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谢将军还在世,也得尊称李争流为一句中郎将。
“李叔叔这些年的确是有恩于我们谢家,他是一个十万谢家军都认可的人呢,所以我想来给他上一柱香,也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谢芳沁目露出一丝崇拜,这等人物比她的父兄还要风光,怎么能够让人不艳羡呢。
刘青姝明了,做了一个拜别的手势。
“县主,我这还有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温灼鱼可真是一个麻烦的人,忙多天了也不来找她,兴许她真的有办法能够帮助他呢。
他们之间,不似夫妻,大抵是情缘未满,又似主君和小妾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刘青姝忽地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上不得台面。
好说她也得见过温灼鱼的父母才算是入了门吧。
“也好也好,待你得了空,我再上门寻你来玩。”
谢芳沁如今的年纪还像是一个稚童,真是叫人伤脑筋,今后谁还敢娶这般没心没肺的姑娘。
“嗯。”刘青姝轻轻应了一声,想着谢芳沁来神都的时间不长,她们二人找机会适应一下神都的生活也是不错。
“小阿姝,再会!”
看着天真烂漫的谢芳沁,刘青姝心中的愧疚又扩大了一分。
做事总要有所牺牲,或许这就是谢芳沁的牺牲吧。
软禁在神都,无疑是苦闷无趣的,甚至会软禁至死,折断了谢芳沁的翅膀,这对于谢芳沁来说是一种痛苦吧。
谢芳沁的身边连一个宴师爷都没有,或许能在神都说的上几句话的人,大抵只有她刘青姝了吧。
眼下,温灼鱼被全神都的人通缉,定然是不会轻易出来了。
云浪重重,雨势渐息,刘青姝还是打开了马车上的油纸伞,一边坐着马,一边撑着伞,活似从画卷里走出来的大美人。
兀地,她想起来自己在神都还没有一个栖身之地,还是得找一处宅院,租下来再说。
宅院并不难找,不多时便有人送了上来。
刘青姝心生疑虑:“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她自问自己的修容术仙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刘老爷说您喜欢漂亮的袄衣,梳一个灵蛇髻,城门口每日都有记录进出人口,找到您并非难事。”
刘青姝大意了,想不到如今神都进出都那么严格了,早知如此,她就该每一年来一次神都,不至于这会儿她像是偷荚贼一般。
“何事?”
“侯爷想要见您一面,另外城东的一处宅院也赠送给您。”
初次见面,就要送如此大的礼!
刘青姝有些受宠若惊,转念一想,这不是这些年她应该得到的东西吗?为何她倒是升起了一抹愧意。
“知道了,你告诉姑父,宅子我收下了,至于人,我暂时还不想见。”
见了该说些什么?说这些年怎么一次都没来淮南看过她,还是为什么当年舍弃的那个孩子偏偏是她?
传话的人愣了一下,才道:“是。”
“这是典水居的钥匙,您收好。”
仆射生将一串钥匙拿了出来。
刘青姝接了过去。
看着这串钥匙,她忽觉这些年来有多讽刺,她名义上的姑父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唤他父亲,只是她还没宽宏大量到原谅这些年迟来的亲情。
仆射生松了一口气,把钥匙接了过去,也算是迈出了原谅的第一步,今后的事情慢慢来,她总归是会明白父母的苦心。
外人看来,她唤武功侯一声姑父,便是侯夫人娘家那边的人,给座宅院也是十分在理。
这一串钥匙如同冷冽的秋风,不带一丝一毫的暖意。
“夫人说,您来神都,想住多久都可以。”
刘青姝不语,她并没有在神都安居下去的想法。
仆射生看着刘青姝欲走,又道:“侯爷知您嫁给洛水镇温家一事,侯爷说您若是想再嫁,回头给您安排一门亲事,包是……”
刘青姝出言:“不必了,我生是温灼鱼的妻,死是温灼鱼的鬼,这辈子只有死亡将我二人的躯壳分开。”
说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温灼鱼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那,也好,您若是想养面首,我也可物色几个给您。”
养面首?她要是敢养,指不定温灼鱼就敢杀呢。
她可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再者说,这天下俊逸的男子多半是落入了女帝的控鹤院,养歪瓜裂枣的面首岂不是浪费了银子?
“侯爷还说,神都多是非,让您不要多管闲事,以免引火上身。”
刘青姝呼出了一口浊气,半开玩笑道:“下雨了,火灭了。”
仆射生看了一眼地上的积水,看来他说的话,这位是半点没有听进去。
也罢,兴许这位吉人天相也说不定。
仆射生欲走,刘青姝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仆射生心中一喜,看来这位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您说。”
刘青姝毫不客气地问道:“李中郎将可有与人结过仇怨?”
仆射生面色一寒,这位是真的没有将他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家臣不知。”
“你连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上门给人当家臣?莫不是走了后门?”
刘青姝那么一激,仆射生觉着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谁说我不知?”
“李中郎将素日里甚少与人结怨,对谁都是和颜悦色,赶上了他心情好,还能得到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
这话说了和没说没有太大区别。
“李中郎将没有酒赌之类的习惯,倒是爱茶,好玉。尤其是蓝田出土的玉石,乃是李中郎将的心头好。”
蓝田玉石听说是沾上了长生天的灵气,颇受神都达官贵人的喜爱。
为人清廉,不为钱财折腰,的确是一个看似完美的男人。
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完人呢。
说完了以后,仆射生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刘青姝的圈套。
“定是我的才学敏捷,惹得您不快,下回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刘青姝听出他这话的话外之意,不打算同他说过多的话,驾着马车离开ʝʂɠ了。
快入了冬,寒气更甚。
刘青姝走到一半,决定从马车里拿出披风,却看见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具。
温灼鱼似乎是睡着了,他的呼吸很均匀,没有半分雷憨之声,像是夏日灼灼里的清风,只是轻轻拂过绿波,叫人心中舒适。
浓烈的好奇心,让刘青姝的手伸向了他的面具。
这男人光是轮廓已经叫人欲罢不能,不知这面具下是何等容颜?
刘青姝轻轻揭开温灼鱼的面具,只是揭开了一分,她偏沉脑袋靠近温灼鱼,想要通过那一丝缝隙看见他的真容。
二人的气息交缠如搓绳一般,越发紧密。
温灼鱼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喉结。
她的发丝落在他的喉结之上,酥酥麻麻地勾起了一抹原始之火。
此时,刘青姝还不知危险正在降临。
她的下巴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耳尖,登时他的耳朵滚烫如焰,男人翻身掌握了优势。
面具松垮地挂在他的面容上,刘青姝想要替他戴好。
“我想看看你的面容,不是故意让你生气的。”
她想看?
那也无妨。
温灼鱼将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的男子轮廓锋畅,一双桃花眼很是勾人心魄,微有驼峰的鼻子此时正对着她的下巴。男子看上去俊美好欺,刘青姝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认真又热烈地吸允他的薄唇。
谁能想到锋寒的面具下竟然是这样一张俊美好欺的脸。
她若是温灼鱼,想来也是会选择用面具遮容,毕竟顶着这样一张脸,迟早是要入了女帝的控鹤院。
女帝虽到半百,但雌风却盛,若是碰上了温灼鱼这样的美男子,叫她如何能拱手相让呢。
刘青姝想到这里,将他一把推开,不顾他意犹未尽的神情,她快速地将他的面具给他戴好。
“温灼鱼,你这面具,今后也不能随便摘下来了,叫人看见了多不合适。”
温灼鱼只当她吃了醋味,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快意,似卸下了锁链的雄鹰,心中畅快得很。
“有多不合适?”他眼神靡腻,好整以暇地枕起一只手。
刘青姝想了一下,开口道:“你现在是被通缉,莫是要连累我才好。”
温灼鱼神色一凝,方才他该是给她一个教训才是,现如今他倒不知如何驳说才好。
第二十五章 女子香(三)
“温灼鱼,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地位越高越好。”
维护神都和平那么多年,他得罪过的权贵数不胜数。
他们金吾卫便是这样,哪怕开罪的权贵越多,上头不一定会保你,下面的百姓又需要你来当这个好人。
温灼鱼怏怏道:“不知道。”
有人想拿他这条命,他也想看看在这朝中,可有人会保他。
“你家在哪?”
“现在可不是拜访我父母的时候。”
顿了一下,他又改口道:“城南东街桂花糕点铺子往里巷走第九户人家,那有一座宅院,便是我家。”
“家中二老可有与人结怨?”
温灼鱼微微不耐,她这语气倒是像把他当成了犯人来审问。
“没有,他们都是吃祖宗本的地主。”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的父母是吃祖宗本的。
“不过,我有一个大哥,温贺。多年前同父母怄气,离家出走,不知道在哪里谋生,刚出去几年,还会给家里捎信,这几年来倒是一封信也没有,二老派人找了多年,未果。前些年,我娘开了一家镖局。”
走镖可至天下,的确可以起到找人的作用。
“这,不好吧。”刘青姝微微气虚。
“什么不好?”
他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你把家里的情况尽数告诉了我,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半夜里去你家盗物?”
温灼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会,他们会武,你打不过。”
刘青姝……
说话那么直白,只怕是这神都里难有姑娘看上他吧。
温灼鱼翻了个身,促道:“走吧。”
一番话对垒下来,刘青姝似乎没占到什么便宜。
这可不像是她,刘青姝把这一切归咎到那一张脸的身上。
的确,温灼鱼那一张脸罕见得很,青峰冷眸,加些配饰,更灼风华。
仔细一想,这“灼”字妙得很。
臂如帘外雨歇后,暮天灼灼,不经意间泄下一抹流云,隐息山幕之下。
“你有什么打算?”
她问这话,是想问问看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先证明我当时不在金吾卫内庭之中。”
温灼鱼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他当夜并不在内庭之中,只要洗清了嫌疑,他不是更加容易查到凶手是谁吗?
“我有办法了,但需要你的配合。”
她的配合?
刘青姝看他笃信的样子,大抵是想到了办法。
可是要让那人为他作证,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趁着夜色,温灼鱼托刘青姝去茶山找姜白山。
刘青姝开始是不愿意答应,奈何男色动人,跑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茶山,顾名思义便是种茶之地,姜白山守着一片茶,因经常倒卖茶叶给外邦,被温灼鱼请去喝了几杯茶后老实了不少。
此时,姜白山正在和自己的兄弟们在山寨里喝酒。
“呸,这酒越来越难喝了!定是那烧酒的婆娘往里头注入了水!”姜白山啐了一口水在地上,一块黑色的布带绑在他的额上,看起来粗犷无比。
“大哥,别说了,最近啊,咱们的大红袍不好卖出去,人家听说了咱们以前的事,压根就不肯买。”
姜白山心中堵得慌,不过是在牢里待了几年,他又不会往茶叶里加东西,他家的茶叶怎么就比不上茗鹤楼的茶了!
“都是那些骚客,口味刁钻!”姜白山闷喝了一口酒,心里的那口气堵得更死了。
大好的香脚大红袍不要,非要喝搓茶剩下的残渣。
“现下,咱们进不去无魉城,装恶徒也不像啊!”
“进不去无魉城,咱们又怎么知道无魉城的人在哪里?会不会帮咱们卖茶叶。”
兄弟们一肚子的苦水不知往哪里倒去。
姜白山搓了搓手,刚劲的肤毛将他的手背给擦出了微痕。
“兄弟们,此番是我姜白山对不住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这一碗,我先干为敬!”
不一会儿,镇守山门的小弟前来通报。
“大哥,外头来了一个女子,说叫刘青姝,她说,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大哥你没理由不见她。”
姜白山正在闷头上,索性拿起了自己的九环大刀往山门走去。
“大哥,恐疑有诈!”
“他娘娘的,老子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一个娘们给看了笑话!”
姜白山迈开阔步,每一步走得那叫一个雄纠气昂。
晚风轻过山岗,林静草动,静谧得落水撞石的声音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刘青姝不紧不慢地绕着自己的尾发,一杆银枪立在她的身后,这画面犹如一个大家闺秀耍起了大刀。
姜白山脸上带着微微熏醉,左右望了一下,适才看见刘青姝站在他视线的中间位置。
“大哥,就是她,她害了我们茶山好多人啊!”
姜白山给了自己的小弟一拳:“我当然知道。”
姜白山没给刘青姝一个好脸色,耍了一下大刀,眼皮子上扬,叫嚣道:“怕了吗?妖女!”
刘青姝开口:“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姜白山将大刀抗在肩上:“该不会是想求我收了你当压寨夫人吧?哈哈哈!”
姜白山手底下的小弟也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大哥,她真是不知廉耻!哈哈哈!”
……
刘青姝微微不悦,但还是忍了下来。
她方才上山来时,提灯途经茶园,看见满山的红茶渐渐凋零,大部分还未有开采的痕迹,可见姜白山茶山上的茶叶卖得不好。
等到了隆冬,这些茶叶只能作为来年的沃料了,要是再卖不出去,整座茶山恐再无人烟了。
刘青姝故作惋惜地说道:“姜大哥不觉得可惜吗?今年的俢肉只怕是吃不上了。”
姜白山忽而脸色一变,将大刀对准了刘青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