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言暮到底去哪儿了呢?
韩府的人当时面色诡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听闻是跟人跑了。”
萧言谨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他姐姐是个什么脾气他太清楚了,怎么可能会跟别人有染呢?
但是,再后来,没多久,韩临渊去沈府门口叫阵的事情就传出来了,萧言谨那时候才知道,萧言暮居然跟沈溯搭上了关系。
他当时走投无路,想去沈府门口守着,但是不敢,兜兜转转之下,他找到了南典府司,找到了萧言暮。
再见到萧言暮的时候,萧言谨的眼泪根本挡不住,一颗又一颗的往地上砸,他后悔,他懊恼,但是同时,他也很激动。
姐姐现在过得很好啊,沈溯竟然肯给他姐姐官位,如果他跟着姐姐,他是不是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呢?
他想要的很少,只有那么一点,他只想重新站起来,重新去官场而已!
他已经知道当初他是错的了,他也愿意向姐姐道歉,他们是血亲啊,姐姐一定愿意帮他的,他以后成长起来了,也可以帮扶姐姐啊!
但是,当他面上激动的看向萧言暮的时候,萧言暮的面上却没有任何情愫。
而萧言暮站在原处,冷冷的看了他片刻后,才说道:“我把你送到医馆去,找人医治好你的腿,钱我出,但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萧言谨僵硬在原地。
而萧言暮转身就走,她说到做到,去附近的集市请了医馆的人来,直接让医馆的人将萧言谨带走,她甚至不让萧言暮留在她的院中治疗。
萧言暮这个人,狠劲儿和果断都是藏在骨头里的,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一做起事来,向来快刀斩乱麻,别人都以为她受不住,但她就是能咬着牙,一刀把自己身上的腐肉砍下来,然后扔的远远地,疼,也能忍得住。
——
萧言谨被抬走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萧言暮那绝情的背影,他愤怒的想要喊一声“姐姐为何如此狠心”,却又不敢喊出来。
他怕萧言暮翻脸之后,连治腿的钱都不给他出。
萧言谨被带回到医馆之后,萧言暮才回到她的宅院中休息。
刘老今日跟人出去吃饭去了,府宅内只有她一人,她洗漱过后,躺在床榻间,给自己塞了两个汤婆子,裹着有些单薄的被褥,沉沉的睡了过去。
兴许是因为今日见过了萧言谨,她的心绪一直飘着,晚上入睡时也睡不踏实,坠入了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依旧沉浸在那一个又一个的梦中,南极小动物群死二而尓武救一司企整理本文,每天更新欢迎加入有的是刚发现韩临渊养外室的梦,有的是坠湖的梦,有的是被锁住的梦,各种各样的梦交织在一起,到最后浮现在她面前的,是在山洞间。
那个雪夜鹿鸣山,在那不大的山洞间,她被沈溯摁在墙上,听沈溯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以为那些话她都忘记了,但是只要一闭上眼,那些话又开始清晰的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不是说,我才是最好的大人吗?”
“你之前分明说想一直跟着我的!”
“你为什么不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过李千户?”
“我好你。”
我好你。
我好你。
这三个字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不显得暧昧,但是后来越想越让人头皮发麻,后背发软。
山洞里沈溯的眼眸似是将她的魂魄捕获了,她看着他那双桃花眼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呼”的一声,萧言暮自梦境中醒来。
她周身浸着一层热汗,睁眼时恍惚了两秒,才发觉现在不是在雪夜的山洞里,她头顶只有帷帐。
萧言暮缓缓翻了个身,心里多了一点说不清的滋味儿。
自从她离开沈府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单独见过沈溯了,她顶多远远在人群中瞥见一点沈溯的官帽与眉眼,然后便没多看过了。
说来奇怪,沈溯越是不搭理她,她越是想沈溯,甚至偶尔还会在梦中梦到他,让她心中莫名的有了一点奇怪的涟漪。
她就带着这一点涟漪,慢慢的又陷入了梦乡。
——
萧言暮陷入梦乡的时候,萧言谨已经躺到了医馆的隔间里。
医馆的隔间里放着很多诊治的病人,但是因为萧言暮钱给的足够多,所以萧言谨住的是单间。
医馆里的大夫和药童给他洗漱过后,给他的伤口包扎上了,但是他的腿耽误太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他闭着眼躺着的时候,只能感受到心底里的怨恨在翻涌。
他的腿要是好不了,他这一辈子都废了!
他只是做错了一点事,姐姐为什么这般容不下他?
就在萧言谨愤懑难当时,一道纤细的人影从医馆的窗外翻进来,慢悠悠,慢悠悠的停在了萧言谨的单间房门口。
第48章 抓住她
次日, 卯时末。
萧言暮去南典府司上职之前,便收到了医馆那头、药童送来的消息,说是萧言谨有要事寻她。
冬日的卯时末天色都灰沉沉的, 阳光懒怠薄凉的透过云层落下一丝, 北风倒是强劲, 呼呼的吹着人面,将人的面皮都吹得发僵。
站在她面前的药童逐字逐句的学:“那位客人请我转告您, 他说,愚弟腿伤难愈,纵是重金医治,日后也难免沉疴缠身,自知难以在京中自立, 故想重归故土,寻一间房舍,做夫子授书, 以了此残生,还望阿姐去附近的驿站租赁辆马车、寻个马车夫来送我一程。”
萧言暮当时裹着大氅立在原处, 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幼时跟萧言谨在村子里的样子。
她们俩年岁小, 一起在村中跑来跑去,萧言谨白白嫩嫩的一个小米团子, 跟在她身后,昂着脸喊“姐姐姐姐”。
萧言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奉重孝道,老人不死,下面的子女都是不得分家的, 甚至四代人都要住在一起, 家族越旺,越不会被人欺负, 人口越多,打起架、抢起东西来都有底气,村子中出村霸就是这个缘由,人一定要够多,不能分开。
一家人,不管有什么样的龃龉,都得撑着一张和善的皮继续过日子,村子里一些人家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吵闹,高门里的一些人家会因为嫡庶相争而阋墙,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真的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总要给他留条路的。
子不教父之过,她们家没父了,只有她这个姐姐,该处理这最后一手烂摊子。
且让她瞧着这一身血脉的份上,送萧言谨最后一程吧,日后山南水北,再也不相逢了。
“好。”她捏了捏眉心,道:“我先去南典府司请个假来,再去医馆接人。”
在外奔波的人混不到什么出路,重回故土也算是一条出路,最起码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药童应了一声“是”,得了几枚铜板的赏钱,喜滋滋的走了。
药童岁数不大,其实也就七八岁,穷苦人家的小孩儿在自己家里养不住,家里的田地不够多,只能送出去,所以都是很早就出来做活儿的,有的送到药馆,有的送到饭馆,有的送到大户人家去打杂,各有各的出路,日后能帮衬家里就帮衬家里,如果帮衬不了,那就自求多福。
如果不是她后来嫁进了韩府,她弟弟这么小的岁数,估计也要出去做活。
只是后来,命运周转,给了萧言谨一场富贵,糊住了他的眼,让他有了登高的心,却没给他相应的支撑,他一步步地往上爬,最后摔断了自己的腿。
萧言暮望着那孩童的背影瞧了许久,最终转而去了南典府司。
南典府司一切照旧,萧言暮到了衙房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但是衙房内的刘师父没有记她迟来,只问她:“可是路上生了什么事?”
刘师父与她一个院里,他知道,萧言暮分明是早早出门的。
“是舍弟。”萧言暮向刘师父告假,道:“我弟弟受了伤,需要我送他回一趟老家,我想要告三日的假。”
萧言暮的老家就在京郊附近,赶路半日就够,但是将人送回去后还得找个住处,萧家当初虽然是有一处宅院的,但年久失修,需要修缮,当然,更坏的可能是被人侵占,村内与京城不大一样,村内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免不得一番撕扯,一日过去便回是不可能的。
萧言暮在南典府司混多了,渐渐也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聪明人和笨人,聪明人只有在需要划分利益的时候才会翻脸,但笨人是随着自己情绪发泄而翻脸。
村内的人多是如此,他们贪婪且不加掩盖,为了一点嫉妒,就可以做出伤害别人的事,萧言谨这样的断腿废人回去,需要打点。
刘师父并未过多询问萧言暮的事情,只记下了后,便道:“你只管去便是,司内的事情不忙。”
萧言暮应声而走。
她从南典府司内离开时正巧,瞧见沈溯从司外走进来。
临近年底,京中的雪又飘了几日,灰檐添新雪,更显得冷,沈溯穿着一身玄色从远处行过来,风吹起他的大氅,在寒冬中卷动,萧言暮抬眸看过去时,便瞧见他俊美的面,挺拔的肩,劲瘦的腰,和极具爆发力的腿。
矫健又英武。
一队锦衣卫跟在他身后裹着寒风一起进来,瞧着他们的模样,像是刚去办了什么案子回来。
两两相
遇,萧言暮自然要给沈溯让路,她让到一旁去,安静的垂头站立。
沈溯是没有仔细去看她的,他只是在经过的时候,眼角扫过她而已。
萧言暮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张素净的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来,一眼望过去,只能瞧见白皙的下颌和淡粉色的唇。
她似是比沈府的时候清减了些,本就不丰盈的身子越发显得薄,脊背倒是挺的直直的,面上却也没多少血色——外头哪里有沈府养得好呢?沈府一日一碗参汤的灌着她,她偏生不珍惜,要往外头跑,去住什么偏院!
不承他的恩便罢了,还要离他远远的,没良心的女人!
呵,当他会在意这些吗?以为他会挽留吗?
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从来就没留过!
沈溯的面更冷,神色微凉的走向他的衙房。
他的身后,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铁牛皮的靴子踩在地面时会有沉重的碰撞声,而在这脚步声中,混了一道杂乱又轻的脚步,从南典府司内一路往外行。
沈溯没有想要去看她,但是她不看,那些声音也往他的脑子里钻,他在脑子中想,这个时候萧言暮出南典府司的门是要做什么?
请假了?还是请辞了?
请假,是为什么请假,请辞,又是为什么请辞?
他一颗脑子兜兜转转,回到衙房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百个念头,等他落到案后,才想到,萧言暮不能就这么走了。
人是南典府司的人,而他是南典府司的官,四舍五入,那就是他沈溯的人,他的人,无缘无故走,连一个信儿都没抬到他面前来,这怎么行?这群人是当他死了吗?
“把仵作房的人叫来。”沈溯坐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后,声线冷淡对门外道。
门外的锦衣校尉应了一声“是”,转而就去了仵作大衙房,不过片刻,便将刘师父提到了沈溯的衙房内。
刘师父平素里都是跟着李千户一起出任务的,与李千户熟悉些,毕竟李千户性子爽朗,偶尔还爱与人开些玩笑,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不怕。
但沈溯不同,沈溯在南典府司里都是出了名的严苛,难伺候,性格冷硬,叫人瞧一眼都怕,刘师父甚少与沈溯有交集,只远远的在南典府司中瞧见过几回。
也不知道沈溯这回将他叫过来是做什么。
刘师父隐隐有些担忧。
——
而与此同时,萧言暮已经出了南典府司。
因着要出一趟院门,所以她便先去了一趟驿站租赁了马车和一位身强体壮的马夫,又采买了一些东西,然后才行去医馆。
集市的医馆中有不少人在瞧病,多是四周的贫苦人家,萧言暮到的时候,萧言谨已经等在了医馆门口。
他行动不便,医馆的药童便给他搬了一个靠背椅子叫他坐下,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面容都被冻的煞白,终于等来了萧言暮。
好似是生怕他被萧言暮丢下、萧言暮不肯过来一般。
瞧见萧言暮随着一辆马车走过来,萧言谨的眼眸都泛起了光亮,远远地望着萧言暮,直到萧言暮走到近前来,他才哑着嗓音,喊了一声“阿姐”。
萧言暮瞧了一眼萧言谨,迟疑了一瞬,问他:“你的腿还没好,你执意现在赶路吗?”
萧言谨定定地望着她。
他的模样太过消瘦,但偏生一双眼格外的亮,看着萧言暮的目光不像是看着什么阿姐,反而像是看着一种他十分渴望,想要得到的东西一般,带着一种偏执。
萧言暮疑了一瞬,又去看,却瞧见萧言谨已经垂下了眼眸。
马车恰好在此时停下,萧言暮向一旁的马车夫说道:“劳您将此人抬上马车。”
马车夫身强力壮,抱起来一个萧言谨不成问题。
马车夫将萧言谨抱上车前,萧言谨回过头来,白着脸看着萧言暮问:“阿姐,真的不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