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的木质凹槽靠落少女右腿,她坐在高脚凳上,脸庞浮现热意。
对视地一瞬时间被拉缓,两颗心脏共同的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舞台上聚拢的灯光太亮,凳下的影子毫无遁藏,仿佛已经宣告了此刻她的决心。
人头攒动,起哄见证接下来的一刻。
白色厚底板鞋轻落地面,鹿可抱着吉他从高脚凳滑下来。
舞台的边缘,灯光晃动变得朦胧不清,沦为背景墙的围观群众如稻浪推涌。
有人吹起口哨,也有人起哄。
她张了张口。
声音不大,却耗尽心力。
“我喜欢你,江熠。”
周遭声音似乎被压制两三秒,然后爆发出更为强烈的欢呼、掌声。
她抱着吉他,再次的清晰出声,“我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特别喜欢——”
“喜欢你。”
压抑了多年的喜欢,一下子的冲破胸廓的桎梏。
鹿可控制不住地急促呼吸,眼里道不清的光芒在闪烁着。
你如今听到了吗?
——我的心声,我全部的愿景。
都是有关你啊。
我喜欢你,悲喜也愿前往。
她的告白像是一缕光芒穿透薄雾,让人内心悸动。
褪去热意的白光从舞台上落照过来,映在眼里,有种美好而荒唐的意境。
人在最开心的时候往往毫无防备,这是无法用文字语言描述的一瞬,江熠的心脏不再是那种匀速的咚咚,而是忽快忽慢,这种旋律恰好组成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
——我想我不是突然的爱上你的,而是你的出现,让我不识边界。
灯光宛如夜空里的指引星,随爱意飘洒。
“喜欢你,我也是。”
江熠像是早早有了答案,目光萦缚云烟:“有时虽会言不尽意,但我还是想说,鹿可,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事。”
他们快要被周围的声音淹没了,像站在满是晨光的白塔尖顶上。
那些时间飞驰而过,转成瞬间童话。
她眼眸明亮的闪烁了下,左手提着吉他,向前踏入虚浮的一步。
时钟在表盘内睡眼惺忪,大海将漂流瓶冲上岸,它躺在月光下的沙滩上,仰望沉默又隐喻的星星。
一阵很轻的风从舞台高处向江熠坠落。
鼻息间,能嗅到她细软发丝间的淡香,像雨后清新的铃兰香气。
他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接住了她。两副躯体的骨骼相撞,衣料摩挲出细响。
世界在下沉……
第51章
“女士们先生们, 飞机前方遇到气流,将会有轻微颠簸……”
广播的声音在耳机外响起,鹿可侧过了头, 看向窗外那洒落的浅金色光线。
飞机机翼自空中划过, 在蔚蓝色天穹弥留下一串长长的尾迹云。
大片的云海随着风的拉扯,不断变幻形状,她的睫毛笼着灿金, 落进她的眼中,熠熠生辉。
在她的眼中映着一个黑色礼盒, 上面亮白色的烫金字体,印着一个品牌的商标。
这个品牌她曾在时尚杂志中的一页看到过, 总部制造厂设立于日内瓦,腕表制作工艺复杂, 价格更是昂贵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以她目前的经济实力, 尚且不能达到,但现在却收到了这么一份礼物。
明明说是随便送的礼物,但是最后却这么大手笔。
鹿可也就在这时,才想明。
那时绿树成荫撑起的盛夏在飘摇,像极了恋爱正式开始的画面。
她收到了江熠带来的一大束弗洛伊德玫瑰和黑色礼盒, 蓦然中竟有些无所适从。
鹿可想起自己曾经无意间说过的话, 说他从来不带腕表不像自己认识的其他人。
然后他就当真记在心里,和她一起佩戴腕表。
可是自己要还一个什么样的礼物才可以……
眼睫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细密柔软的睫毛往下塌垂。
她希望自己在这段恋爱中和对方是平等的,然而现实横着一道鸿沟。或许30岁和35岁之间并没有什么巨大差距,但23岁的鹿可无论是财富还是人脉上是远远赶不上28岁的江熠。
成长的过程无非是认清这个世界, 然后运用世界规律去指导人生。
这个过程或是艰辛或是温情,她只希望自己可以早一点追上他的步伐, 而不是他停在原地,等待着自己。
双手捧着黑色礼盒,她坐在机舱内,翻开盒子,里面是款女士手表。
看到这个意料之中,又分外珍贵的礼物,她愣了半晌,神情才松弛渐缓下来。
盯看许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取出,心绪仿如海面上翻滚起伏的波涛。
阳光盛大,鹿可伸手探入那束光线中,白皙修长的五指,手腕处的肤色净白,腕骨凸出一小块。佩戴在手腕上的机械表,钻石与贝母盘交相辉映。
她的目光被那束璀璨深深吸引,亦如呼吸一般,每分每秒的均匀,光将她侧脸上的绒毛染成淡金色。
似乎被月光锁定的不只有潮汐,还有她十五岁的怦然心动。
此后,便成了永恒。
再次醒来时飞机即将着陆,六月初是淡季,这班航班上座率不高,鹿可把厚软毛毯叠好后,交还给空乘。
国内有些飞机上的航空毯是一次性的,也有些并不是。
舷窗外的阴云让鹿可再次清晰感受到,她已经离开山城了。
很快飞机停靠航站楼,她随着人群走出,玻璃幕墙外雨水划过丝丝斜长,外面是阴雨连绵,衬得机场内灯火辉煌。
在转盘处等行李的悠长时间里,鹿可打电话给鹿华,汇报自己到了的消息,他这次开车来航站楼接鹿可。
佩戴在手腕处的表是石英机械,在冷光下折射着光。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臂弯里揽着一大束玫瑰。
时有人路过,向她投来片刻目光,好奇的,同时也深含探究意味。一个漂亮女生抱着束弗洛伊德玫瑰花出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很难不脑补出段浪漫故事。
刚挂下电话,手机突然又进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江熠。
如果不是刻意算好时间等待就是太巧合了,鹿可不去细想,接通这则电话。
“下飞机了?”电话里江熠磁性悦耳的声音贴着耳朵灌入,尾音略微下沉。
她站在那里,洁白闪亮的大理石地砖倒映出身影,“嗯,我在等行李呢。”
润泽的唇瓣紧抿了下,是很好看的花瓣唇,些许时间后,鹿可开口:“……可能现在说起来有些扫兴,我收到礼物后就在考虑怎么回礼,确实超出我现在经济实力范围了,我也消费不起。”
江熠:“用钱衡量的,都不是贵重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把当成是一份心意。”
是她没有料想过的回答,鹿可的睫毛颤了一下。
虽然已有猜测,但她还是明知故问,“你怎么想起送我腕表?”
江熠那边的环境音很安静,应在独处,干净清冽的声音传过电流而来,像雪落马蹄轻:“你喜欢吗?”
“嗯。”
江熠淡笑:“那就很好。”
鹿可本想委婉的兜了个大圈子,却没料他会这么回:“那、没有其他原因?”
江熠开口:“你想听什么?”
他说话时的语气像玻璃幕墙外的雨水,温柔的萦绕。
鹿可没有吭声,江熠就轻道:“我想我开始思念你了。”
电话这头声音似乎空置了几秒,她用沉默掩盖住此时的脸红耳热。
“怎么不说话?”许久,江熠问。
“我……那个、行李箱好像出来了,我刚刚在看。”
江熠只是笑:“好。”
他嗓音里流淌出的靡靡笑声,很难不让人觉得,或许他已经看出了鹿可此时的窘境。
“嘟……”
鹿可快速挂掉电话,将脸沉在大捧花束里。微热的脸庞碰上细腻温滑玫瑰花瓣上的露水,稍稍降些热度。
绷紧的肩膀渐渐塌落下来。
她嘟囔了一声,像极某些小动物,懊恼又害羞。
大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为什么他那么游刃有余,连情话都是信手拈来的?
可真是不公平。
……
过去的时间由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排列组合而成,枯藤长出新芽,而以往席不暇暖的大人们已走向中年。
崔袁年纪一到,开始催婚起来,和她介绍她医院同事的儿子,留学、家里做外贸生意、长得帅气。
说来说去,无非一个目的,想让鹿可见和人见面。
饭桌上,鹿可低着头,长长的筷子搅起米粒,然后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鹿华听的厌烦,朝崔袁道:“说说说,我们女儿是嫁不出了吗?”
崔袁找到地方发泄:“我就是让他们见一面还有错吗?”
“知根知底的总归好些,她不喜欢我又不会逼着嫁。”
“……”
其实鹿华那天来接机,看到鹿可怀里的玫瑰大概是猜测出什么,不过见她没有主动提及,鹿华在这方面是比较开放的,便不多问。
在车上旁敲侧击了几句,意思是找男朋友最重要的是人品。
鹿可并没有将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父母。
一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开口,再就是担心,万一他们不同意。
饭后,江熠在电话里得知此事。对此并不介怀,他只是安慰她,别有太多想法,我希望你觉得和我恋爱是件美好且值得期待的事。
她这次回来,还为了完成毕业答辩。
“下周交展板你进度怎么样?”
做完例行的组会报告,鹿可将笔记本电脑折上,装进电脑包里,起身时,一个男生走过来和她说话,脚步便迟下来。
鹿可:“刚刚建模完,比起你们慢上不少。”
导师已经开门走了,教室内拢共就剩七八个人。毕设系统开放前,导师和学生需要双向选择的。他们组人数不算多,有的组甚至达到十一二人。
快到中午时,鹿可收到一通电话。
和她聊天的男生知趣地挥手:“那就先不打扰了。”
接通后,耳边传来江熠的声音,如同灌了阵风进来,沉着的肩膀顿时松下,熬夜后的疲倦感尽数泄去。
两人间的距离一远,他们每天都会互通电话。
而电话经常是江熠打给她的,有时是中午,也有时是在晚上,不过他掐的时间点很好,都在鹿可空暇的时候。
鹿可和他分享日常,她和他说今天上午刚点了一杯果茶,她期待已久的桑葚果茶上市了,本来想给他点一杯,却意外发现他那附近没有门店。
她说了很多话,但江熠从这很多很多句话中,分析出很简约的一句,她想他了。
城市经历宿醉未醒,酒红的旭日在城市边缘露出浅浅一头,鹿可坐在家里电脑桌前,璀璨的霞光正笼罩在地平线上。
随着鼠标左键轻快的点击,电脑显示毕业设计的最终稿正在上传到系统,截止时间是今天。
昨天熬了个通宵,鹿可累的直接趴在书桌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桌子上的手机在震动。
来电显示是江熠。
清晨的风大,有风在轻轻吹拂窗幔。她眯着眼睛,把电话举到耳边的同时也坐直了上半身,碎发挂在耳边随风飘动,衬得耳垂格外白皙。
“早上好。”
电话那头的人漫笑了声,向她问候。
她屈起手指揉眼睛,然后闷声:“早。”
意识还在神游,缓了缓,她才突然发现江熠这次是早上给她打的电话。
心里升起一个并不清晰的预感,眼前的视野渐渐明亮。
“你山城的事务处理好了?”她问。
江熠浅笑:“嗯,差不多。”
“那你…….”
是不是要回来了?
鹿可捏着电话的指骨乍紧,连同呼吸轻微。
后面那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就怕是一场虚梦,说出便消散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江熠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道:“看窗外。”
随着他的声音,鹿可朝着窗外看去。
远处的法国梧桐下停着辆经典SUA,车旁站着道熟悉的身影。
她猝然睁大眼眸,起身太快以至于椅子向后倒下去,沉闷的“咚”声,打破早间室内的宁静。
江熠穿一件质地柔和的棉麻衬衫,单手闲散的插入兜里,短发被吹得碎乱。
黎明的光晕照在他的身上,不耀眼,却将他整个的笼罩在内。
他像是瘦了,又像是丝毫没变,情绪在作怪。
远远地对视,让一个清冷的早晨变得滚烫。
第52章
晨光洋洒, 宛转而迂长在稠密树叶间,他衬衣的白就像被太阳点燃的纸张。
江熠仰头看她,仍是微笑, 漆黑的瞳孔里凝有一片薄光。
窗前纤细的身影, 转身匆匆,随后又在转角处的格子窗闪过。
鹿可匆忙下楼,她推开庭院的小门, 奔向他。
夏风灼热,擦过手臂又吹乱她长长的发丝。
“江熠。”
一个迫切的拥抱撞向他, 思念牵扯出风的轮廓。
过热的呼吸盈浮扑脸。
江熠侧低下身,回抱住她, 鼻尖无意间轻蹭过她的鼻子,柔软、细腻, 利落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