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看着我倔强地盯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他昨天下午刚到,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就晕倒了。我才给他打完吊针在其他房间休息,我去叫他。”
“啊?不是?我怎么有点...”
还未等张行舟说完,小护士便揪着他的耳朵,边抱怨边拖着他往病房外走,“你好吵啊,小花姐今日的病例报告你都还没有打印出来,赶紧去干正事吧你。”
我顾不上那二人打情骂俏,满脑子都在想着肖宇怎么还在打吊瓶。
“病还没好吗?他怎么样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说着我就挣扎着要起床,却感觉一阵眩晕。
程匿赶紧扶住我,将我强行又按回了床上,“你感冒发烧了,又受了刺激,还是好好躺着吧。”
此时我才注意到程匿手背和胳膊有擦伤,“你这怎么搞的啊?”
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一不小心把仪器弄倒了,擦到了。”,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埋怨,“倒是你,别再给我整出幺蛾子了,老老实实躺着吧。”
我心里有些内疚,本来他帮我治病就已经给他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自己还老是出岔子。这么一想,理亏和心虚是我乖乖躺回了床上,也 不再闹着要去找肖宇。
“好好休息吧,”,程医生点上安神香,平静又小声地宽慰着我,“一切都会没事的,我去叫肖宇来陪你。”
肖宇他就在这,我心里想着,便抱着玩偶安心地缓缓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睁开眼已经是傍晚。借着透进来的昏暗月光,依稀能分辨出窗台下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人。
“肖...宇?”,我迟疑试探性得喊道,毕竟在我印象里肖宇很少看书。
“姐姐醒了!”,那人下一秒便讲书丢掉一边,飞扑过来。
“怎么还看起书来了,在看什么书?”,我好笑地望着他夸张的笑容,习惯性抬手想揉揉他的脑袋,抬到半空停住,“怎么还戴帽子戴上瘾了啊。”
“我闲着无聊嘛,”,肖宇偏了偏头,避开了我的手,随即又拉起我的手撒娇道,“他们都说我戴帽子帅。姐姐不觉得我更帅了吗?”
这么臭屁,全世界也就肖宇了吧。我有意想逗逗他,“不帅,戴帽子不帅。”,说罢伸手就去够他的帽子。
怎料肖宇敏捷地握住我的手,还特意伸出另一只粘着夸张大的绷带的手在我眼前晃着,可怜兮兮地说道,“好姐姐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呀,我最怕打针了。”
我拍开他,“少来这套,针眼那点大的口子也值得用这么大的绷带?”
“还不是想你多心疼心疼我吗,”,肖宇嬉皮笑脸地冲我挤眉弄眼,可我却觉得此时的肖宇有些陌生。
我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着,看到肖宇开始紧张忐忑,不知所措地眨着眼,“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这段时间生病憔悴变丑了,姐姐不喜欢了啊。”
“变丑倒没有,不过你这病生得怎么把我的狗狗眼给弄没了啊。”,我松开手,斜靠在床头笑着说,“你看你憔悴地,眼睛都变小了。”
肖宇松了口气,有些抱怨地望着我,气鼓鼓地说道,“我这就去睡觉,也不陪着姐姐了。明天就把姐姐最爱地卡姿兰大眼睛睡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天以来我头一回放松地大笑。我真实地感受到肖宇在身边,自己所有的警惕都送了下来。
肖宇牵着我的手,微笑地望着我,柔和月光下温柔又安静。
我笑着望着他,褪去了夸张的表情和热情,此刻的他温柔又可靠,带着朦胧月色的滤镜,我再一次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霎那间,我意识到,我可能是喜欢他的,喜欢此刻温柔又舒心的样子,喜欢到可以包容平日热情开朗过头的另一面。
正当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会破坏此刻暧昧的气氛时,小护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把推开肖宇抱住了我。
“我刚在走廊听到你的声音了,小花姐你醒啦,太好啦!可把我担心坏了!”,说罢她又摸摸我的脑袋,“太好了烧退了!检测报告刚刚出来,显示小花姐的身体也是健康的!”
“你花姐被你这么抱着会难受的。”,肖宇黑着脸把小护士扒拉开,“你不和你的张医生腻歪,过来干嘛?”
“当然是过来给小花姐带饭的啊,小花姐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当然心疼咯,不像某些人,都不记得给姐姐吃饭。”
“你少在这茶里茶气,我那是不记得吗?我明明是在专心陪姐姐。”
“胡扯吧你,肯定是看书看忘了!”
我吃着小护士带来的晚餐,笑着看他俩斗嘴,忽然觉得此刻无比鲜活,空气,月光,饭香,朋友,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黄稻田里与老爹飞奔大笑的小宝儿。
老爹......想到老爹,心里就开始往下沉。零零碎碎的记忆让我惶惶不安,我到底忘了些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肖宇,”,我扯了扯肖宇的袖子,“明天陪我出门走走可以吗?”
“后天就是和程医生约好的治疗时间了,小花姐要不要明天就在家休息呀?”,小护士和肖宇停止了打闹,略带担忧地看着我。
肖宇倒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样说,“姐姐是想去绵远村吧?”
“怎么,这也是我告诉过你,但不记得自己说过的消息吗?”
“呵呵那倒不是,”,肖宇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就不能是我好奇姐姐的事情,所以查了一下嘛......”
他心虚地瞟着我,我却不怎么生气,潜意识里总觉得肖宇理所应当就是会知道我的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摆摆手,“没事,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
“可是...”,小护士还是有些犹豫,她求助地看向肖宇,希望肖宇能够开口阻止我。
结果肖宇听我说完后直接干脆地起身,潇洒地整理了下大衣,“那今晚咱们就早点睡觉,明天一早天不亮就出发!”
随后,他一手拿起窗台上的书,一手拽着完全懵住小护士,关门前还不忘和我比了个心,说了声晚安。
肖宇痛快的答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一般只要是我提的要求,他都会答应我。这家伙学人家程医生装模做样地看医学书就算了,还有模有样地在这潇洒装帅。
他拿书离开时,趁着月光我可看的清清楚楚,那明明就是程医生经常看的医学杂志,肯定是他背着程医生从人家书房里偷出来的。
装模做样!
我好笑地想着,望着窗外月色,“月色真美啊。”
也不知道,明天一趟会发现些什么。
第14章 (14)绵远村里疑点重重
因为心里有事,一整晚都睡得不太安稳。
我顶着黑眼圈坐在同样顶着黑眼圈的肖宇身边,一脸迷茫地望着神清气爽坐在驾驶位上兴奋比划的张行舟。
“他怎么在这?”,我偏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五点半我就被他敲门吵醒了。”,肖宇同样迷茫,一脸还未睡醒的懵懂。
“所以他这是要和我们一起去?”
“他为了和我们一起去,把我的驾照藏起来了。程医生要准备明天给你的治疗,就不来凑热闹了”,肖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我解释道。
我点点头,早猜到以程匿的性格对这也不会感兴趣。
不过,等等,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昨天早上张医生明明不认识肖宇啊。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才一个晚上你们关系就好到早上五点半敲门进房间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肖宇一脸理所应当。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直击我的灵魂,我俩就是一见如故的知己!”,张行舟探过脑袋冲我们说道。肖宇在一旁点头附和,一脸认同。
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内心挣扎片刻,我接受了与张行舟同去的事实。
因为我不会开车。
“出发咯!”,张行舟兴奋地喊着,一脚油门,车子便飞驰而去。
望着车窗外快速倒退地景色,我开始忐忑,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不愿看到那里的点点滴滴都有老爹的痕迹,又或许...是害怕那些未知,恐惧的记忆与真相。
咸远村与绵远村相隔很近,不一会儿车子便开到了进绵远村山脚下。
我让张行舟停车,开门走了出去。
我细细环顾着入村的山路,虽然我在绵远村生活了很多年,但仔细一想,入山和出山的路我竟都从未见过。
无论是老爹带我搬到绵远村,还是搬离绵远村,我都只有搬家前和搬家后的记忆,搬家过程中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仿佛睡过去了一般。
唯一的片段记忆便是那场车祸,向下行驶的老爹与岔路口上来的货车相撞。
“有什么问题吗?”,肖宇和张行舟也随我一块下车,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走吧。”,我摇摇头。刚刚看了一圈,只有这一条路。
那个瘸腿小孩说得没错,只有这一条窄得刚好容下一辆车的单行道。
“咸远村以前也是单行道,是近几年村子开拓了旅游度假业后才有的钱重新修了双行道。”,肖宇在身边看着我小声说道。
我了然地点点头,昨晚他拉着小护士离开后不一会又折回来找我,说是担心我睡不着,多陪陪我。
正巧我也确实睡不着,便和他讲了那天记起来的回忆与种种疑点。
“这路也太难走了吧!”,张行舟边开车边抱怨着,“还好小爷我开车技术响当当。”
“要不是你把我的驾照藏起来了,高低我和你比一比,小趴菜。”,肖宇笑骂着,敲了敲张行舟的脑袋。
我无心听他们打闹,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人烟罕至的凋零模样实在是触目惊心,忽然想到那天小护士讲到一半的传言。
“诶对了,你们知道绵远村那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吗?”
他俩听到我问这个,瞬间安静下来。沉默半晌,张行舟耐不住开口反问道,“小花都知道些什么呢?”
“好多小孩子接二连三地失踪了。 ”,我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没了。”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明晃晃翻了个白眼。
“姐姐想知道些什么呢?”,肖宇含笑地拉着我的手,轻轻问道。
说实话,肖宇温柔的时候真的也太迷人了吧。我被他的温柔感染,也轻声说道,“我有好多疑问,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些小孩子们都有什么特征,为什么前几回失踪时不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封山呢?”
肖宇沉思了一会,“这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答案,姐姐。”
我望着他望向我的眼神,那个可怕又大胆的想法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时小护士说这件事时我就怀疑是不是这些失踪的孩子们的共同点,当时她说得语焉不详,我还有些犹豫自己是否多想,现在我敢肯定了。
而所谓封山,其实只是封入山!
“到了!你们先进去,我找个地方停车。”,张行舟将车子开进了一片平地便停了下来,四周都是空无一人的破旧房屋,和枯败不堪的田野。
“下车吧,带你们看看我的老家。”,我强撑语气轻松,快速地下了车。
这一路上来我都在细细观察,路边的围栏都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岔路口。所以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老爹车祸的现场就是在出村的那条路。
只不过,我丝毫没有老爹进村的记忆,甚至于老爹有可能已经和那个男人见面了,但我也完全不知情。老爹啊老爹,你到底在隐瞒着些什么啊。
我心思重重,不知不觉习惯性地已经走到了以前和老爹住的房前。
我望着已经龟裂的墙面,当时匆匆搬走甚至没来得及锁上的大门,已经黯淡的蓝色窗栏是老爹当时专门给我刷的,为了哄我开心。
“这里就是姐姐以前住的地方吗?”,肖宇跟在我身后,看我站在门口良久也没推门进去,好奇地问道。
“嗯,”,我从回忆中抽出来,伸手便推开了虚掩的大门,纷纷尘埃迎面扑来,光影与尘埃交错,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中气十足地抱着一个小女孩转圈,爽朗的笑声和稚嫩的尖叫声重重叠叠。
“坏老爹快放我下来!你吓到我了!”
“哈哈哈小宝儿刺不刺激?这点高度就害怕了还想着以后去做飞机?哈哈哈哈哈”
......
“姐姐你哭了。”,肖宇掏出一袋纸巾递给我。
我回过神来,“我没事,就是想老爹了。”,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故作轻快地笑了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可好看呢。”
我领着肖宇还没走两步,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动弹不得。
眼前的房间哪里还能被称为房间?
屋内凌乱不堪的物件散落在地面上,抽屉被长短不一地打开,永远是整洁平整的床上乱作一团,那些老爹送我的搬家时没有拿走的陶瓷小玩偶和水晶玻璃球统统被摔得粉碎,如同尸横遍野的战后残局。
每一件被我当年精心呵护的礼物,此刻我仿佛都能听到了它们的哭泣。
“姐姐小心!”,肖宇一把拉住抬腿就要往里冲的我,“地上都是碎片,姐姐小心。”,说罢拉着我慢慢走进我的房间。
曾经被老爹每天精心装扮打扫的公主房荡然无存,我双眼通红地望着满目狼藉,嗓音因痛苦而沙哑,“是谁?是谁干的?”
“我去,小花,你家是进土匪了吗?还是你家在演什么谍战片啊?”,随后跟过来的张行舟看到狼藉,惊讶地合不拢嘴,“我感觉我只在什么碟中谍,卧底行动这类电影里面看到过这种场面。”
“野狗进村也不过如此了吧。”,他又继续补刀。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肖宇害怕他刺激到我,低声吼住他。
我倒是没太在意他说的话,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十分奇怪。上进下出,向下行驶的老爹,被翻箱倒柜的屋子。最为奇怪的是,虽然整个屋子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但是只有我的房间如此狼藉,看起来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等等,找东西?证据?!莫非那个所谓的‘证据’真的在我这里?可是那不是邱院长与我爸妈那伙人干的事情吗?与出车祸那天老爹要见的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吧?
“肖宇,”,我冷静地望着一旁满脸担忧的肖宇,“当年消失的那些孩子们是不是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村民们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也是因为重男轻女的陋习并未重视对吧?”
“姐姐...”,他艰难地点点头,“姐姐果然聪明。”
“封山其实封的不是村里人常去的出村的后山,而是入村的前山对吗?”,我闭上眼深呼吸,慢慢说着自己心中已有的推断,“封山根本不是小护士所说为了保护儿童,而是为了防止外界的警察进村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