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时间:2024-02-08 23:10:03

  “老四,听闻高惠妃病得比朕还严重,她只有你一个女儿,快去瞧瞧。”夏太宗收敛了笑容。
  “阿耶说笑了,儿臣刚才就在路上碰见阿娘,阿娘很是担心阿耶,但是没这个胆量进来瞧瞧。儿臣看着阿娘,面容红润,应当没什么大问题。”李纯筝温婉一笑。
  话音刚落,杨行策扯了扯李纯筝衣角,眉头紧锁。
  李纯筝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努力压制心底的哀伤,眼泪夺眶而出,继续道:“阿耶,是儿臣弄错了,儿臣告退。”
  于是,李纯筝紧紧握着杨行策的手,黯然离去。
  “这个老四,比你还不省心。”夏太宗无奈叹道。
  女人有野心,不是坏事,但是绝对不可以愚蠢。
  “阿耶教训得是。”李纯简赔笑道。
  此刻,李纯简确定,李纯筝是假不知道了,因为李纯筝一丁点也不想掺和其中,便故意拉着杨行策壮胆子。
  荧惑守心,天责帝君,一旦没有处理妥当,那就是遗臭万年。
  李纯简有点心寒,夏太宗或许会偏爱宜城公主李纯簌,但是对待李纯筝也不差劲,单看荥阳郑氏被夏太宗暗地里整得有多惨烈便知。
  “阿耶,对不住,我来迟了。”李纯笷作揖道,看起来春风满面。
  “老二,为什么会来迟?”夏太宗不依不饶地问道。
  其实,作为大夏的大忙人,李纯笷当真不算来迟。从东宫到大明宫,李纯笷一刻不停歇,坐在软轿上,仍然挑选重要公务处理,恐怕耽搁下来就招致不必要的祸患。
  在勤政爱民这点上,李纯笷与夏太宗相像。
  “阿耶,含笑有孕了。”李纯笷揉了揉额角。
  “她的身子骨,不是不适合怀孕生子吗?”夏太宗低声叹道,露出无奈情绪。
  夏太宗还是很看重卢含笑的,除去卢含笑的范阳卢氏身份。
  夏太宗认为,没有一个娘子,比起卢含笑,更擅长辅佐明君。就像谢皇后,纵使没了夫妻情分,也永远是他的皇后。
  “阿耶,含笑说想试一试。”李纯笷沉声道。
  试一试,意味着随时可能付出生命代价。夏太宗听后,愈发欣赏卢含笑了。卢含笑到底更加胜过谢皇后,对李纯笷倾尽了真心。
  “老二,太医院哪个太医,你看得上,就直接带回东宫吧。咱们李家皇室向来注重情义,保大不保小。”夏太宗语重心长地道。
  “多谢阿耶的疼爱。”李纯笷掀了衣摆,行了跪拜礼。
  “行啦,都退下,让朕静一静。”夏太宗摆摆手。
  “阿耶,荧惑守心,天责帝君,只是从古至今的说辞。只要我们寻找到许多吉兆,就可以顺势打破。”李纯简临走前,鼓起勇气,转过身子,嗓音低沉。
  “五弟,你有心了。你或许忘记了一件事,大夏与大燕对峙时期,曾经发生过荧惑守心、天责帝君的异象,紧接着是吐蕃联合周围的番邦小国侵犯边境,那年是咱们的耻辱,不分大夏与大燕。”李纯笷拍了拍李纯简的肩膀,疲惫不堪。
  推翻一个凶兆,不难。难的是,从前的凶兆要如何解释。
  “老二,告诉老三和老五,紫宸殿谢绝探访了。”夏太宗恼道。
  夏太宗的意思是,眼前难关,只有夏太宗和太子可以共渡。
第166章 征兆
  长安今年的夏季,不大太平。炎热、烦闷、潮湿、多雨。
  这样的环境,恋人没有心情成亲,娘子郎君懒得定制团扇,导致怨歌行的生意比较惨淡。
  贺清笳乐得清闲,左手桃夭茶,右手桂花糕。
  “娘子,大夏出现很多凶兆。”绿筠每日早出晚归,带来新鲜出炉的八卦,顺便去大理寺看一看劳模大理寺少卿管公明。
  “说来听听。”贺清笳漫不经心地接过话头。
  “黔中道溪州灵溪郡大乡县,发生地动,涌现出大量阴阳人。男人娘里娘气,一天哭上四五遍。女人身强体壮,可以倒拔垂杨柳。”绿筠笑语盈盈。
  贺清笳听后,搁下越州玉碗,若有所思。
  阴阳人,真正的界定是下身。大家都穿着衣裳,如何界定。贺清笳目前能够猜想得到的是,有一种丹药,混淆男女意识,逼迫出真性情。谁说,男人就一定不能哭哭啼啼,女人就一定不能力大无穷。
  “山南西道渠州潾山郡流江县,发生鸡瘟,传染给禽兽,人吃了倒是没有犯什么病症,就是动物死绝了大半,继而影响到植物疯长,反而出现植物吃人的怪象。”绿筠继续道。
  “植物吃人?”贺清笳喃喃道,眉头微蹙。
  “娘子,阴阳人,从前也有,不算奇怪,但是植物吃人,简直闻所未闻。”绿筠托着下巴,眸光灵动。
  “很多,只是不应当出现在山南西道。”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您太博学多才了!”绿筠立即鼓掌,流露出崇拜之情。
  这就是绿筠,尚未听说贺清笳列举几个吃人植物,就无条件相信贺清笳,好像贺清笳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吃人植物,十分凶残。例如蛇树,枝条类似毒蛇,颇为敏感,但凡有活物触碰,就会用力抓住,直至对方失去生命特征。”贺清笳语气淡然,思量片刻,继续道:“再例如吸血树,原产于大月氏,按理说移栽别地不容易存活的,我不是花匠,没有研究过。这棵吸血树,绝对不能触碰它的叶子,否则就会被紧紧粘住,很难摆脱,然后吸食活物的血液,直至鲜血被吸光才会彻底松开。”
  绿筠想象力丰富,拍了拍胸脯,感觉异常恐怖。
  可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娘子,还有呢?”
  “还有一种日轮花,叶子大概手臂长,绽放洁白无瑕的大型花朵,散开诱人香气,吸引无知人采摘。据说,不论是娘子还是郎君,都会被这种香气诱惑,然后叶子将人捆住,窒息而死。”贺清笳冷声道。
  贺清笳见绿筠已经瑟瑟发抖,不再说下去。
  其实,还有食人花、食人柳、捕人藤、圈人树等等。
  “阿筠,说说别的凶兆。”贺清笳决定转移话题。
  “剑南道泸州泸川郡泸川县,降落一场火球雨,轰隆隆的,形似雷声,烧死无数过路人。有胆子特别大的不良人,待火球雨结束,便去原发地瞧瞧,多了黑不溜秋的石头。”绿筠娓娓道来。
  “娘子,这个凶兆,可以人为制造吗?”绿筠急切问道。
  “不可以,是真的征兆。”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不过,这个征兆,没有被大肆宣传,只有一种可能,火球雨过后,多出来的石头是天铁,可以打造无坚不摧的兵器。
  所以,这个征兆,应当被视为吉兆。
  “岭南道南扶州怀德郡怀德县,葬礼不断。最初是一家举办葬礼,跑出几只黑猫,没有发出叫声,只是默默走在送葬队伍的牵头,赶也赶不走。结果,这家连续死了几个人,不得不一直举办葬礼,然而扩散到整个县城,实在诡异。”绿筠感觉自个儿在说鬼故事,打了两三下寒颤。
  “黑猫不吉利,死人就再简单不过,有些变态就爱杀人,将他们放出来即可。”贺清笳的语调愈发冰冷。
  “陇右道西州交河郡前庭县,一场暴雨之后,盆地坍塌,出现一大批铜人,这些铜人见人就杀,刀枪不入,吓得县城所有人连夜搬家逃跑。”绿筠低声道。
  这个凶兆,绿筠也有想法解释。
  某种丹药,喂给活人,便会出现与铜人相似的症状。
  “阿筠,好了,不必说下去。都是偏远地区,方便操作,然后营造一波恐慌范围,试图波及到长安。”贺清笳揉了揉额角。
  等一等,长安会出现什么凶兆?
  长安若是出现凶兆,那就不能够是人为。长安多能人,六部不是吃闲饭的,但凡人为,就可以凭借一点蛛丝马迹而揪出真相。
  凶兆?除了荧惑守心,天责帝君,还有别的?
  贺清笳叹息一声,当真不想再翻看天文书籍了。
  不是她觉得天文书籍难啃,而是天文书籍夹杂了太多妖魔鬼怪部分,需要剔除出去,实在费眼睛。
  “娘子,这次很棘手吗?”绿筠忽然变得忧心忡忡。
  语罢,贺清笳摇头失笑,收敛了不少苦恼情绪。
  于是,贺清笳拜托李纯简,搜罗了几本的天文书籍,包括晦涩难懂的番邦文字,譬如《天论》、《天文学大成》、《大明历》,就连贺清笳最不愿意触碰的《奇门遁甲》也翻阅起来。
  《奇门遁甲》,囊括天文、地理、数学、农学、民俗、经济、军事等各个方面,贺清笳读了一天又一天,有些头昏脑涨。
  “清笳,别看了,大夏和大燕,都与你无关。”李纯简过来贺清笳几次,都是见到贺清笳苦思冥想的模样,自然是格外心疼。
  贺清笳或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是她仍然是凡人。
  “阿耶发话了,除了他和二哥,谁都不许插手。”李纯简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道。
  “他们解决不了。”贺清笳冷笑道。
  当晚,一轮血月升空,贺清笳原本在打瞌睡,被外边的喧闹声吵醒。贺清笳进入后院,抬头瞧了一眼,不过是红色月亮,能有多可怕,想必这些喧闹声也有人为成分。
  然而,等到子时,众人再闹腾也逐渐睡去,贺清笳反而从普普通通的梦中醒来,凑巧看见了一场褐红色的大雨。
第167章 罪己
  “血雨?这是要逼迫夏太宗下罪己诏。”贺清笳冷笑一声,豁然开朗。
  于是,贺清笳呼呼睡去,直至绿筠一声惊喊,才悠悠醒来。
  血雨,确实罕见,不怪绿筠大呼小叫。
  “清笳,不看,不吉利。”李纯简大步流星,将贺清笳揽入怀里,轻拍贺清笳的肩膀,嗓音轻轻柔柔、软软绵绵。
  “昨晚见过了。”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血雨你都预测到了!”李纯简惊讶不已。
  老实说,他不希望贺清笳的聪慧凌驾于众人之上。这样,他永远也无法超越,显得非常被动。那么,贺清笳想离开他就潇洒离开,可能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我家娘子就是这般神机妙算!”绿筠从血雨当中缓过神来,抬起脑袋,笑语盈盈,眸光晶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猜测过,不是非常确定。”贺清笳语气淡然。
  绿筠听后,立即流露出崇拜之情,简直想要跪拜贺清笳。
  她家娘子但凡是猜测,也十有八九发生。剩下那一两分的概率,全然是天意。说白了,她家娘子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爷,这血雨看着怪渗人,不如及早清理?”篮羽插话道。
  “篮羽,你难得说句有用的话。”李纯简调笑道。
  “爷,又让我一个人干脏话累活。”篮羽欲哭无泪。
  “篮羽,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喊三声姑奶奶听。”绿筠打趣道。
  可怜的篮羽,施展轻功,上蹿下跳,花了足足一天功夫,才将怨歌行清洗干净。那血雨看着吓人,其实很好清理,清水多冲洗几遍,就直接褪去,不留任何痕迹。
  不过,篮羽见识了贺清笳的大胆,暗自佩服。
  绿筠出门打听八卦,李纯简照常要去户部、大理寺、太仆寺转悠,独留贺清笳正在整理盆栽,伸出冰凉指尖,沾染了一点血雨,嗅一嗅、舔一舔,足以惊掉篮羽的下巴。
  谁也不能保证血雨无毒,偏偏贺清笳不在乎。
  篮羽现在总算明白,他家爷为何对贺清笳情有独钟。
  当然,像怨歌行这样自行清理血雨的人家,少之甚少。许多人家,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血雨。坚强一点的,等待不良人挨家挨户打捞井水清洗,然后给不良人塞点喝茶费。胆小如鼠的,一家人抱头痛哭,以为世家末日随时到来,哪里记得对不良人千恩万谢。所幸,朝廷拨给不良人一大批补贴,不良人才不介意这样人家的怠慢,例如留点血雨故意不清理。
  这笔补贴,从户部出,教李纯简非常心疼。
  早知如此,李纯简打算哄着篮羽包下怨歌行所在的怀袖巷,一天接一天地清理,才不会浪费篮羽的口粮。李纯简觉得,篮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侍卫,与主人同吃同住同穿。可惜,篮羽背地里骂得最多的是李纯简,无良主子,压榨血汗。
  临近黄昏,长安城恢复原样,仿佛从未下过血雨。
  然而,民间掀起一番血雨传说,神乎其神,宣泄恐惧感。
  绿筠将打探到的血雨传说,一一告知贺清笳。
  “娘子,有人说,血雨是从黄泉路上吹到人间的。黄泉路上,盛开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充满悲哀色彩的彼岸花,正是鲜红色。”绿筠轻声道。
  “倒是挺浪漫的。”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卧槽,娘子管这叫作浪漫,彼岸花可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花朵。
  “娘子,也有人说,血雨是红色蝴蝶掉落的粉末,因为昨日他在田野里就见到了大片红色蝴蝶飞过,像极了火焰。”绿筠描述得绘声绘色。
  “有这种可能。”贺清笳思索许久,低声道。
  绿筠啊了一声,尔后撇了撇嘴。
  好吧,她家娘子认为有可能就有可能吧,虽然她听着很荒谬。
  “娘子,还有人说,血雨来自陵墓里头原本就凝固的血液。那些血液,属于殉葬者的,殉葬者很年轻,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亲人卖掉生命,对于人间充斥了怨恨,以致于死后化为厉鬼,不能投胎。”绿筠继续道。
  “大燕开国初期,就废除了殉葬制,改为陶俑制。也许有的亲王,追求这种虚荣,偷偷摸摸地做过,那也是少数,形不成怨气。”贺清笳沉声道。
  “娘子,最后一个传说,上天觉得,荧惑守心,天责帝君,这个警示还不足够,便下了一场血雨,继续发出警告。”绿筠压低了嗓音。
  绿筠以为,这才是血雨被人利用的真正目的,直指夏太宗。
  果然,李纯简回来的时候,无精打采。
  “清笳,阿耶生病了,不许任何人探望,连被赋予监国重任的二哥也不行。阿耶一生戎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按理说不会被一场血雨吓破胆子。怕就怕,阿耶老了,也糊涂一点,当真是病倒了,未必出于害怕,更多的是愤怒,愤怒于有人制造了这场血雨,包括荧惑守心,天责帝君。其实,天文是不可能伪造的,阿耶缺乏敬畏之心,怕是会出事。”李纯简接过贺清笳煮的桃夭茶,小口抿着,眉头紧锁。
  “康王殿下,既来之则安之。”贺清笳冷声道。
  “清笳,我感到不安。”李纯简钻入贺清笳的怀抱,楚楚可怜地道。
  绿筠见状,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很想胖揍李纯简,却被贺清笳轻轻拦住。好吧,她绿筠大方一次,允许李纯简从她家娘子那里获得安慰。
  于是,整个夏天,都是太子李纯笷监国。
  发生荧惑守心、天责帝君这种现象,不是没有过现任皇帝让位给太子当太上皇的例子,而且还可以细数。当然,李纯笷很低调,听见几句恭维话就会板着脸,教溜须拍马之人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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