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台令王至持大人病体有恙,暂时无力主持尚书府。升少令公陈裘平暂任中台令,统辖六部,擢翰林学宫国子监祭酒邱问水入尚书府,任中台少令公。”
“既然都这么闲,就多做点事吧。”
前两日,王至持突然病倒,瞿万里心情不好,想召回齐闰月,用女主光环给他加个buff,但是九祉城也有很多人需要她。
他问朱阿姨有没有设定别的神医,朱阿姨看他良久,只能摇头,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瞿万里又问了他身边信得过的大部分人,赵滁、林疏、六部尚书、驻京将领,还有王至持本人,答案无非两种。
救一城百姓,救三朝老臣。
邱问水还要来添乱,实在想登门当面羞辱他。
“我还是问问她吧……”瞿万里开始写信,边写边嘟囔,“他们不给你写,我给你写!”
待晓春走时,他又交代:“这一次过去,顺便勘探地形,找一处好风水,立下第三座‘社庙’。”
“是!”晓春是一手经办所有传送点的人,也见证了这些暗语的演变。
最开始还是“那边”,现在已经变成“社庙”了。
兵工沙场上,一声巨响过后,替代弹丸的水球砸在地面。
砲车的摆动更加剧烈。
“不行啊,轴承不适合这样架在中间。”孟知尧掩饰不了内心的失落,“支撑杆的受力更大更不均匀了。”
苟万先说:“就放到两边去吧,我想到了一种滚子的结构,可以让支撑杆借力打力,在抛投杆抛射撞击支撑杆的同时,这个撞击能带动轴承跟着转动。轴承带动支撑杆一起往前转,还能增加抛投的距离。”
孟知尧抱臂:“大师有具体的图吗?”
苟万先胡子拉碴,好几天没打理过:“脑子里有个轮廓,回去可以画一下。”
离开兵工营回去休息,士兵传来湖州的消息。
昨夜,元亥城遭遇突袭,越国和南陈的战争又开始了。
有经验的大营士兵告诉她:“孟里正不用担心,这一战我方防守,小孟大人是安全的。”
“孟知尧!”同住在军舍中的其他家属喊她,“有人来找你,你回家看看吧,是个京兆口音的军爷。”
京兆口音的军爷,除了晓春这些御林军,她实在想不到还会是谁。
回到屋里,孟莆已经和晓春聊了一段,都是说松河村的事。
“孟里正!”晓春这一次看上去更加风尘仆仆,他赶紧送信交差,“这一回我要留在维州几天,等要回去了再过来找您。”
他好像很忙,匆匆交代了几句要紧的,就告辞了。
孟莆神色不太好:“你知道陛下要选妃了吗?”
那封信掉到桌上,孟知尧心里发毛:“啊?”
这么恐怖?她幻想那宫里突然多出很多女人太监宫女,再演上几部宫斗,独宠,再到外戚干政,最后瞿万里被噶掉,小皇子被架空。
孟莆说:“刚才那位晓统领告诉我的,也不能说是选妃,而是朝廷有意开始替陛下选妃,那些折子都堆成小山了。”
满朝催婚。
“……好惨啊。”孟知尧把信再拿到手里拆开,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唯恐看得太快,又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在这一封信从头到尾都很正常,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有点长。前面说的是一些好玩的小事,还有遇到的难题和麻烦,后面问她在维州的安全,生活习不习惯,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维州过得很好,这可能是她穿越过来最脏的一段时间,但也是她最活跃的一段时间,每天爬上爬下,不用交际应酬,东奔西顾,只需要和几个能工巧匠按时到达兵工营,交流一些技术上的事。
没想到,瞿万里在帝都反而过得不太好。
他没有在信里提到选妃的这种事,孟知尧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莫名说不上来,可能是这个细节让她摸到了瞿万里对自己的友情所保留的距离。
“哎——以往出征,家里还给寄信。这一回怎么就没有了,你看陛下都送来两封信了。”孟莆心里别提多难过。
孟知尧心里的思绪是彻底打结了,不知道该把瞿万里定位到哪个程度的朋友比较好。
“以前的信有军队邮差包送,现在他们送来很麻烦,每天种田就很忙了。”她回了屋里,不想受到哥哥的干扰,专心给瞿万里回复信里的问题。
无法定位就不定位了,跳过它,做点别的事。
轴承的设想同样遇到了阻塞,但是孟知尧和苟万先打算和它死磕。
苟万先说:“装备轴承一定会改变砲车的结构,要往简单装卸的方向去想,就能更综合的考虑基础问题。”
三天后,元亥城的攻防战结束了,孟知尧也在军营里再次看到了孟嚣。
小姑娘明明还是十岁,身高也没变化,但是她眼神已经不同了,走路不再一蹦三跳,说话不再手舞足蹈比比划划。
以前她去一趟码头回来,总有说不完的故事,这一回只说还好没事,平安见到了哥哥姐姐。
陈伯河看到家里人,同样是放松了下来:“平安无事,放心。”
“没受伤就好。”孟知尧摸摸她的头,“你有防身的武器吗?”
孟嚣摇头:“不用,非将士之人在城里佩戴武器招摇过市,反而会引起恐慌。”
陈伯河说:“等过几日,还要走。”
“那防身的东西还是要的,这几天我给你弄一套。”孟知尧也不是总在砲车身上钻牛角尖,她也会做一些别的手工,开拓思维。
木制外骨骼环体机械刃即将完善,刚好可以给孟嚣和陈伯河装备一套私人定制。
不用的时候是装饰,遇到危险只要打开保险,甩一下手腕,木环就能变形。
从不同方向用力甩,会得到不同的暗器。
孟知尧看陈伯河上手很快,但是孟嚣比较艰难,于是摘了她的护具:“算了,别弄伤你自己。”
陈伯河也说:“嗯,我保护小妹就好了。”
这一次,孟嚣明显是压制住了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最终没有反驳:“好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孟嚣都在军营里,跟随她的谋士师父学习。
而砲车组,无心插柳柳成荫。
孟知尧在木环里设置的弹簧,变成了发射器的一个新装置零件。
苟万先从织布机的飞梭上获得灵感,加上孟知尧斥巨资锻打的弹簧,做了一个飞销,取代了锁住两条石棉绳扣的沉重木销。
以后,只要按下发射键,蓄力的弹簧就会释放一个冲击力,把飞销崩开。
解锁速度的迅速提升,也使得砲车的抛投距离又提高了三步。
同时,作为新弓弩的改良者,苟万先还想把它用在弩机上。
在兵工营窝了一个月,摸透了砲车的里里外外,孟知尧终于能够摸到时下最前沿的兵器——
弩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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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孟里正从不拐弯的套话技术,是不会发生什么误会的。(扶眼镜)(自信)
★小卡片
弹簧
在古代,弹簧的技术比较花钱,对钢的性能要求比较高。
我国铁矿杂质太多,除杂工艺很花钱,所以会“斥巨资”。心在滴血!!
古代用的一直是板簧,精度相对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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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神兵天降
中军帐内,苟万先坐在王竹将军对面:“弹簧很贵,不知道朝廷答不答应。”
王竹将军沉吟:“我先问问。”
他又说:“陛下发了一道天子令,要整理将士的名册,无论生死,都有犒赏。弹簧的事,说不准能成。”
天子发令,需要昭告天下。
几乎所有人,都会知道。
孟知尧同样听到了,她当时正蹲在一堆弩车的零部件中间,看着这些重新组装后多出来的散件发愣,努力回忆到底哪几个步骤被忽略了。
“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犒赏军士?”扈江在官差走后问出来,下意识看向孟知尧,“那个……尧尧,你知道原因吗?”
一身黑衫银带的孟知尧背对着他,还在琢磨地上的一堆问题,敷衍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扈江也走过去蹲下旁观,他是修理砲车的,这次能接触到弩车,全托了孟知尧的福:“我也是想着,陛下同你关系如此亲近……”
咔哒一声,孟知尧把销钉敲进车里:“并没有。”
“嘿嘿,也是!那可是天子啊。”扈江高兴了一些,又顺口谈起另一件被人热议的大事,“你听说了吗?选妃已经开始,各州县都有开办培训所,适龄少女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去学习当妃子的本事。我们维州也有,可热闹了!”
选妃……
孟知尧把情绪压在眼底,弩车重新装好,她的脚边不再剩下一个零件。
等会儿把车轴做好润滑,就能上战场了。
弩车的零件保养会用到油脂,宋话说“春雨贵如油”,油脂的宝贵可见一斑。
兵工营的润滑油脂,有五成是就地取材的两仪树籽油,维州被拿下以后,加大了两仪树的种植面积,同时湖州三城也开始规划耕地和林地。
为鼓励当地百姓种植两仪树,朝廷会像对松河村收松脂一样,对他们实行特种税收制度。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扈江猜不懂孟知尧的心情,越是和她相处,越是觉得耗神,因为她很少表情,语气只分快慢,喜怒不形于色。
最开始钟情的喜悦和情人眼,很快就在时间里被孟知尧的冷酷抹去,剩下的是无力、胆怯和一些道不明的惶恐。
孟知尧站在原地,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我在想接下来用润滑脂的注意事项。”
扈江松了口气,也找到了台阶:“这样啊,那我去拿膏脂过来!”
兵工营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尽可能地将弩车全部加上万向轮换向功能,扈江找到了苟万先:“师父,我……”
苟万先只看了他一眼:“你放弃了?”
“嗯,浪费了您的好心。”他惨败地低下头颅,“我还是回来修理砲车吧。”
苟万先耸耸肩:“这么胆小?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就算你没了对她的心思,可跟着她也能有不少收获。”
扈江哭脸像笑脸:“正因如此,我才更胆怯了,尧尧天赋异禀,我常常跟不上她,呆再久也不会懂的,只怕越发自卑。”
也只有营里的老师傅和苟万先,才能和孟知尧一直聊下去,他们会越聊越深,越聊越奇怪,奇怪到扈江无法在脑中想象那些器械的构造。
最后耗尽心神,比修理一天一夜砲车还要疲累。
苟万先觉得有些可惜的,又没有办法,扈江是兵工营里最有天赋的一个学徒,以往都是别人跟不上他的节奏。孟知尧超出常人的天赋碾压,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你年纪和她相仿,心性还没有磨练成熟,又带有私情,远离孟知尧……的确是一种自保的选择。”苟万先有些可惜,“明天我们就要带孟知尧去看一看制造弩的机床,请她指点。机会不多,你要是害怕靠近她,可以站到作坊师傅们后面。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逃避,越害怕,越要去面对。”
扈江握住了拳头:“是,师父。”
拆装了一个多月的器械,孟知尧见到了几十种精巧的构造。
收获最大的是弩车底座——张拉整体结构。
这个结构是两年前被用在弩车上的,可以调整弩车的高度,在必要时刻压缩到巴掌厚,整车不够半人高,十分利于掩藏和降低重心爬坡,甚至能更轻松的搬上城墙,成为城防器械。
大越近两年来的胜仗中,可调节式底座功不可没。
尤其在去年,钦天监发现了硫化两仪胶,胶绳的出现让它得到了一次升级,在原来的最低和最高中间,多了无数种可能。
孟知尧愿称之为,无级调节。
它的结构,就像一个“互”字,通过张力和拉力之间的互相作用,上下两部分的木架也和“互”字一样简单。
弩车使用的弩箭用于击穿敌军的盾防,为战争破局。
“除了弩车,我们还有连弩。它们的精度要求和机关暗器一样高,箭膛、箭杆、机括的尺寸、重量和表面的粗糙程度,对弩箭最后的射程和击穿效果都有很直接的影响。”
孟知尧在看兵营的机床生产弓弩的零件,这是最新的机床组建。
新式机床传动中,锥齿轮的变向传递,已经被螺旋系的蜗轮蜗杆取代,简化了。
刀具的进给量、吃刀量,也因为升级成为螺旋进给,精度飞跃。
这些蜗轮蜗杆,也是天工营负责生产的,孟知尧在库存里的蜗杆上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这些刻度……”孟知尧伸手摸在那些机械臂上,“是用来确定移动的距离吗?”
乔工说:“对,小孟师傅,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她摇摇头:“只是联想到了别的工具,螺旋的刻度确实是要比直线移动造成的误差更小,可是我看到大家用来校准的量具还是游标卡尺。”
乔工眼神一眯:“难道……”
“人对掌控身体力量的精准也有一个界限,螺旋既然可以放大这种容错空间,用来改造成量具,就是精益求精了。”孟知尧拍掉手上的灰尘,见他们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在露丑,他们早就想到并放弃了,于是找补道,“如果用不上,也确实不需要。”
沉默的人群开始爆发出无法统一的嘈杂,乔工非常激动:“需要!!!”
太需要了!!!
“你说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都到这一步了,当真是眼瞎。”
“还是得小孟师傅出手啊。”
“不愧是螺纹之母!”
孟知尧警觉:!?
不要给她乱安外号!!
人群外,扈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之间相隔天堑,万万是没有可能了。不知道偌大世间,有谁能配得上她?
扈江又想起了远在帝都的皇帝,据说他也是二十岁的年纪,去年才举办的亲政大典。
越土一年年扩大,相比邻国南陈的乌烟瘴气,大越百姓生活一派向好,不必多想,他当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
一个月寄来两次信,御林军亲自传达。反正他不完全相信孟知尧说的关系不亲密,这样的穷追猛打,至少那位天骄,一定是对孟知尧有情的。
然后他又听见里头传来孟知尧不算清亮的,偏于沉稳的声音:“等你们睡觉了,能借我几台机床用用吗?”