”绿筠满腹狐疑。
“这有多难。”李纯简笑呵呵,示意篮羽将管公明搀扶到客栈好生休息,另外又吩咐掌柜替管公明煮白粥。
“等一下,为什么这里的掌柜听你的。”绿筠再度感到疑惑。
“因为我买下来了。”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绿筠听后,瞪大眼睛,简直不可思议,好像李纯简是穷鬼。
“水月小筑是我的产业,一间小小的客栈,怎么就买不起。”李纯简不乐意被绿筠瞧不起,便梗着脖子,摆出财大气粗的模样。
“康王殿下,真幼稚。”绿筠撇了撇嘴。
“老子怎么就幼稚了!”李纯简恼道。
“阿筠,除了羊肉汤饼,还想吃别的吗?”贺清笳眼见绿筠要和李纯简吵闹起来,不得不岔开话题,摇头失笑。
“加一份春盘吧。”绿筠笑靥如花。
春盘,即盘子形状的烙饼,搭配玉色萝卜、碧绿蒌蒿、香辣蔊菜、细嫩韭黄、蒸熟猪肉薄片,卖相有红有绿,咬下去又薄又脆。
当然,还有别的搭配方法,例如韭菜、萝卜、春笋、蒌蒿、水芹、荠菜,只是绿筠的口味如此,贺清笳铭记于心。
“清笳,我想吃青团,豆沙馅、芝麻馅、莲蓉馅各自一个。”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桃花眼儿水雾朦胧,楚楚可怜地道。
“康王殿下,你这碗羊肉汤饼都快见底,还饿吗?”绿筠双手叉腰,翻了翻白眼。
这个李纯简,动不动就和她一起争宠,有趣么。
“清笳,你不会厚此薄彼吧。”李纯简摇晃贺清笳的手臂,刻意拖长了软绵调子,桃花眼底水光潋滟。
于是,贺清笳做了春盘、青团,确保李纯简和绿筠不吵架。
另外,贺清笳煮了桃夭茶,恰好一人一盏。
“娘子,您不会经不起康王殿下的纠缠,提前告知康王殿下,风竹郎君为什么是假的赫连皇室。”绿筠托着下巴,笑里藏刀。
当然,绿筠的刀子,只会指向李纯简。
“阿筠,风竹郎君是不是赫连皇室,与我有什么关系。即便他有本事动摇国之根本,那也是阿耶和二哥应当头疼的事情,我只需要赚够银两吃喝玩乐即可。”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绿筠知道,李纯简言之有理,不再故意找茬。
“阿筠,你听说过影卫吗?”贺清笳问道。
绿筠听后,一边认真思索一边喃喃自语:“听说是听说,没有见识,影卫可以模仿皇帝一举一动,但是绝对忠诚。”
“我猜测,清竹是影卫与小姨的骨肉。这件事情,小姨不知,阿耶更不知,影卫或许也不知,是阿娘为了报复阿耶而一手策划的。”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不大可能吧。”绿筠杏眸圆瞪。
印象之中,燕哀后温婉大方,不知人心险恶。
“阿筠,那只是你的错觉。”贺清笳轻叹道。
一个软弱无能的老好人,恶毒起来,无人相信,贺清笳早已领教过。当年,她只是无意收了一个小宫女,见那小宫女老实巴交的,照例还是让绿筠查一查。结果,绿筠告诉贺清笳,小宫女因为偷窃蹲过几日地牢,之后没有再犯。贺清笳考量再三,将小宫女调去外围清扫,活计虽然清苦一点,但是没有勾心斗角,熬几年就可以顺利出宫。偏偏,燕哀后同情小宫女,认为贺清笳没有人情味,便带在身边调教,招致一些老宫女的妒忌。老宫女栽赃陷害小宫女,燕哀后觉得小宫女有前科,信以为真,根据宫规处罚小宫女跪在凤鸾殿门口暴晒一天一夜。最后,小宫女煎熬不下去,一命呜呼。贺清笳听闻此事,厚葬了小宫女,并且强烈要求修改宫规。可惜,她实在太忙,手头上的公务都处理不完,被燕哀后的眼泪,烦躁得索性放弃。
“娘子,那风竹郎君知不知晓自己的真假?”绿筠着急问道。
“阿筠,清竹讲述的第一个凉州故事,还有记忆吗?”贺清笳抿了一口桃夭茶,清清冷冷地道。
语罢,绿筠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凉州故事的结尾,大夫起了色心,有次半夜敲门,想要侮辱乌雅姑姑,被风竹郎君用石头砸回去,从此离开了凉州。
那个时候,风竹郎君不过三四岁,即便使出吃奶的劲儿砸过去,最多让大夫额头红肿,不会头破血流。况且,大夫羞辱过乌雅姑姑一次又一次,哪里舍得放手。除非,有人暗地里协助乌雅姑姑杀人。
第160章 留下
“娘子,那影卫还活着吗?”绿筠惊讶之余,忍不住问道。
绿筠毕竟是大明宫长大的,很快推测出来,影卫再怎么与燕哀帝神似,必定有非常明显的区别之处。那么,影卫见到风竹郎君,大概花不了多少时间,就确定下来,风竹郎君是他的子嗣,而不是燕哀帝。至于影卫要不要告诉风竹郎君或者乌雅姑姑真相,就不得而知。
“凉州故事有两个。”贺清笳淡淡地道。
后来,乌雅姑姑找到一家比较正规的酒馆端盘子,赚得比以前多,就是客人太复杂,有吐谷浑、突厥、吐蕃、回鹘、党项等,总是存在语言冲突。乌雅姑姑受了很多闷气,直至风竹郎君年纪大一点,想要去江南读书,乌雅姑姑才决定远离凉州。
绿筠努力回忆着,影卫应该是死于乌雅姑姑找到一家比较正规的酒馆端盘子之后。乌雅姑姑以为,有影卫在,就不会害怕酒馆里的复杂客人。可惜,影卫死后,乌雅姑姑为了赚钱,必须忍受屈辱。
临死之际,影卫会告诉风竹郎君或者乌雅姑姑真相吗?
绿筠苦思冥想,不敢确定。
“我记得,小时候,凉州有一年闹瘟疫很严重,还是突厥那边传过来的,吐蕃也受到影响,倒是避免了冬天的交战。”李纯简低声道。
不错,影卫应当就是死于那年的瘟疫。
“影卫本来不打算告诉风竹郎君或者乌雅姑姑真相。乌雅姑姑极有可能在整理影卫的遗物当中发现了真相,才会允许清竹去江南读书。”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这世上就没有您不可以知道的真相!”绿筠笑语盈盈。
李纯简听后,点头如捣蒜,与有荣焉。
李纯简自认为算无遗策,但是对比贺清笳,他相差一大截。很多真相,他大约猜得出来,却是不敢肯定。
“清竹应该是在洛阳的金谷园名声大噪的时候,被乌雅姑姑告知了真相。不过,从他对乌雅姑姑的态度来说,他早就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贺清笳继续道。
“娘子,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绿筠露出崇拜情绪。
“父子生得相似,那是血脉相承。可是,这天底下哪有父子性情、气度、喜好,完全一模一样,除非是刻意地模仿。况且,环境是最影响人的,阿耶一直生活在长安,衣食无忧,才养出不知人间疾苦的做派,而清竹去过凉州、金陵,吃尽苦头……”贺清笳低声道。
“娘子,错了,不是阿耶,而是燕哀帝。”绿筠轻声道。
李纯简见状,退后几步,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从他设计了与贺清笳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就知晓贺清笳的身份。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可惜同贺清笳相处越久,他越发明白,贺清笳向来看破不说破,好像他是跳梁小丑。
“阿筠,无妨的。”贺清笳轻叹道。
“无妨?娘子,我怎么听不懂?”绿筠倍感疑惑。
“阿筠,清笳的秘密,我从来不介意,无论清笳想当贺清笳还是赫连清笳。”李纯简虽然是对着绿筠说话,那水汪汪的桃花眼却是望向贺清笳的,清澈见底。
话音刚落,李纯简被绿筠狠狠地拧了耳朵。
卧槽,赫连清笳这四个字,谁也不能说出来。
“阿筠,你觉得,夏太宗会全然不知吗?”贺清笳揉了揉额头。
夏太宗多疑,打从康王李纯简为了贺清笳而守住清白之身开始,就暗中调查了贺清笳。贺清笳从未认真遮掩过,加上一个粗枝大叶的绿筠,夏太宗早就有所疑心。只是,夏太宗希望大燕安泰公主已经死在金陵了。
“阿耶是个老狐狸。”李纯简眉头紧锁。
若不是贺清笳提醒,李纯简倒是忘记了这点。其实,李纯简经常忘却,贺清笳就是大燕安泰公主赫连清笳。他真心实意地将贺清笳当作经营怨歌行的东家对待。
如今想来,是他大意了,他需要加倍谨慎。
“娘子,那你回到长安有没有危险?”绿筠急切问道。
老实说,绿筠此刻不大愿意贺清笳返回长安。长安有一个风竹郎君,不知什么时候掀起狂风暴雨。
至于管公明,纵使舍不得,为了贺清笳,她也要学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