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仪将矿泉水递给她解渴,一边说:“你是一个人跟着旅游团来的?爸爸没有一起来吗?”邹妈妈说:“我想你了,所以特意报了一日游来找你,我怕你回去了。”
贺仪忙笑着说:“我本来就打算去看你们,车票都已经买好了。”邹妈妈乐道:“那好啊,我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回去,你爸爸给你做了一桌子菜,我们回去吃现成。”说到此处,才朝向南风看去,“贺仪,这位是你同事吗?”
向南风居高临下端望着邹妈妈的表演,面色越发不善。贺仪思忖片刻,才回道:“妈妈,他是向南风。”
她坦坦荡荡,邹妈妈也松了口气,和善说:“你们还有话要聊吗?那我等一等你。”说着站远了两步。
向南风心中发笑,却不好发作,更不想让贺仪为难,遂说道:“阿姨,等方绍熙来了,您跟我们一起买完纪念品再走吧。”
邹妈妈一怔,问贺仪:“你弟弟也来了?”
方绍熙的使用价值,贺仪到这时才真正弄清楚。这个来了又像没来的弟弟一现身,邹妈妈的身体就轻快了数公斤,只是为避免夜长梦多,依旧着急带着贺仪离开了。
遇见向南风的事,她没有向家里人隐瞒,只是没料到路忆会告诉邹妈妈。贺仪也没有过问邹妈妈具体情状,便一起坐车回到邹家。
二老都很顾及她的感受,吃饭时一句多余话也没有提及,也正因如此,贺仪才更能体会他们的担忧。他们为人正直,夫妻关系也一向和谐,实是理解不了“藕断丝连”的行为。邹妈妈实在忍不住了才偷偷跑到房间里和她说:“贺仪,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路忆之间是不是闹了矛盾?”
贺仪宽慰说:“没有。妈妈,你不要胡思乱想。”
邹妈妈说:“不是我要乱想。我知道向南风条件很好,可是贺仪,我跟路忆他爸都是当亲生闺女一样地疼爱你,向家家大业大,我打赌他们做不到像我们家这样,你不能想不开,你要想想孩子。”
贺仪拍着邹妈妈的背脊一通宽慰,又忽然笑起来说:“妈妈,路忆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担心?”邹妈妈屁股跳起来,掩饰道:“他什么也没说,你别去问他。妈妈相信你是好孩子,我答应你不瞎想就是了。”贺仪这才成功把她哄回房间睡觉。
但她自己却花了好长时间才睡着。如果现在要把她的每一份担心,一一放到天平上称重,永远抬不起来的那一端一定是向南风。她不愿意给他造成焦虑。可她也没有行动方向,只能顺其自然,像他说的那样尊重生命的规律,把一切交给老天来安排。
她更改了回程的机票,比计划晚了一天。起飞后没多久就被空姐告知下飞机后需要集中隔离,邹路忆要来接机的计划便搁置了。
她是习惯宅家独处的,但这两天却过得不太舒服。随身带的书已经看完,倒霉的是电脑充电线坏了,做事很不方便。
大脑饥饿的状态,叫她整个人变得很浮躁。
邹路忆一看见视像里的人就道:“你不舒服?”
贺仪强打精神说:“我就是无聊了。”他不由问:“包裹还没有送到吗?我看物流显示已经签收成功了。”贺仪说:“他们很忙,说东西太乱了,找到了再给我送来。”他们都是不添麻烦的人,但邹路忆看她在封闭房间里待得烦闷,想了一会说:“我打电话问问有没有其它办法。”
房间里没有窗户,贺仪的确是精神难受。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找了些舒缓的音乐来听,突然,酒店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期盼是前台找到了包裹,雀跃地拿起听筒。
那头的工作人员一改指示吩咐的口吻道:“方小姐,您介不介意换个房间?”
她诧异道:“怎么了?”
那边说:“普通房已经住满了,但现在有个人没钱付VIP房的隔离费,非要求住这里,我们不想跟他耗,也看他确实经济能力有限,所以只好挨个打电话,看看谁能帮帮忙。”
来接她的是个年轻小伙子,高高瘦瘦,躲在防护服里像颗棒棒糖。
贺仪笑着说:“我有个包裹,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或者帮我借一根电脑充电线?”小伙拍胸脯说:“没问题。”
酒店巡逻车驶过落日余晖铺撒的小道,贺仪在轻拂的户外暖风中被带到另一栋楼。
走进电梯,她才记起该询问:“多出的房费什么时候结?”小伙笑起来,说:“你老公已经帮你付清了。”
“谁?”
小伙说:“你老公也被隔离了。他有焦虑症对不对?手里还有医生开具的病情证明,说最好让家人陪着,有益于病情。所以今天刚好有突发状况,我们才会破例,让你们共同隔离。”
贺仪听得云山雾罩,澄清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老公没有被隔离。”对方也一愣,不过随即就问:“你叫方贺仪对不对?”她点头。
“那就没错了。”他十分笃定。
贺仪也是蒙了,看他抬手朝门上敲去,回过头来说:“是不是你老公,等门开了就知道了。”
自己一定是太过渴求户外的自由,才会明知道他在说胡话,却仍旧陪着他走到了这里。
但她也不担心,知道澄清过后,自己一定会被重新安置,还有机会再到户外再走一走。
门很快就被人打开,小伙急于自证,不待招呼,就对着门里的人高声问道:“向先生,这位女士是你老婆没错吧?”
门里向南风穿着藏蓝色的睡衣,目如明星地看着她,坚定地回道:“是的。”
贺仪却是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眼睛里慢慢失去了聚焦。
“快进去吧。”小伙乐呵呵催促。
她淡淡地笑了,问他:“都是真的?”向南风说:“是。”她问:“合适吗?”他说:“你可以用我的电脑,我什么也不做 。”
她脑中轰隆一震,骇异,却反应过来了。自己寄托于老天安排,便得到了他们的安排。她被放置在了两难之间,可借此她才意识到——如何跨过这道门槛,终究仰赖人自己的决定。她忽然有了决断。他们做天,可天外有天,那就试试看吧,看看他们规规矩矩共处一室,天会有什么变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