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裙娇——鹅儿水【完結+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7:59

  圣人最近对朝臣们百般容忍,这就很不符他的性子。这时候突然借着红玉发泄不满,后头就还有的是腥风血雨,皇后无辜受累,没准儿还要担上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徐沅自然不会与皇后生分,只是叹气:“圣人再是宠我,也没到情有独钟的那一步。他不宠我,又怎么搅弄风云呢?”
  金銮殿上的龙椅早就不是龙椅,而是圣人铲除异己的钓鱼台。既存心要打压杨继业等一干辅臣的气焰,孟旭亦不介意先听之任之一段时日。而徐沅又头顶帝王心间第一人的虚名,用她来做激起众怒的诱饵,再合适不过了。
  孟旭的心思总是一天比一天深不可测,办的事儿,也一回比一回明目张胆。
  大臣们被圣人惯得无法无天,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办了许多中饱私囊的事。此时圣人若有心清算,就连杨继业这个国之重臣,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徐沅怀着孩子,无力去应付这些朝堂纷扰。皇后和贵妃只看着长春宫盛宠触目惊心,一个为了保全女儿,一个为了照拂儿子,都不会去管君王之心到底在谋划个甚。
  圣人要想做什么,更加没人拦得住。
  封一个“冯昭仪”又算什么,孟旭若真要大权独揽,前朝后宫,不拘哪处,总要见人血的。
  徐沅绞尽脑汁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长春宫的徐娘娘怎么说都还怀有身孕,圣人对她,总比别个强上几分。真正的惊弓之鸟,却是永寿宫的唐静柔。
  她从唐家四月份问圣人讨要封赏就开始忧虑,一路看着圣人不顾大臣们的劝谏,执意对徐贤妃百般恩宠,心中彷徨更甚。
  圣人突然封了坤宁宫的红玉为“昭仪”,这不就是有心给唐家和谢家难堪,再加上储秀宫那一对摆设一般的宝林御女,唐静柔怎么看都觉着自家这个嫔位来得不明不白。
  侍寝再少,唐昭嫔也能从圣人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些眉高眼低。就算暂且还称不上独断专行,但圣人平生最恨的,就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好巧不巧,唐静柔这个昭嫔娘娘,就正是唐家人强要来的。
  成了九嫔之一,也受了不少的恭维讨好,可唐静柔的心却没一刻安宁。
  迁莺不知自家主子在忧虑甚,还当她是长夏无聊,便提议:“娘娘,御湖里的荷花开了,咱们约了贞嫔娘娘一道去赏玩赏玩?”
  唐静柔手里拿着一件鱼戏莲叶的小儿肚兜,埋下头重新扎针:“这几日,好好打听打听前朝的消息。”
  迁莺不解其意,反问道:“娘娘您操心这些干甚?”
  既然圣人那里走不通,唐静柔总要想个自保的法子。她认认真真给手里的绣品收尾,而后才吩咐:“徐娘娘月份大了,等闲出不得门,咱们也不好过分打扰。你一会儿把这两件儿肚兜送到长春宫,只说是我亲手绣的。”
  内宫里的娘娘都是好相处的,从没出过仗势欺人这种事。迁莺觉着唐昭嫔小题大做,很有些不以为意:“您忙活这些干嘛?徐娘娘可从来都没欺负过人,您只管服侍好陛下也就是了!可别叫那个红玉比下去……”
  唐静柔心里烦躁,甚至轻声开口呵斥:“什么红玉?谁是红玉?那是一宫主位的冯昭仪!再这样没大没小,就自己去宫正司领罚!”
  迁莺从小跟着唐静柔,看着她从泉州到上京,一路跌跌撞撞,突然发现唐娘娘眼里闪现许多精明强干,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唐静柔心里却只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母亲往太后宫里递了许多回帖子,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多心……为这么个劳什子昭嫔,把陛下和徐贤妃得罪了,又有甚好?”
  唐娘娘在永寿宫寝食难安好几天,就怕圣人突然在前朝发难,要治谁的罪,会连累唐家。可圣人却耐得住性子,除了一连几日都宿在了冯昭仪的延禧宫,并没有别的动静。
  前朝大臣们此时也猜不透圣人的心思,虽不敢像前几日那样胡说八道,但大多数人依旧还是哪样话难听说哪样。圣人坐在高位上,哪怕不似之前那样笑意盈盈,但也是一贯的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圣人这番行事,皇后一开始还懵懂,不敢置信孟旭见惯了绝色佳人,怎么就突然看上了红玉,夫妻俩围绕着帝王不应好色争论不休。
  直到红玉哭红了双眼到坤宁宫求她救命,皇后才或多或少明白一点儿圣人的心思。
  有了绿云的先例,红玉从没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圣人突然强要了她侍奉,她的心里只有无尽的恐慌。晨起服侍完圣人去文华殿,二话不说就往坤宁宫求见皇后。
  皇后把冯昭仪叫到跟前,看她吓得不轻,先叫人搬了锦凳来,等安置人坐下之后才问:“这是怎了,怎么得了宠还哭成这样?”
  红玉哭成泪人:“皇后娘娘,奴婢不敢勾引陛下……”
  真要想勾引,也不用等到现在,红玉早在东宫的时候就可以爬上龙床。皇后抿了一口茶,还宽慰她:“你模样生得好,陛下中意,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只管好好服侍陛下就是。”
  哪怕穿上这昭仪服制,红玉还是动不动就往皇后脚下跪:“皇后娘娘,您跟陛下说一说,让奴婢回坤宁宫侍奉……陛下把奴婢放到昭仪的位子上,这不是要奴婢的命吗!”
  圣人的确是把红玉架到火上烤,上面有刚得晋封的唐昭嫔、谢贞嫔,底下有尚未侍寝的陆宝林、卫御女,中间人微言轻的江美人和罗修仪也未必喜欢红玉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顶头上司。
  就算宫里的女人不敢拿红玉怎么样,可是唐家和谢家,在外头总还有些势力。昭嫔、贞嫔随便说两句话,英国公府和南阳侯府说不一定就会做些丧心病狂的事。
  对着红玉,皇后总还有些情分,这时候又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说:“陛下宠你,自然就会照拂冯家,你过虑了。”
  “皇后娘娘!奴婢是您一辈子的奴婢!陛下也不是真心瞧得上奴婢!他连奴婢手都不碰,怎么可能照拂奴婢家里!”
  服侍了圣人四五天,红玉又是从奴才堆儿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怎么都看得出来圣人眼底的嫌恶。她自小就在皇后身边服侍,心知惹了上面的人不喜欢,那就是一辈子生不如死。
  就是跟死了的绿云一个下场,也是寻常。
  “冯昭仪”的名号让红玉成了众矢之的,她唯一能求救的人,就只有坤宁宫的皇后。于是皇后刚把她扶起来,她又扑通一声跪下去:“娘娘!奴婢家里还有父母兄弟,还有牙牙学语的侄儿侄女,求求您垂怜!”
  红玉再可怜,皇后也没什么法子。圣人有心拿出身低贱的宫女跟朝臣们打擂台,只怪红玉命不好,刚好撞在圣人的枪口上。就算没有红玉,也还有紫玉、蓝玉,只要圣人心头那口气没有消散,总有无辜的人会牵扯进来。
  说一千道一万,皇后也只能说红玉命不好。
  就这样,宫里又多了一位如履薄冰的冯昭仪。
第81章 八一、出入君怀
  圣人在冯昭仪宫里歇息的时候,前朝后宫大体来说还是安稳,直到圣人某天夜里突然变道去了徐娘娘宫里,朝堂上才开始变天。
  作了这么多天的戏,圣人一点儿也没忘记卧薪尝胆的初衷。翰林院某位历来就喜欢跟圣人对着干的孙姓大人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圣人沉迷女色,就荣获全家老小入狱候审之罪。
  圣人登基这些年,对臣子们,多半时候都是哄着、敬着,还从未在朝堂上动过干戈。此番骤然发落大臣,手段又极其严酷,就连那些成天跳脚的御史言官都有些措手不及。
  碰上几个不怕死的,还敢在文华殿上慷慨陈词,说圣人色欲熏心,残害忠良。圣人听了,也不恼,照着前人的例子,那一套杀人不眨眼的一溜十三招用下去,见效极快,文官们横冲直撞这些年,总算见识了甚叫以身殉道。
  孤家寡人难治国,孟旭比谁都懂。所以他也只是杀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像杨继业和黄政这样的肱骨之臣,甚至还得了不少封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雷霆给谁,雨露又给谁,却很有些讲究。但归根结底,这都只是些辖制人的手段,不值一提。
  前朝死了几个言语犯上的官员,大臣们总要安分一段日子。圣人眼光毒辣,杀的都是些嘴上不干不净的混帐,一个“心怀不轨”、“藐视君上”的罪名扣下去,就是青天在世也翻不了案。
  事到如今,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满朝文武都叫圣人戏耍了。圣人原先对各方言论的那些忍让宽容,都只是为了引出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胡话、办坏事,在圣人手里留下真真切切的把柄。
  只等抓住能令人心服口服的罪状,圣人就又恢复了他冷面君王的本性,从文武百官中挑选出几个倒楣蛋来,杀之而后快。
  帝王心术,杨继业最是了解。他自恃位高权重,圣人不敢拿他怎样,某日午后,还曾携黄政到干清宫质问圣人。一问圣人,为何枉顾礼法,专宠徐妃;二问圣人,为何偏听偏信,错杀忠臣;三问圣人,为何独断专行,不听良言?
  这些话,圣人是一句也不听的。他只反问杨继业:“先生这般言之凿凿,当真问心无愧?”
  说着,又叫赵德胜将杨继业与成王这些年私下来往的信件一一呈上。
  圣人指着那些私函问:“怂恿朝臣,威逼君上,外联成王,图谋不轨,这就是尔等所谓忠君爱国?”
  杨继业这个一国肱骨,从不是那讲究两袖清风的迂腐之辈,相反,他八面玲珑得很,在哪都吃得开。而成王人在南京,却又热衷于在朝堂各处培植党羽。这两个人,可不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联手藩王造反,这样阴狠的心思杨继业未必敢有,但随手与成王写两封不痛不痒的信,既拿了圣人的俸禄,又吃着成王的孝敬,两头落好,这样的便宜他自然会捡。
  但官场又怎么可能没有腌臜勾当呢。杨继业依旧理直气壮:“臣与王爷有些私交,乃是寻常!陛下凭什么认定我勾结藩王,意图谋反?”
  圣人却只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波澜不惊地反问回去:“若不是私交,先生觉着,朕会忍你这许久么?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得过了分,反而是糊涂,似先生这样的聪明人,可千万千万,别犯糊涂。”
  这君臣之间,容不下太多的糊涂,更容不下过分的聪明。杨继业心知自己这些日子过于急功近利,为了争一个首辅之位,反而惹出了圣人的气性,因此处处都受弹压。
  归根结底,为人臣者,始终没有资格跟君王斗法。简简单单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杨继业深知君心狠辣,老老实实跟圣人认了不是,这才能从干清宫全身而退。
  前朝见了人血,免不了要晦暗几天。所幸的是,这些事儿也不太会妨碍到后宫娘娘们的日常起居。
  唐静柔和谢霓笙看着圣人无意对唐家和谢家有所动作,总也放心一些,只管躲在自己宫室里,寻常不往外跑。
  与唐静柔一直以来的诚惶诚恐不同,谢霓笙刚封贞嫔的时候,心里总还有几分喜悦,就连面圣也愈发用心。
  直到听说圣人在前朝动了刑罚,又接了南阳侯传进内宫的信儿,才反应过来,谢家讨要恩赏的举动,早就惹了圣人不快。
  再一联想唐静柔最近几天神思恍惚,谢霓笙反倒学着安分下来,再不敢往圣人跟前递什么表情传意的荷包香囊。
  至于延禧宫的冯昭仪,圣人也就宠了那么两天,过后就再也没有传召。
  红玉心里庆幸逃过一劫,不仅不敢端三品昭仪的架子,反而又卸了钗环,褪了服制,像往常一样在坤宁宫服侍皇后起居行止。
  名义上也是圣人临幸过的女人,皇后再怎么倚重红玉,也不肯留她继续在身边当差。
  而红玉却是个看得透彻的人,知道圣人不过利用她两天,对她的死活根本不予理会。于是她就只紧抱了皇后的大腿,说什么都不松手。
  要是没有皇后的庇护,红玉总是担心自己这个碍眼的三品昭仪会被后宫的女人撕碎了吃进肚子里。又不是谁都跟徐贤妃一样好命,宠冠六宫也没人敢惹,那得需要圣人全心全意袒护才行。
  冯红玉的父亲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这样普通的出身,还被圣人抬到这样高的位置,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怀恨在心。圣人又早就把冯昭仪这一号人物抛之脑后,红玉命途多舛,没法不担忧。
  皇后不要她近身服侍,红玉就自己上赶着做打扇吹汤这些事儿。要知道,红玉原来在坤宁宫可是半个主子一般的掌事宫女,寻常不过负责替皇后到各宫里传传话。说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些夸张,但冯昭仪那双纤纤玉手却从来也没沾染过一星半点的粗陋活计。
  如今却要在皇后跟前执妾礼,就连给皇后打水洗脚这类粗活都要跟缀霞、点珠她们抢着干。
  皇后看冯昭仪到底可怜,只好同意她日日往坤宁宫来闲话,只不许她再露出宫女作派。
  宫女始终是宫女,犹如乞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哪怕红玉顶着满头珠翠,她在皇后、贵妃面前一样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郑浔带着阿丑给皇后请安,见了红玉处处谨慎,又心知圣人的品性,一眼就把这个新晋昭仪剩下的几十年人生看到了头。
  生了阿丑,郑贵妃心里总会念着要多给孩子积德,于是当着皇后的面儿,破天荒地为红玉求情:“您原来就重用冯昭仪,如今她一朝得势也不忘旧主,不如还是留她在身边吧?”
  红玉做梦也想不到郑贵妃会替自个儿说好话,感动得泪眼婆娑,又跪下来胡乱磕头:“奴婢多谢郑娘娘美言。”
  皇后原来就仰仗红玉,她猛然走了,还觉着哪哪都不顺心。虽与圣人说不上两句正经话,可红玉却怎么看都是无辜。
  既有郑浔搂着阿丑在一旁求情,皇后也借坡下驴:“贵妃都为你说话了,冯昭仪,东暖阁还空着,你若愿意,就先搬到那儿住些日子。”
  皇后法外开恩,红玉点头不迭:“奴婢午后就搬过来,还如往常一般服侍皇后娘娘!”
  王淑妃和徐贤妃不在,皇后与郑贵妃两个人互相问候两句公主皇子,就找不到别的话可说。
  郑浔倒有心跟皇后打听打听圣人如此雷厉风行的缘故,又怕遭到假意敷衍,不过在坤宁宫小坐了片刻,就又领着阿丑去长春宫看望徐沅。
  看着往日里姐妹相称的红玉摇身一变成了昭仪娘娘,郑贵妃身边的青烟和翠雾纳罕不已,悄声问道:“娘娘,怎么红玉姐姐成了昭仪,皇后娘娘反倒不似往日亲近她?”
  皇后也是个奇人,好好两个大宫女,被她弄成如今这副七零八落的样子。郑浔坐在贵妃撵轿上打盹,轻笑一声:“你自个儿不都说了,红玉再怎么得用,既封了昭仪,难不成皇后还能跟原来一般使唤她?”
  可这明明都是圣人造的孽,与红玉又没多少相干。为着原来在宫正司同吃同住的情分,青烟还站出来替红玉鸣不平:“陛下虽纳了她,可又没正经宠爱过……也是她命大,在前朝后宫的夹缝里还能寻着一线生机,不然,只怕早就学了绿云!”
  圣人推红玉出来,为的就是下朝臣们的脸面。好叫天下人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尊贵体面,看的全是圣人的心意。既不是真心喜欢,圣人又怎么会留心红玉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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