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4-02-08 23:22:29

  她请丫鬟拿来笔墨纸砚,当场把这些要求记在纸上,然后开始问剩下的要求。
  “尺寸要多大?客人之中有没有忌口的?哪些颜色是你不喜欢的?”
  玉小姑娘:“没有,都没有要求。但尺寸别太大,其他都可以吧?”
  玉岫一直在一边笑眯眯的没说话,直到这时候才道:“你自己先想好再跟^少夫人说,免得她到时候做出来了你又觉得有缺陷。你自己的性子你不知道吗?现在偷懒,到时候又要抱怨。”
  玉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才仔细想了想,“我有好几个朋友是豫州人,我想她们那一桌最好是豫州的花。”
  “好。还有其他的吗?”
  折绾循循诱导,“那其他的姑娘们呢?你给豫州的姑娘钦点了豫州花,其他的姑娘们要不要跟随着出处去?”
  玉小姑娘摇摇头,“其他都是京都的。”
  玉岫:“你确定?不改了?”
  小姑娘确定的摇头,“不改了不改了。”
  折绾笑盈盈的,“不要怕觉得改,我是乐意做到最好的。”
  玉小姑娘就拉着玉岫悄悄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温和如玉的人?”
  玉岫:“是吧?明明年岁小,却好像没有棱角了。”
  温和通透得过分。
  这般的人,要么是一直没受过苦楚,要么是受的苦楚太多。玉岫回去就跟宋夫人道:“折夫人怕是个面子货。”
  “只讲究面子,没讲究里子,对阿绾怕是不好的。”
  宋夫人想也没想:“要是好,能把女儿送出去做继室?”
  玉岫就愣了愣,又想起了三娘。
  三娘的父亲疼爱三娘是丹阳出了名的。那他为什么还要将三娘嫁给勋国公做继室呢?
  ……
  折绾忙活了一天回去,^鹤春已经到家了。他明显是有高兴的事情,跟她道:“今儿个勋国公又来找我道谢了。”
  折绾嗯了一句没说话,^鹤春却说个不停,“你的那些个药膳有没有适合母亲的?”
  他还是想要折绾讨得母亲的欢心。
  折绾:“我说了是药三分毒,母亲身子康健,吃药膳做什么。”
  ^鹤春一想也是。再转头,就看见于妈妈带着川哥儿站在门口。
  他招招手,“进来。”
  于妈妈本来是要抱着川哥儿进的,却被^鹤春大喝一声,“让他自己进来!”
  于妈妈吓了一跳,川哥儿脸上浮现出同样的惊恐。
  ^鹤春本来的好心情就没了。他亲自过去看着川哥儿进门,而后又把于妈妈赶走。
  令折绾没想到的是,他牵着川哥儿的手一回来就开始骂于妈妈,“川哥儿怕是学了她的性子去!”
  折绾正在拆头饰,闻言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的道:“于妈妈性子强势,哪里像了?”
  但^鹤春却有自己的道理,“她是个奴才。我瞧着川哥儿很听她的话,他听个奴才的话!”
  这才是他最生气的。
  他骂道:“一个奴才在主子面前怎么可能大胆?川哥儿学了她,怎么大胆?这个老货在我面前胆小如鼠,川哥儿的神情跟她简直一样。”
  折绾听得恍恍惚惚,又想起了上辈子^鹤春骂她的话。
  “你在我面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川哥儿就学了去!”
  所以这辈子她不教养川哥儿了,他就开始责备于妈妈了?
  折绾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不像你?”
  ^鹤春:“……你什么意思?”
  折绾:“儿子最应该像父亲的。他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他也濡慕你的,那他就应该学你的样子,但他为什么没有学到?”
  ^鹤春还想再说,折绾却学他从前的话语摆摆手,“你自己想吧,我累了,明儿个还要去见玉阁老的孙女。再者说,我跟你说了好多次对川哥儿耐心些耐心些你也不听,你但凡多用些心也不会变成这样。”
  ^鹤春被噎得不行,脸色通红,却还是无法反驳。
  折绾痛痛快快的抬头看去,却正好撞见川哥儿睁大眼睛看她,眼里充满了敬意。
  折绾一愣,身子僵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川哥儿曾经对她有过如此的神情吗?
  好像是没有的。
  那为什么现在有呢?
  她喃喃了一句,“难道是我敢跟^鹤春对着干了?”
  孩子是濡慕强者的。这个她知道。所以她才会对川哥儿愧疚。
  但现在她不愧疚了。她坚定的抛掉那些愧疚感,努力的告诉自己要这么想:他天生胆小,又不是我造成的。
  后来他变得更好,却是我一点一点养成的。
  ――我也是自小胆儿小,但无人可教。所以看他这般,总想着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但我得到什么了?
  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成了一把刺向我的尖刀。他还是更喜欢他的父亲。
  她吸气又呼气,扭过头去,一眼都没有再看川哥儿。
  ……
  日子忙碌起来就过得快,等到下回再去玉府的时候,折绾已经跟孙三娘商量好要做什么饼了,她跟玉小姑娘道:“我想了五十个名字,你听听。”
  她先说小姑娘钦点的豫州花:“一种是千叶小金钱,跟明州黄差不多,在京都极为少见,是豫州那边的,尤其以洛阳多见。”
  “这种花型好看在它长大之后花蕊非常大,重重叠叠,雕刻出来很是好看。”
  玉小姑娘没意见。折绾便又道:“再有就是棣棠,也是豫州的,花瓣上有双线纹,从里到外,花瓣由长到短。”
  她都带了图纸来,玉小姑娘一看就喜欢,点头,“就要这两样吧。”
  她问,“这图纸画得很好,可见是有功力在身上的,是你画的吗?”
  折绾摇摇头,“不是我,是勋国公夫人。”
  玉小姑娘咋舌,“是她啊。”
  那这图纸的分量就重了。她开始怀疑自己五十两够不够。
  折绾回去就跟孙三娘道:“她还要给咱们加银子呢。”
  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孙三娘难得有兴致去院子里面走一走。折绾陪着她,“你觉得冷吗?”
  孙三娘点了点头。
  折绾温柔的宽慰,“这是你太久没有到外面来了,你该感触感触这些花草树木。你可以尝试把花瓣放在自己的手上,脸上,去感知它们的美好。等你以后好一点了,我还想请你跟我一起去爬爬山。”
  孙三娘:“爬山?”
  折绾:“是啊。爬山的时候,光顾着爬了,什么都不会想,汗出了一身,回去洗个澡,就什么都痛快了。”
  孙三娘就转身看着她,而后温柔的问道:“阿绾,你……你为什么会如此急切的想着置办铺子呢?每日忙来忙去的,我瞧着你都累,但你的精气神又很好。”
  折绾弯腰从花苑里面摘下一朵花别在自己的发髻之间,笑着道:“不为什么,只是……只是想活得更好一点。”
  她畅快的道:“我想要不畏畏缩缩的活着,想要睡一个安稳觉,而不是睡着睡着被人喊醒说我哪里又做错了。”
  她记得最开始的那几年里,她每天午睡起来都很害怕听见小丫鬟说赵氏又有事情要找她。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错了。赵氏会当着婆子们的面训斥她,让她的脸面掉在地上,让她捡了很多年。
  她歪歪头,头上的花儿正灿烂得很,“我死……”
  她张嘴又闭嘴,半晌后才道:“我出嫁之后,很是明白一个道理。”
  “人啊,最好别难为自己,别责备自己。不要困在后宅,不要做困兽之斗。要走出去看看,看看没见过的山水,做做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春日里,蔷薇花开得正好。我想……”
  我想带着素膳路过那一片蔷薇花,带上许许多多的银子一块去江南泡温泉,那里有我们的宅子,有我们的地。
  而不是抱着素膳去江南寻名医。
  她再开口,声音就带着些颤颤巍巍,“我想……想要活下去,迫不及待的活下去。”
  所以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第26章 和光而不污(26)
  孙三娘跟玉岫道:“她应该跟我一样, 得过这个病。”
  玉岫其实也有猜测了,“你不知道,她看你的眼神……有一种在看自己的样子。”
  “我第一次提及你身体弱, 能睡很久的时候,她恍惚了好一阵,还说了一段安慰的话。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如今想来, 她那是想到了自己。”
  孙三娘:“她说了什么?”
  玉岫:“好像是说――你有了兴头, 所以才想着试试。”
  孙三娘沉默了一瞬, 而后道:“是,是想要最后一搏。”
  这话就严重了。最后一搏四个字, 听得玉岫心颤了颤。
  “何至于此啊……”
  她其实是真不明白三娘是怎么想的。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敞开心扉说过话了, 她借此机会问, “三娘, 你跟我说,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三娘低下了头。
  玉岫也不逼她, 而是道:“阿绾是个好姑娘,她既然得过这种病治好了, 便也想尽力让你也好起来。你不要担心, 只要是病就能治, 就能治好。”
  孙三娘也承认自己这是病了。她无力的坐在躺椅上,等了很久很久之后才道:“最开始, 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病。”
  “大家都说我脾气坏,我也以为是我矫情。”
  “后来又说我因为珑珑去世伤心太过, 自毁身体, 我就没话说了。”
  “我确实……确实因为珑珑,不肯放过自己。”
  珑珑是她的女儿。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自那以后, 她再没有欢喜过。
  玉岫宽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不愿意这件事情发生。”
  孙三娘低下头去,“可是……我对她并不好。”
  玉岫看过去,“什么?”
  孙三娘默然一会道:“咱们自小一块长大,你也应当知晓阿爹阿娘待我如何。”
  玉岫点头,“知晓的。”
  那是捧在手心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坏了。
  孙三娘轻轻笑了笑,看向窗外,“那可真是一段梦里的日子啊,有时候恍惚记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但因太美好了,所以他们坚定的要把我嫁给勋国公做继室时,我一点也不相信。”
  她闹过,逃跑过,但什么用也没有。
  她道:“我嫁过来的时候,勋国公还一直以为我是跟他闹别扭,阿爹阿娘也写信来劝我,说他人不错,会对我好的。”
  但阿爹阿娘却不知道,她不是跟勋国公闹别扭,而是跟他们闹别扭。
  你们为什么不爱我了呢?
  怎么突然就不爱了呢?
  她实在是太受宠了,导致她过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后来怀孕生下孩子,她觉得自己的暴躁和戾气好了许多,但孩子却没立住。
  她跟玉岫道:“我无数次,无数次回忆珑珑去世时候的样子,便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看好她,竟然让她染上了风寒。”
  她开始憎恨所有人。
  她是继室,嫁过来的时候勋国公老夫人还没有去世,勋国公原配的儿子也只比她小一两岁。
  郧国公老夫人一味的偏袒原配的儿女,理所应当的把她看成是毒妇。她在家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等再过了两年,她还没有孩子,老夫人就开始磋磨她了。
  结果好不容易怀了孩子,总算日子过得好了一些,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老夫人明里暗里的骂她是个丧门星。
  孙三娘:“生下孩子的时候,我最初是很高兴的。珑珑是我的骨肉,我还能不喜欢她吗?但慢慢的,我也变了,我在想,若她是个儿子就好了。”
  相由心生,珑珑也许感觉到了,看见她低下头去。
  孙三娘捂脸哭起来:“我为什么会那样对待我的孩子啊!我为什么会那么想!”
  玉岫听得伤心,过去搂住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孙三娘却不肯原谅自己。
  “我至今都不敢相信,那个一心期盼珑珑是儿子的人是我。明明阿爹阿娘那般对我之后,我就发誓了,我一定要对我的孩子好。”
  可她的孩子更惨。
  她最开始是不愿意去苛责自己的。她疯狂的摔东西,说是老夫人害死了珑珑,后来又说是勋国公的大儿子害的。
  最后,她真的要疯了。
  她开始苛责自己。
  是她害死的。
  玉岫忍不住心酸,“不是你,你只是被身边的人影响了。你也没有对珑珑不好,她真的是偶感风寒没有熬过去。”
  孙三娘哭累了,躺在椅子上静静的流眼泪,道:“我不会原谅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阿绾昨日说,她想要活得更好一点,想要迫切的出去,出门去――不困于内宅,不苛责自己。”
  “那一瞬间,我可真为她高兴。”
  阿绾可以释然,可以走出去,可以弥补遗憾。但她却不可以。她不敢放过自己。
  玉岫还是第一回 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问:“你的这些念头勋国公知晓吗?”
  孙三娘摇摇头,“我恨我自己,也恨他。”
  玉岫唏嘘道:“那就不说。只告诉我就好。”
  她犹豫着,问:“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孙三娘呆呆的,“我不知道。我好像是想活的。但也不是一定要活着。”
  她笑了笑,“要是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
  这就还是病着没有好。
  玉岫一路哭回家,好几天都没有缓过劲来。她之前还埋怨三娘不理她,如今想来,她受苦受累的时候,自己还在屋子里面享受天伦之乐呢。
  她终于明白她那句“你的孩子都立住了,我却没有。你太幸福了,我见了你心里烦。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嫉妒你,但我没办法”是含着什么心情说的了。
  她打了自己一巴掌:玉岫,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直到折绾欢天喜地的带着十两银子谢礼上门的时候她才微微高兴些。
  折绾:“ 一共是五十两的生意,厨子给了十两,三丫和素膳给了十两,剩下的十两你我各一份。”
  玉岫先激动道:“我也有啊。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但银子已经拿在手里了。
  折绾好笑,“你不是不想要吗?”
  玉岫:“我也是牵线搭桥过的。”
  但过了一会就道:“不对啊――一共就五十两银子,你都给出来了,怎么,还搭钱进去啊。”
  折绾笑着道:“第一次,就当是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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