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斟酌再三,面上却毫不犹豫,回的坦然。
“你是觉得,我舌灿金莲,游说能力很强?”
自豪脸。
“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回应她的,却只是冷睨。
“我会信你的鬼话?”
“……”
不信她,却又不让她闭嘴。
哎,男人心,海底针。
乔歆妤起身,踮脚,凑近他。
媚眼如丝。
“我若是会勾魂术,你此时岂不是会被我迷的神魂颠倒?”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面上的嫌恶,毫不遮掩。
乔歆妤也顺势向自己身上望去。
竟是在身上,看到了乞者的模样。
衣衫褴褛、污泥粘身,好不狼狈。
方才竟是说出了那种话!
自己都觉得没脸!
好想打个洞,把自己埋一埋。
双手环胸,借以遮掩。
“歆妤!”
忽然,乔锴赶了来:“墨儿他是不是又疯……”
在看到晏寒昀后,乔锴一惊,顿时噤了声:“恩,恩公……”
与此同时,晏寒昀长臂一挥,地上的蓑衣,已披在了乔歆妤的身上。
后者心底微动,只紧了紧蓑衣,看向乔锴。
“爹,墨儿只是梦魇了,昨晚又电闪雷鸣的,他受了惊,才想跑回之前的洞里躲着,此时睡过去了,你先把他送回家吧。”
说着,暗暗看了晏寒昀一眼,见其并未阻止,终是松了一口气。
目送乔锴抱着乔墨离开。
转眸,又看向晏寒昀。
“恩公,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心翼翼的神色。
随即,她已经在前面带路了。
走了几步,不见身后有动静,转身,她直接将手递给了他。
纤细的小手上,此时却划痕遍布,有些伤口还在流着血。
似是怕他嫌恶,她用力地擦了擦,还未再伸出去,一个玉质药瓶已经丢到了她怀中。
“你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不自量力!”
话落,他已走至了她前面。
他去的,正是那樟木遮掩的山洞方向。
“……”
原来这便是先见之明?
竟能事先洞察她的一举一动!
浅色的药粉,有止血奇效,且并无任何灼痛感。
显然并非是一般的药粉。
用好后,将药瓶还他。
此时,两人也已走至了樟木下。
粗壮的樟树,枝繁叶茂,沐了一场暴雨后,枝干较为湿滑。
一宿的奔波,她本就在强撑着一口力气,眼下更是屡屡从树干滑落。
“等着。”
晏寒昀先跃上了樟木,拨开挡住洞口的树枝,随即,落下,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其拎到了洞内。
揉了揉被勒的脖颈,想到乔墨之前所言,乔歆妤忍不住嘀咕。
“活着时的待遇,还没不省人事时的好。”
觉察到晏寒昀投来的目光,她顿时噤声,向洞内走去。
洞内光线昏暗,好在,她之前来过一次。
洞不大,一眼可见,却较为干净整洁。
地上摆放着穿坏的衣物、鞋袜,每一件都已不辨了色泽,最底层的甚至已糟朽,却始终未被丢弃。
清洗干净的各式兽骨,有秩序地摆放。
头颅上放着碗,腿骨里插着木箸。
一切皆是因地制宜、努力生活的痕迹,又哪里有丝毫未被开化的野人模样?
见晏寒昀站在已经霉朽的三块肉前,乔歆妤走了过去。
“知道为什么省下了三块吗?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三位亲人,爹、娘、和我,他的要求很简单,只是竭尽所能,给我们留份他所喜欢的。常人尚无法完全做到爱屋及乌,他却有这份心思。”
说着,她又从草席上拿过了几张纸。
上面的字皆是乔墨所书,从一团涂鸦、到歪歪扭扭,再至最后一张的草书。
字迹形似,却始终不够飘逸、酣畅,只因他的整个人,都是被别人的质疑、排斥所束缚的。
明知她带他来此的用意,当真到了这里时,若说毫无触动,自然不是真话。
又听乔歆妤道:“你所顾虑的,现在也无需再担心,所以,你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也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可好?”
静默。
于她,更似利刃悬头。
她却只是抬眸望他,清澈明亮的眸中,有哀求,却更有几分似被烙印的倔强。
半响。
就在她手心里已渗出冷汗时,晏寒昀终是淡淡开口:“你愿意看虫蛹爆浆,我管你?”
“……”
长睫微颤,面上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这是答应让她留下乔墨了?
心底一片湿润。
见其转身离开,她立刻追上。
“谢谢,我会感谢你八辈祖宗的!”
“……”
晏寒昀剑眉微抽,这确定不是在诅咒?
山上。
他在前面脚底生风,她只好一路小跑着。
“等,等等,我要累嗝屁了……”
一把抓着他的衣袖,死不放手。
晏寒昀虽面露嫌恶,却并未将其甩开,只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你的疟疾,已经痊愈了?”
淡淡的回应:“嗯。”
“你之前,是不是去了有瘴气的树林?”
睇了她一眼,晏寒昀将她的手拍开。
那表情分明在说——与你何干?
她却视而不见,继续道:“你不知道,有关瘴气,还流传着一首民谣。说的是,十人遇瘴气,九人难回家。想要瘴气林中过,首先买好棺材板……”
吧啦吧啦,直说的口干舌燥方停下。
似是习惯了她的唠叨,晏寒昀神色不变:“说完了?”
见其转身欲走,乔歆妤再度拉住了他,不敢再绕圈子。
“恩公,其实我是有事找你商量……”
一个时辰后。
乔歆妤把晏寒昀请到了家中。
楚牧正好也在。
对晏寒昀行了一礼后,他走向她。
见其似是,有话要说,乔歆妤便道:“是圈舍材质之事?”
“是这样的,歆妤,你之前和我说的糯米灰、黄黏土,我都做了尝试,的确如你所言,这种材质下修筑的屋舍更为牢固了。但是……”
思忖再三,他还是如实道。
“镇虎口那边在征匠人,修筑边墙,原本我们并无胜算,大哥却将这法子告诉了那边,他们果然采纳了,我们也因此得到了这个机会,只是,这毕竟是你的法子。”
他才万分过意不去。
第17章 :俗气的光明正大
乔歆妤却不以为意:“这可是好事啊,保家卫国,人人都出一份力嘛。无妨。”
“你真不怪我?谢谢你,歆妤。我告诉了他们,这是你的主意,他们还给了你奖赏。”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桌子。
乔歆妤上前,看着那一套,甲胄,阳光下,熠熠生辉。
余光瞥了眼身侧的晏寒昀,乔歆妤顿时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这真是奖赏的?百姓私藏盔甲,可是要被处死的。咱们可都是良民。”
话是这般说,眸中的小贪婪却是难以遮掩。
清楚这话只是说给他听的,晏寒昀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演戏”。
楚牧闻言,也道:“说实话,刚看到这甲胄时,我也是这般想的,但是……或许,他们是觉得你奉献这法子,是无私之举,若是奖赏金银财宝的话,太俗了,未免侮辱了你的用心。”
“……”
乔歆妤顿时觉得亏大了,哀嚎道:“我本世俗啊,我就愿意别人用银子侮辱我啊!”
晏寒昀:“……”
需要俗气的这么光明正大?
而且,方才是谁豪言,保家卫国,人人都出一份力的?
楚牧:“……”
抹了把额间冷汗,好歹,还有镇虎口那边的人在呢。
立马补救:“歆妤,这甲胄可珍贵了。你听过犰狳吗?又被称为‘铠鼠’。这种东西的骨质甲最是坚硬,还能够反弹利器,我听闻,只有大将军的甲胄才有资格,使用这种骨质甲制作,现在却奖赏了你一套,不可谓不是莫大的殊荣啊!”
说的好似还真是这么个理。
与一般甲胄不同,这套如衣衫,更为轻便,却无丝毫的偷工减料。
想到豪猪,她顿时道。
“牧大哥,这甲胄,便给你建圈舍之时用吧。”
“可能有些小了。无妨,等我动工的时候,你把豪猪赶到一边,也不会刺到我的。”
已至午饭时分。
乔锴要留他们用饭,楚牧却邀晏寒昀去自己家中。
“恩公就不过去了,放心,我肯定招待的妥妥的。”乔歆妤道。
见晏寒昀并未拒绝,楚牧便向外走去。
“那我便先回去了,歆妤,我下午便可动工。”
“嗯,我等你来找我。”
乔歆妤送其出门。
门外,楚牧欲将那二十两还给她,毕竟,若非她的主意,他们也没有修筑边墙的机会,却被她断然拒绝。
“一码归一码,何况,我已被奖赏了甲胄。”
他只得收回。
向院内看了眼,又道:“歆妤,你可知晏寒昀身份?”
原来他叫,晏寒昀。
果真让人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
“是军医?”
“对外是这般,好似又没这么简单,总之,我爹,和镇虎口那边,对他都挺避讳的,他定然地位不凡。他应该知道墨儿之事,但是我前两日去边关,他们却好似并不知情,想来,他并未告诉别人。兴许,是因他有治疗墨儿的法子?”
乔歆妤闻言,骤然想到,他这次是孑然前来,或许,他早就改变了要将乔墨带走的想法?
焚艾沐浴,又喝下一大碗姜汤,终是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顶着半湿的头发回了屋,却见,晏寒昀正站在乔墨床前。
回想方才楚牧所言,她轻步上前。
“恩公,你有救乔墨的法子。”
并非疑问的语气。
晏寒昀转眸,神色淡然:“何以见得?”
“你,今日之前,便已改变了要把他带走的想法?”
凝神,看着她。
收拾干净后,倒是极为清秀,此时,一双明净如朝露的眼睛也望向他。
他这才发现,那抹清明后,却难掩己见。
亦如她己身,不管周围如何风云暗涌,她却素来把定乾坤。
这份睿智、这腔从容不迫……
他倒是想看看,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意外之喜。
没有隐瞒:“你说的缺少黑色素,我有方子。但是,若他无法适应山林之外,山洞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潜意思便是,如果他不能从根本被改变,外貌的变动将毫无意义。
换而言之,若非今日乔歆妤“控制”了乔锴,他会让其回到山林,如若她制止,她,又阻止的了吗?
一瞬的默然,心内却早已百转千回。
原来,雨后,即便没有彩虹,始终凝视,也必能看到晴空!
抬眸,将一切沉淀,她的面上,也愈发沉稳。
“那么,现在,你可以救他了吗?我会倾尽所有的回报。”
“不要替他说这个话。”
看着她眸中的怔疑,解释道:“我不会去救无用之人。”
“那,你想让他做什么?”
“也得看,他今后能做什么。”
深深地仰望了他一眼,已明白其用意。
若真求回报,那日她滚下坡垂死之时,他便不会出手相救。
无非是想告诫她,不可终日庇佑乔墨,他也有自身的价值。
“受教了。”
乔歆妤欠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见她一点就透,他便接着道:“方子我就不给你了,许多药材,你也寻不到。我会让人定期把药送来。对了,你饲养豪猪,只为食用?”
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笑的谄媚又狡黠。
“也不尽是,你不觉得,豪猪还可以当爱宠吗?岂不是比一般的宠物都稀奇?更拉风?恩公,要不我送你一只,你找铁匠打造一个,下面带有车轮的铁笼子,走动都带上豪猪,这回头率,贼拉带劲了,哈哈……”
对上他寒星般的眸子,笑声顿时梗在了喉中。
“若是碰上个嗜豪猪如命,又有手段的,你以为,你日后还能随意对‘爱宠’剥皮食肉?再者,似你这般疯,敢养豪猪的,你以为又有几人?”
“……”
这究竟是嫌恶,还是夸赞?
却听,他又道。
“豪猪的肉、脑、心、肝、胆、胃、甚至是箭刺,皆可入药,且有不同功效。你食用后,用不到的,都可保存下来,算我向你买进的,价钱你定。”
原来这豪猪,竟浑身是宝呢!
“你也说了,用不到的给你,于我来说,也没多大损失。要不,就与诊治墨儿的费用互抵吧,多退少补。至于我娘……”
他接过她的话:“你说的,我会考虑,若能成功,剖腹产子的方法,本就无价。”
第18章 :字字戳心窝
饭后,晏寒昀离开。
待其走后,他们才在院中的石凳上,看到他放的一锭银子。
这给的是,饭钱?
乔锴愈发过意不去,正欲去追,却碰到了前来的楚牧。
听闻此事后,他却笑道:“既是给你的,你便收下吧,否则,他下次定然不会再来。他在我家也是如此,只能说,军纪严明吧。”
见乔歆妤面露憔悴之色,他便从其手中接过了甲胄。
“歆妤,你昨晚应该没睡好,还是我自己去吧,你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无妨,此时睡了,晚上便要睁着眼到天明了。”
她坚持,他只能跟在她身侧。
好在,他早已将材质拉到了洞口。
“你只要把豪猪赶到浅水坑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待豪猪聚集在一起之后,原本以为,她已经回去休息了,转身,却看到她正在帮忙修筑。
虽然还挺像模像样,他还是制止道:“这哪里是女孩子做的事?快把手洗干净去一旁歇着。”
这似曾相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