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药店旁边的公园的长椅上，五条悟不客气地用卫生棉沾了酒精，照着梨奈的额头擦过去，“嘶——！轻点！”，梨奈疼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不自觉想躲，然后被五条悟按住。
“不是不疼？”五条悟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带着眼罩，梨奈看不见眼神，因而很难猜他现在的心情，于是只是小心地辩解了一下，“因为这是酒精。”
“哼。”五条悟哼了一声，扔掉酒精棉，给梨奈的伤口上了药之后，不客气地往上贴了一大块纱布。
梨奈摸了摸那个纱布，又看了看五条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话说回来，五条老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有点奇怪，忍不住问到，做任务的时候偶遇？也没道理会这么巧吧？
“太宰治。”五条悟收拾好剩下的东西，言简意赅。
“啊。”梨奈感到很麻烦地抿了抿嘴，“多管闲事啊他。”
明明我都说了我有办法只消除咒力的。
既然五条悟是通过太宰治找到她的，那么太宰治知道的事情，五条悟应该也都知道了，所以五条悟现在......
“所以五条老师你现在......”梨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倒是五条悟问了另一个问题：“你长高了？”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
梨奈点点头，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两下，“之前太宰治说长了两厘米？现在应该更多了，差不多5、6厘米的样子？”
“力量也在变强。”
“嗯。做了一些......可以让力量变强的事情。”她含糊地说，感觉话题要往讨厌的方向发展，“五条老师，对不起。”便干脆先发制人地说到。
“对不起什么？”
“......”梨奈不知所措地抠着手心，“对不起你明明让我去寻找答案的。”
她低下头，语气变得更加惭愧，“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我，找到了消灭问题的方法。”
她没有详细解释什么叫消灭问题的方法，但五条悟对此心知肚明，她也知道他对此心知肚明。
“回去吧。”五条悟叹了一口气，黑色制服下的高大身躯都显出几分颓色，“野蔷薇她们都很想你。”
“我知道了。”梨奈无措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但我还有事情要做。”
“我说回去吧。”五条悟靠近她，隔着眼罩梨奈也能感知到他现在的眼神，那是很严肃很严肃，严肃到都不像五条老师的眼神。
“......五条老师对不起。”梨奈沉默了一下，突然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往外就想逃跑，被五条悟手疾眼快地抓住手扯过来，整个人差点撞到怀里。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五条悟哑着嗓子说，“一个跟你很像的人的故事。”
他们坐在街边的小公园里，阳光正好，却泛出一点冷意。
五条悟托着下巴，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地弓着，没什么感情色彩地给梨奈讲了夏油杰的故事。
“问题一。”他看向梨奈，“夏油杰做的对吗？”
“不对。”梨奈摇摇头。
“问题二。”他接着说，“夏油杰为什么做的不对？”
“因为消灭全部普通人的方法是不可行的。”
“但我的方法是可行的......”她很是犹豫地补充了一句，被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问题三，你现在的做法和夏油杰有什么不同？”
“......我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梨奈看向五条悟的眼睛，“按五条老师所说的，夏油杰伤害了很多无辜的普通人对吧，但我没有，我选择的道路也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消除咒力的话，认真算起来，顶多对一些从没有伤害过人类的咒灵不公平？但我觉得对咒灵来说，或许从来都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过才是一种幸福......况且五条老师你不也总是说要消灭所有的咒灵吗？为什么要对我做法有这么大意见？我只是在从根本上更高效地践行五条老师你一直在做的事情——”
“错了。”五条悟微微向她的方向倾身，高大的身体带来了无形的压力，“你伤害了无辜的人。”
他的嗓音有点沙哑，带着梨奈不理解的沉重。
“谁？”她仔细想了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伤害了哪个无辜的人。
“你自己。”五条悟闭了闭眼，不再看她，“刚刚那么做，是因为头疼？头疼是因为力量增长太多了？”六眼现在已经无法解析梨奈身体的能量构成和流动了，但还能看清周围环境中的能量波动，哪怕在现在，也源源不断地有无数的力量从四面八方，丝线一般连接着梨奈，流向梨奈，在梨奈的位置，汇聚成一个庞大的恐怖的能量黑洞。
“这样不停地吞噬和吸收，是在为了改变世界积攒能量？现在就这么痛苦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真的能坚持到最后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梨奈歪歪头，不服气地说。
“停下吧。”
五条悟扯下眼罩，抓了抓头发，整个人透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烦闷，“停下吧。”他试着去拥抱她，“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让你很难过，难过到一刻也无法和这样的世界和解。但所谓的成长，就是学会接纳并不想接纳的现实。”
她已经不是刚刚离开时那副青涩的少女的样子了，力量的增长让整个人跟着长大，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五条悟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脸竟有几分恍惚。
梨奈微微后仰一些，躲开五条悟的靠近，她怔怔地看着五条悟身后的地板发了会呆，突然就发动了做题。
“五条老师。”她认真地看着对方的脸，“我刚刚在想，如果我想做的事情实现了，那么夏油杰先生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夏油杰先生的悲剧，虽然五条老师你好像想从他个人错误地执着于不正确的道路这方面分析，但在我看来，归根结底还是咒灵和咒力导致的悲剧。”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早一点消除咒力，夏油杰先生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五条悟用尽全力，终于在暂停快要结束，术式的束缚力逐渐减弱的时候挣脱开来，他伸手向前，宽大的手掌囫囵攥住她的小臂。
梨奈再一次发动暂停，扯开五条悟的手，他温热的掌心烫得她心脏难受，眼眶也红了起来，“我知道五条老师你是为我好，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
“我希望创造一个大家都能幸福的世界。哪怕我自己不在里面也行。”她把手贴在五条悟的心口，“所以，五条老师你的痛苦我就借走了，‘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
她以为五条悟的这份痛苦来源于夏油杰的死，便更加下定了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消除了咒力的话，夏油杰先生的理想就实现了，五条老师再也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情，也就不会经历同样的痛苦了。
这样想着，梨奈冲一动不动的五条悟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只是她忽略了为什么这次可以不经过五条悟的同意就拿到了这份痛苦，而真实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份“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有一半因她而起，那个“重要的人”里有她一份，仅此而已。
第56章
第 56 章
2个月后。
钉崎野蔷薇是被“咚咚咚”啄木鸟啄树一般的敲击声吵醒的，她暴躁地睁开眼睛，正想大骂是谁这么脑残，大清早不睡觉在这里敲别人窗户，就看见这几个月她日思夜想的某个家伙从窗户底下探出脑袋。
“野蔷薇！”某个消失了很久的大傻逼傻兮兮地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户，示意钉崎给她开窗。
钉崎野蔷薇扑过去，“唰”地拉开窗户，对着梨奈就吼了出来：“你这个笨蛋消失了这么久都去干嘛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五条悟阴沉着脸从外面回来后，就告诉他们要开始找梨奈了，之前明明是五条悟本人信誓旦旦地说梨奈在外面寻找答案一切都好，现在又是他本人在这里一脸严肃地说要找梨奈，可把钉崎野蔷薇他们三个吓得够呛。
但五条悟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肯告诉他们，只是说平时多出去找找，看到梨奈就通知自己，再想办法拖住她，等自己过来。然而他们一直找了整整两个月，完全没有梨奈的踪影，他们都要以为梨奈已经死在外面，虎杖甚至开始偷偷给梨奈烧零食了！
梨奈一把捂住钉崎野蔷薇的嘴巴，“小声点”，她“嘘”了一下，接着又问：“惠和悠仁呢？”
“他们都在睡觉啊，这个点不在睡觉还能在干嘛。”钉崎野蔷薇拉开梨奈的手，无奈地指了指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05：27”的字样。
“哦。”梨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激动了我都忘记时间了。”
就在刚刚，她终于吸收了最后一份痛苦，拿到了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激动之下一时上头，不管不顾地就跑过来找野蔷薇了，根本没注意是什么时间。
“所以你终于想起来要回来了？”钉崎趴在窗户上，伸手把梨奈往屋里拉，梨奈顺着她的力量从窗户外面翻了进来，站在屋里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裙摆，“嗯，抱歉”，她说，“今天你有时间吗？”
“有是有。”钉崎野蔷薇像打量怪兽一样神奇地看着她。
刚刚梨奈趴在窗户外面，钉崎野蔷薇只能看到她的脑袋，所以根本没看出对方有什么变化，现在梨奈站在了屋里，直挺挺地站在了她面前，钉崎野蔷薇这才注意到对方有多么大的不同。
“你去断骨增高了？怎么一下长高这么多？”皱着眉头啧啧称奇，钉崎野蔷薇对突然变得比自己还高的梨奈感到很不适应。
“嘛，发生了很多事，总之......很复杂。”梨奈尴尬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变化。
“好吧。”钉崎野蔷薇耸耸肩膀不再深究，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给她倒了杯饮料，接着又去翻小零食，用小零食把梨奈面前堆满，心满意足地看着她挑挑拣拣地吃起来，“不说身高，那其他的哪？其他事情能说吗？这几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干什么了？寻找答案是什么意思？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五条老师一开始说不用管你，但后来又让我们去找你？”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问题，听得梨奈晕头转向。
“抱歉。”梨奈拆了一包薯片，吃得嘴巴鼓鼓的，“之后你们自然就知道了，现在更重要的事是，今天有时间吗？。”
钉崎野蔷薇叹了口气，“我有时间，我们都有时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吗？”
“嗯嗯。”梨奈笑得可爱，“我们今天出去玩吧！”
“所以这就是你们大清早闯进我的房间的理由吗？”虎杖悠仁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看流氓土匪一般看着那两个悍然闯进他房间的女孩子。
“谁让你睡得那么死啊，打电话也不接，敲门也不应，再大声点全高专都要听到了，只能直接进来了啊。”钉崎野蔷薇翻了个白眼，拉着梨奈走出虎杖悠仁的房间，施施然路过那个被她一锤子报废的门锁，“还有惠”，她对梨奈说，两个人还没走到伏黑惠的房门口，对方就冷着脸推开了房门。
“敲虎杖门的时候我就听到了，所以现在是有什么事——”剩下的话在看到梨奈的那一瞬间吞了回去。
“梨奈？！”他惊疑不定地皱起眉毛，“你回来了？”
“嗯嗯，然后我今天想和大家一起出去玩。”梨奈笑眯眯地说，晃了晃和钉崎野蔷薇牵着的手。
......沉默了几秒，伏黑惠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换衣服。”他转身就要进屋，却被梨奈一把拉住。
“惠。”梨奈扯着他的衣袖，抬眼看他，眼神很安静，安静到有点悲伤，“不要告诉五条老师。”
“求你了。”
“......”伏黑惠停顿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会直接逃走的。我想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就今天，只有今天，所以求你了，不要告诉五条老师。”
扯着他衣袖的少女已经不复以前青涩可爱的少女模样，是更为成熟姿态，但伏黑惠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的，却还是最初那个会插着腰得意地在他们面前宣布自己是宇宙第一天才美少女的梨奈。
“好吧。”伏黑惠心软了，“但之后我会告诉五条老师的。”
“嗯嗯，今天不告诉他就行。”梨奈笑得眯起了眼睛，神态天真无邪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按照梨奈的要求，陪她逛了好多个地方——一年级上课的教室、平时训练的训练场、梨奈和伏黑惠体术特训的后山、梨奈给虎杖悠仁补课的凉亭、梨奈经常跟野蔷薇一起去的甜品店......还有第一次班级聚会的银座。
伏黑惠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梨奈兴高采烈地跟虎杖悠仁打街机，忍不住问钉崎野蔷薇：“这样，没事吧？”
“我哪知道。”钉崎野蔷薇闷闷地说，眼睛却一刻也没从梨奈身上离开。
“她变化很大。”伏黑惠继续说，“不只是身高，还有......力量。”
“看出来了。”
“而且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太正常吧，过于兴奋了，就好像......”
就好像在做最后的狂欢。
钉崎野蔷薇转过头，“所以你想说什么？”
伏黑惠扯了扯衣领，叹了口气，“我有点后悔，我在想不告诉五条老师真的对吗？”
钉崎野蔷薇嗤笑了一下，用手撩了撩头发，转过头又继续看梨奈了，“告诉了又能怎么样？你能留住她吗？”
“不被发现的话，拖到五条老师过来说不定就......”
“那五条老师就能留住她吗？”
“两个月前那次，五条老师很明显是和她见过一面，然后发现事情发展不如他想的那样，才有后面的一系列行为吧。”
钉崎野蔷薇语气淡淡的，冷静到伏黑惠都有点吃惊，“如果五条老师能留住她，那时就应该留住了。那时五条老师留不住她，现在同样也留不住。”
“告诉五条老师的结果，也不过是梨奈再次逃跑而已，还不如现在这样，最起码还能跟她在一起一段时间。”
那边梨奈和虎杖悠仁的比试已经结束了，梨奈赢了，正超级开心地冲他们挥舞胳膊。虎杖悠仁跟在她身后，意犹未尽夸着梨奈不愧是宇宙第一天才美少女，连街机都打得这么好。
“哼哼。”梨奈挺着胸脯，得意地后仰，接着跑到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面前，眼睛亮亮地求表扬，“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真的超厉害！寒川姐！寒川大人！寒川卡密萨马！”钉崎野蔷薇一瞬间收起无可奈何的表情，换上超级夸张的崇拜脸，捧场地迎合着梨奈。
“惠呢惠呢？”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梨奈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伏黑惠，“该你夸了”的意思表达得明目张胆。
伏黑惠安静地看了梨奈几秒，眨了眨眼睛，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泛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嗯，超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