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时间:2024-02-08 23:10:03

  然而,话音刚落,李纯簌轻轻推开绿筠,俯下身子,撕掉裙摆,露出青紫痕迹。膝盖以下,竟是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瞧得年纪稍大的娘子唏嘘不已。
  “六妹,既然伤得这么严重,应当优先休养,你的冤屈,自有公道。”李纯筝连忙脱下茶绿云霞五彩碧霞罗披风,替李纯簌系上,动作轻轻柔柔。
  “阿娘,还在宗正寺,不敢苟且偷生。”李纯簌一开口就音质沙哑,需要很费力说话,像是哭嚎了许久,给人无限遐想,甚至引来同样有过屈辱史的娘子的共鸣。
  “对哦,得将方贵妃带到大理寺。”李纯简拍了脑门,仿佛恍然大悟。
  紧接着,绿筠拉起篮羽,立刻施展轻功,出了大理寺,前往宗正寺。
  “六妹,按照规矩,先验伤势,再判断你是否出于正当防卫来杀死那位禽兽。当然,鞭打尸体这种事情,不在律例范围内,但是有辱斯文。”李纯简收敛笑容,故作严肃。
  话音刚落,李纯簌竟然利索地褪去衣衫,将所有伤痕展露出来。
  背部有鞭伤,胸口有咬伤,比起青紫痕迹,已经结了血痂,更加触目惊心。有些娘子,感同身受,当场哭泣出来,而李纯簌只是默默地流淌着眼泪,眼神空洞。
  “好孩子,快穿上衣裳。”夏太宗哽咽道。
  夏太宗不知,他这句疼惜,令李纯筝面色扭曲。一个孽种,为什么还可以分去阿耶对她的宠爱,她不甘心……
  “正当防卫!”李纯简咬牙切齿道。
  语罢,李纯簌缓缓地披着衣裳,麻木坐下。
  不到一盏茶功夫,绿筠与篮羽,一人一边,拖着遍体鳞伤的方贵妃,教李纯簌大哭起来。
  李纯简趁着这样浓烈的感伤情绪,感慨万分:“一个妾室,用身体换来丈夫的安危。一个母亲,用宠爱弥补女儿的出生。到宗正寺这里,居然成了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古人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家皇室就这么高人一等,可以抹杀妾室的一切付出。那么,普通人是不是可以学习,换掉丈夫,不要女儿?”
  “阿耶,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如果全天下人都觉得我是孽种,那就让我代替阿娘死去。阿娘没有做错什么,阿娘只是想好好宠爱我……”李纯簌痛哭流涕,一头撞向柱子,血花溅落。
  就在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之际,瑞王李纯筑突然出现,足尖轻点,腾空而起,将李纯簌轻轻抱入怀里,低声道:“六妹,我来迟了。”
第225章 宫斗
  “三哥,不迟,什么时候都不迟。”宜城公主李纯簌明明疼得脸色煞白,仍然强撑着一口气,将冰冷的素手,搭在瑞王李纯筑的胸口,努力扯出一丝俏皮笑意。
  语罢,李纯簌昏迷过去,嘴角依然带笑。
  李纯筑见状,立即给李纯簌把脉,然后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替李纯簌简单包扎一下,便吩咐侍卫去抓药。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坐馆多年的大夫。
  不错,李纯筑少年时候,上过战场。只是,为了不让方贵妃担忧,他退居二线,做了军医,什么样的伤势没见过,早已沉着冷静。
  于是,李纯筑抱着李纯簌,朝着屏风方向跪下。
  “阿耶,请恕儿臣不孝,儿臣宁可舍弃李家皇室,也要保住阿娘和六妹。李家皇室可以没有瑞王,但是阿娘和六妹不可以没有儿臣。儿臣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注定要为阿娘和六妹撑起一片天地。”李纯筑沉声道,铿锵有力。
  夏太宗听后,哈哈大笑,踱步出了屏风。
  “先有小家再有大国,小家都保不住,如何守得住大国。老五,你可以结案了。明日早朝虽然上不了,但是晚朝不能减免。”夏太宗笑得意味深长。
  话音刚落,雄鸡鸣叫,天空泛起鱼肚白。
  李纯简被夏太宗那句晚朝整得有点郁闷,他还想待在怨歌行,从早睡到晚,然后享受一番贺清笳的投喂待遇。咳咳,也就是想一想,有绿筠在,实现不了。
  “老五,快一点,拖太久了。”夏太宗忽然摆出威严气势。
  “阿耶,大理寺已经结案了。六妹正当防卫,无罪。方贵妃为了保护丈夫和女儿,牺牲自己,也是无罪。不过,宗正寺那边还需要出具一份小结,毕竟方贵妃隐瞒了六妹不是李家皇室这个事实。”李纯简恭敬作揖,笑得纯良无害。
  此刻,新城公主李纯筝不再指责李纯简断案如同儿戏。
  因为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长安人都盯着李纯筝,仿佛李纯筝是大恶人。
  “老四,宗正寺那边,你说得上话吗?”夏太宗质问道。
  这个问题,带有陷阱。如果李纯筝谦虚一番,等着宗正寺的程序来出具小结,那么李纯筝驾驭不了宗正寺,那就没有必要掌管下去。反之,李纯筝可以代替宗正寺,当场出具小结。
  “阿耶,容儿臣思考一下。”李纯筝盈盈一礼,脸色青白。
  “那就去后边慢慢考虑,一两个时辰,我们等得起。”夏太宗笑眯眯。
  李纯筝听后,咬着唇瓣,轻微点头。
  可是,她缓缓走向后堂,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焦灼目光。她感到委屈,为什么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到了最后会一败涂地,到了后堂,竟是投入杨行策的怀抱,低声哭泣。
  对呀,她从小到大,连哭啼都是压抑的。
  一个时辰后,李纯简昏昏欲睡,李纯筝才出现。
  哎,李纯简真是讨厌,李纯筝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害得他不能早点回去看一看贺清笳,说不定可以赶上早膳时间的羊肉汤饼和酱菜。
  “阿耶,方贵妃到底犯错了,不罚不能服众,那就连降两级,贬为昭仪,禁足三个月。至于六妹,不能再当公主,否则李家皇室沦为笑柄,那就贬为庶民,褫夺李姓、纯字辈分。您觉得,这么小结,是否合理?”李纯筝柔婉一笑。
  “合理,怎么不合理。”夏太宗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于是,看客打着哈欠散去,独留李纯筝脸色惨白,泪眼朦胧。
  “四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李纯简无奈叹道。
  他已经不会同情李纯筝。这句劝慰的话,只是刺激李纯筝愈发妒忌李纯簌。妒忌使人犯错,尤其是女人之间的妒忌,可以酿造一场没有硝烟的宫斗。
  果然,李纯简不过是赖在怨歌行,睡了一个上午,大明宫就传来新鲜出炉的八卦,还是绿筠打听出来的,说给贺清笳听的。
  原来,方昭仪待在寝殿里养伤,挂念着李纯簌,便拜托李纯筑,将李纯簌打扮成小宫女召进来。不巧,高贵妃在方昭仪那里安插了心腹,火速来报,高贵妃也快速赶往,试图当场捉住李纯簌。按照宫规,平民私自入宫,视为刺客,至少杖责三十。高贵妃就是要将李纯簌打得皮开肉绽,给李纯筝出气。
  可惜,高贵妃翻遍了方昭仪的寝殿,也找不到李纯簌。而方昭仪被高贵妃打扰得晕倒过去,经过太医诊断,需要静养。李纯筑得知后,立即赶入大明宫,跪求夏太宗做主,将方昭仪搬入瑞王府休养。夏太宗也是打太极的高手,直接询问高贵妃,是否同意这种做法。高贵妃讲了一大堆废话,都是与规矩有关,并不承认自己妒忌方昭仪养了一个好儿子。夏太宗便顺着高贵妃的说法,禁止高贵妃三个月之内踏入方昭仪的寝殿,教高贵妃看傻了眼。
  李纯筝知晓后,特意进了一趟大明宫,与高贵妃大吵一架。
  其实,夏太宗这非常微妙的惩罚,足以羞辱高贵妃,李纯筝自是明白的。而且,李纯筝看出来了,方昭仪这招请君入瓮,当真打开李纯簌偷偷入宫的方便之门。
  李纯筝不服气,继续烧银子收买方昭仪的寝殿的宫女嬷嬷太监。
  宫女不作为,收银子收不到风。太监狡猾,说一半留一半,不停要银子。嬷嬷倒是老实巴交,就是爱夸大其词,一会儿说方昭仪塞给李纯簌一套带温泉的农庄,一会儿说方昭仪扔给李纯簌一家城郊生意兴隆的店铺,听得李纯筝火急火燎地拜访方昭仪,却扑了个空。所幸,方昭仪不可能次次晕倒,李纯筝没有受到夏太宗的责备。
  “新城公主以为,夏太宗的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夏太宗对待女儿和妾室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妾室如衣服,女儿始终是心肝宝贝。她这么自我安慰下去,也是夏太宗故意给出的暗示。”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道。
  都道虎毒不食子,尤其是女儿,夏太宗当真狠得下心肠么。
  还是李纯筝身上,藏着夏太宗一个秘密呢。
  贺清笳思索半晌,懒得动脑子。
第226章 襄城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新城公主李纯筝仍然在同方昭仪暗中较量。被褫夺了宜城公主封号的李纯簌,却是没有踏入大明宫两月有余了,一直待在瑞王府安静养伤。
  不过,三个月以后,方昭仪竟是传出有孕的喜讯。
  李纯簌觉得,是时候出来走动一下,替未出世的七弟采买各种小玩意。
  于是,李纯簌约上绿筠,直奔妙华堂。
  光是玉如意,李纯簌看上了七八柄,例如青玉凤蝠如意、墨玉嵌白玉蟠龙如意、白玉嵌彩石鹌鹑如意等等。绿筠则是对长命锁非常感兴趣,自掏腰包,买了一只银双福捧寿鼎形长命锁,附加一对素面银手镯。
  一炷香后,李纯簌与绿筠手挽手,出了妙华堂,身后的侍女大包小包地拎着,然后坐上宝马香车,直奔锦绣山庄,打算给未出世的七弟裁剪十几套小衣裳。
  然而,宝马香车突然停下,原来是与另一辆宝马香车相撞,互不相让。
  这在从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太子李纯笷出行,发现李纯簌的宝马香车,都会让一让,因为李纯簌那个时候受尽万千宠爱却不争权夺利。
  “哟,本宫道是谁不长眼呢,原来是纯簌堂妹。”水晶帘子拨开一角,露出娇嫩鲜美的容颜,正是襄城公主。只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抿着唇瓣,噗嗤一笑:“对了,你已经不是表妹了,还要厚着脸皮继续叫纯簌吗?”
  李纯簌与襄城公主不对盘,那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
  只要是李纯簌看上的东西,聪明一点的店家都会把剩余的款式全部推销给李纯簌,省得又被襄城公主瞧上,那就是互相争吵砸东西,损失最大的是店家。
  不过,大半时间,李纯簌可以将襄城公主压得死死的。
  襄城公主再怎么受宠,也只是夏太宗的侄女。
  “你意见那么多,去大明宫问一问。”李纯簌见到襄城公主,顿时没了逛街的兴致,不禁蹙起眉头,双臂环抱。
  话音刚落,李纯簌竟是挨了襄城公主一巴掌。
  “眼瞎的狗东西,见着本宫,一不退让,二不行礼,还敢口出狂言!”襄城公主跳下宝马香车,微抬下巴,姿态倨傲,腰间别的粉色纱绣花蝶图面紫漆描金柄团扇,格外眼熟。
  “想打就多打几下,我记着。”李纯簌凑到跟前,冷笑一声。
  襄城公主哪里受得这样的刺激,抬手啪啪,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巴掌,只觉得掌心火辣辣的,居然将自己也折腾得疼疼的。
  “真蠢!”李纯簌大方展示那半边肿胀的脸蛋,继续冷笑道。
  襄城公主听后,怒不可遏,作势还要开打,却被绿筠拦住。
  襄城公主不认识绿筠,以为只是一个忠心护主的侍女,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拳打脚踢。可惜,绿筠懒得跟一团棉花玩耍,岿然不动,哈欠连连。
  “公主殿下,要算账尽管冲着我来,我住西市延福坊怀袖巷吟月街的怨歌行。不过,我还是想善意提醒你一句,我叫绿筠,是贺清笳的丫鬟。”绿筠拉着李纯簌,上了宝马香车,扬长而去。
  宝马香车上,李纯簌若有所思,会意一笑。
  “公主殿下,笑什么?”绿筠好奇问道。
  “阿筠,我已经不是公主,你可以喊我纯簌。”李纯簌吩咐侍女买了剥壳的白水鸡蛋,敷在脸蛋上,虽然笑起来会扯痛一下,仍然忍不住放声大笑。
  “公主殿下,你莫不是疯了?”绿筠小心翼翼地问道。
  突然遭到巨大变故,心理承受不住,很是正常。
  “阿筠,我笑李纯筝,性子怎么如此着急,竟是将那把她很喜欢的粉色纱绣花蝶图面紫漆描金柄团扇,赠给了襄城,方便蛊惑襄城去找我的茬。她的焦虑,必死会影响到高贵妃。我以为,高贵妃依附谢皇后生活多年,应该是谨小慎微的性情,没想到是个草包。且等着看吧,高贵妃即将被打入冷宫。”李纯簌收敛了笑意,眼角划过一丝狠厉之色。
  然而,下一刻,李纯簌瞥见了一位温润如玉的郎君,立刻跳下宝马香车。
  丹凤眼细长,羽玉眉飘逸,一袭冰蓝色素纹袖袍,腰间系着墨翠龙龟,绿筠认得,正是益州顾氏家主顾籍。
  绿筠鼻子灵敏,嗅到顾籍身上残留的桃夭茶水的柔美香气,教绿筠忍不住握起拳头。顾籍必定去过怨歌行,招惹一下她家娘子,这是她无法容忍的。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郎君,明明告诉她家娘子,益州顾氏有家训,家主不能嫁娶可以搅乱天下局势的重要大人物,尤其是皇室,却时不时靠近。
  “顾郎,疼……”李纯簌撒娇起来,舌头卷了卷,听得绿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顾籍嗓音清润,站得笔直,任由李纯簌犹如没有骨头的大花蛇般缠绕上去。
  李纯簌才不介意顾籍的无动于衷,她示意侍女,从后面将顾籍打晕。奈何,顾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不着痕迹地避开,同李纯簌告辞离开。
  “阿筠,顾郎是不是会武功?”李纯簌问道。
  绿筠听后,点头如捣蒜,内功深厚才做得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哎,那这么办?我现在不是公主了,应该和顾郎拉近距离了。还是顾郎心有所属,才会避我如蛇蝎。”李纯簌故作忧愁,尔后灵光乍现,难以置信地望着绿筠。
  李纯簌想到一种可能性,顾籍可能喜欢贺清笳。
  可是,到底什么原因,让顾籍不能和贺清笳在一起呢。
  李纯簌琢磨片刻,又想到一种可能性,便捂住嘴巴,更加惊讶地看向绿筠。绿筠功夫卓绝,忠诚不二,非常符合贴身侍女的要求。李纯簌此刻恍然大悟,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中了。那么,五哥知不知道贺清笳的身份?或者说,五哥是知晓的,到底是喜欢还是利用呢?李纯簌这般胡思乱想,失了神采。
  “公主殿下,怎么了?”绿筠疑惑不解地问道。
  “突然有点担心阿娘了。”李纯簌勉强一笑。
  她是不是应该委婉地提醒三哥一句,别争夺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呢。
第227章 德妃
  “公主殿下,方昭仪不是孤军作战,即便您进不了大明宫,还有瑞王呢。凭着瑞王宁可放弃名利也要护住您和方昭仪这点,你应当相信瑞王。”绿筠笑语盈盈。
  “阿筠,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天真的。”李纯簌调笑道。
  如今,她愈发肯定,贺清笳必定是传说中的大燕安泰公主。唯有安泰公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教身边武功高强的贴身婢女能够保持一份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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