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嘛,想要什么,总是不好意思讲透的,要欲拒还迎的勾上一勾。
沈溯这张脸,以前也有过女子为了他入锦衣卫的事情,只是大多数女子都受不了锦衣卫的辛苦,在选拔的环节就被刷了,真进了锦衣卫之后,又充分见识到了沈溯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所以根本不敢来招惹他。
沈溯也不喜跟爱慕他的女子办案,会突生出很多麻烦来,但如果是萧言暮的话,他也能勉强一下,给萧言暮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做小旗怕是不行——南典府司内,一切都看功绩的,且不收无用之人,萧姑娘若是想进南典府司,可以去问问程小旗。”
沈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抛给了萧言暮一条路去,叫萧言暮自己去问。
萧言暮当时讲完此话后,已觉得自己十分贪婪,颇有一种缠着人家、占人家便宜的感觉,但没想到沈溯竟没有直接开口拒绝她,还真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萧言暮一时羞愧的红了面,只低头应了一声“多谢沈大人”。
沈溯颔首,转身离去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如果有人能多瞧一瞧,便能瞧见他眼角眉梢里少见的挂着几分浪荡劲儿,人都飘飘然,一阵风吹来,他都要随风而起了。
沈溯离开之后,程小旗才从从马厩处绕出来,一路行到院中,奔向萧言暮去。
萧言暮一见了她,便忙与她挥手道:“程小旗,我有话与你说。”
“我也有话与你说!”
沈溯走了,程小旗这张嘴又活过来了,她拉着萧言暮进屋,利索的往桌后一坐,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糖炒栗子”,一包“焦糖瓜子”,满面兴奋地一拍桌子道:“我的二姨我的姥,我的碎花大棉袄!山覃郡主府的事儿,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她在沈溯面前可憋坏了啊!憋一路了!
萧言暮盯着桌上的栗子和瓜子,想了想,默默地端过来了一壶茶水。
她现在有求于人,便慢慢说道吧。
彼时已是午后,两个穿着飞鱼服的姑娘坐到一起来,晒着太阳嗑瓜子,嘴里念叨着各种八卦,从山覃郡主府开始,说到各个府门,最后又绕回到锦衣卫,程小旗说的是唾沫四溅,萧言暮边听边记。
岁月流淌,八卦横飞。
沈府的时光,竟然显得温情极了。
——
萧言暮在沈府听消息、沈溯打马出府的时候,韩临渊也已经出了山覃郡主的门。
韩羡鱼和萧言谨最后都被大韩府的人给接走了,后来如何处理,也得是大韩府那边做主,韩临渊插不了手——他早被赶出大韩府的门了。
妹妹的事儿他问不了,他只能等沈溯离开之后去问韩德建,打探沈溯为何而来。
韩德建自是如实相告。
“沈大人这次来寻我,是问了些关于两年前我们判的白府案子的。”韩德建说着时,还狐疑的看着韩临渊,道:“这案子当初是你让我判的“意外”,你还说证据确凿,我才随你一起判的,现在锦衣卫都问上门来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刑部断案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一道手续起码要过好几个人的手,韩德建当初就因为韩临渊是同族血亲,就给韩临渊行了方便,随着韩临渊一起判了案。
但现在,韩德建怕锦衣卫秋后算账——这一整日里,先是韩羡鱼出事,后是锦衣卫上门,真是倒八辈子霉。
“不会出事。”韩临渊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便耐着性子道:“只是因为最近那十万两银子丢失的案子,闹出来的风波而已,放心吧,定不会影响大兄仕途。”
沈溯问的那些话,确实跟白府灭门案有关,但是还没触及到关键,所以韩临渊不怕,这点小事,他压得住。
见韩临渊如此气定神闲,韩德建这才放心,又亲亲热热的拉着韩临渊说了片刻的话,韩临渊才告辞。
韩临渊从山覃郡主府离开后,继续去找白桃和萧言暮。
京中的北风冷冽,吹动他的衣袍,吹乱他的发丝,吹木他的面颊,他立在马上,看着街巷人群纷扰,看着日头渐斜,恍惚间只觉得一股求而不得的戾气在胸口攀升。
萧言暮,萧言暮,你到底在哪儿?
你是与我拜过天地的妻子,怎么能与别的男人一起苟合?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偷乐享情的时候,可有想过我?
因为太过生恨,所以连牙关都咬出血沫来了。
他看着这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每个人都像是萧言暮,他看见一个人,就想掰过对方的脸仔细地看上一看,看看是不是他那个背情弃义的妻。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不是。
韩临渊心口的火越烧越旺,看什么都不顺眼,一种想要将全京城的人都杀了陪葬的怒火在燃烧,连双眸都渐渐泛红。
冬日的寒气都压不下他体内的燥怒!
他调转马头,准备去找那些为他搜寻萧言暮的人去问一问,都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找到他的妻!
彼时韩临渊正行在街巷尽头,深巷书生,青砖白马,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韩临渊刚刚将马头转一个方向,便见一位私兵打扮的人从角落处行过来,给韩临渊行了个礼,道:“韩大人,我们姑娘有请。”
韩临渊扫了一眼这私兵,心中顿时一凛。
这私兵身上的短打上绣着一个浅绿色的家徽,这徽记是赵贵妃特有的,也就是说,这是赵贵妃的人。
看来是沈溯这段时间的行径惊到了赵贵妃,所以赵贵妃特意来韩临渊这里打探进度来了。
“走吧。”韩临渊便下了马,自己牵着马绳,道。
私兵带着韩临渊在街巷间几度兜转,最后找到了一个茶馆,带着韩临渊上了二楼包厢。
包厢不大,其内就摆着一张茶桌,两边各有一条板凳,瞧着颇有两份简陋,桌上摆着两杯茶,另一张桌后坐着位模样清秀的小姑娘,见了韩临渊,姑娘便起身,对着韩临渊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韩大人。”
韩临渊跟着点头。
这位小姑娘,便是赵贵妃的侄女,名七月,赵七月。
赵贵妃出身不高,只是一个远乡小官家出来的秀女,在京中也没什么人脉,没有高门大户依靠,但是赵贵妃却颇有两份本事,引来盛宠,生下来个儿子,进而在朝中发展羽翼,站稳了脚跟。
这位赵姑娘,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常常在外替赵贵妃走动办事了,外人都不识得她,只有韩临渊知晓她的身份。
韩临渊没少与她打交道。
“见过赵姑娘。”韩临渊抬手行礼。
他心里再焦躁,此刻也得耐着性子周旋:“不知赵姑娘此行来,可是贵妃娘娘有吩咐?”
当初他跟韩府决裂,他父亲想把他塞到穷乡僻壤,断他官途,逼他低头,是赵贵妃保住了他,从此他就上了赵贵妃的船,下不来了,赵贵妃有事来找他,他自然不能推拒。
“算不得吩咐,只是叫我问上两句。”赵七月向桌上一伸手,引韩临渊坐下后,才道:“锦衣卫查当年案子的事查的如火如荼,娘娘担心呢。”
韩临渊便只含笑摇头道:“您放心,锦衣卫没那个本事,沈溯也不足为据。”
赵七月闻言,用白嫩嫩的手掌捂着面颊,娇俏的笑了两声后说道:“可沈溯已经盯上了此事,娘娘的意思是,给沈溯些教训,让他不敢再查。”
韩临渊蹙眉摇头,道:“此事不可,沈溯其人,不可开罪。”
他的姿态太过不容置疑,叫赵七月有一瞬的不满,她撇着嘴道:“一个小千户,难不成还能斗得过娘娘?娘娘可是生了四皇子的人,日后保不准——”
“将登大位”四个字还没落下,便已被韩临渊喊停。
“赵姑娘慎言。”韩临渊厉声道:“不可胡议。”
韩临渊自然知道为什么赵贵妃想对沈溯下手——事情已经暴露了,但是不知道暴露了多少,给沈溯点教训、让沈溯闭嘴是最好的法子,但是这群人都不了解沈溯的性子,真要跟沈溯硬碰硬,沈溯不会退的。
能瞒天过海,何必你死我活呢?
韩临渊便缓了语气,劝道:“赵贵妃久居宫内,不知外事,这件事,韩某自会做好,赵贵妃不必担忧。”
赵七月冷笑一声,道:“韩大人好大的威风,既然您这般厉害,怎么还寻不到自个儿的妻子呢?”
韩临渊面上那点薄凉的笑意一点点消散,最后面无表情的盯着赵七月看。
茶馆包厢内空间本就不大,俩人就隔着一张桌子,韩临渊那张面乍一看让人觉得阴戾,仔细一看,何止阴戾?那眼眸里还透着一股子癫狂的劲儿,让赵七月的笑声都渐渐僵住。
“赵姑娘如何知晓我韩府家事?”
等到赵七月不笑了,韩临渊才声线冷冽、神色阴沉的开口问道。
赵七月收了收面上的情绪,低低的咳了一声,然后才道:“韩大人最近一直在找人,小女恰好有所耳闻,而又恰好,小女听说了一件妙事,您的妻子,萧言暮,现下正被京中一人藏在府宅内,金屋藏娇,您不想知道,是谁吗?”
韩临渊的眼眸都渐渐赤红起来,一字一顿道:“还请赵姑娘告知我,是谁,带走了我妻。”
第29章 萧言暮掉马(中)
韩临渊提到“我妻”二字的时候, 恨得几欲生啖人肉。
萧言暮是他的逆鳞禁脔,所以哪怕他明知道赵七月突然间提出来这件事未必是好心提醒、赵七月说出来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他也要问上这么一句。
只要能得到一点萧言暮的消息, 都是好的。
赵七月见他果然上钩, 便得意地昂起下颌, 眼眸向下觑着韩临渊,拉长语调、暗含得意的说道:“韩大人, 不是我们娘娘非要盯着沈溯,是那沈溯不放过娘娘,也不放过你,你不想跟沈溯对上,可是沈溯想跟你对上。”
“这又与沈溯何干?”本以为能听到萧言暮的消息, 结果赵七月一开口,说的还是沈溯,听的韩临渊俊美的面颊上闪过几丝不耐烦。
赵贵妃常年住在宫里, 没跟沈溯打过交道,赵七月一个小女子, 眼界实在有限, 都不知道沈溯的手段。
而且,在这件事里, 正面跟沈溯对上的人是韩临渊,她们俩只需要动动嘴皮子,韩临渊才是那个要去动心眼、下黑手的人,韩临渊当然不想动了。
赵七月就等着他这般问呢, 闻言, 便撑着下巴,笑盈盈的回道:“因为, 您的好妻子,萧言暮萧姑娘,正是被这位万万招惹不得的沈千户、沈溯,给带走了呀。”
赵七月说完此言后,韩临渊当场反驳道:“不可能!”
他反驳时都带了几分怒气:“赵姑娘,我知你们想让我去给沈溯添堵,但是也不必如此激怒我,我妻跟谁跑了,都不可能跟沈溯跑了!”
沈溯是什么人,韩临渊心里清楚。
抛开他查案时的雷霆手段不讲,单说一个男人的优势,沈溯年方弱冠,出身好,模样又好,自己又手握重权,不知多少姑娘对其倾心,外人皆言其眼光颇高,故而至今尚未娶妻,就连韩羡鱼都倾心与他。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上萧言暮一个已成过婚的女人呢?
见韩临渊如此态度,赵七月却不急,只慢条斯理的继续说:“沈溯带走的不只是萧言暮,连带着您失踪的,新娶进门的妻子,白桃,也是被沈溯给带走了。”
“白桃被送到了南典府司,因为十万两白银案和白府灭门案日日受审,而你的好妻子呢,却被沈溯送到了沈府,好生娇养,衣食住行都由沈溯亲自照料,当真是疼爱的紧。”
“韩大人安排了那么多人日日守在城门、驿站前,为什么都未曾抓到你妻出城、投宿呢?你妻逃出韩府,又有何处可去?自然是奸夫家门,现下,你妻正滋润的在沈府过好日子呢。”
赵七月还嫌火儿不够大,又加了两把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保不齐都成什么样儿了呢,听闻那沈千户自幼习武,体力方面应是比韩大人强出不少吧,啧啧,想来,能使韩夫人丢了好好的夫人不做,跟他一起去鬼混,沈千户是有点本事的。”
“胡说八道!”韩临渊咬牙切齿的将手中杯盏重重的往桌面上一砸,杯盏碎裂,将他的手掌都深深划破、涌出了血,茶水与血水一起喷流,但韩临渊尤似未察觉到一般,失态的吼道:“沈溯不可能带她走!”
沈溯,沈溯怎么可能看上已嫁过人的女人?
白桃被沈溯带走有可能,但萧言暮绝不可能是被沈溯带走的!
“真也不真,您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赵七月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素手弹了弹衣裙上迸溅的水珠,昂着头往外走,随着门扇开合,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记得小心点哦,沈府的守卫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七月离开的时候,韩临渊犹坐在茶桌旁,面容涨怒,气息不稳的坐着,一双眼更是赤红,血丝流转间,满是压不住的暴戾。
他像是随时都会炸裂开的活火山,心脾如同滚烫的岩浆,不知何时就喷涌出来,将他自己烧成一个理智全无的疯子。
最终,韩临渊“豁”的椅子上站起身。
他知道,赵贵妃、赵七月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有的时候,盟友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是他太久找不到萧言暮的消息了,得到一点影子、一点可能,哪怕很匪夷所思,他都忍不住。
所以,他决定派上几个人,去沈府瞧上一瞧。
——
韩临渊盯上沈府的时候,沈溯已经回了南典府司办案,沈府内除了一些私兵以外,只有程小旗陪着萧言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