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迦丞穿一套银灰色西装,白衬衫配黑白条纹领带,领带末端收进西装里,最外面套深蓝色长款大衣,难得照着洗手间那面镜子还给自己吹了个“不稳重”的发型。
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若不仔细看,实在难和那个蹙着眉查房、动不动就一整天面无表情的尹医生对上号。
人到医院,停好车,往病房走的路上经过护士站,几个正叽叽喳喳的小护士突然就不吱声了。
纷纷侧目朝他看过来。
不禁感叹,神外不愧是华山医院的重点科室,配到的医生除了医术高超,一个两个还都是这样不轻易显山露水,却能偶尔给你视觉暴击的养眼。
难怪说神外有两把斧,尹医生和陆医生不仅治病救人有一套,治人眼睛也很有本事。
周二陆听南当班,尹迦丞处理完褚航的事情到他办公室找他喝茶,平时陆听南侃侃而谈十分钟,都可以不发一言的人,今天却几次三番故意把话往老婆身上引。
“只是吃顿饭,我这样穿会不会用力过猛?”尹迦丞自己拿茶叶泡茶,视线扫过陆听南的穿着,还是第一次审视起这位神外的门面担当,自觉还是比之不及。
“倒不至于用力过猛,就是……像是去拉人开会的。”陆听南盯着他上下打量一帆,玩笑道:“不过穿不是最重要的,脱才是。”
一本正经说孟浪的话。
陆听南这人最先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就因为外形太过抢眼,被田教授以貌取人贴上了“浮躁”的标签,人长得就像有一身反骨,太不适合当医生。
人也不知道低调,每天穿白大褂,里衣和鞋子也要搞一套搭配出来,一张嘴也是能说会道,哄得医院里男女老少都开心。
人人都以为陆听南这种条件前女友起码一打,结果人家就只高中拉过一个女同学的手,然后被班主任活生生拆散,从此再无心情爱跳入学医苦海,和尹迦丞一同打光棍多年。
封棠倒追陆听南的事情当年在神经外科也是一件要闻,小姑娘是沪城戏剧学院毕业的舞蹈演员,脸蛋身材那都跟电影明星似的,给大家看她当年艺考时候的照片,谁不夸一句有气质。
封棠当初因为胶质瘤入院治疗,诊断时已经是二级危险程度,且瘤体位置不好,手术很难做到完整切除,几个专家会诊都表示回天乏术,只能结合其他治疗手段尽量延长病人寿命。
无论如何,手术都是必要的治疗手段。
小姑娘根本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父母学历也都不高,多番打听后知道这种病几乎无法治愈,术后极易容易复发,连手术同意书都没有人敢签。
陆听南那段时间格外反常,性格沉下来许多,下了班也不回家,就待在办公室里查各种胶质瘤的资料。
从前和每一个小护士都打得火热,那段时间却所有的话都只和一个人说,田教授每回找不到人的时候,就知道陆听南又是去了封棠的病房,比他这个主治医师还要上心。
田硕当时当着一众年轻医生的面开他玩笑:“知道的都夸陆医生上进、医者仁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呢。”
结果一句话,跳预言家了。
手术结合术后放疗、化疗,封棠基本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复查结果也比较乐观,田教授推测存活时间可长达十年,极少部分术后情况好的可能不会复发,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
不算噩耗,起码让人有盼头。
而且值得期待的是现在医学不断进步,也许会出现新的治疗方式,后续胶质瘤临床治愈率提升,还是有希望的。
一般人在经历了这样的情况之后,可能就从此生活消极,但封棠没有,她手术后表现出来前所未有的乐观,问起究竟,只有三个字
生死面前,总是可以无限放大爱,封棠出院的时候主动向陆听南表白,是那个冬天神经外科人人称颂的一段佳话。
好锅配好盖,每回封棠来医院找陆听南的时候,两个人光是站在一起,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恋爱不到半年,陆听南求婚,两个人关系推进的迅速,让大伙儿一度怀疑是奉子成婚。
算下来,尹迦丞和钟婧这恋爱结婚的速度,在人家面前都只是弟弟。
但感情深浅原本就和时间无关。
有的人,给你再多时间你也不会心动;而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让你甘心画地为牢。
尹迦丞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下班时间,他要开车去一家花店取花。
人走到医院门口,看到闪着灯的救护车驶进来,尹迦丞避让到一边,看着推下来满脸是血的人,脸虽然看不清晰,但衣服却熟悉得很。
是褚航。
尹迦丞脑子还没有确定,人已经跟着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往急诊走,那人认出尹迦丞,问他:“神外现在还有空的医生吗?脑部受创严重,需要紧急手术。”
“陆医生在,我去叫。”尹迦丞转身又往回跑。
抢救室的灯一直不灭,尹迦丞在门外一直站着,那根弦就一直绷着。
绷着,绷着,直到陆听南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一个轻轻的摇头动作。
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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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婧在餐厅里等了许久,给尹迦丞打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她又给陆听南打。
前两个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应答,钟婧一个人在餐厅里又等了会儿,角落里另一桌同样被放了鸽子的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女孩儿也很漂亮,而且年纪很小,看上去至多也就二十岁出头,一张脸上全是胶原蛋白。
钟婧注意到她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期待慢慢变得没有耐心、到生气的情绪写在脸上。
或许早几年,或许换一个等的人,钟婧此时会像照镜子。
但现在不会,她除了等得太饿,剩下的情绪也只有一抹隐隐的担忧。
尹迦丞不是那种会无故失约的人,她只担心他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虽然这种概率极低,但就像路上经过那个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那样的场面,钟婧突然会开始祈祷,祈祷出事情的别是他。
原来习惯了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很多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钟婧愣神许久,开始不由自主回忆起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片段。
直到……对方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匆匆离开,神色里的慌乱和恐惧让钟婧又瞬间回过神来。
然后她就接到了陆听南回拨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弟妹你理解一下,饿的话你就先吃,人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陆听南的语气难得严肃,钟婧听他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叫来服务员先上菜。
只是没有想到,钟婧又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尹迦丞来。
可她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对方不来那她就自己吃饭咯,反正这么贵的菜,她肚子都快要饿瘪了,先吃为敬。
反正蛋糕等他来了再动就行。
十点半,钟婧吃饱喝足打包完东西,开车回家。
不由地开始抱怨,什么样的急事非要拉着人在医院待到半夜,还非要赶在人家生日那天,而且他今天还休息!
医生治病救人,领导也不能剥削得这么厉害吧?
神经外科一般很少有长时间的手术,钟婧下意识猜测是田教授又给尹迦丞安排了什么为难的活儿。
转念又自己安慰自己,尹迦丞这个人就是一向不懂得拒绝,宁愿自己吃些亏也不会愿意影响自己在医院的“劳模”好口碑,上赶着要留下来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总是对自己最为狠心,钟婧想着,如果今天是给她过生日,他恐怕会比今天要重视得多。
钟婧把生日蛋糕稳稳当当放在副驾座位上,一路上生怕蛋糕出什么差池,特地开得慢。
也不好意思几次三番给陆听南再打过去电话,只能给尹迦丞发微信让他直接回家。
昂贵的餐厅白订了,美丽冻人的裙子也白穿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希望他能在十二点之前回家、许上生日愿望。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请假陪他过这个生日了,也不用一直等到晚上。
意识到这个,钟婧连忙给傅芮乔打电话求骂。
傅芮乔那边安静得很,听见钟婧这样变态的要求,一时间乐得笑出声来,问她:“怎么了祖宗?觉得人生太完美,需要我骂醒你?”
钟婧“呵呵”一声回她:“人生处处是惊喜,尹迦丞这个大忙人,今天休息还去医院帮忙到现在都没结束,我一个人吃完了一顿烛光晚餐,然后给他打包了东西带回家,现在心里五味杂陈。”
傅芮乔仿佛没听见她上面那句,关心的根本就不是她也不是尹迦丞,她只关心她帮忙挑的那条裙子。
自顾自问钟婧:“真这么惨?战袍穿了没?餐厅里回头率高不高?”
钟婧无语:“现在你还只关心你挑的战袍?”
“哦,那你现在怎么样,吃饱了没?”
钟婧:“……”确实是在关心她了。
傅芮乔不解:“你要是觉得自己很惨,不是应该向我讨要安慰吗,找骂是什么心理?”
钟婧叹气:“我觉得你有必要骂骂我,因为……我刚才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我在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请假去陪他过生日,浪费掉了最宝贵的白天时间。我这样是典型的恋爱脑心理,真的很需要你骂我两句。”
傅芮乔“扑哧”一声,赞叹道:“可以啊我们尹医生,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成功把你这个铁石心肠拿捏了?不是货都没有验过吗,能有这么上头?”
钟婧:“……”
找骂失败,傅芮乔回以的是真诚安慰。
她说:“白天时间有什么宝贵的,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还是逛街?你觉得男人会喜欢这种活动吗?说不定尹迦丞倒是更宁愿像今天这样在医院帮忙呢。生日当天能救一条人命,这样不是比吃饭喝酒要更有意义?”
“也对。”钟婧这下彻底想开,以一个“么么”结束和傅芮乔的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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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婧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氛围。
玄关处尹迦丞的拖鞋还在,但有双皮鞋歪歪扭扭被丢在门边,沙发上散着件外套,但却并不是早上钟婧出门前临时淘汰的那件。
是一件没见尹迦丞穿过的大衣。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突兀的物品。
客厅空调也没在工作。
钟婧掏出手机又给尹迦丞拨过去电话,手机铃声却响起在沙发上那件衣服的口袋里。
钟婧摸出来尹迦丞的手机,点亮屏幕,未接电话和短信一个一个跳出来。
他回来了?
钟婧转身进卧室去找人,然而卧室空荡荡,床上被子叠得整齐,也不见他人。
依次去开次卧和书房的门,灯都是灭着的,没有任何声响。
人呢?
钟婧叫了两声尹迦丞的名字,空寂的夜里她的声音清晰可辨,再没有人应她就稍微有点觉得恐怖了。
活人消失术?
“钟婧。”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来不及转身,她肩上传来些许力道,被人自身后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吐在她耳边,是他。
尹迦丞情绪不太对,抱着她的胳膊渐渐收紧,将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又急又凶地吻上来,瞬间掠夺呼吸。
傅芮乔给她挑的这条裙子侧边露肤面积极大,他冰凉的手掌落在那上面让她脊背一僵。
下面的布料推上去,上面的布料扯下来,最后堆叠在一起挂在腰间。
多余。
钟婧被他亲得发懵,眼前的人不斯文也不克制,一点都不像尹迦丞。
他像只受了惊的小鹿,眼神无助地朝她扑过来,钟婧不知道他是在求安慰还是求救。
但她知道,不论他此时此刻想要的是什么,她都想给。
不是因为今天是他过生日,而是因为,那眼神让她一瞬间心疼。
是……今天有手术失败了吗?
钟婧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拍了拍他,伸手想要去指餐桌上的蛋糕,想让他赶在十二点前许下愿望。
可他却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尹迦丞将人推在客厅与卧室之间的墙上,吻自她的薄唇一路下移,所到之处,烙上斑斑印记。
钟婧从最开始的稳稳站立,到后来的绵软无力整个人瘫在尹迦丞手里,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钟婧脑海中还一直想着要让他先点蜡烛,却没想到他选择了先来点燃她。
不是这样的,钟婧努力寻找自己的意识。
她原本设想的重要环节不是这样的。
这太突然了,不给她一点点反应的时间。
钟婧曾经好奇过,像尹迦丞这样沉稳冷静的男人,失控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却原来,真的到这一刻,她竟然连睁开眼睛看他的那一丝力气都被抽尽。
她几乎是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的,世界混沌模糊,再睁眼,已经被重重压向那张平整的床单之上。
床单没有什么褶皱,他拿熨斗熨烫的是她。
不疼,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居然毫无痛意。
她仿佛被揉成一团,在他的手里,顷刻间,化了。
作者有话说:
怕有阅读障碍所以补了个转场,未完待续。
第24章 两次
◎只知道夜还长,夜里常有狼。◎
空气安静到每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明明室温很低,外套还挂在她胳膊上,镂空的裙子明明该有凉意, 却在他的抚弄下逐渐升温。
钟婧的裙子被推至腰间,人软软的落在他怀里。
很难想象, 光是接个吻就如此耗费力气。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钟婧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面前的人吸走了。
直到他放开她的唇, 给她呼吸的权利,她却听见那呼吸不是呼吸,是压抑着的某种不像是自她口中发出的细喘。
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救命!
钟婧轻轻扣住他脑后, 对方嘴巴忽然停下来,不知是不是他吮吸的动作绑定了那种奇怪的声音,那动作稍有停顿, 她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得到片刻的安宁。
尹迦丞端起人抱走的动作不费吹灰之力, 钟婧感到一阵晕眩, 再睁眼,人已被压在卧室那张大床上。
飘窗上的窗帘还敞开着,窗外银寒的月光洒进来,如同一层微微细霾,朦朦胧胧, 称不上白,但盖在他身上犹如神圣的加冕。
他的眼神脆弱无比, 佣紧她, 感受她身体渐渐升起的温度, 他胸膛压住的两片雪堆开始融化, 俯身一直往下,贴上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蒙住他这双眼睛的蕾丝。
尹迦丞觉得自己就是《桃花源记》里面的那位渔夫。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