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膳第二天带着崔娘子上门,蝉月迎出来,“少夫人在等着了。”
她瞧了后头的妇人一眼,笑着道:“少夫人说,先让你跟这位娘子去别有人间等着。”
素膳:“是有客人么?”
蝉月:“是,折家夫人来了。”
素膳听见这个名字还是会下意识害怕。但她现在已经不用再去面对夫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带着崔娘子往大书房去,将别有人间的门打开,跟崔娘子道:“坐一会吧。”
用不了多久的。
果然没过多久折绾就到了。她神色温和,语气温柔,崔娘子松了一口气,道:“少夫人的手很是好看。”
她小心翼翼的献殷勤,“而且非常有力道。”
但是有茧子。
这般高贵的夫人为什么会有茧子?
折绾柔和的问起了她怎么做染甲的,崔娘子下意识放松,“最简单的便是将花捣碎了,加些明矾在里面。”
折绾恍然大悟,“原来是明矾。”
她笑着道:“下回我做些新鲜的颜色给你。”
崔娘子受宠若惊的离开了英国公府。四姑娘下午过来坐的时候瞧见了惊喜连连,“这般就显得手指头极为好看了。”
折绾:“你要不要试试?南边时兴这个。”
四姑娘点头,“那我就试试。”
她以后也要去南边的。
晚间^鹤春回来,见她坐在镜子前比划衣裳,啧了一句,“你如今还真是喜欢这些。”
他问,“岳母是不是来了?”
折绾嗯了一句,“母亲让我告诉你,于家不是良配。”
^鹤春又感念起岳母的好来:“岳母对我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她是个极好的人。上回她没来给阿琰及时扫墓我还误解她,真不应该。”
折绾在一边并没有多说,只不断换衣裳。
^鹤春今日跑了一天,也不想去书房了,就待在屋子里面。他是个汗脚,即便是秋日里了,因跑的地方多,还是一脱下鞋子就发臭,袜子都湿了。
所以他很爱洗脚。折绾离他远了些,然后一转身,便见他拿着她的桃花粉抹脚后跟。
他脚后跟跑得起皮了。
折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其他的擦吧,这是擦脸的!”
^鹤春心里明明白白:“这东西换个盒子,就叫青竹膏了,南边那群书生买的可不少,听闻用了去些损皮。”
别以为他不知道东西其实是一样的。
他以前觉得是女人的东西所以不用,但男人都用了,有现成的用一用又怎么了?何况他们用的是脸,他却是脚。
他道:“瞧你那小气劲。”
又嫌弃南边的书生粉头油面的,“之前也有南边的人来,但这回来得多了,聚在一起便发现了区别。”
一个个的还扑粉。这是妇人家才做的事情,他很是瞧不上。陛下今日还说起了此事,很多人还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好话,认为这是风俗原因,不可干涉。
^鹤春如今不敢乱说话,活生生憋到了家里跟折绾说。
他嗤笑一声,道:“一门心思学妇人,哪里有心思走天下?”
折绾如今很是受得住他的聒噪,她不理会就行了。你骂他,他反正不放在心上。
但等他说完了,她要去重阳节的衣裳首饰也搭配好了,一转身就发现他的一双脚把整盒桃花粉用了个干净。
第二天^鹤春还从太后那里要来了许多宫里的膏粉,足足一盒子,都倒在了她的妆奁里。
“喏,用吧。你不是喜欢探寻这些么?那就跟最好的学。”
他欢喜的道:“不知道是不是涂了那粉,今日的脚出汗少了――你这里还有没有好用的?我也涂抹一些。”
折绾看着桌子上被他倒的一团糟,翻的一团乱,深吸一口气:“何必要学妇人的手段,用妇人的东西!”
第56章 犹怜草木青(19)【捉虫】
^鹤春第二天又抹完了一盒桃花粉, 回来却立马洗脚。
“黏死了!”
第一天在宫里一直待着没做什么不觉得,今日跑了一天,膏粉黏糊在袜子上, 实在是难受。
他埋怨道:“你这东西不行。”
折绾站得远远的,轻轻用帕子扇风,“那是抹脸的!都与你说了。”
^鹤春:“就没有抹脚的?”
折绾:“你难道不该去找太医么?”
^鹤春觉得丢脸。谁会为了出汗脚臭去找太医?
他洗完脚总算舒坦了, “我就说这东西男人用不得――你们女人怎么抹那么多还不难受?”
他见折绾左三层右三层的抹, 而后还要上胭脂。
抹这么多脸能畅快?
折绾直接不搭理他――难道他心里没数么?一盒她能抹一月有余, 他一双脚一天一盒!
得了便宜还卖乖, 装傻得很,嘴巴就是贱。
她叫蝉月进来, “去问问莹姐儿今天还来不来, 她昨日说要跟我学字的。”
^鹤春穿鞋站起来:“你倒是跟她如同亲母女一般了。”
而后突然道:“三弟年后可能要调回来了。”
折绾并不惊讶他会这么说。每年他都会说上这么一句。但^鹤悯却十几年都没有回来。
英国公常常叹息, “他怎么就不愿意做京官呢?”
非要在江南那个地方死磕。
^鹤春其实也不理解弟弟的念头, 但两人的关系不好,他也不去多虑, 只道:“我在京都,他在江南, 一南一北, 正好合适。”
他还对折绾道:“我瞧着, 他就是性子独。”
上辈子这般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言简意赅,后面的要折绾自己去悟。这辈子还是这句话, 但后面无穷无尽的抱怨。
^鹤春道:“父亲希望他回来, 三弟妹和孩子们都还在京都呢,他在那边又没有孩子, 还不近女色,这跟鳏夫有什么区别?他一个人在湖州也难,万一出个好歹,怕是将来难以见面。”
“可我觉得父亲多虑了,他的性子很独,自小就不爱在家里待着,别说跟我了,跟二弟三弟五弟也不亲厚,就是父亲母亲,他也不愿意多说几句――我实在是想不清楚,母亲为何如此偏爱于他。”
折绾却觉得无论^鹤春怎么说,^鹤悯将来的功绩就是在他之上的。她记得她去世的时候,^鹤悯已经坐上了江南第一把交椅。那时宋h娘逢人就要说上几句^鹤悯,从看见屋檐下的一只燕子说到鸟,再说到鹤,最后总能说到^鹤悯多么受陛下恩宠,百姓感恩,让众人很是厌烦,却还不得不附和。
她便道:“人家是有大志向。”
^鹤春嗤然,“他?”
折绾又失去了说话的欲望,转身去了书房做自己的事情。
^鹤悯这辈子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与她应该都没有关系。
蝉月很快带着莹姐儿回来了,还小声跟折绾道:“奴婢去的时候,三少夫人在哭呢。”
折绾眉头都没有抬,“怎么又哭了?”
蝉月:“听闻是终于查清楚了,三少爷的院子里统共有七八个妾室。夫人送去的,同僚转手的,应有尽有。”
折绾诧异问:“谁与你说的?”
蝉月笑着道:“不用谁,三少夫人摔了很多东西,骂得难听,许多人都听见了。”
折绾:“管好咱们院子的人别去外头说。”
蝉月:“奴婢知晓的,也就是跟您说一说。”
莹姐儿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十分苦恼,问折绾,“我该怎么安慰阿娘呢?”
折绾握着她的手写字,“你父亲会哄好你阿娘的,你不用管。”
莹姐儿瞬间高兴起来,“是哦。每次阿娘生气的去信,收到阿爹信的时候就笑了。”
折绾:“是这个道理。”
莹姐儿很快就学会了字,还玩折绾的胭脂水粉。折绾没有制止她,只是在她回去之前把她洗干净了才送。
她道:“明日重阳,到时候你跟雁雁就能一块爬山了。”
莹姐儿彻底不见了烦忧,“我好想雁雁姐姐啊!”
她刚说完,川哥儿就回来了。莹姐儿过去跟他拉钩,“到时候你要跟阿隼哥哥一块跑赢升哥儿,他竟然看不起我。”
升哥儿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她气得一天没有跟他说话。
川哥儿犹豫着点头答应了,“我跑得赢他的。”
他虽然记性不如升哥儿,但是跑得很快。
莹姐儿满意走了。^鹤春也很满意,“自小我就习武就比三弟厉害。”
他鼓励川哥儿,“你明日要好好跑,一定能跑赢升哥儿,就跟我跑赢你三叔一般。”
川哥儿却紧张起来,他害怕自己跑不赢。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母亲,想让她帮着说几句,但发现母亲不知不觉间离他们很远。
她听不见他们说话。他垂下头,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折绾晚间便发现川哥儿很是不对劲,又闷上了。她手顿了顿,还是看向^鹤春,“你又说了什么?”
^鹤春诧异,“什么说了什么?”
折绾瞧了一眼川哥儿,他依旧低着头,但过了一会,还是忐忑的抬起了头。
“父亲。”
他惶恐说,“我……我可能跑不赢。”
^鹤春正喝下一杯酒,闻言皱眉,“为何跑不赢?”
川哥儿:“我,我是说,我可能会输。”
^鹤春:“那就等你输了再说。”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提前说败。”
他自小就不是这般的。川哥儿到底是像了谁。
折绾一直默不作声,认认真真吃完了饭去消食,^鹤春则去教儿子如何稳住心神拿下胜仗,直说得嘴巴干涸,最后连连摇头,“你到底像了谁?我看啊,还是你身边的妈妈有问题,等你再大一些,我就将她送出去,到时候即便是你外祖母和母亲也不好说什么了。”
川哥儿不敢出声,但回去的时候却没要于妈妈帮着洗脚。他自己脱了鞋子,一脚的汗。
^鹤春晚间洗完澡发现折绾也在一边泡脚,他很快就发现她的脚也染了指甲。
他啧啧称奇,“你这个人……变得还挺快的。”
刚嫁过来的时候可是不施粉黛。
但重阳那日,她一个人周旋在夫人们之间,谁家都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他倒是肯定了她的变化是好的。
“你看起来聪慧多了。”
他如此说。
折绾慢条斯理:“是么?你倒是越发倒退了。”
^鹤春:“夸你还生气了。”
一转身,便瞧见了庆国公,他走过去打招呼,余光发现庆国公家带来的鲜花饼样式在折绾的书房里面看见过。
生意倒是做得大,他暗想。
庆国公夫人还问他:“阿绾去哪里了?我还有事情要找她帮忙呢。”
^鹤春不记得折绾和庆国公夫人有什么交情,也不知道折绾能帮她什么,但也笑着道:“在左边乘凉,今日还是有些热的。”
庆国公夫人一眼就瞧见了。那么个人,穿得素雅,发髻不甚复杂,一身简单的窄袖不掺杂其他的亮色,但她却用了红色的缠线绕在腰间和发尾上,令人见之不忘。
折绾每次穿得都让人喜欢。
庆国公夫人笑着夸^鹤春,“你好福气哦,阿绾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万里挑一,你瞧瞧,她只坐在那边便熠熠发光。”
^鹤春却跟庆国公夫人站得不同。他抬头看去,折绾模糊在光里,晃晃荡荡的,实在是看不真切。
逆光。
他笑着附和,“是,她是很好,她在家里的时候常日说夫人对她好。”
庆国公夫人大笑起来,走过去跟折绾道:“你家这个比年轻的时候会说话哦。”
当年她也是这般类似夸折琰,道:“她脸上红润得哟。”
^鹤春道:“是,她刚刚登山累了,脸色正红。”
但她的本意是夸折琰气色好。但人家也没有答错。
庆国公夫人哭笑不得,下回就不敢如此夸了,都是直接夸人好看。
折绾不知晓这些前尘往事,庆国公夫人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提折琰,立刻岔过去,道:“我找你有正事呢。”
折绾:“什么事?”
庆国公夫人,“我知道你那里是有花草铺子的,我想让你叫手下的人送些花草去我府里,就今日要,晚间我家要做寿。”
折绾也不问谁突然要做寿,只道:“你要多少尽管说,就算是没有,凑也要给你凑齐了。”
庆国公拍着她的手感激,“我就喜欢你这般靠谱的人。我一点也不愿意跟那些不靠谱的人说话!”
可见是碰见了多么不靠谱的事情。
等她走了,折绾便叫蝉月下山,“你亲自去铺子里找素蕤,再盯着这事情做好了回去。”
她温和的问,“你可能办得到?”
蝉月激动得手都抖起来:“自然是可以的。”
她马上就下山了。
折绾就带着其他人继续往山上去,^鹤春过来问:“什么事啊?”
折绾:“小事。”
^鹤春:“我自然知道不是大事。”
折绾:“――男子汉大丈夫,打听些小事做什么?”
她跟玉岫约好了在山中亭子里面见。玉岫带着三个大的来爬山,孙三娘还是没有来。但把孩子们却送了来。
雁雁和莹姐儿在一块说话,阿隼也和川哥儿在跟升哥儿跑。
折绾看过去,阿隼明明可以跑赢,但还是故意落了一步。他落这一步,川哥儿却落了好几步。升哥儿赢了,叉腰哈哈大笑。
宋h娘和宋夫人坐在一边说话,听见儿子的笑声探出头来,立马得意起来,“我就说升哥儿习武肯定也厉害,那个什么阿隼今年可是七岁了,哎哟,这都能跑赢。”
宋夫人翻了个白眼,将人拉回来,“孩子们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又问,“你婆婆真病了?”
宋h娘:“是啊,病得厉害呢。哼,她活该。”
宋夫人一巴掌拍过去,“那到底是你的婆母。”
宋h娘也只是气头上,被打完老实多了,叹气道:“我听闻她最近开始做噩梦了,身子虚呢,不愿意出门。”
宋夫人皱眉,“做噩梦?”
宋h娘看看周围,小声道:“是啊――我也是猜啊,我猜着,她可能是梦见折琰了。”
宋夫人:“……那算是什么噩梦。”
宋h娘也觉得,“但毕竟是死人嘛。不过最近大哥一直因为折琰的事情跟母亲吵,家里都吵翻天了,公爹也装作看不见。”
然后叹气道:“哎,其实也怪不得人家折琰对婆母不好,我对她这么好,她还不是如此对我?竟然偷偷摸摸送妾室去给鹤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