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裙娇——鹅儿水【完結+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7:59

  争高下这话又是从哪处瞧出来的。徐沅追问一句:“郑娘娘可是提了谁的名讳?”
  虽没有明说,但跟指名道姓也没差别了。惊雀仔细给徐沅回想:“其实郑娘娘刚开始说想去拜见太后娘娘,圣人是允了的。只她又添油加醋地说……说太后娘娘久病难愈,是因为侍奉的人不尽心……您瞧着,这是在说哪位?”
  还能有哪位?徐沅懒得去理会这些争奇斗艳的小把戏,只多嘱咐一句:“当着人,别叫什么吴娘娘之类的,那是皇后娘娘,主子娘娘!”
  要册封皇后,总不可能不过太后娘娘那关。别枝和惊雀看了郑浔的动静,心里对于徐沅的话还有些不信:“娘娘就这么肯定?未必郑娘娘就一点儿可能也无……”
  徐沅听不得这些胡话,连连摆头:“她痴心妄想,你们也信?”
  一国之后是个什么位置,既要人品又要才干,吴字微除了这两样,还有子嗣和恩宠。最主要的,是孟旭一直感念她的多年陪伴,多少次拿着肉体凡胎替他消灾解难,不封她作皇后封谁?
  圣人自家就是嫡子继位,要是放着自己的嫡妻不敬爱,转过头去捧一个妾的臭脚,这也不大可能。郑浔心里应该也没有那样高的奢望,这样闹一闹,不过是前些日子吃了大亏,想让圣人更优待她几分罢了。
  叮嘱好手底下的人,徐沅只在榻上躺了一刻钟,连早膳都用不下,就又戴了素冠、穿了丧服,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干清宫赶。
  徐沅膝盖刚挨着干清宫的地,还没捂热,王清惠就在她右手边跪稳当了,还轻轻碰一下徐沅的手,说:“可打听到那位的心意?”
  左不过就是为了位分尊荣在那里吵,徐沅稍微把脸往王清惠那头侧一点,回她:“她是先帝跟太后养大的,想去尽尽孝,也不算什么。”
  话这么说,王清惠却不信,只用绢子捂了脸,断断续续说一句:“尽孝不尽孝的,原无所谓,只不该打着尽孝的幌子,净整出些么蛾子来。”
  郑浔的相貌也好,才情也好,单拎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纵是母仪天下,也当得起。到底没有红过脸,徐沅也不好过分诋毁,只是轻叹一声:“阿浔自来就没有看开过,倒是可惜了那般容貌秉性。”
  有什么好可惜的?王清惠不以为然:“她哪回不是这样?样样都要她拔头筹才肯甘休,新帝与她,孩子都生了两回,也算心心相印。可她的眼睛,却只看得到新后比她有尊贵,你比她更得新帝的喜欢。至于她自家得的那些恩宠体面,一律抛到九霄云外,转头就忘个一干二净……”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郑浔若不是这么闹腾,只怕这时候胎也坐得稳稳当当的,有了子嗣傍身,哪里还需要借着太后的名义往孟旭跟前争宠。
  跪得久了膝盖疼不说,就是一直哭也容易耗光人的精气神,又还不到传午膳的时候,怕落人口实,徐沅跟王清惠两个人连闲话都少说了。
第47章 四七、松针晚茶
  新后本应该最是忙碌,灵前的祝祷哀悼,坤宁宫的太后以及宫里的男男女女们,个个都要她操心。就是灵案上的香烛偶有短缺,奴才们也要特意请她的旨才算满意。
  就这样,她还惦记着王清惠和徐沅跪在殿外,日头大了只怕体力不支,一早就让红玉、绿云把人往干清宫后头的抱厦请。
  打吴字微往太后娘娘跟前侍疾起,徐沅见她就不比往常多。今儿遥遥一见,就知她又清瘦了不少,一边任由宫人们捏腰捶腿,一边问:“娘娘都累得没有人样了……”
  怎么不累?吴字微都算不明白自家经了多少彻夜未眠,先帝崩逝之前是太后整夜整夜地闹,如今遇着大行皇帝新丧,更是连床都别想沾。
  倘若太后死在新帝的前边倒还有些说法,事到如今,新帝夫妻倒是殚精竭虑也想保她平安无事才好。总不好先帝刚一仙游,紧接着内宫里又要大张旗鼓地办太后的丧事。
  新帝刚一登基,老父老母就双双暴毙,说出去不仅意头不好,还引人遐想。孟旭不肯让自己的皇位沾上一星半点的污名儿,吴字微是嫡妻,就只得衣不解带地替他奔走周全。
  今儿见了徐沅跟王清惠,吴字微还比往日开怀一些,只说:“秋日更深露重,你们晚些尽早回住处就是。先帝仁善,多的是孝子贤孙为他日夜尽心,不差你们。”
  上面的人虽然肯体恤,但只怕下面的人多诽谤。王清惠此时还很有些犹豫不决:“娘娘,先帝爷到底走得壮烈,我跟小沅,倒不好躲懒。”
  有甚好不好的。细论起来,昭阳殿那位不更该哭一哭跪一跪,人家倒好,往榻上一歪,反而还要圣人去体贴她。吴字微一想起郑浔办的糊涂事,说话就带了气性:“你们往先帝灵前凑得再紧,除了糟践身子,有甚用处?难道还指望太后、圣人感念你们的心意不成?”
  这话里话外,对郑浔,都是不加遮掩的讽刺。徐沅听了,自个儿琢磨一回新后的意思,一口应下:“娘娘这样说,我跟王姐姐倒更明白些。”
  吴字微一看自己把两个丫头吓得哑了火,也反应过来自己火气过旺,又叫红玉、绿云给徐沅她们上了一盏参茶,说:“头三日总是要受些煎熬的,时时让宫人们备些养精蓄锐的药膳在身边才好。”
  往日里最和气不过的一位主子娘娘,如今说话做事也更添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虽然王清惠和徐沅都清楚吴字微是在跟郑浔两个争闲气,但当着她的面儿还是愈发恭敬。她说个甚,先一一应允下来再说后话。
  吴字微一看面前这两个女孩儿脸上恭顺的神色,就知道她们心里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反而露出些懊恼的神色:“午膳就随我一道用吧,虽沾不了荤腥,但圣人寻了些六必居的酱菜来,就了粟米饭,倒也开胃。”
  听了新后的话,三个人一道用了午膳,等她去了前头继续忙碌,王清惠、徐沅还就着抱厦里的两张罗汉床歇起晌来。
  好几天没有睡过踏实觉,徐沅挨了床就困得眼儿都不想抬,偏偏王清惠还在一旁聒噪:“小沅,我瞧着,咱们这位主子娘娘倒很有些不同了……”
  马上就是皇后了,难道还要跟往常一样忍气吞声。徐沅见怪不怪:“这有甚?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在圣人跟前,说话刻薄几分也使得。”
  原来王清惠瞧着郑浔哭闹两回,圣人总会软些心肠,这回看了吴字微的行事做派,倒更觉着有趣:“原来以为是昭阳殿那位自取其辱,现在看着,主子娘娘竟也有意要弹压她,反而好玩些!”
  新后再怎么贤淑大度,她也是一双儿女的生身母亲,原来为着先帝跟太后,遇着郑浔娇纵些,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好不容易熬到新帝掌权,只为了圆圆和鲤儿的嫡出身份,她也必不可能退让的。
  郑浔闹得凶,反而给了她扬名立万的契机。今儿就是对着王清惠和徐沅都少不了一番敲打,对上四处寻由头给她上眼药的郑浔,只怕更少不了一番疾言厉色。
  能当皇后的人,不仅要才貌双全,更要懂得些御下之道不是。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这是连王清惠和徐沅都懂的浅显道理,高位上的人,成日琢磨的却都是如何令人心服口服、衷心爱戴。
  反正跟徐沅也没多大关系就是了,她混不在意地瘪瘪嘴:“与咱们又不相关,她俩争得面红耳赤,咱们就是连看一眼的机缘都没有,咸吃萝卜淡操心!睡觉!”
  王清惠想一想也是,皇后贵妃的位子又轮不着她跟徐沅,剩下的那几个封号,不拘哪一个给她,都是一辈子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有甚好争的?
  就是新后膝下有一双儿女,王清惠都觉着她没必要费心钻营,对着徐沅叹:“说是有儿女双全的福气,拼死拼活挣了个嫡出的身份,也未见得就有嚼用的那天……想想先端慧太子……”
  先帝尸骨未寒,王清惠就先诅咒起太孙来了,徐沅听得怒目圆睁,朝她扔了一方绣帕,骂道:“你有几条命就在这胡咧咧!”
  这话要是让新后听到了,还不得气吐血。徐沅恨不得缝了她的嘴,王清惠却还在自说自话:“你知我并非信口雌黄!鲤儿日日养在你跟前,难不成你还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天资禀赋?”
  不过三个多月的孩子,哪里就看得出什么天赋了!徐沅想这么反驳一句,但一想到那孩子偶尔呆滞的目光,又缩了脖子:“生产时经了些事故,大些总要好的。还有啊,人家好歹是先帝亲封的太孙,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太子,王姐姐你说话放客气点!”
  闹了半天,王清惠终于也累了,来不及跟徐沅强嘴就眯了眼睛,小声嘟囔:“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
  说得好听点是歇晌,实际也不过歇了一刻钟,就又要强打精神往干清宫去。王清惠是个睡不着又叫不醒的主儿,徐沅叫她千万遍,她嘴上应了,身子就是不动弹。
  灵前不好没有清宁宫的姬妾应承各路神仙,徐沅只好把催王清惠起来的活儿交给了知春、袭夏,对她们点点头:“你们也别挨太久,前面不好没有人点卯,快些叫了你们娘娘来寻我。”
  自己主子是个不牢靠的,还要个年纪小的徐娘娘来周全,知春羞得红了脸,低声应一句:“徐娘娘慢走,我们娘娘马上就到……”
  见这两个丫头靠得住,徐沅就带上别枝、惊雀往寻常哭灵的地方去了。主仆三个加快脚程往先帝灵前赶,却不妨隔得老远就看见郑浔端端正正地跪在殿前哭得梨花带雨。
  徐沅轻手轻脚地挨着郑浔跪了,就开始拿着绢子擦眼泪。
  郑浔只看见徐沅一个人,还问:“小沅,清惠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徐沅眼泪簌簌而落,声音也带上哭腔:“她就来了……你身子好了吗?跪久了,总是容易体虚乏力的。”
  大家都在宫里过日子,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彼此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吃了徐沅一颗软钉子,郑浔也不恼,只略低了声,说:“今儿精神倒好,无妨。”
  象征性问了这两句,徐沅也无甚别的话要讲,跟郑浔两个人就都只在哭上用心。王清惠姗姗来迟,看见郑浔跪在这儿也是惊掉了下巴。
  好在她灵性,也不上赶着说什么做什么。三个人不交头接耳,全副心神就都在为先帝痛哭流涕上。
  于是乎,直到郑浔后来猛然晕倒在徐沅身上,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郑姐姐?这是怎了……”
  徐沅心里难免有些不快,不过半下午的时光,身子不好就别到灵前显眼,非要弄得她天下第一贤慧孝顺才肯甘休?
  王清惠亦忍不住有些鄙夷,但面上反应还是快,立马叫人去报给新帝新后知道,说:“郑娘娘痛悼先帝爷,悲伤过度、以致晕厥,看能不能请个太医往钟粹宫看诊……”
  偏新后这个时辰正在服侍太后娘娘用晚间那一副药,新帝又在重华殿跟大臣们议事,郑浔这样压在徐沅怀里,自然轻便,可找不到个能拿主意的人,受罪的,就只有徐沅。
  最后还是赵德胜领了鸾轿来把郑浔往钟粹宫送,王清惠和徐沅也不敢怠慢地跟了上去,一行人又是好一通匆匆忙忙。
  等到了郑浔居住的主殿,赵德胜为了跟圣人好回话,还特意问徐沅一句:“郑娘娘这是怎了?”
  还能怎了?不就是心里不爽快,非要作践自己吗?徐沅长叹一口气:“张太医本说了,郑姐姐体虚,应当静养。偏她又对先帝爷感恩戴德,在灵堂上哭一回,反而引发了症候……”
  赵德胜也是个聪明人,当即就止了徐沅的话头:“男宾里以皇爷为尊,女客里以主子娘娘为首,都是纯孝之人。郑娘娘肯尽心,奴才这就去讨皇爷的示下。”
  这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的事儿,徐沅可不想被郑浔赖上,看她幽幽醒转过来,拉了王清惠的胳膊就要走:“郑姐姐既已大安,我与王姐姐前头还有孝道没有尽,就先走了……”
  谁知郑浔反倒滚了热泪,话里话外都是委屈:“怎么,你们竟一刻也不愿陪我?”
  别说徐沅跟王清惠,就是圣人,也未必乐意见到郑浔这副自轻自贱的模样。王清惠自来就没有好气,话也是哪句难听说哪句:“我与小沅日夜勤谨,还比不上你随便在灵前哭一两句……郑娘娘如今贤名在外,就是主子娘娘也有所不及,我们哪里还敢随意攀扯?”
  郑浔心里却是苦涩难当,听了王清惠的话,哭得愈发凶狠:“从我父亲哥哥被砍了头,又流了孩子,满宫里谁不看我的笑话?如今就是你们,也要拿话刺我……”
  以圣人对昭阳殿的态度,哪个又敢看郑浔的笑话?这回不过是遇着北边战乱,郑浔小产后,孟旭对她的关怀总有所不及,怎么就成了满宫里都作践她了?
  徐沅强稳心神,又劝一回:“姐姐原来最是通透,还时常劝诫我与清惠要逢时自宽,不能自甘下贱,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开始胡搅蛮缠了?”
  原来郑浔纵有些小性儿,但好歹心里还有礼义廉耻、嫡庶尊卑,说话做事总有些章法可言,如今看着,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是孟旭在重华殿听了郑浔哭倒在先帝灵前的动静,也并无多少欣慰的神色流露出来。虽然语调还算平稳,但一句由她去吧说出来,赵德胜或多或少还是听出些不满。
  眼瞧着新帝批摺子的笔顿了片刻,赵德胜懂事地递了一盏松针茶上去,说:“您昼夜不停,这茶倒有些静心明目的功效,就是歇息片刻也无伤大雅的。”
  孟旭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他手里都是些紧急的摺子,挨不起时辰。浅啜了一口茶,就又重新埋下头去写字。
  曹诚虽然堪用,但跟三大营的统领积怨已深,都等不到先帝下葬,就一封接一封地往孟旭跟前递参告奏摺。
  孟旭一开始还拿先帝新丧糊弄曹诚两回,但架不住这个行伍之人脾气倔得很,非要新帝兑现当日的承诺,把三大营那些尸位素餐的混子都撤了去……
  三大营里都不是甚好人,其中不乏就有成王的心腹,孟旭纵有心想整治一二,却苦于自己根基未稳,许多事有心无力。哪怕曹诚日日催请,孟旭也不敢正面应承。
  新帝有心裁军,也不只为了预防成王拥兵自重,更主要的,还是国穷家贫,养不起这群武夫。国库年年赤字,加之先帝闹着北上,更是加剧了这类亏空。先帝留下来的财政窟窿还不知到哪一年才能填平,又得预备些钱粮防着北边鞑子的骚扰。
  没登基前做了许多经世济民的美梦,如今再看,孟旭反而对他爹齐家治国的难处有了些体悟。
  上京就这么大块儿地,皇城本来就用不着这么多兵马守卫,国家更没有那么多钱来养闲人。不仅是军营兵士,就是六部那些冗员文官,孟旭也有心想把他们都遣返回乡。
  可事情真办起来了,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先帝在北地的一把大火倒是来去无牵挂,留下来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国家。内阁虽然推着孟旭登基,但许多事上,却还是不肯放权。孟旭若想在朝上有什么动静,就得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有些旨意还不等发出去,就先让内阁那群老头子扣了下来。
  君是虚君,权非实权,新帝有苦难言。
  偏这时候郑娘娘还天天都在哭闹。
  赵德胜把新帝行坐之间的艰难看在眼里,只能说两句好听的来宽他的心:“郑娘娘身上背着先帝与太后的养育之恩,她这般行事,不正与您情发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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