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否认?杜家老太爷一案是裴似亲审,他与你有染,老太爷撞破你们的奸情,为了大好前程,他自然会帮你灭口!”孙太傅为了扳倒裴似,不仅找来两个丫鬟,又花重金买通了当日验尸的仵作老陆头作证,说老太爷脖颈上的伤痕,实则是被人勒死的痕迹。
他当日未曾看出来,一是迫于裴似的权势,二是此人手法高明,他一时不察,才让真凶至今逍遥法外。
“孙大人,你说错两件事,其一,当日是杜家二老爷杜仲武提出要裴大人亲审,其二,老太爷死时,民妇与他并没有私情!”她面上平静无波,眼底无一丝波澜。
“没有私情?本官倒想知晓,你为何归宗不到一个月就成了他的夫人?”韦侍郎鄙夷地问道。
“郎君一见钟情,民妇亦是,”她淡淡的回应,说起在她归宗后,她与裴似相遇相知的过往,见韦侍郎满脸不屑和讽刺,她仰头问他:“大人,民妇既已归宗,为何不能做他的夫人?卫朝可有律法,不准寡妇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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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收拾他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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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从不拘束寡妇再嫁之事,可人证物证俱在此,你怎还敢恬不知耻地说没有杀过人!”韦侍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拱手请曲尚书决断。
“大人,民妇竟不知,刑部断案,就凭两个丫鬟、一枚银簪与一本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手札,便可定一人的杀人之罪!”杜家已被瑞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不信,他们手中真有证据。
“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两个丫鬟与你无冤无仇,她们难道会冤枉你?”孙太傅指着她呵骂道。
众官员随着孙太傅的慷慨陈词纷纷看向李吟娥,太监掀开一角帘幕,皇帝侧身也看向她,只是她垂着头,辨不明神色,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他说得对,此案的关键在于两个丫鬟...
琼音曾说一定会报恩,重生之后,她信过裴似,信过李三娘,信过杜宗彦,信过虞蓁。
今日,她想信一次德音和琼音。
她默默起身,又默默走向跪着的两人,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泪水滑落,满脸悲伤,无助地问她们为何要诬她杀人:“我与两位姑娘从未结仇,你们为何说是我杀了老太爷?”
孙太傅与韦侍郎在心中讥讽她是病急乱投医,连被他们收买的丫鬟都求上了,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劝她尽早认罪当是正道。
又一声拍桌,曲尚书准备结案,德音和琼音忽然跪下向她磕头道歉,说她们二人被人抓住,严刑拷打了几日,实在熬不住,才被迫诬她杀人:“大少奶奶,我们被逼无奈,才诬陷你的!”
话音刚落,琼音扯开衣领,转身露出后背狰狞可怖的伤痕,鞭痕烧痕交织,背上已溃烂一大片。再转身时,前胸肚兜遮不住的地方,抓痕捏痕遍布。
房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议论声四起,皇帝听见声音,也掀帘瞧了几眼,一瞬满目心惊,怒不可遏地质问孙太傅和韦侍郎作为朝廷官员,竟敢动用私刑!
孙太傅与韦侍郎对视一眼,皆面露疑惑,有口难辩,他们何曾对这两个丫鬟用过刑?他们明明说的是,事成后给她们二人一万两啊...
“民妇参见陛下!民妇自来了海陵府,自问从未得罪过孙大人与韦大人,不知两位大人为何要动用私刑逼迫无辜女子诬我杀人?”李吟娥见他们渐渐落了下风,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状似无意地四顾,最终透过虚掩的门缝,发现房外院中那一缕熟悉的蟹青色衣角,她抬手抹泪,哭着说道:“原是如此...民妇明白了!韦大人,连天子犯法都与民同罪,你为了给韦公子报仇,竟不惜动用私刑也要诬民妇与郎君的清白!”
“陛下!此女之话,万不可信!”韦侍郎慌忙跪下。
皇帝问她是何意?李吟娥便将半月前,韦珩聚众赌博被抓到刑部,因裴似未徇私导致他被打了二十板子之事,一一道来。
“民妇的郎君心中虽不好受,但他与民妇说,食天子俸禄,自当尽心尽力,怎可为一己私利徇私枉法,岂不是有负陛下的栽培与厚爱?”一番话掷地有声,皇帝拍掌叫好,还说自己最是看重无定铁面无私。
“曲大人,可有此事?”皇帝问道。
“确有此事,当日被抓之人有多人,韦大人的五公子韦珩便在其中...”曲尚书老实应答。
韦侍郎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说他是受了小人的蛊惑,并非为了报私仇故意冤枉裴似。孙太傅见状,也跪下认错,说他听信小人之言,妄图为枉死之人伸冤,事出有因,求陛下赎罪。
小人是谁?
自然是最无关紧要的杜宗庆。
裴似赶来时,霍夫人等在门口,等他下马,一把拽过他,边引他去书房,边将房中之事的细枝末节全部告知:“吟娥已无杀人嫌疑,你去了,切记谨言慎行。”
陛下正生着气,见他到来,怒火更是在胸中汹涌起伏,指着跪着的两人说道:“国师常与朕说,无定此生姻缘艰难,你瞧瞧你们俩,为了心头那点见不得人的算计,听了小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想把人家好好的姻缘拆散,万幸两个丫鬟尚算有良心之人,才没让你们的算计得逞!”
杜宗庆在此刻被押至前厅,不依不饶叫嚣着说裴似是李吟娥的奸夫,他的大哥杜宗敬也是被他们二人合谋杀害!
“我当是谁,原来是杜家二房的大少爷,”裴似扭头不屑地打量了一眼被扣住的杜宗庆,眼底的阴鸷渐渐升起,而后拱手向皇帝禀告:“陛下,他口中所说的杜宗敬,的确是拙荆原先的郎君,不过这人,死的不甚光彩...”
“无定,此话何意?”皇帝眼中闪过探究之色。
“他是服用过量的春心丸导致暴毙而亡...”裴似颇有种难以启齿之感,怕皇帝不知春心丸是何物,又甚为贴心地解释:“春心丸,是男女欢好的助兴之物,去年臣上任后,听闻太后旧疾复发,心中担忧不已,便在海陵府寻了几位女子去往万佛寺为太后祈福,拙荆当时是杜宗敬的夫人,因他的二叔同知杜仲武推荐,送她去了万佛寺祈福。”
说到为太后祈福一事,皇帝记起,去年裴似的折子中似乎提及过此事。
而且不仅祈福,今年还有几本佛经送至万寿宫,太后曾与他说起,无定瞧着性子冷,却比她的不少儿孙都有孝心。
“此事与杜宗敬死亡有何牵连?”皇帝困惑不解。
“那杜宗敬趁拙荆为太后祈福之际,与丫鬟做下荒唐事...这事,金陵府人人皆知!”
自己的夫人远去深山,诚心为太后祈福,这人居然色.欲薰心至此,服下助兴药物与丫鬟颠鸾倒凤不知节制,皇帝勃然大怒,怒斥杜宗敬是死有余辜。
裴似满意地看着皇帝发火,窗户纸既已捅破,他不介意更破一点。
“陛下,臣方才听府中小厮说,孙大人与韦大人告拙荆杀害了杜家老太爷?”他问。
“裴大人,一场误会!”韦侍郎上前,再三解释,说他们是听信小人之言,猪油蒙了心。
“唉,臣也不解,这杜家老太爷因何而死,可是清清楚楚,”他面露难堪,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缓缓说道:“也是他倒霉,被一爱慕老者的采花大盗盯上,府中奴仆亲眼看见他被采花大盗按在床上欢好,一时想不开才走上绝路...”
话音刚落,房中霎时安静下来,若一根针掉下来,大抵都听得一清二楚。
咳——咳——
响起两声咳嗽声,是曲尚书为免众人尴尬,特地解围之音。
皇帝:“这老来遭逢此难,心中悲愤自缢也是情有可原吧...”
曲尚书:“陛下说的对,若是换成臣,怕是当场便要自尽。”
两桩所谓的杀人案,查明后全是因自身问题而死。曲尚书拍桌结案,吩咐随从把杜宗庆押回刑部再审,裴似扶起李吟哦就要走,走至门口,她回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德音和琼音。
若她们今日如此回去,只要出了霍家的大门,孙家和韦家定然不会放过她们的命。
她要救她们。
两人在房外苦思冥想之时,他瞧见远处路过一个穿得极其花枝招展的男子:“左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左将军正在廊下勾搭女子,恍惚间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发现是裴似,一脸疑问地带着军师朝他走去。
“你有事找我?”左将军说。
“有!你有两个姨娘被人拐走,我已帮你找到她们,就在房中!走啊~”裴似笑眯眯地回他,转身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说道:“吟娥,去后院等我,我保证这两个丫鬟余生都不会有事!”
说罢,带着将信将疑的左将军再次踏入书房。
一看房中的架势,左将军更是困惑。
两人跪着,一人被扣住,海陵府大半的文武大臣站在两旁,主位之人赫然是当今天子。
“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你倒是闻着味就来了。”皇帝进府时曾瞥见过他,拉着不知哪家丫鬟的手往他心口摸。
“陛下,臣就这点爱好...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朗声回道,眼神却偏向裴似,不明白他带他来此是为何事。
还是他的军师适时开口提醒:“将军,你瞧!那两人好像是逃跑的十一姨娘和十二姨娘?”
左将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他从杜家带走的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又是诬陷李吟娥杀人的证人,又是左将军逃跑的姨娘,皇帝被今日之事搞得身心俱疲,便问左将军是怎么回事。
据左将军所说,他曾去金陵府杜家吊唁杜家老太爷,顺手带走了他家的两个丫鬟。
谁知,有一日,这两个丫鬟跑了。
“臣找她们二人许久,今日才知她们来了海陵府!”左将军看向跪着的二人,满面怒气,说自己纵横情场多年,府中还是头次有姨娘逃跑这般丑事。
“将军,我们姐妹并非逃跑,是杜家二房大少爷杜宗庆在杜家时糟蹋了我,等我成了你的姨娘,仍不肯放过我,私下威胁我与他在一起,我自知配不上将军,所以才带着姐姐德音,跟着杜宗庆来了海陵府。”琼音掩面悲泣,说杜宗庆把她们带来海陵府,却转手将她们卖到倚翠楼。
杜宗庆被琼音反咬一口,当下挣脱,大声叫喊说他并未做过这些事。
德音说她有人证可以为她们证明,就是杜宗庆卖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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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收拾他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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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不是别人,正是倚翠楼的掌事荭观,曲尚书吩咐随从去将人带来,一炷香后,额间薄汗连连的荭观赶来,一跪下便指认,卖德音与琼音之人就是杜宗庆:“这位公子说她们二人是府中的丫鬟,做了错事,他家的老太爷让他发卖...因他手中有两位姑娘的卖身契,故而小人并未细问。”
孙兆丰为了爱妻杜宝璎,不顾亲爹孙太傅的阻拦,上前为杜宗庆辩解,轻蔑地质问琼音,她只是一个姿色尚可的丫鬟,杜宗庆乃是杜家二房大少爷,怎么会糟蹋她,定是她贪图荣华富贵勾引他!
琼音仰头看着孙兆丰,将她与杜宗庆一事道来:“奴婢原是老太爷的丫鬟,有一日,老太爷使唤奴婢去二房书房为他取一本书。谁知,大少爷诬奴婢偷取二房之物,要奴婢以身偿还!”
一声冷笑,孙兆丰说她满口谎言,杜宗庆却陷入沉默。
他不敢出口辩解,因当日之事,确实如她所说...
“你说是宗庆强迫你?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孙兆丰见杜宗庆未开口,着急为他辩白,指着琼音,要她拿出证据。
“他胸前有一胎记,是月牙形的红印!”琼音轻轻启唇。
皇帝吩咐左右太监去扒杜宗庆的衣衫,还真如琼音所说,胸前有一月牙形的胎记。
如此隐秘的位置,若非男女云雨之时,怎会被一个丫鬟轻易看到?
形势急转直下,杜宗庆私下用刑还涉嫌买卖女子,皇帝一拍桌,让曲尚书即刻带人将他押去刑部,好好查查可还做了其他败法乱纪之事。
左将军趁机上前与皇帝攀谈感慨,道这两个丫鬟有情有义,他不嫌她们曾流落风尘,万望陛下准他带她们回府。
皇帝点头恩准,他与军师一人扶起一个丫鬟离开,琼音路过狼狈被按在地上的杜宗庆身边时,轻笑地说了一句:“大少爷,你错了,妓子也有真心~”
他们找到她们时,先是利诱后是威逼,她自知她们不去,也会有其他贪图银钱畏惧权势的杜家人去,在伪造好用刑的伤痕后,她与德音打算拼死也要为李吟娥博出一线生机。
当她们答应作证后,杜宗庆甚为嘲讽地对韦珩说:“两个娼妓而已,给点钱就能出卖人,哪有真心可言。”
今日,她们就要告诉他们,妓子亦有真心。
她说过会报恩,就一定会报恩!
国师跟着扬采一路颠簸赶到将军府,陛下早已摆驾回宫,以死相逼催他下山的好儿子与夫人浓情蜜意,正在将军府四处闲逛看景。
“你不是闹着不活了吗?怎么还没死?”他气息起伏,走过去便是一掌落在他的背上,这一路疾驰而来,他骨头都快散架了。
“能不能别咒我,好歹我也是你儿子。”裴似嫌他来得太慢,幸好李吟娥聪明,化解了此事,要不然等他慢悠悠赶到,连半个儿媳都见不到。
“二叔...”李吟娥立在一旁,见有人走过,只好喊一句二叔,等人一走,又亲热地喊了一句:“爹~”
“她可比你孝顺多了,你只有求我时,会不情不愿喊我一声爹。”他让李吟娥去门外的马车等他,同时不准裴似跟着:“我有话对她说,你别跟来。”
霍将军在后院招呼来往宾客,瞧见李吟娥与一位道袍男子出府,心中诧异。
国师已多年未曾踏足海陵府,怎么今日却来了他家?
他对这位国师一直心存感激,当年霍家被先帝猜忌,他为了给阿姐出气,冲动之下携刀剑与部将闯定远侯府,想一刀了结裴缙。
先帝得知消息后,当日便召他入宫,当时国师就在宫观中修道,行色匆匆赶来,将意欲治他不忠不敬之罪的先帝劝下。
他与他从未说过一句话,二十年来,他很想知道,当日那位悦怿若九春的国师,为何愿意涉险救他一命?
毕竟,他要杀的,是他的亲哥哥。
“今日稀奇之事真多...国师怎么来了?”霍夫人带着丫鬟从前院经过,正碰上国师出府。
“不知道...许是有事吧。”霍将军远远望过去,风动帘起,车中的李吟娥与国师对立而坐,帘落风停,车中人的身影不见,裴似负手出现在马车外。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当日跑来的国师,站在他的身前,一字一句对先帝说道:“陛下,我已算出,两月后,戎狄蛮夷将犯境北陵府,此战,只霍将军可解。”
他们真像啊...
国师在来的路上,从扬采口中得知她与裴似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