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李纯简起的头,那位死去的纨绔子弟的双亲,将过错全部算在李纯简身上,天天在丹凤门下痛哭。
夏太宗很满意,罚了李纯简向双亲磕头道歉,跪太庙三个晚上,外加赔偿给双亲一万两白银。
李纯简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决定不干第八件荒唐事,日日赖在紫宸殿哭嚎,嚷嚷自己那早已不疼痛的膝盖,直至夏太宗私底下派了孙公公给怨歌行送去三万两黄金,不仅弥补了损失,还让李纯简有赚头。
李纯简听说后,膝盖立即好全,飞快出了大明宫,直奔怨歌行。贺清笳正在吩咐篮羽,将三万两黄金悄悄运送到康王府,切莫教盗贼打主意。
她见到李纯简,浅淡一笑,气度风华:“康王殿下,我想到第八件荒唐事了。”
第173章 异象
“清笳,能不能不烧钱?”李纯简抓了一只金元宝,爱不释手,尝试用体温焐热。
“康王殿下,夏太宗倒贴了两万两黄金,不能太贪心。”贺清笳摇头失笑,摊开右手。
语罢,李纯简不情不愿地交出金元宝。
“清笳,第八件荒唐事怎么做?”李纯简闷闷地道。
李纯简已经打起小算盘,待贺清笳说完第八件荒唐事,无论简单还是困难,他都要抱一抱贺清笳,亲一亲贺清笳。至于会不会被绿筠胖揍一顿,就看贺清笳的态度。
“第八件荒唐事,有奖征集祥瑞。长安人刚开始肯定不相信,那就制造一两个祥瑞,给足银钱,让外地人心动,长安人自然会跟风。”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这也忒假了。荧惑守心,天责帝君,好歹是天文气象。血雨,也是自然景观。否则,阿耶不会如此忧愁。”李纯简皱起眉头。
“假又如何,就是要遍地异象,处处祥瑞,不似人间。况且,对此感到紧张的人,必定能够从一群假祥瑞之中挑出真祥瑞。我们要逼对方着急,采取更加极端的方式,才可以化被动为主动。”贺清笳低声道,语气淡然,尔后灵光乍现,变得煞白。
李纯简原本在认真听贺清笳说话,琢磨着给贺清笳递一碗温热的桃夭茶,结果忽然看见贺清笳的脸色,连忙上前搀扶。
“清笳,怎么了?”李纯简柔声问道。
“极端?如何极端?”贺清笳喃喃自语。
李纯简听后,心底咯噔一下,无比酸疼,清笳这是失神。他思量片刻,到底还是托着贺清笳的脑袋,抵在墙边,献上缠绵悱恻的吻。
李纯简吻得很专心,待贺清笳面色红润一点,才稍微放开。
忽然,他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回头一看,正是绿筠。
绿筠此刻双手叉腰,火冒三丈,恨不得吃掉李纯简。
所幸,贺清笳终于回过神来,扶了扶额头,轻叹道:“阿筠,无妨的,康王殿下大概是以为我魔怔了。”
其实,她不是魔怔,而是非常怀疑自己的直觉。她怎么将果丹皮与风竹郎君联系在一起。
紧接着,李纯简挨了绿筠一顿结实的爆栗子。
李纯简也是不怕挨打的,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楚楚可怜地望着,桃花眼儿水雾朦胧,笃定了贺清笳会心软。
可惜,贺清笳此时心神不大安稳,只能摆手劝退了绿筠。
“康王殿下,第八件荒唐事,不必操之过急。”贺清笳表情淡漠。
“清笳,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话音刚落,贺清笳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准备脱口而出。
她想问一问李纯简,能不能帮她保住风竹郎君。风竹郎君虽然不姓赫连氏,但是仍然是她的堂弟,她不希望燕哀后娘家那点血脉从此断裂下去。
而且,风竹郎君如今的怨恨,和她当年如出一辙。当然,她那个时候没有怨恨,只是不甘,不甘心让一个阴险狡诈之人登上帝位。可是,她建立南燕政权,给天下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风竹郎君以一己之力形成的报复。
“康王殿下,无话可说。”贺清笳语气淡然。
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强求。
“清笳,我很乐意帮忙。”李纯简拥抱了贺清笳,转身离开。
于是,李纯简开始着手第八件荒唐事。大理寺近来不忙,都在假装忙碌,包括管公明。李纯简本着能不使唤就不要浪费的黑心肠,废除了骑驴制,公开重金搜罗祥瑞。
第一个祥瑞,是有字天书,出自李纯简,比较省钱。
天书是一条黄帛,写道:李受命,兴于夏,付于贤,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李纯简郑重地将天书安置于金匣子,献给夏太宗。
夏太宗看着这直白的天书,眼皮子狂跳,当即让孙公公扔到私库里头,眼不见为净。
第二个祥瑞,也是李纯简发现的,即五星连珠。
咳咳,五星连珠,年年都可以观赏,不足为奇。
为了记载这个祥瑞,李纯简订制了六张蜀地织锦护臂,用金线绣上“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八个大字。
李纯简日日将护臂戴上,其余的赠给夏太宗、太子李纯笷、瑞王李纯筑、金城公主李纯筝、宜城公主李纯簌。
夏太宗给了一点面子,戴上不超过一盏茶功夫。至于太子、瑞王、金城公主都是嘱托下人扔进仓库。唯独宜城公主,也学着李纯简,天天戴上,还搭配对应的衣裳首饰。
李纯简颇为感动,悄悄地送给李纯簌,一座玉禹山。
这玉禹山,李纯簌心心念念许久,李纯简一直舍不得赠送。青白二色和田玉雕成,置于嵌金丝褐色铜铸座上,堪为玉器宝库中用料最宏、运路最长、花时最久、费用最昂、雕琢最精、器形最巨、气魄最大的玉雕工艺品。
李纯簌不图欣赏,纯粹是想要收藏,满足虚荣心。
“五哥,你若是知晓,这玉禹山是五嫂出主意骗回来,该有多伤心呀。”李纯簌望着玉禹山,打起刚从怨歌行买来的罗面绣石榴猫蝶图红木柄团扇,笑得幸灾乐祸。
第三个祥瑞,与李纯简无关,是亳州刺史献上灵芝九万株。
卧槽,灵芝九万株,亳州不会寸草不生吧?李纯简暗暗记住这位亳州刺史,待到风波结束,再找这位亳州刺史慢慢算账。
第四个祥瑞,也与李纯简无关,是陕州刺史上报黄河变清。
黄河治理,向来是教人头疼的难题,如今变得清澈,可是如假包换的祥瑞。当然,李纯简明白,这不是天意,而是人为,他高高兴兴地将此事禀报给夏太宗。夏太宗听后,也是大喜,立刻提拔了陕州刺史,私底下还替陕州刺史填上了奖励金。
第五个祥瑞,更与李纯简无关,是汀州刺史上书,道是遇见李家始祖,赐了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的确上品,青铜铸造,剑身遍布黑色菱形的几何暗花纹,剑格正面镶嵌蓝色琉璃、反面装饰绿松石,寒光凛冽,美丽实用。
李纯简把玩一番,心底不禁冷笑。
那李家始祖是不认得李家人么,还要汀州刺史代劳,分明是汀州刺史想要溜须拍马。
第174章 报复
祥瑞太多,持续半个月,以致于长安人逐渐忘记那场血雨。
贺清笳思来想去,到底是邀请风竹郎君,怨歌行喝茶。
其实,怨歌行近来生意不错,许多恋人的双亲趁着这真真假假的祥瑞,赶紧将婚礼办下来,省得明年又出什么幺蛾子。
因此,贺清笳推了几个订单,才抽出下午的空闲。
绿筠新买的蒙顶仙山石芽茶,搭配李纯简派篮羽送过来的透花糍、酪樱桃、赐绯含香粽子。
“阿姐,你为什么不爱出门?”风竹郎君登门怨歌行,刚刚坐下,便发问道,姿态依然翩翩。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贺清笳淡淡地道。
“或许是聪明人都比较慵懒。”风竹郎君调笑道。
那倒未必。益州顾氏家主顾籍,长年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他的踪迹。好像太平盛世的益州顾氏家主都这副德性,唯恐被皇帝找到。
“昨日,我见到顾郎君了。”风竹郎君轻笑道。
语罢,风竹郎君发现,贺清笳拈起透花糍的手,轻微颤抖一下,不禁笑得意味深长。
“阿籍怎么说。”贺清笳语气淡然。
“阿籍?阿姐似乎与顾郎君关系不一般。”风竹郎君打趣道。
贺清笳听后,懒得说题外话,默默地吃着透花糍。她今日为了同风竹郎君谈一谈,特意支开了绿筠、李纯简。
李纯简识趣,只是离开的时候,表现得恋恋不舍。
对比之下,绿筠问长问短,贺清笳耐心解答,才将绿筠赶到大理寺,便宜了管公明。
“阿姐这性子,是不会讨郎君喜欢的。”风竹郎君揶揄道。
贺清笳听后,依然不说话,小口抿着蒙顶仙山石芽茶。
她今天特意喊风竹郎君过来,是说正事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不感兴趣,也不想浪费精力。
“阿姐,我猜测,顾郎君应当会喜欢上死缠乱打的小娘子,因为顾郎君不会为任何一位娘子停留太长时间,只有脸皮厚过城墙的小娘子紧紧追随着,才会日久生情。”风竹郎君继续说着贺清笳不想听的废话。
可惜,贺清笳表情淡漠,继续喝着蒙顶仙山石芽茶。
“阿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听什么,但是在这之前,我只想同你聊一聊家常。”风竹郎君此刻的笑容很清浅,甚至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贺清笳算不得敏感之人,猛然抬头,暗自心惊。
她是不是多管了闲事,而这个闲事,很难更改。
“当我听说我有一个阿姐的时候,我非常兴奋。我一直缠着乌雅姑姑问,阿姐长什么样子,阿姐是什么性情,阿姐喜欢吃什么……反正,有了阿姐,这个世界就有了安全感。”风竹郎君笑道,眸光真挚。
可是,风竹郎君幻想了一段时间,金陵传来安泰公主战死的噩耗。乌雅姑姑担忧风竹郎君从此以后没了依靠,背着风竹郎君,掩面而泣。
“那你现在失望吗?”贺清笳问道。
“阿姐和我们不一样。”风竹郎君轻轻摇头。
明明有能力改天换地,却甘愿屈居怨歌行卖团扇,那些唾手可得的富贵名利,对她来说,如同浮云。
但是,你说她超出世外,她却活在人间。
“其实也一样,足够理智罢了。”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阿姐突然给我下拜帖,也是出自理智吗?”风竹郎君搁下刚刚拈起的赐绯含香粽子,急切问道。
贺清笳思量片刻,最后轻微点头。
理智告诉她,她应当劝一劝风竹郎君,即便不成功。
“阿姐,事事都如此理智,不累吗?”风竹郎君问道。
“确实累。从你进门那一刻,唤了我阿姐,就表明了决心。我和你说再多的话,你依然会报复夏太宗。”贺清笳冷声道。
所以,她还不够理智,她行事掺杂了一丁点感情。
“阿姐,能猜到,我要如何报复夏太宗吗?”风竹郎君忽然站起身子,撑在八仙桌上,眼眶猩红,笑容狰狞。
当然能够猜到,只是贺清笳想要给风竹郎君留点颜面。
“清竹,你打算如何安置乌雅姑姑?你是乌雅姑姑活着的希望,我这些时日都在思考,你要报复夏太宗,又怎么保证乌雅姑姑下半生没有你还可以活下去。结果,我找不到答案。”贺清笳语调变得冰冷。
“阿姐,我托高人炼制了一味毒药,可以让乌雅姑姑失去记忆,却只能存活十年。十年或许很短暂,但是这十年绝对是幸福的。乌雅姑姑会有丈夫、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孙,一家人团团圆圆地生活在江南,不必每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发愁。如果毒药不会失效,乌雅姑姑临死前,都不会想起我,带着快乐,安然离去。”风竹郎君笑了笑,眸子湿润。
“竟然真有这样的毒药?”贺清笳喃喃道。
“阿姐,这件事,是不是你意料不到!”风竹郎君忽然开心得像个小孩子,砸吧了一碗酪樱桃。
事实上,贺清笳猜测得差不多,神色一直冷淡罢了。
“阿姐,你打算怎么劝我,说来听听,也许我会动摇。”风竹郎君端正了坐姿,笑得有些开怀。
“果丹皮是你的杀手锏,足以在整个大夏掀起一片讨伐之声。不过,父亲的错误,有时候不需要子女承担。夏太宗只要让位给太子,就有机会避开风声。关键是夏太宗多疑,会怀疑太子是不是故意利用了你们逼迫他当太上皇。这也是你们的真正目的,让父子成仇。”贺清笳沉声道,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风竹郎君听后,鼓掌三声,笑如春风。
他的阿姐,当真是旷世奇才。只要她的阿姐想要这个帝位,那么谁也抢不走。因此,他和南燕遗臣需要做的是,将一个个觊觎帝位的狗东西拉下地狱,逼得他的阿姐不得不做千古一帝。
“清竹,我不会劝你,我只是告知你,从来没有无解的局面,只是看值不值得。”贺清笳揉了揉额角,轻叹道。
“不可能!我不相信……”风竹郎君蓦然脸色青白。
“清竹,你可以试着相信。”贺清笳低声道。
“阿姐,你是人,不是神,神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风竹郎君像是在说服自己,拂袖而去。
第175章 求死
风竹郎君走后,天色阴沉下去,落了潇潇秋雨。
绿筠、李纯简、篮羽没有回来,贺清笳就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其实,也不看什么,路上人来人往,她都不认识,也不感兴趣。
发呆一会儿,她开始思考,她这么刺激风竹郎君,算不算尽力。
可是,不够尽力,她又能做哪些,她向来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清笳,晚餐怎么吃,你有心情下厨吗?”李纯简估摸着贺清笳和风竹郎君的谈话时间,抢在绿筠的前头,赶了回来,自然是淋成落汤鸡,还笑得纯良无害。
语罢,贺清笳原本想说,她为什么会没有心情下厨呢,清竹是清竹,清笳是清笳,她从来不会左右别人心思,这次大概是多管闲事了。
可是,她此刻只能看见,李纯简湿哒哒的,很容易着凉。
“换身干净衣裳,我去帮你烧热水。”贺清笳淡淡地道,转身去了后院。
李纯简听后,简直呆愣住。清笳在关心他吗?清笳居然跳过他的话头,转而关怀他的身子!思及此,李纯简欣喜若狂,冲入后院,从背后抱住贺清笳,情难自禁地吻了吻贺清笳的唇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哎,他淋了雨,身上湿润润、黏糊糊,还是不能靠近贺清笳。
这时,绿筠回来了,凑巧看到李纯简占她家娘子便宜一幕,立即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二话不说就胖揍了李纯简,听得李纯简那没有出息的哀嚎声,才稍微放开。
贺清笳见状,轻轻摇头,并未阻拦,直接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