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空荡荡的桌子一下子就被几人堆起了山,就连一向寡言镇定的王历成都被惊的小嘴微张。不过他反应很快,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很快就掩饰了下来,恢复了一惯的冷脸模样。
“王叔,你什么时候有空呀,我带人到作坊转转。”王全安的妻子在洪灾的时候没了,这么多年他也没续娶,自己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自然不像别家一样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在温元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诶诶,小姐你来啦,我这正做饭呢,一会留下来一起吃点,今天家里杀鸡,特意跟村里人买的老鸡。”王全安听到温元的声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粘了面粉,一边在围裙里搓干净,一边应着温元的话。
“对了,钥匙在我房间床底的木盒子里,妙妙你去拿了陪小姐去作坊,我在家给你们做饭。”说完人就往鸡窝去了。
妙妙很顺利就把钥匙找到了,几人去作坊路上的时候,温元开始给徐家兄弟说起了里面的概况。
温元每说一样,徐家兄弟的惊讶就多一分,这份惊讶终于在王妙妙推开作坊门,他们见到里面的东西时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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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游工坊眼界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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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香工坊给徐家兄弟带来的震撼不是一般大,要说他们两兄弟在什么方面都能认输,唯独在经商和见过世面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温元带他们走的这一趟,实实在在是让他们开了眼。
先不提这满作坊的瓷瓶琉璃器物要多少银子,单是它们奇怪的造型就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
那提取香水的器物,先是底下有一个比寻常木桶还大的圆瓶型琉璃原料瓶,为了能经下面柴火煅烧做的很厚实。
再就是一根很长很长的琉璃管子上承原料瓶,下又接了一个体型丝毫不逊于原料瓶的琉璃瓶,徐嘉琛猜想它应该就是用来接成品的。
让徐嘉琛赞叹的是那琉璃管子下接成品瓶那里居然还做了一个鹰钩形的承接小物,正正好能让管子里流动的东西一点都不浪费的落进成品瓶子里。
在徐嘉琛心里,能想出这一套装置的人绝非凡人,已是当世奇才了,像自己这样的寻常人,别说是造出来了,就算是有人把这套装置拆散放到他面前,他也不知头尾。
这边徐嘉琛还停留在口头惊叹上,那边的徐嘉珵却已经动上手了。
“哇……”徐嘉珵一边绕着一套蒸馏装置走,一边时不时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一下,“这东西真是圆圆想出来的?难不成趁舅舅不知时,你还去海外仙山云游了一番?”
“这里就是还香楼的命脉了,还香楼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这里出的,如今我们看的这个我管它叫蒸馏装置,主要是把收来的鲜花香草放进里面,借用火力蒸出它们的香气和花露……”
温元介绍完蒸馏装置之后,又带徐家兄弟看了肥皂的生产车间,最后把他们带向了作坊的仓库。
仓库门钥匙也在王妙妙的手里,她把厚重的木门一推开,出现在温元几人面前的就是分门别类放好的各种成品。
至于鲜花和猪油等一些讲究新鲜,不能久放的原料,早在作坊停工之前就已经用完了。
一群人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粗略的把作坊了解了一遍,温元、温玉章和王妙妙这些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了的人还算平静。
徐家兄弟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等到几人逛完来到作坊中间的空地上时,他们两个的下巴已经是彻底合不上了。
“舅舅,回神啦!”温元先是推了推徐嘉琛,接着又去推了推徐嘉珵。
徐嘉珵回神回的快,就是好像没回完,还丢了几魄,左顾右盼的也不知道在找谁,嘴里倒是先急着应话了,“哦……哦……”
徐嘉琛更加了当,他是一魂一魄都没归,看着就是个有血有肉的木头人,温元无奈抚额,温玉章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像徐家兄弟现在这般的人,他今年来是见的多了,就连他自己刚开始也是这样的。
等徐家兄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冬日天暗的早,这时太阳已经借群山掩了半边身,剩下半边照的晚霞橙红,连带着他们脚下的台阶也昏黄昏黄的。
温玉章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除了先前村民们给的东西之外,还有王家添的一大部分。
路至半途,徐家兄弟魂魄才彻底归体,温玉章眼神好,当他看到身边两个舅舅眼神渐渐凝实之后,就把左右两手中的篮子分到左右两边。
徐嘉琛和徐嘉珵两人刚从极度震惊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手就突然被一篮子重量扯的往下坠,差点脱手,幸好他们反应的快,又加一只手才把它稳住。
“怎么东西突然多了这么多,我记得村民们给的用不了两个大篮子吧?”徐嘉琛老实,心有不解就问。
“那是舅舅你魂魄离体太久啦,错过了许多。”现在篮子分了两个人拎,重量也被分散了,温元再不用跑来跑去的左右搭手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就有了兴致开玩笑。
洒金院小厨房里,薛星穗正忙的热火朝天,温元他们回来的巧,一进院就看到薛星穗在往厅堂里端菜了。
温元见状也转向往小厨房里走,外面冷冰冰的,这厨房里又炒菜又蒸糕,倒是热的很。
温元看到一旁的酒酿圆子刚被舀上来,伸手一触,烫的猛一往回缩,双手已经捏住了耳垂,嘴上还在傻乎乎地吹着空气。
薛星穗返回来刚好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快步上前把温元拉到了水缸前,用木勺勺了一勺冷水出来就抓着温元的水往水下塞。
直到温元泛红的指尖恢复正常她才把温元的手又捞了起来,从怀里扯出一方帕子细细擦干,又掉头在厨房土灶的一堆柴火上把正在烤火取暖的糯米团抱起来,往温元怀里一塞,示意温元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就转身把温元刚才准备端的酒酿圆子端起出去了。
温元接到薛星穗要把她推出门的眼神之后也没强留,抱着糯米团站到了洒金院三个字的牌匾下,手又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糯米团的毛,刚才被冷水浸的有些冷的手很快就回了温。
不过糯米团就没那么开心了,本来它在一角安安静静的取着暖,明明谁的路也没挡,稀里糊涂的就被抱离了热源不说,还没反应过来又马上被塞到了一双冰手上。
它气的想马上逃离,回到自己精挑细选的好地方,却被温元死死按住了,现在温元的手是回温了,可它这只可怜的小白兔却里外都变得冰冷,心也跟着凉了。
温元抱着糯米团在院外站了好一会,视线里还没出现徐京华的身影,正想去找人时,徐京华就走进了她的视线内。
“阿娘,你怎么这么久呀,饭菜都要凉了。”温元快步跑到徐京华面前,头一歪在她的上袖磨了磨,话音里有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撒娇。
“这不是许久跟你师父未见了,话难免多些,又替你清平姨娘讨了几本经书,这才耽搁了。”徐京华搂着温元的肩一起进了厅堂,看她手不便又帮她把披风解了下来挂进屋内,这才招呼人来开饭了。
饭菜全是温元爱吃的,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扬扬洒洒的落起了雪,院子里竖立着的灯照着它们,就跟雨一样,只是比雨安静的多。
厅堂里席宴过半,饭桌旁的炭火烧的正旺,上面温着的酒满一壶又空一壶,温玉章陪两位舅舅喝的正兴起,你倒来我推去的,惹的徐京华笑声连连。
温元看着外面簌簌的雪,看它一点点把整个院子铺白,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那年须弥院里被人有心留下的雪,还有那个堆起来与当时的她齐高的雪人。
好景常在,故人却不在侧。
第二日一早,徐京华带着温玉章回了府,温玉章走之前私下给了温元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说是温经悦托他转交的,谢谢温元这一年的提携,让他们熙和堂如今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年底浮山寺的厢房抢手的很,徐家兄弟想多留一晚都没办法,他们想留多一天无非是难得见温元一次,自然舍不得这么快分别,还有就是两人也想跟温元商讨一下之前她提的合作的事。
本来还没去制香工坊之前,徐家兄弟听温元说起合作,心里一直是拒绝的,还香楼多火爆呀,明摆着是谁沾上谁发财的好事,但他们不想占自己外甥女这么大一个便宜,温元要想把铺子开到海市,那他们帮忙看顾着就是了,舅舅跟外甥女之间谈银子伤感情。
可是去了制香工厂之后他们的想法就变了,倒不是说看到了更大的利益心动了,而是如果像之前想的一样,他们只帮温元看顾铺子,那到时候开在海市的作坊他们肯定是不能进去的,不然免不了有偷方的嫌疑,就算温元不在意,他们也要避这个嫌。
可是合作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是可以像之前一样不要利,只要让他们能进作坊参与制作,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就足够了。
温元当然让自己的两个舅舅做这种没回报的苦工,所以早就把想法跟温玉章交代清楚了,让温玉章跟他们谈,温元出方子和仪器图纸,人和地方交与徐家兄弟。
利她也不要多,只肯占三成,不过她还有一个请求。
她想徐家兄弟这次回海市的时候带上温玉性,她要温玉性做他们两方来往中的一只鸿雁。
温元知道这事徐家兄弟不会轻易妥协,因为在他们眼里,正经的外甥和外甥女只有温玉章和温元两个,温玉性跟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温元说的好听是让温玉性当双方来往中的桥梁鸿雁,其实真正要的是温玉性跟在他们身边,学经商的本事,这事只要一开口徐家兄弟必然明白。
温元知道说服他们不是件易事,她只想躲在山上偷闲,不想去费这个心,所以理所当然的把这事甩给了温玉章,要不然凭她在浮山寺里的身份,何至于留不出几间空厢房,她只是想着累自己不如累哥哥……
每逢新春,到浮山寺里祈愿的人总会格外多,温元被迫跟着忙了起来,直到元宵过后,人群才慢慢少了下来,温元终于也能歇口气了。
晚上在房间里,温元拆开温玉章托人带上来的信,知道他已经说服了自己的两个舅舅,这就意味着年后徐家兄弟回海市后,还香楼就能跟着落在海市了,到时候还香楼再以圆月和海市慢慢向外扩张,开遍大启只是迟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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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该准备出发去云边找人啦!!!
第80章 远游辞别情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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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金院在团圆,悬曜和沐春没去打扰,师徒两人窝在自己的厢房里,喝着清茶,配着温家带上山来的糕点。
“师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沐春是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被悬曜捡回寺里的,从小跟在他身边,悬曜的心情变化,他自然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在想你师妹呢,这一年她在山上可没闲着。”悬曜说着放下杯中盏,看着沐春,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也在想你,如今你已十八,是时候做选择了。”
沐春知道师父说的是什么,他虽在寺里,却一直没剃度。小时候问过师父,师父只说他年纪还小,人生未定,不必那么早做选择,可以慢慢想。
这一想就是十几年,他从未动摇过离开浮山寺的念头。
沐春想着事的时候手习惯性地拨动着手里的青玉珠子,这是温二小姐送的。
或许,念头也是动摇过的。
惊蛰,夜里几道闪雷一场大雨,最后一点冰雪跟着消融,化成清水哗啦啦的从高处往低处流。
桃李树也从冬眠状态中被劈醒来,枝丫上冒出了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花芽,离花满树还有一段时间。
温元在屋子里收拾行李,薛星穗也一样。
直到昨天,温元才知道除夕夜师父安排的那一出团圆是什么意思,原来全为今天。
先给她一点甜头,然后就要带着他们几人悄摸摸的离开圆月。
“小姐,活佛也太急了,这东西怎么收得及?”薛星穗说着把包袱一甩,坐在榻子上抿着嘴。
“不必带太多,路上可以买。”
薛星穗的这一通火把温元的思绪拉回了昨晚的晚饭桌上,她还记得当时吃的是去年晒的笋干和菌菇干包的大包子。
“去年存的笋干快吃完了,看来今年还是要多去几趟拔多一点。”薛星穗嘴里还吃着去年的笋干菌菇干就已经在想今年的新鲜笋子和各类野菜了。
温元边往嘴里塞包子边点头,何伯包的包子永远天下第一。
“今年不行,过几天你们三个跟我出门一趟。”悬曜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拿过一边的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那双如玉细长的手说,“此去山长水远,行李不必带太多,累赘。”
他在饭桌上扔下这么个惊天大雷,也不管温元和薛星穗被炸的多外焦里嫩。
还是像往常一样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玉手拨着不离手的十八子,悠悠离了饭桌。
悬曜说完是一身轻的走了,留下的沐春却是被被两双冒火的眼睛盯的嘴里那口包子怎么也咽不下去。
“师父说我长大了,要带我下山去看看。”他说完把头低了下来,声音小了很多,“师父还说小师妹这一年多心偏了,要一起去正正,不然以后洒金院就全是银票了。”
沐春说完带着还剩一半的包子匆匆走了,谁让他心虚,前段时间刚收了温元一串价值不菲的沉香珠串,今日就要被迫说银票俗气。
温元收完行李想到了山下的铺子和工坊,他们这一出去是要走完大半个大启的,而且全程步行,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温元觉得自己出发还是该下山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
晚上,两人还是像过去的任何一天一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只是薛星穗不再像以前那样头沾枕头就能睡着了。她翻来覆去的,哪怕幅度很小,也藏不住心里的焦虑。
温元知道薛星穗在不安着什么,从湖州到圆月,再从温府到浮山寺。
这几年她一直像没脚的鸟一样不停迁徙,这让她没有着落感。
温元转过来抱住她,清晰地感受她在自己怀里的轻颤,“明日师兄会带我们下山,我到铺子里,你去樊家村帮我看看加工坊吧。”温元把双臂又收紧了些,“山蒙会在里面等你。”
温元没有说什么让薛星穗留下之类的话,她知道薛星穗不会肯。
这些年,薛星穗早跟她像大水蚁一样了,两人头咬着尾巴,谁也离不了谁。
“小姐,我们这一走,外面好不容易整起来的地不是又要荒置了?一年能出好几石的粮食呢,还能种萝卜白菜。”薛星穗难得在温元面前示弱,不再像护崽的母鸡,语气里满满的失落。
她说的是地,担心的却不止是地。
“寺里还有其他人呢,而且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回来之后就不走了。”温元一提薛山蒙,薛星穗的情绪就明显安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