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道:“郑众。”
郑众打开软帘,立于门前:“奴才在。”
“去梅坞折些梅花来。”
郑众想起那日梅坞之景,一时微顿,不过很快便下去了。
江柍恰好从净室出来,听见沈子枭的话,心下便觉一股异样。
她停了停才走过来,只装没听到,也没问什么。
沈子枭见她还是换了衣裳。
倒像是防他做坏事似的,换了常服出来,浅粉色的流仙裙外头罩紫藤花色水纬罗曳地袍,竟像要出门那么庄重。
他本没想这么快就对她动手,见状便放下手上的糕点,看向她。
她往他对面走,他说道:“过来。”
她不解,他便又说一遍:“到我这里坐。”
江柍见他神色认真,只觉推诿也是无用,就走了过去,想坐他旁边。
他却一把勾住她的腰肢,揽她入了怀。
动作不重,却足以掌控她不得反抗。
“你上来,坐我腿上吧。”沈子枭说道。
江柍这回再不肯听从,只道:“殿下,耕地的牛都有可以歇息的时候。”
她言至于此,意思都已表明。
他淡淡一笑:“你是耕不坏的地,我才是那勤勤恳恳的牛吧?”
江柍微怔,旋即便伸手,不由自主推了他一下:“我长这么大都未曾见过你这般可恶之人!”
他往后仰着低低笑出来,又拍拍腿,道:“坐上来,我不动你。”
她哪里肯信:“你发誓!”
沈子枭无奈一叹,说道:“我保证,今儿决不允许你的小夫君和你亲热。”
江柍观察他的神色。
其实她明白,无论他是否说假话,她都是逃不了的,于是她只不过顿了顿,便扶了把他的肩,坐在他腿上。
他顺势搂住她。
二人这样很是亲密。
他偏脸凝视她,问道:“下次还敢任性么。”
她问:“嗯?”
他说:“昨日那般作弄于我,可经心了吗?”
她简直不可置信:“是你先惹我的。”
他眯了眯眼:“是谁先亲我的?”
江柍敛眸,回想昨日,他的快意确实是被她硬生生打断的,可后来他不是千百倍讨回来了吗?
她好汉不吃眼前亏,羞涩道:“好人儿,就别提了,昨晚你把我折腾得还不够?今日又来翻旧账。”
他只笑:“所以下次还敢任性吗?”
又绕回来了。
江柍摇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是东宫的屋檐,便说道:“再不敢了。”
沈子枭这才有些满意,也软了软:“那我也向爱爱道歉,以后在外绝不乱来,可好?”
江柍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沈子枭口中听到“道歉”二字,不由一怔。
沈子枭又道:“原谅我就笑一笑吧,从进门你还未对我笑过。”
江柍便咧嘴一笑。
沈子枭叹道:“比哭还难看。”
江柍知道他此刻正温柔,便顺势下了台阶,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夫君……”
“叫得倒好听,还有么。”
她又叫:“七郎。”
他搂紧了她,却还是问:“还有什么。”
江柍只觉男人幼稚起来好生可怕,却又不得不哄着,硬着头皮道:“换你叫我了。”
沈子枭眼眸渐深,手不知何时已钻进衣裳里:“你又耍小聪明。”
江柍想说“你说过不动手动脚的”,只听外头有人道:“殿下,梅花折来了。”
沈子枭说:“叫宫娥送来。”手上动作未停。
江柍便扭动起来,推辞道:“殿下……诶?”
他在她胸口掐上一把,只淡淡说:“她没胆子瞧。”又说,“倒是你,怎么不唤我夫君了?”
“咔嚓”一声,是梅枝折了。
送花进来的是星垂,她几欲羞死,手指都不会蜷弯儿了,越想赶快把花插瓶里,越是笨手笨脚。
江柍亦听到梅枝折断的声音,纵是她这等早已被太后传授敦伦之事,对男女春事并不如普通女子那般羞臊束缚之人,都觉得受不住。
沈子枭偏要折磨她,那只手如游龙般行走着:“叫什么。”
她咬着唇,只不言语。
他手从裙底伸下去,淡笑道:“叫不叫。”
她浑身发烫,忍了又忍,才说:“你才答应过的。”
他便语气平常说道:“我刚才答应你两件事,你说的是哪一件?”
她声音很低,在忍着什么:“你哪一样都没做到。”
“我未曾让你的小夫君亲近于你,亦未在外头乱来。”他愈发狂烈,哑着声问,“你说,我哪一样没做到?”
江柍听到一半已经气得恨不得把他掐死,最后只忿忿说道:“从前不知,嗯…你竟是……个十足的坏人。”
他甚至不肯让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子枭差点笑出声来:“你这个鬼灵精,我早知你不是个省心的,才两三句话,便又伸爪子挠人了不成?”
江柍只偏过脸去不理他。
他却来了兴致,手上没停,又低头咬住她的耳垂。
她没提防,又溢出一声嘤咛。
星垂的脸早已红成煮熟的虾子,花胡乱插好,也不管好不好看,便退了下去。
出了门,大口喘气。
墨雨随口问:“姐姐怎么了。”
星垂只拍打胸口顺气,说道:“非礼勿听呐。”
郑众闻言,便掠过一丝笑意。
沈子枭只觉手湿了才放开江柍。
见她一只耳垂水津津的,上面还有两个牙印,心里鼓鼓胀胀的只觉满意。
说道:“她走了,你现在可依我了吧。”
江柍仰脸嗔道:“谁依你!”她只恼死了,“还说什么天潢贵胄,什么凤子龙孙,我瞧你就是无赖宵小!”
说着,泪便涌上眼眶。
沈子枭忙说:“我只瞧你敢哭?”
不说还好,说完,那眼泪就断了线般滑了出来。
江柍弓腰要起身,努嘴说:“我的泪,我要它流,它便流,你管不住。”
沈子枭便说:“是,你哪里要流我都管不住。”
江柍一怔,动作停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满眼写着“你说什么胡话”。
沈子枭心一颤,也觉得是他太过孟浪了。
便哄道:“好了,别哭,叫我抱抱你,再不乱来了。”
江柍撇嘴要逃:“谁信你。”
沈子枭按下她试图逃跑的腿,说道:“多好的时光,你不要生气了,多温存些吧。”
江柍想了想,这回他应该是真的不会乱来了,便识趣儿不再同他置气。
她去寝间重新换了亵裤,到暖阁来,又到他腿上坐。
后来他果真就只是抱着她,二人品茶,又吃了些糕点。
天色渐渐晚了下去,落霞染红了天空。
江柍开了窗子,看向重重宫宇之外的夕阳,笑道:“你瞧,天幕像不像美人面?霞光似是晕染开来的腮边胭脂,而夕阳正如眉间一颗小红痣。”
“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沈子枭忽而想到这句诗。
江柍在除夕夜宴上听他念诗,便知他是文武双全之人,便道:“不如叫月涌去拿诗集可好,你我一同鉴赏。”
沈子枭说好,又说:“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你的宫娥便是取名于此吧。”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江柍诵出此句,笑言:“浅碧轻红的名字亦是取于诗。”
于是二人便又拿来诗词歌赋鉴赏品读,一时间竟有寻常夫妻的岁月静好之意。
第29章 碧霄
◎她的宫装便是夜行衣◎
这一夜沈子枭没有歇在江柍殿中。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而她实在是经受不起任何风雨摧折了。
翌日一早,他在无极殿中用早膳时,浅碧竟从叶府回来了。
她禀告说:“叶老将军已无大碍。”
正在一旁布菜的轻红不由笑道:“浅碧这是妙手回春呀。”
浅碧露出一抹灿若朝霞的笑来:“那可不。”
沈子枭也浅笑一下, 说道:“你辛苦了, 下去歇着吧。”
“奴婢……”浅碧却支支吾吾不肯走, 露出了少有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
沈子枭只以为是叶劭还有隐疾, 便说:“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浅碧这才跪下,说道:“殿下, 关乎太子妃娘娘的汤……”她言及于此, 看了眼沈子枭, 才说,“娘娘的药食都有专门的人照看, 若是次次要往她的饮食中下避子之药, 实属不易。况且若是遇到奴婢不在府中, 轻红也不在府中的时候,又该如何呢。”
轻红布菜的手一顿,呼吸也堵在了喉咙里。
沈子枭原本正用粥,闻言咀嚼的动作不由缓了下来, 眼睛也像出神似的,盯着一处看。
浅碧不提, 他都忘记还有避子汤之事了。
默了默, 他才说:“容孤想想。”
浅碧闻言,忙说:“其实奴婢倒是有一法子,只需将药下在太子妃娘娘日日佩戴的亲近之物上便可。”
浅碧之所以能成为沈子枭的心腹, 除了忠心不二和医术高超外, 自是也有几分智慧在身上的, 虽表明下药之难,却并未把难题交给主子,而是早做准备,另外又想好了法子。
沈子枭听罢,默默几许,问道:“这药,伤身么。”
轻红握箸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莹白透明的指甲都泛起粉红来。
浅碧也是心尖儿微麻
他也无需关心这种问题,毕竟太子妃永远都怀不上身孕才好呢。
浅碧如实禀告:“停服一年之后方可怀孕生子。”
轻红暗暗松了口气。
浅碧同为女子,亦有对女子的怜悯之心,她并未下那等用久了很可能使女子终身不孕之药,而是用在苗疆时师傅所传的秘术,将生于黔江之畔可使女子不孕的阴花,加入能让人容颜焕发的风月露中,研制而成。
虽对身体损害极小,但是药三分毒,故而要停服一年方可有孕。
沈子枭“哦”了一声,浅碧似乎感到他松了口气,她一时不知,若是知道这药伤身,难不成就不给太子妃用了吗?
沈子枭又说:“你只需将药水制成药丸给孤即可。”
浅碧说道:“因此药无色无味,制起来颇费工夫,至少要等十日才可。”
沈子枭便说:“那就十日。”
浅碧点头,说了声“遵命”赶忙退下。
*
沈子枭并未与江柍同宿,宋琅却又临幸了曲瑛。
晨起睡得尚昏沉,宋琅只觉脚心热腾腾的,睁眼一看,才知曲瑛解了衣裳,正把他的两只脚放在胸口处暖。
他顿时生起一股无名火来,蹬腿便往曲瑛的心窝子处踹了一脚。
“谁叫你自作主张做这些事的?”宋琅斥道。
曲瑛吓得从龙床上滚了下来,忙不迭跪倒在地上:“陛下息怒,奴婢只是见陛下脚心发冷,想给陛下暖暖。”
宋琅冷笑道:“朕要找个暖脚的,随便拉来一个都能暖,轮得到你做这样的事吗?”
曲瑛早已梨花带雨,连连磕头,呜咽道:“请陛下恕罪!”
宋琅见她这样反倒怒气更盛,只狠狠叹道:“她从不会这般伺候谁,亦不会向谁这般求饶。”
曲瑛浑身哆嗦跪在地上,脑海中不由幻想出他口中的她,最后想到的却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趾高气扬的模样。
宋琅实在不想看见曲瑛吓得抖成一团的样子,便又说:“奴才就是奴才,贱婢就是贱婢,如此卑躬屈膝,如何能同她比,滚下去吧。”
曲瑛连滚带爬出了寝殿,边走边把身上的衣服系好。
只听殿内又传来一声:“烟罗,轻罗,进来给朕穿衣。”
曲瑛恰好迎面撞见烟罗和轻罗打毡帘进来,二人一见她,都顿了顿,很快便知曲瑛已被宋琅宠幸过了。
轻罗还好,什么都没说就去寝殿了,烟罗却拧紧了眉头。
曲瑛见状,便埋下了头。
烟罗又深深看她一眼,才匆匆进去伺候。
待她走后,曲瑛方才把脸上的怯懦之气收回来。
心口火辣辣地疼。
她想起什么,不由感到焦心。
约莫两刻钟,烟罗从宋琅那出来,遣了一个贴心的小宫娥,附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午膳过后,太后和宋琅都睡午觉的时候,烟罗拎着一个食盒,从小角门出去往御膳房走,来到御膳房门口,恰好遇见太后身边的碧霄。
烟罗便停下,向她问好。
碧霄看了眼烟罗手上的食盒,问道:“你这是打哪儿去呀。”
烟罗笑了笑,说道:“陛下午膳时说要吃桂花晶冻米糕,奴婢这儿恰好有去年秋日收起的金风桂,倒比普通的桂花花头大些,味道香些,索性拿去膳房用,也算全了奴婢对陛下的孝心。”
说着话时,二人身边出来出去的宫人们时不时向二人颔首道好。
碧霄便笑:“陛下身边有姑娘这等体贴之人,太后也放心了。”
说到此处,恰好最后路过的宫人已走远。
烟罗压低声音:“陛下幸了一个宫娥。”
“何人?”碧霄声音更低,借着扶鬓旁绢花的动作,向两旁张望着。
烟罗说道:“长得与迎熹公主颇为相像。”
碧霄扶鬓的动作冷不丁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本来闲适的神色变成了忧虑。
烟罗自然捕捉到她的变化,试探着问道:“姑姑是否知道什么?”
碧霄早已回神,说道:“无事,你不必乱想。”
“可公主是陛下亲妹啊,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陛下若有□□之情,倒也罢了,若不是如此呢?”说到这她声音更低了,“想到十几年前那场大火,有个大胆的猜测,当时是否换了公主……”
“年纪大了总睡不好,不敢劳烦太后的小厨房,便来御膳房卖卖老脸,熬碗安神汤喝来试试。”碧霄忽然提高了声音,原来是有人来了。
烟罗便说:“姑姑不用吃药么。”
碧霄盯着她的眼睛:“药与汤功效再像,终归是不同的。你不用太担心,没事的。”
这话另有所指,烟罗心知肚明,又同碧霄寒暄一二句就道别了。
烟罗进了御膳房。
碧霄独自回宫。
高耸的红色宫墙下,碧霄一袭褐色的宫装,像一道影子在墙面上一点点往前挪动。
她已经五十岁了,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也有三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