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姐姐这种情况,可以熬一些甘麦大枣汤喝。再有就是半夏厚朴汤,这个是行气开郁的,对孙姐姐应该有益处。”
这是她之前喝过最好用的方子。
玉岫赶紧记下,道:“好,让她以后多喝喝。”
折绾:“可以给大夫看看,这方子虽然不常用,但也有迹可循,是可以查得到的。要是跟她现在喝的药不相冲,便可以试试看。”
她这种人,说话从来不说满。今日这话能说得如此坚定,便是有几分把握的。玉岫真心实意感激她,“你真是个好人。”
折绾就笑起来,但还没等到她落下嘴角,玉岫就感慨道:“你姨娘有你这个女儿,真是好福气。”
折绾的嘴角就扬不起来了。
两人今日回去的时候还早,因孙三娘实在是有些累了,她们便早早离去。但玉岫却要跟着她去英国公府坐坐。
折绾从没有在英国公府里招待过朋友。说来惭愧,她以前也有过几个说得上话的,但各家有各家的忙碌,竟然一次都没有私下里互相去家里做客。
后来就各自散了,等她在病中想要请个人来陪自己说说话时,竟然想不到自己可以找谁。
折绾怔怔片刻,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回去自然要去给赵氏请安。赵氏好一会儿才心平气和的道:“阿玉,你好久不来见我了。”
玉岫笑吟吟的,“之前是怀着孩子,母亲一直不准我出门,这不,才刚坐完月子没多久。”
又拉着折绾的手道:“多谢你娶了这么个好儿媳回来,我跟她一见如故,舍不得分开,便来府里蹭顿饭吃。”
这话让赵氏听得耳朵疼。转头看向折绾,就见她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并不多说。
――所以玉岫喜欢闷葫芦?
小辈们想要自己叙一叙,她是不好拦的。她勉强笑着道:“那你们去说话吧,晚膳在府里吃?”
玉岫:“我倒是想,但家里还有孩子呢。”
等她们走了,赵氏心里不满:“小折氏倒是会经营。”
她是见不得自己看不上的人被玉岫结交的。
宋h娘尤其有这个感悟。她还在大厨房盘账本盘得好好的,结果宋妈妈火急火燎的进来道:“少夫人,您娘家嫂嫂来了。”
宋h娘先还矜持,将账本放下,慢条斯理的道:“她知道错了?知道来给我道歉了?”
宋妈妈面对满屋子的人不好说,拉着她去角落里道:“快些走吧,咱们家大少夫人是跟着小折氏回来的,已经在见夫人了。说是跟她一见如故……”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宋h娘已经两眼一瞪如铜铃,身子僵硬,而后提起裙摆就往前面冲。
宋妈妈暗道遭了,只见她如同小牛犊子一般冲到山海院里,张开嘴巴就要骂人,却又发现口舌没有用武之地。
山海院里,只有赵氏好笑的看着她,“我就知道你要冲进来。”
宋h娘委屈,“母亲,你是不是笑话我呢。”
赵氏是真喜欢这个儿媳妇的,道:“我笑话你做什么,快些个来坐一坐,稳一稳。再是如何,你也是阿玉的亲小姑子,还能被折绾越过去?”
她其实也很看不上亲家母的教导,阴阳怪气的说:“你母亲和你嫂嫂都是‘识大体的人’,咱们两个小肚鸡肠,她们估摸着想着替你描补描补。”
宋h娘窝在赵氏的怀里一顿委屈,而后伸长脖子看外头,“她们还没说完吗?有什么可说的!”
她可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我带着孩子们去找嫂嫂!”
嫂嫂即便不待见她,难道还不待见两个孩子?
苍云阁里,折绾还在听玉岫说孙三娘的事情。
玉岫:“我们是自小的交情,差不多时间出嫁。当时她就有些不待见我,毕竟她嫁的是勋国公,是继室。”
“但她却不是小心眼的人,有话也直说,跟我说三日之内都不会跟我说一句话,果然到了第四天才主动上门来找我。”
折绾听着,脑海里大概能勾描出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
玉岫叹息,“但她婚后却活得不好,尤其是孩子没了之后,她就没了精气神,我再去找她,她不见我了。”
玉岫去了几次也生了气,足足气了半个月才再次上门,但她却不愿意再见她。
孙三娘说,“你的孩子都立住了,我却没有。你太幸福了,我见了你心里烦。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嫉妒你,但我没办法。”
“我们先不说话一段时间吧。”
玉岫还以为她是闹孩子脾气,她们从前总这般。谁知道她说的这一段时间,就是好几年。
“我们也没断了联系,但我每次去她都冷冰冰的,也不说话,后来就是睡。一天一天的,睡了很久。”
折绾闻言感慨,“她是病了。”
玉岫:“是,我后来才知晓她是病了。但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脾气古怪。她性子本来就是伤春悲秋的,谁也没多想。”
折绾还是第一回 听说孙三娘的事。从前她从未关注过这位位高权重但从不出门的夫人,即便是听人说起,也觉得她应当很幸福。
高门贵族嫡女出身,即便是继室,也是勋国公的妻子。
如今想来,是她着相了。那般家世的嫡女,也许嫁给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做继室是折辱了。
她们不一样。
她情不自禁的道了一句:“外头都说我是撞大运,这才能给英国公大少爷做继室。”
玉岫眸色柔起来,“你这般的好姑娘,嫁给谁,谁都是撞大运。”
折绾还是第一回 听人这么说,不由得笑起来,“是吗?”
玉岫坚定的道:“是!”
但还没有来得及说第二句,她家那个火药桶就带着两个孩子咋咋呼呼进来了。
这一对龙凤胎讨人喜爱得很,玉岫一手抱一个,一人亲一下,而后在宋h娘没开口之前就往折绾的怀里塞了一个。
宋h娘傻眼了。
她看向稳稳当当坐在折绾怀里的女儿,顿时委屈得都要哭了,“嫂嫂!”
玉岫:“我来看你,你去哪里了?”
宋h娘:“我在大厨房盘账,月底了嘛。”
玉岫:“我要回去了。母亲也想你,你明日带着孩子回去一趟吧?”
宋h娘:“啊?好啊。”
玉岫就冲着折绾道:“过几日咱们再约。”
然后看向宋h娘,“你送送我吧。”
宋h娘跟着走了。走到半路才反应过来,“嫂嫂!你干嘛跟她好!”
玉岫:“她人好,我喜欢得很,你可别欺负她。”
宋h娘,“是她欺负我!”
玉岫:“她能欺负得了你?你啊,少让我和母亲担心吧。”
嫂嫂担心她!等玉岫走了之后,宋h娘耀武扬威一般去苍云阁里质问,“你没跟我嫂嫂说什么吧?”
折绾好笑:“没呢。”
宋h娘,“我嫂嫂是丹阳玉家嫡长女,玉家你知道吧?”
折绾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宋h娘都不知道炫耀多少次了。
她熟练的接口道:“玉家为官的郎君都有百多个人,朝中的玉阁老也是玉家人。她是嫡长女,自小就被人追捧,容貌好,性子好……”
宋h娘:“你知道就好!”
她轻蔑的问:“你也很喜欢跟我嫂嫂相处吧?”
一个庶女,看见嫂嫂那般的人还不攀附过去?
折绾就温和的笑起来:“是啊。”
玉岫大大方方,从容自若,是她一直想要,一直想逼着自己去成为的性子。
只是她努力了很多很多年,却还是没有做到。
但也不要紧,只要她不断往前,不断努力,总有那么一天的。
第25章 和光而不污(25)【捉虫】
过了几天, ^鹤春下值正要回府,却突然被勋国公邀去喝酒。这还是第一次!
他坐下之后颇为忐忑,“今日下官也没有做错什么吧。”
勋国公苦大仇深, “是有点私事。”
^鹤春先松了一口气,“您尽管说,但有吩咐, 在所不辞。”
郧国公端起酒杯:“我今日才知道, 前两日你家夫人去了郧国公府。”
^鹤春见他这个模样, 还以为是折绾做了什么错事, 便道:“她年轻,什么都不懂, 若是做错了什么, 大人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郧国公就奇奇怪怪看了他一眼:“她能做错什么, 她做得很好啊, 我这回是有求于你,也是有求于她。”
^鹤春愣了愣, “有求于她……您尽管说。”
郧国公就道:“这两日我瞧见我家夫人心绪好多了,她昨天竟然在看花册子。”
他喝了一口茶, “她已经很久很没有像这两日这般有精神了。我打听了一下――说是经由宋家大少夫人介绍, 正与你家夫人一块做生意。”
^鹤春这回是真诧异了。他只知道折绾被宋家大少夫人引着认识了郧国公夫人, 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哄骗到郧国公夫人与她一块做生意。
他顿了顿,道:“是, 我家夫人做的花草生意。”
他一直在等着看她能做出个什么劲来,没曾想她还挺厉害的, 剑走偏锋, 先把郧国公夫人拿下了。
这样铺子就成了一半。
郧国公是感激不尽的:“我问了厨房,^少夫人还让人做了药膳端来, 亲自教厨子熬甘麦大枣汤,我家夫人喝了几日,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好。”
^鹤春就笑起来,“您这副模样,下官还以为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一副愁苦脸?”
郧国公:“你不懂,我这是害怕。大夫跟我说,我家夫人内郁于心,三分身病,七分心病,如此突然有了精神,要么能活下去,要么就……就算是回光返照了。”
他唉声叹气的,“如果是回光返照,那这也回得太厉害了,怕是所有的精神气就用在了这段时日,剩下的日子……就不多了。”
^鹤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伤心,“郧国公夫人必定会没事的,大人不用担心。”
郧国公已经死了一个夫人,可不想再死第二个,他对两个夫人也算是用心用情,愁苦道:“哎,不瞒你说,我曾偷偷去算过命……就怕自己克妻。”
说到克妻,^鹤春脸色不好起来,“都是无稽之谈,大人万不可信。”
郧国公摆摆手,“信也好不信也罢,好歹先让我家夫人把命留住。既然她跟你家夫人好,我便请她多过去几趟,两人之间多说说话――对了,那个甘麦大枣汤很好,你帮我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我叫厨房按照药膳方子做给她喝。”
^鹤春自然满口答应。等回到家里,他先回苍云阁,问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少夫人呢?”
“在里头呢,升哥儿和莹姐儿也在。”
^鹤春挑眉,“三少夫人来了?”
小丫鬟摇头,“没有,只有升哥儿和莹姐儿。他们是来找川哥儿的。”
^鹤春了然。孩子们年岁相当,自然会玩在一块。
他问:“少夫人在陪着他们吗?”
小丫鬟毫不犹豫,“是。”
但^鹤春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又在看花册子,根本没有看过孩子们一眼。
三个孩子倒是乖巧,聚在一块玩九连环,并不吵闹。但^鹤春一只脚刚迈进去,他们就如同惊慌的小鹿般站起来,齐刷刷的躲到了各自的婆子之后。
莹姐儿的婆子离她离得远,她就趁机躲到了折绾身后。
折绾犹豫一瞬,还是将手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别怕,他不吃人。”
莹姐儿其实胆子挺大的,她捂住嘴巴笑起来,“我知道,只有老虎才吃人。大伯是人,人是不吃人的。”
她只是看川哥儿躲到于妈妈后面去,便也跟着躲起了猫猫。
^鹤春:“……”
孩子们一对比,就显得川哥儿更加愚笨。
他从小可是比三弟聪明许多的。
但也不会真的跟孩子们计较,只摆摆手,让婆子把三个孩子带下去,“我有事情要跟少夫人说。”
于妈妈就知道川哥儿可能又惹大少爷不痛快了。
她心愈发沉,连川哥儿吓得发抖也没发觉。
……
屋子里,^鹤春问起了郧国公夫人的事情。折绾见他一副知之甚多的模样,又听见是郧国公亲自来托付,想了想道:“也算不上一起做生意,她是在家里待久了,精神头不济。后来玉姐姐就哄她给我画画册子,帮我搭配花草卖,她就答应了。”
“但甘麦大枣汤确实是我给的方子,还给了一个半夏厚朴汤,都是缓解郁气的。”
^鹤春:“可还有别的药膳方子?”
折绾摇摇头,“药膳药膳,里面也是有药的,是药三分毒,不可当儿戏。不过她那个身子确实得食补,还得多动动,多晒晒太阳。”
但这些话她都说给玉姐姐过,比起郧国公来,她更相信玉姐姐会照着她说的去帮孙三娘。
^鹤春没想到她是真懂,“你年纪小,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知道这些。”
折绾就没理他,转过身去继续看花册子。
――她是用命试出来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鹤春却没感受到她不高兴了,还在那里说:“郧国公可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给我,今天算是头一次。”
折绾意兴阑珊:“你还有别的事吗?”
^鹤春没有。但他却好奇郧国公府的事情,“你知道他们夫妻为什么不和吗?”
折绾就啪的一下把花册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人家的夫妻事,关起门来的,自然不会让别人知晓。我肯定是不知道的。”
^鹤春咋舌,“你这个脾气,才嫁过来两个月呢,就已经变得如此大了。”
他今天心情好,一点也没觉得生气。折绾这面相和天生柔和的语气也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冒犯,所以破天荒的解释了一句,“我也不是想从你这里打听。”
折绾:“就是你知道想说给我听,我也不听。”
有什么好说的,夫妻之间无非就是那些矛盾。
^鹤春这才开始不高兴:“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没什么说与你的。”
不过顿了顿又问,“三弟妹怎么舍得把孩子送来苍云阁?”
折绾就发现了上辈子自己没发现他的毛病:嘴碎!
是后面改了吗?什么时候改的?
他以前可不这样。
她带着一点不耐烦的语气说,“她今日去辅国公府吃席,母亲又头痛,让赵妈妈把两个孩子都送了过来。”
^鹤春一听这话就看出了母亲的小心思――无非是不让折绾悠闲。
以前阿琰就跟他说过,“母亲也真是,我不过是刚坐下,她就觉得我是个闲人了,又说自己头疼,让我给她抄经书呢。”
母亲的这些小伎俩阿琰都看得破,都跟他说过,所以他也算是看得懂母亲又在耍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