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公堂之前,男子不知道跟侍卫交代了什么,侍卫转身就离开了。
而县衙里,知县满脸肃容,端坐公堂之上。
几个人刚跪下,宋小娘子不由分说哭着就往前挪了几步,恶人先告状:“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只是帮人卖药的,现在药膏出了问题,他们一个个的都想把责任推给我!大人,您一定要给民妇做主啊!”
惊堂木“啪”的一声脆响!
知县沉声道:“肃静!公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一个一个慢慢说。谁先来?”
“我!我!”
宋小娘子跪着又往前挪了挪,还没开口说话,知县就冷声道:“你吵得本官耳朵疼,还是换成你先说吧!”
说着,指了指程玉凤的方向。
程玉凤先是行了一礼,不疾不徐的开了口:“回禀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民女不才,多少懂点医术,所以在家闲来无事就研磨些药膏换钱来补贴家用。可是这个宋小娘子却打着民女所研制的药膏的名义,售卖假药,造成了患者伤势更加严重的后果,如今被患者家属找上门,却又倒打一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民女一个清白!”
“原来是这样!”知县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你既然说她打着你的药膏的名义售卖假货,可有什么证据?”
“有!”程玉凤从怀里掏出来两瓶药膏,“这里面有一瓶是宋小娘子售卖的药膏,另外一瓶是民女自制的药膏,这两瓶药完全不一样,一瓶是专治跌打损伤的特效药,一瓶却是会加重伤势的药膏。不信的话,大人试一下就知道了。”
衙役把两瓶药膏递给知县,知县毫不犹豫的把药膏分别涂抹在手腕上,良久后点头道:“确实不一样,一瓶抹上去清清凉凉,而另一瓶则有灼痛感。宋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大人,民妇只是买药卖药的,并不会做药,这药效怎么样,民妇又不知道。更何况,这药还是从陈三夫妇那里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得问他呀!”
被提名的陈三夫妇一听这话,吓得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大人,小的、小的也是冤枉的。”陈三一边哭,一边偷偷看了程玉凤一眼,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迅速道:“小人这药全部都是她给的,到底是真是假,小人也不知道啊!你们若是要问罪,赶紧去找她,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三!”程长竟气的脸色铁青,“我妹妹待你们一家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她!别忘了,如果没有她,你娘和你儿子早死了!”
“正是因为感激,所以我们才不忍心看着这位姑娘继续错下去。只有她早点收手,我们才能安心。”
安心?
程玉凤发出一声冷笑:“那你们现在安心了吗?看着那些因为涂抹了假药的患者们或卧床不起,或疼痛难忍,你们的心真的能安定下来吗?你们怕是忘了自己的娘亲和儿子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那种绝望吧?现在同样的绝望发生在别人的家里面,你们安心了吗?”
“我们……”
陈三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她娘子猛的抓住了衣服:“都这样了,你还要替那个人隐瞒到什么时候?”
“你胡说什么!”陈三极其不自然的甩开他娘子的手,“我说的都是事实,什么时候隐瞒过?倒是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插什么嘴!”
陈三用力过猛,女人差点就被他掀倒在地上。幸好程玉凤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的身体。
女人挣开程玉凤的搀扶,扑上去抓住男人的胳膊,正要哭诉,知县却先声夺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可有什么隐情,还不赶快说出来!”
“没有什么隐情,事实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
男人话音刚落,女人就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大人!事情不是那样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这位姑娘给我们的都是真药,假药是其他人给我们的,我们不想卖,他们就拿我娘和我儿子的药做手脚,我娘和我儿子现在危在旦夕,所以才不得不答应了她们的要求。求求你,别问我们的罪!我娘和我儿子还等着我们回去照顾,不然他们就没命了。求求你了,放了我们吧!”
女人越哭越伤心。
“你若说清楚到底是谁背后这么逼你们的,本官或许会考虑不追究你二人。”
一听不会追究,女人争抢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是万寿堂的掌柜让我们这么做的。”
“万寿堂?”
程玉凤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了。
闻言,程长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情绪瞬间又激动起来:“你胡说!万寿堂那么大的药房,为什么会让你们干这种事情?你们俩若再血口喷人,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知县也有些搞不懂:“万寿堂也算是本镇百年老店了,在百姓们中有着不错的声誉,他们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
女人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和这姑娘之间有什么矛盾,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挺恨姑娘的。大人若是不信,不如把他们都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我愿意当面给他们对峙!”
她像是豁出去了一样。
知县朝衙役抬了抬下巴,衙役正要去把人叫过来,转身就看见万寿堂掌柜像是小鸡一样,被人拎着上了公堂。
“齐大人,你要的人,我给送过来了。”
男人清澈的嗓音出现在公堂上的一霎那,知县立马笑着从高堂之上走了下来:“傅公子,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天刚好遇见了这件事儿,就觉得这位姑娘有点冤,忍不住想出手帮助一把。”傅陵川笑了笑,指着侍卫拎着的女人淡淡道,“这是你们接下来该要的人,我提前给送过来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就劳烦齐大人明察秋毫了。”
知县一看,这不正是万寿堂的新晋掌柜吗?
虽然说是老掌柜的儿媳妇,但跟着老掌柜十几年了,该学的早就学会了,这两年老掌柜身体不适,膝下就这一个儿子,干脆就把一手创建起来的万寿堂交给了儿子打理。
偏偏儿子是个怕媳妇的男人,明面上他是掌柜,可说话最有分量的,还是他的娘子。
“傅公子还真是未卜先知啊!”知县笑着讨好道。
却见傅陵川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那个叫程玉凤的女人身上,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未卜先知倒谈不上,只不过这事儿查到她身上了而已。”傅陵川抬了抬下巴,侍卫立马就将宋长美送到了公堂之上。
知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放心吧,人交给我,一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程玉凤没敢回头,就连程长竟也只敢悄悄的往后看了一眼,见到是宋长美,心跳立马漏掉半拍。
“怎么办?宋林惜的姑姑来了,这要是对峙起来,咱们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第四十四章诡辩高手
原来是她?
怪不得万寿堂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熟悉。
之前为了不暴、露身份,都是由宋林惜在中间帮她们,可现在公堂之上,谁还能帮她们?
如果这次暴、露,恐怕以后全村人都知道这件事儿了,到时候指不定老家那边的人怎么去闹腾呢?
“怎么办啊?”程长竟暗地里紧张的拉了拉程玉凤的衣角。
程玉凤也心急如焚,面上却强装冷静道:“先别慌,等会儿看看再说。”
她本意只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谁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宋长美的身上?
“要不,咱回家吧?”程长竟小声建议。
程玉凤心道:我也想啊,可是情况它不允许啊!
好在宋长美从被带到公堂之上到现在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直到知县敲响了惊堂木,她才把头抬了起来。
“宋氏,你可知罪?”
“不知!”宋长美说的中气十足,一脸正派,仿佛她才是受害人,“民妇身为医者,谨遵公公交教诲,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之事,所以,并不知罪从何来?”
“嘿!”齐大人任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明犯罪事实如此清晰明了的情况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那这瓶药膏,你可认识?”
“叮咣”一声,药膏被衙役丢在宋长美的面前。
宋长美像是在医馆给人坐诊一般,面不改色的拿起药膏闻了闻,随后两指掂着药膏放在地上,回复道:“回禀大人,这药膏民妇认识,是民妇放在陈三夫妇那里,暂为代卖的。”
“代卖?”
听到这个字眼,程玉凤感觉整个人的三观像是被刷新了一般,第一次认识了诡辩高手这个成语。
“是的!”宋长美神色仍旧端庄大方,“民妇听说陈三夫妇在帮人代卖药膏,心中钦佩此人聪颖,也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可你有自己的万寿堂,可以卖任何药膏,为什么要让别人帮你代卖?”齐知县继续逼问道。
宋长美发出一声苦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多赚些银子。齐大人应该也知道,自从我家公公身体不适,把万寿堂交给我们之后,这营生就一天比一天差,为了生存,民妇不得不这么做。”
“那你可知,你这药膏不仅治不了病,反而会使病情加重?”齐知县的语气已经有些恼怒。
这宋长美分明就在胡搅蛮缠,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不过她若死活不松口,公堂之上,自己又不能严刑逼供,就算她一直这么搅缠着,这么多人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这民妇就不知道了。万寿堂开了这么多年,公公所创药膏也不计其数,这药膏如果真有问题,也不会在馆里卖这么多年还不消失。大人,您觉得呢?”
言下之意,如果药膏有问题,早就不卖了,既然能卖到现在,那就说明药膏没有问题。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刁民一个!
“可现在很多患者使用之后病情加重,你怎么解释?”
宋长美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患者病情加重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药膏不对症,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那些病情加重的患者肯定是没有去万寿堂看诊,直接买了药膏回去自行使用造成的。所以,才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油嘴滑舌的老狐狸!
见从她嘴里撬不出来什么,知县把问题抛给了宋长美旁边的人:“陈三,她说的情况可还属实?”
“是、是的!回大人的话,她说的全部属实。”
陈三话音刚落,他娘子就立马扬声否认:“大人,压根就不是这样的!她当时给我们药膏的时候就说,这个药和林大夫卖的那个药是一样的,让我们只管放心卖!并且还说,林大夫那里的药膏有限,大家又都买不到,她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我们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她拿我娘和我儿子的病情来要挟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才答应了她。”
“你胡说!”
宋长美怎么都想不到,陈三的娘子会在公堂之上公然反驳她的话,脸上尽力维持的端庄镇定瞬间消失不见,“我何时做过那些事情?”
“那为何我娘和我儿子的病情原本已经有所好转,可用了你给的药之后,反而更加严重了?”陈三的娘子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哭诉道,“大人,她这个药膏像是专门为了陷害人做的,你们若是不信,不妨仔细辨别一下她药膏里面的药草,看是否有毒。”
她这个提议程玉凤不是没有想过,从她拿到药膏的第一时间就先辨别过一次了,可她仔细闻了半天也没有闻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三娘子提到的“陷害”俩字,让程玉凤精神一震,拿出宋长美的药膏再次闻了闻,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忍不住伸出了舌头。
“你干什么?”
程长竟见妹妹要去吃药膏,瞬间吓得脸色一白。
他虽然不懂医,但也知道外敷药膏不能内服的这个道理。更何况,宋长美为了陷害她们,如果真在药膏里面加了什么有毒的药草,妹妹这么做,不是摆明了想让自己中毒的吗?
“没事儿。”程玉凤按住了程长竟的胳膊,“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我有分寸。”
程长竟还是不放心,但见妹妹执意去尝,自己又拦不住,只得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当舌头感受到药膏辛辣的味道时,程玉凤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药膏不会治病反而会加重病情。
跌打损伤药膏里面添加辣椒粉,这到底得是心肠多歹毒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她掺的辣椒粉闻起来没有什么味道,但是辣度却相当惊人!难怪她刚开始闻,怎么都没有闻出来问题所在。
程玉凤把头垂的恨不得低到地上,外人看来是对齐知县的敬重,只有她心里明白,这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已而为之啊。
“宋大夫,敢问在跌打损伤药里面添加辣椒粉,是你们万寿堂的特色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长美恼羞成怒反问道,目光如箭的射向程玉凤。
她早就想看看背后研磨这个药膏的是何方神圣,奈何,这个女人的头始终低在地上,她费劲吧啦的也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
程玉凤已经懒得跟她废那么多话了,直接对宋知县道:“大人,万寿堂的这个药膏有问题,不信的话,您可以找大夫来看。”
“这还用看?”齐知县当然也看到了程玉凤尝药膏的那一幕,他干脆也舔了一下,辛辣的感觉瞬间传遍整个口腔!
跌打损伤药膏里面放辣椒粉?
齐知县怒气升腾:“宋氏,药膏里面掺辣椒粉,你到底居心何在!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民妇……”
宋长美还要狡辩。
惊堂木再次一震!
“你若还要狡辩,那就别怪本官不给你们万寿堂留情面了!到时候若是衙役从你们万寿堂里面搜出来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日后你们万寿堂就别想在镇子上干下去了。”
宋长美浑身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子,良久,才不甘道:“民妇……认罪!”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程玉凤,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总算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既然你已认罪,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本官带下去!”齐知县一声令下,立马就有衙役上来就要把宋长美往外拖。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走。”宋长美站起身子,再次朝程玉凤的方向看去,仍旧是一个后脑勺,但是她旁边的男人的侧影,却莫名的有些熟悉。
宋长美还要再多看两眼,旁边的衙役可等不及了,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和宋小娘子一块往外拖去。
庄严肃穆的公堂之上,只留下震天的哭求声。
“带走了?”程长竟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见到宋长美的身影,这才放下了心。
他原本还以为要瞒不住呢,没想到,居然还是给瞒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