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姝没兴趣听他哑迷，一枪压在他的肩头，好似百金压身：“我没兴趣听。”
“落云不小心进入我女邻居的身体里，一条落云变成了两条落云，我寻思着，这是一个生财之道，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顾习安用落云吊命。”
那个神秘老者是谁？还有，若是落云之中加入了甘草，会有什么功效？
“你家中还有落云？”
“没，没了……”关凝川看她的眼神有些发虚，怔怔道：“还，还有一条。”
刘青姝唬道：“听着，若是那老者知道了你没放甘草，铁是会回来找你报仇，说不准顾习安的死也怪在你的头上。”
说到死，关凝川还是肉眼可见地慌了。
关凝川想想也是，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才三十六岁，实在不想英年早逝。
“走，现在就去我家。”
方才听“女邻居”三个字时，刘青姝已经隐隐起了杀心，只是她现在还不能杀关凝川，至少不能死在她的手里。
关凝川的家倒不是不大，除了两个婢女外再难见其他人。
“听县令说你家当不少，不请几个家丁来看家护院？”
刘青姝有些好奇。
关凝川大大咧咧地推开自家的院门，只见所有的箱子上都上了刀尖。
“刀尖上我淬了剧毒，只有我自己能解，旁人一动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饶是官府来了，那也怨不得我，谁叫他们自己来偷东西，本事不济罢了。”
刘青姝并不赞同，她甩了甩袖子，道：“世间之人多有为难之处，若非生活所迫，也不会有人兵行险招。”
“那他们偷他们的，我守我的，结局如何，各凭本事。”关凝川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道士能够说得出来。
复行小院数十步，来到了关凝川的书房。
书房里的书整齐无痕，不像是翻阅过后的书籍。
关凝川见她看书架上的书籍，随意拿了一本出来递给刘青姝。
“这些书，我素日里不看。”
刘青姝不敢贸然接过他的书。
“放心，书上我倒是没下毒。”
刘青姝这才放心接了过去，一翻看上面的页面崭新如故。
“你没看过？”
关凝川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只有全部阅过的书籍方昭学识渊笃？我告诉你这世道可没有那么多学富五车的人，空架子也好，有底子也罢，世人所逐不过功名利禄，爱看之人非是秀才举人，也绝非进士，而是身处高处的人，无论是谁处在高位，那皆是百姓乐观言行之人。再说，有几人能将圣贤书读烂？”
刘青姝将书放回原位，对于关凝川的话，她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又或许，读书之道并非现世所说的人上人，故而她不知如何驳斥。
关凝川从最底层的书架下拿出一个棕色的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竟然是落云。
“厨房那有甘草。”
按照关凝川的记忆，他将十几种中药混合在一起，最后才加入甘草。
只见成品浓稠如胶，难以入口。
“你先尝？”
刘青姝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她是动心了。
喝了，说不定能看见武月，也说不定……这世上再无刘青姝。
此时，灶炉里忽然蹿出了一只老鼠，一头撞翻灶台上的药。
“你个该死的老鼠，知不知道这是老子的命根子！”没了这碗汤药，刘青姝可能会直接杀了他吧。
或许，这就是天命。
“嗞嗞”老鼠慌忙爬起来，因浓稠的汤药，滑了一下。
刘青姝见此，提起了它的尾巴，仔细端看。老鼠努力挣脱，它那爪子正慢慢地脱离身体，露出粉嫩的肉爪。
原本的成年鼠须慢慢变得柔和，面部也由老鼠变成了刚出生不久的小鼠。
刹那间，刘青姝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加了甘草，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突然间，老鼠口吐白沫，两眼一闭，躯体一息之间变得僵硬如石。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若是放在人的身上，应该能返老还童五六柱香的时间，五六柱香的时间能做什么？转移顾家家财还是……
“你在顾习安身边颇久，他有没有隐疾方面的问题？”
“这，你该不会想进顾家吧？”关凝川搓了搓手，端看她的容貌。
不得不说，刘青姝生得娇媚清婉，眸似桃花又带了一丝杏眸的深睿娇俏，这样的眸子最动人心。
别说是进顾家了，就是随便另一个高官大户，她都得居主位。
刘青姝无聊滴转动一下银枪，仿佛她一枪下来，他不死也残。
“好好好，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那个姓顾的管家，你也见过，一次他喝多了跟我说，顾习安二十多年前在大漠被人扯了命根子。”
所以，顾习安服用落云是想回到命根子没坏之前？可他若真是想给顾家留下血脉，将他弟弟找回来不是寻偏方更容易吗？
谜团困在刘青姝的脑海里，迟迟没有解开。
“去给顾习安看病之前，我给他算了一卦，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想来是为了给自己续命。”
刘青姝看着手中的老鼠，陷入了冗思之中。
若真是给自己续命，又为何要返老还童？这倒不像是顾习安自己的选择，反倒像是别人替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也不知过了何时，月悬高空，北风袭院。
“你在何处见到那个神秘老者？”
只听窗外风声大作，刘青姝立马握紧了手中的银枪冲出去。
只见来人一身黑袍，冷峻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袍人见是刘青姝，揭下了帽袍。
来人正是连云台。
“刘娘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刘青姝不敢有一分懈怠，连云台出现在这里，说明了落云之事和封神道脱不了干系。
“你要来杀关凝川？”
“你怎知道？”连云台有些讶然，难道刘娘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未说出神秘老者的具体样貌或者特征。
连云台兀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一改方才敦厚有礼的一面。
“封神道连云台，受命来杀恶人关凝川，刘娘子，得罪了。”
刘青姝也没打算让他手下留情，一枪脱落出手，她的身子如箭一般飞疾而去，玉手抓住枪身直抵连云台命门。
连云台抬剑挡下了她的枪尖，只见她眼神一凛，干净利索地收枪，连云台游刃有余地应对她的攻击。
不多时，连云台的防御逐渐慢了下来。
银枪被她抛掷空中，她的身子离弦，双掌化刃朝着连云台攻击了过去。
连云台弃剑扼住了她的双掌，刘青姝冷笑一声，一个侧旋身加蝎子摆尾点在了枪身上，枪身重重砸在了连云台的背部，迫使他松开了刘青姝，倒退七八步子。
刘青姝顺势用脚尖接下银枪，轻轻往上一提，猛冲上前，枪尖便对准了连云台。
“你要杀关凝川，可以，等半个时辰之后，我问完了自己的事情，自然把人交给你。”
就在二人打斗之时，关凝川寻思着形势对他不利，拿了几大锭黄金，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红颜怨（终）
刘青姝回寻关凝川的踪迹，适才发觉关凝川已经跑路了。
她方才同连云台打斗的时间不长，栀光清柔，四野也能见得些许模样，关凝川多半不会走官道。
那么，他只能走小路了。
刘青姝说快也快，到了分叉路上，一条小道的杂草有折断的痕迹，还有清晰可见的脚印。另一条小道上的荒草并没有任何痕迹。
刘青姝却走向了没有痕迹的小道，果真，不多时便看见了荒草上有踏足的痕迹，刘青姝就这点痕迹飞快而去。
只见眼前高柯危竦，锋石乱仄，中有一条狭小的山缝，她比对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身材比例，确认以关凝川的身材可以穿得过去后，她疾步穿行。
远方亮起了一抹火簇，刘青姝将银枪掷了过去，直接断了地上的篝火，随后她ʝʂɠ身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关凝川惊起欲跑，刘青姝一脚从背后踹他，他迫而在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年纪不小，倒是挺能跑啊。”刘青姝拔出篝火里的银枪，指在关凝川的后脑勺上。
关凝川赔着笑转过头来，腿脚哆嗦得厉害，眸中还有一丝疑惑。
为什么刘青姝那么快就追了上来？他还以为这个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刘青姝一个外地人怎么会知道这地方？难道刘青姝是本地人？
“刘娘子，我也不是想跑，只是忽然想起来有一门远房亲戚生了重病，我这不忘了嘛，要不，你同我一起去奔丧？”
关凝川这番话自然是站不住脚跟。
“神秘老者长什么样？”刘青姝开门见山问道。
“我不信你不知道。”
刘青姝好似知道了关凝川要说什么。
关凝川无奈一笑，整个人坐在地上仰望星穹。
“其实女人吧，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果然是知道的。
“你先说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刘青姝坦白：“陌生人给你东西，你就直接收了，还是如此怪异的东西，给用的人还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人，这要是出了问题，你有钱也没命话，所以我断定你一定是认识给你落云之人。”
原来是这样，暴露他的竟然不是因为他的问题。
“推测很完美，只是，那人于我有恩，我不能将他供出来。”
“那难道就任由落云残害更多的女子吗？！”刘青姝强忍下杀意，她并非是武月那般心性强大的人，再怎么冷静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关凝川被她这番话动了心神，或许他有所动容。
“哎，我也很难为情，至于那些女子，这世间有几个男子在乎女子的生死？尤其是糟糠之妻，一辈子困于生存琐事之中，落云，给了她们一个解脱，也算是……”
刘青姝毫不犹豫给了关凝川一巴掌，直接打出了一口鲜血。
“你怜她们解脱不了，何不用在男人的身上？你不过是和那些瞧不起女子的男子一样罢了。”
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说，刘青姝倒也痛快，一枪洞穿他的心府。
关凝川含恨倒了下去，似乎没料到刘青姝会那么做，她不是状师吗？状师怎么能够杀人呢！
“对不住，我这人看着好说话，急了也是会杀人的。”
封神道中能驱使连云台这个还算有道德底线的人，估计也就三司四使了。
朱雀白虎玄武，她都见过，除了青龙、传道大祭司和道尊她从未见过之外，应该也不难猜的出来是何人了。
道尊从未露面，其神秘程度不亚于传道大祭司，至于青龙则是很少来封神道，或许封神道的其他人见过。
但以封神道的成员来说，他们只相信和自己性子一样的人。这些年封神道“传道授业”倒是没闲着，只希望无头将军一案能够让百姓们勿信神鬼乱谈。
“正如你自己所想的那样，你这地方的确少有人来往，若是有幸被发现，我全当自己倒霉，若是没被人发现，只能请你就地葬身。”
关凝川的确做错了事情，手上不知是一条人命还是两条人命，总的来说，关凝川只要出了钱，乔含章铁定会放他离开。
奉香大祭司那等冷傲自负的性子，肯定不会干找人送药的事情，能活着就活着，不能就死了吧。
至于撰人大祭司，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印象，每当她想起之时，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压下去，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传道大祭司的性子极少有人知晓。
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封神道的人手中有落云，且火药一事也有可能和封神道有关。
刘青姝寻思着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她将银枪划过溪流，银枪上的血迹很快就被涤净。
栀月缓缓落下了山幕，浮云掠影，乌桕树下，乌鸦正护着自己怀中的小乌鸦，月辉落在乌鸦的羽毛上登时绚丽夺人。
向来被视作不祥之物的乌鸦，此刻也只是护着它身下的小乌鸦，不被寒风所蚀，看得刘青姝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不知道武月是否感受到刘渔的母爱，但她是羡慕刘渔，她像是一个没有倚靠的新生儿，一身本事尽数不是来自于她自己。
“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最想得到的东西，却是武月最想脱离这个身份带来的东西。
至少，还有温灼鱼是她的，是她的，非是武月的。
想到这里，刘青姝的内心稍稍得到了平静。
次日，她潜入顾府之中，想要寻找应典史妻儿的踪迹，多次寻找无果，也无异样，她第一次怀疑是不是应典史欺骗了她。
刘青姝翻想一遍，如果应典史的妻儿真在顾家，他是怎么知道又在顾家？还暗示她顾家和封神道有联系。
顾家不过是顾习安、顾少明、顾……
顾习安已死，顾少明行踪不定，剩下一个更加不知所踪了。
不过仔细一想，顾习安的确和封神道有所联系，只是这样的联系可轻可重，应典史犯得着让她来江南一趟吗？
一个不好的念头生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但她此刻已经隐隐猜到了应典史出事了！
想到这里，刘青姝匆忙买了几张大肉饼，留着路上吃。
口哨一响，小锅带着幸福的笑容飞奔而来。
“小锅，回神都。”
路上，乔嫚儿和刘青姝招了招手，刘青姝也没有理会，行路漫长，她不想耽搁时间。
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刘青姝没来得及合眼，便匆匆去了府衙询问应典史的情况。
得到的是阮吉安悲痛地说着：“老应在家中已经自尽了，说是早些年贪了一笔钱，心中愧疚。”
不对，刘青姝越想越觉得不对。
应典史那般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可能会贪呢！
“这一定是封神道构陷他！”
“刘状师啊，我知道你为人仗义，但是女帝说了，封神道宣扬道法，这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道法普及的作用，所以打算给封神道一个机会。”
她一个多月不在神都，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女帝怎么会容许封神道这等危害她政权的势力存在？
刘青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好似自己所坚守的一切是个笑话，终究抵不过掌权者的一句话。她强大的理智支撑起支离破碎的信仰，才让她不足以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