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4-02-08 23:22:29

  “后来你娶妻,进国子监,眼见性子松快一些了,我便想跟你好好谈谈,结果又碰上了你媳妇难产,你沉沦悲苦,我又不敢提。”
  ^鹤春十分羞愧,“父亲,是儿子不好。”
  英国公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个性子啊,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如今终于撞了南墙,我却松口气。”
  他终于点到正题:“你这段日子又在憋着气了吧?悔恨自己错过了时机。”
  ^鹤春沉默以对。
  英国公笑着道:“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道理。你要懂得,人生在世,哪里都不能圆满。福祸相依,世间的事情,又哪里能说明白呢?你是臣子,臣子并不在于多做了什么,而在于做对了什么。”
  又道:“你跟越王这事情,算了就算了。确实道不同不相为谋,越王是好人,你也未必是坏人,只是以后做人做事,万不可冲动,为官做人,先修闭口禅。”
  ^鹤春叹息,“是,儿子谨记教导。”
  英国公见他又开始萎靡,便宽慰道:“这世上的事情,确实难说得很呐。你这般的性子越王不喜,勋国公不喜,但陛下却是喜欢的。他觉得你做人踏实,也肯吃苦,颇为欣慰。”
  他意味深长的道:“鹤春,你之前如此,因有陛下在,我不说什么。但这次我说了,你也要懂得,什么是陛下喜欢的变。”
  ^鹤春沉默了很久,回去也想了很久。他开始少说话了。陛下果然瞧见了他的变化,笑着道:“怎么,听闻你跟无功闹别扭?”
  ^鹤春闷闷低头:“陛下,没有的事。”
  皇帝哈哈大笑,“你们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
  勋国公在一边听得想翻白眼:有二十五岁的孩子吗?
  陛下这是喜欢子侄们都是孩子。
  他看向另外一边孩子都已经十三四岁的太子,低头讥讽一笑:太子可算不得孩子了。
  皇帝笑过之后又道:“但你身上的棱角磨一磨也好,往后好报效朝廷。”
  朝中无人不羡慕陛下对他的亲近,^鹤春却开始有些汗流浃背。
  越王领的是闲职,并不在朝中,此事还是太子去告诉他的,道:“你和鹤春吵架了?”
  越王扭扭捏捏,“都知道了?”
  太子笑起来,“你怎么回事?”
  越王哪里会说真话,半真半假的道:“他那个人,皇兄也是知晓的,一本正经,开口闭口都是朝廷今年开始推行种桑树,百姓怎么样怎么样――可我喜欢的是这个桑树怎么种,需要怎么选种。”
  “道不同,就容易争吵。他听不懂我说的话,他说的我也不愿意听,他还敢跟我吵。他性子拗,我就不愿意跟他一块了。”
  太子本有些郁闷之心也被这番话逗得开怀大笑。他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鹤春就是这般的人。”
  ^鹤春确实是个好臣子,一门心思做事,心思还不多,怪不得父皇喜欢。
  他今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道:“那我给你们说和说和?”
  越王摆摆手,“不了,我上回跟他说清楚了,让他别来烦我。”
  太子又忍不住笑,“是,我听闻他因此病了,还错过了这次去江南赈灾的事情,肠子都悔青了吧?”
  越王:“那也不干我的事情!”
  太子便去找^鹤春吃酒,吃得^鹤春醉醺醺回来趴在床上吐。
  英国公却笑着道:“看来太子是想要拉拢你。”
  ^鹤春这些事情还是知晓的:“能喝一次,却不能喝第二次。”
  太子也是聪明人,那次之后也不来再跟他吃酒了,只是两人走得近了些,见面了会多说几句话。
  英国公听完之后点头,“可亲近,却不可亲昵。可敬畏,却不敢远离。为臣之道,你还要慢慢学啊。”
  太子也跟皇帝道:“本想帮他和无功说和,无功不愿意,鹤春却是乐意的。结果去了之后发现无功不在,他闷头闷脑的喝了一顿酒,再约就不出来了。”
  皇帝乐了好一阵子。
  此事便算是过去了。折绾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她先是跟玉岫她们商量捐银子去江南,刚忙完这个,又被玉岫抓着一块去了勋国公府。
  勋国公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给勋国公送了个妾室。倒不是他们去送的,而是大儿子请了娘家大舅给勋国公送来的。
  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之前还是嫁过人的,也是言情书网出身,以贤惠出名。她还有个女儿,今年正好六岁。
  这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当得知勋国公把人收下的时候,孙三娘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玉岫得知消息就带着折绾去勋国公府。
  孙三娘见了她们倒是没哭,只是颇为烦躁,“一天天的,我真不愿意搭理这般的事情!”
  玉岫气急败坏,“我看啊,这都是欺负你娘家不在京都呢!”
  可恨的是她偷偷写信去丹阳给孙家已经好几月了,孙家竟然也没派个人来。
  折绾深知孙三娘如今是气不得的,她拧眉坐在那里思虑,而后道:“那你要不要出气?”
  孙三娘:“怎么出?”
  折绾:“这也简单。他们这般做,已经是不要脸了。我看啊,干脆咱们也不要这个脸面。”
  孙三娘:“我还要什么脸面?我干脆明日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吧!”
  玉岫:“呸呸呸,这话说的,他们是什么坛坛罐罐,跟你这般的玉石金银能比的?”
  折绾:“那咱们就出气。”
  她道:“咱们雇些人,把城中的寡妇都寻摸一些来――”
  然后顿了顿,道:“也不真的寻摸,毕竟事后寡妇难做人。咱们可以只请了媒婆,再请了狮子锣鼓,轿夫,抬着空轿子进门,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遍撒喜糖,叫了礼生在旁边唱词,走一步就说一句勋国公府纳妾――他不是要办喜事吗?好好的给他办一办。”
  玉岫听得眼睛发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般的好主意。这主意算我的!”
  折绾也不跟她争,“我确实还担不起这个责。”
  孙三娘拉着她的手这才哭,“阿绾,还是你主意多。”
  又跟玉岫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们不用管。我孙三娘好歹也是丹阳孙家的掌上明珠,我怕他们?我是太给他们脸了,这才欺负我至此。”
  玉岫:“这事情得要勋国公亲自到才行,最好在半路上就自己看这热闹,光回来拜堂是不行的。”
  折绾:“这好办,我回去跟^鹤春说说。”
  他跟勋国公最近可不对付。
  她就回了家。^鹤春正在书房看文书,折绾进去,他还诧异,“你怎么来了?”
  折绾:“我有事要跟你说。”
  ^鹤春好奇她这般郑重,印象中,她还是第一次登书房的门。
  折绾坐下来喝口茶,“咱们是夫妻,我要做件事情,还要让你知晓。”
  ^鹤春:“什么事情?”
  折绾:“勋国公原配娘家哥哥给勋国公送了个带孩子的妇人过去。”
  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就给孙姐姐出了个主意,让她给勋国公再多纳几个寡妇。”
  “如今喜婆正四处给他寻摸好妇人呢。我也要去请些锣鼓狮子来喜庆喜庆。”
  ^鹤春先是震惊她怎么能如此稀松平常的说出此事,半晌没回神,而后就笑出了声。他明白折绾的意思了,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早看勋国公不顺眼了。
  别人找不到勋国公,但他是能找到的。果然在一处酒楼里面瞧见了。
  他肃着脸,拉着勋国公的袖子:“快些走吧!”
  勋国公正喝得高兴,便没给好脸色,“什么事情这么急!”
  ^鹤春:“家里要起火了,你还坐得住呢!”
  勋国公一愣,跟着他去角落里面窃窃私语,“到底怎么了?”
  ^鹤春:“我家夫人回来跟我说,你家夫人要给你纳几十个寡妇呢。”
  勋国公脚下一滑,拉着^鹤春就要出门,“这可真是胡闹!”
  ^鹤春装模作样,“你这是做了什么气得嫂夫人这般?”
  勋国公心知肚明:“云家舅兄给我送了个妾室来――哎,是个寡妇,带着孩子,原本是想把那个孩子给她养的。”
  ^鹤春:“你这可不应该。”
  勋国公:“我也很犹豫啊!但亡妻去世之后,舅兄还是第一次登门求我办事,也是为了孩子们和夫人好,我……我不好不办。”
  他对亡妻还是有很深感情的。
  他急得团团转,“这下子算是彻底惹到她了,哎,早知道就不收了。”
  ^鹤春慢悠悠的,“那现在可遭了。”
  而后道:“我好像听见锣鼓声了。”
  勋国公连忙伸长耳朵去听,一不小心没注意脚下,摔了个狗啃泥。
第42章 犹怜草木青(5)【捉虫】
  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跟勋国公一块出来吃酒的官员都出来看热闹。刚开始还有人好笑,“谁家喜事如此喧哗。”
  看了会, 又道:“竟然是纳妾――谁家妾室,如此大的排面?”
  话刚说完,那几十顶红轿子就到了跟前, 礼生是个俊俏的后生, 拿着锣鼓一敲, 喜笑颜开, 高声大喊:“今勋国公府纳妾,流水席三天, 特告亲朋, 以知旧友。”
  锣鼓砰的一声响, 听得人目瞪口呆, 同僚们纷纷大惊失色,连忙去找刚刚还在这里的勋国公。结果低头一看, 楼下的泥地里,勋国公正摔在里面吃泥呢。
  都是官场混的, 这种时候可不敢说话, 又纷纷转过身去装没看见, 唯独有几个跟勋国公有仇的大笑着道:“这可真是――不知道今日可准备了席面没有。”
  勋国公站爬起来就走,^鹤春连忙跟上, 两人上了马车,勋国公气得脸色通红, “这个泼妇!怎么敢如此戏弄于我!”
  因这场面实在是热闹, 路上未免堵了人,马车便也被堵了。又因两人坐的是勋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上有族徽,便有熟悉的人过来打招呼,“炽鸥兄,你这是在亲迎妾室?”
  炽鸥是勋国公的字。
  勋国公不敢出面,掩面背着人。^鹤春捞起帘子,“是潘大人啊。”
  那人就笑,“鹤春,你怎么在这里?炽鸥呢?”
  ^鹤春:“他不在,我借着他的马车回去。”
  那人也不点破,笑着道:“那你跟他说说,不过是个妾室,何必要这般重视,这不是欺负嫂夫人么?要是传出宠妾灭妻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又实在忍不住笑着道:“我怎么还听说这里面抬的是寡妇――还都是带着孩子嫁的寡妇?噗――”
  他哈哈大笑起来,“鹤春啊,跟炽鸥兄说,就说这杯喜酒我们户部的人都要去喝喝。”
  当年勋国公查户部的时候可没手软。
  ^鹤春忍住不笑,将帘子放下,道:“咱们换辆马车吧?”
  勋国公摔袖子:“换换换!”
  这才躲过了许多熟悉人的询问。
  另外一头,勋国公府的其他人都听闻了消息,一个个的到正庭来见孙三娘。但在场众人,孙三娘辈分最大,她不说话,便一个人也不敢乱来。
  孝道还压在头上呢。一个不孝,便是顶大帽子。
  孙三娘今日可谓是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爽快,即便是面对这么多的人,也没有情绪失控,而是端着茶慢悠悠的喝。
  玉岫方才就跟她道:“你不要管其他的,有本事就和离。但他也不敢,更不会和离,从前因着这个你不得不嫁,如今因着这个,他不得不顺着你――哈,难道他还敢打你?我给他十个胆子!”
  孙家可不是真没人,说出去脸面都难看。
  孙三娘就慢慢镇定下来了,她看向旁边的折绾,“你有没有什么要叮嘱我的?”
  折绾握着她的手:“我对世家大族尚且还看不透,但我却知道人活一辈子,是要对自己好的。”
  “往日里受了憋屈,时时会主动往肚子里面吞咽。咽下去了,以为就过去了,但其实是没有过去的,还在骨子里面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席卷而来,让咱们喘不过气。”
  “普通的人只能自己去消耗掉这些憋闷,但你不同。你是丹阳孙家的姑娘啊。”
  既然有这个身份,何必要委屈自己呢。
  “孙姐姐,不要只顾苛责自己,也要苛责他人才好。”
  孙三娘内心酸楚,“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擦擦眼泪,“珑珑的事情,我一直想不开,一直缩在这个小院子里惩罚自己。可他们却没人当回事,甚至拿个寡妇的孩子来恶心我――真是欺人太甚!”
  人被欺负到底的时候,便偶尔会豁然开朗。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无论众人说什么,只说一句话,“你也想纳妾?”
  她这副样子,倒是吓得众人不敢胡说。可实在是太丢脸了。
  勋国公回府,喜婆们还在院子里面收红封,他气急败坏的回院子,大儿子已经在等着他了。刚要开口,勋国公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你出的好主意!”
  他的好大儿捂着脸委屈:“可都是父亲答应了的。”
  ^鹤春看了一出戏,就停在这里不敢跟着了,问小厮,“英国公府大少夫人可在?”
  小厮:“在花苑里呢。”
  ^鹤春:“领我过去。”
  他倒是高兴得很。
  ……
  勋国公进了主屋,本是气势汹汹的,但看见妻子临窗坐着,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他的心就又软了下来。
  他叹息喊,“三娘。”
  孙三娘:“回来了?给你纳的妾室还喜欢?”
  勋国公自然看见了那一顶顶空轿子。他尴尬的道:“我知道你埋怨我,但我也是好心。”
  那个寡妇带的女儿跟珑珑很是相似,足足有七分像。
  他其实本可以只领了那个寡妇的女儿进来的,这般就两全其美了。但舅兄拉着他喝酒,道:“弟妹那个模样,是照顾不好孩子的。还不如你纳了她娘为妾,往后就在勋国公府帮着带孩子,这般名头也正。”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还不尽心么?弟妹要是心情好,就逗逗,要是心情不好,便就让她生母带着,如此就是两全其美了――其实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给弟妹解闷。”
  而后似笑非笑的道:“再者说,让母女分离,亲生骨肉见不着面,不是更不好吗?”
  勋国公在舅兄面前还是低着头的,他讪讪道:“此事我再想想――把老大家的闺女给三娘养,也算不得骨肉分离,都在一个宅子里呢。”
  舅兄却说起当年珑珑去世的事情,“当年你媳妇一门心思以为是老夫人害死的。天可怜见的,你母亲那般的年岁竟然还要受如此大的冤屈,可又没处说理,只能委屈得来我母亲面前哭。”
  勋国公想起亡母也叹息,“三娘也是心损太多,这才胡言乱语。”
  舅兄:“冤枉不了你母亲,便将这冤屈栽在你几个儿子身上。她丹阳孙家的名头大,我们云家是小门小户,我们只能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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